據這少女所言,她乃是出自西域一處豪門貴族,更乃是家主愛女。半月之前,家主猝不及防止之下,遭門內奸人所害,身中奇毒,雖深受折磨,至今仍生命垂危。這少女自幼母親亡故,乃是父親將她撫長大,父女二人感情深篤。她心急父親安危,卻聽人傳說,中土陽華山中,生有異草「龍芻」,有鎮痛奇效,可減父親痛楚。
於是這少女便偷跑出家門,欲上這陽華山中,尋得龍芻草回去。卻不料龍芻草為玄心寺所據,這才有了方才搶奪之事。
那少女說到傷心之處,已然雙眸含淚,平添幾分楚楚動人之態。張然羽聽聞她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不免很是痛惜,只覺那一眾僧人不問緣由便行討伐,實在無理之極,心中早已自動解釋和撇清了少女方纔的「搶奪」行徑。
醉道人撚鬚立於一旁,聽她講述,也不插話,只是偶爾目光閃爍。待那少女說完,這才緩緩言道:「丫頭,若我老道所料不差,你應是複姓『慕容』。」少女臉色一變,她乃是初次於外界行走,全無處事經驗,立刻驚呼道:「你怎麼知道?」
那四婢正想阻攔,卻已是遲了,急忙又將那少女護住,緊張注視著那道人,大氣也不敢出。醉道人面上古井無波,輕聲道:「果然如此。丫頭,你父親慕容烈……現下傷勢如何?」他話音未落,那五名少女皆是面色大變,黃衫少女唇色一淡,抿嘴冷聲道:「你……知道我爹?」
醉道人微微一笑,道:「魔門第一大派,西域太陰宗宗主慕容烈,魔道數一數二的絕世人物,除他之外,何人敢在西域稱豪論貴?小丫頭你這番謊話,可是編的差了火候啦……啊哈哈哈!至於慕容烈,我老道和他何止是認得,而且還相熟得緊呢!」突地,他面容一肅,四周壓力陡地驟升,隱隱將眾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張然羽胸間如遭重錘,沒想到此生遇見的第一個出色的女子,竟是……魔門少主。他抬頭,無言的注視著她。想到這少女便是師父所言的「仙道大敵」,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傷心,不過至少不是面對「大敵」時的痛恨。張然羽現下自然不甚明白,他此時,便是在淡淡的感傷。
少年不識愁滋味!只因當時多懵懂。而那份朦朧的緣,卻又是林花謝了春紅,來去太匆匆。
黃衫少女突遭此變,不覺偷偷瞄了張然羽一眼,卻見他面上一片木然,似乎無動於衷,不由得唇色盡褪。她心中一痛,自知難活,反而上前一步,冷冷道:「既然被你知道,我也不想逃了。」她身後四婢齊聲道:「願與少主共進退!」
一時間,眾皆無言,一觸即發!
那少女哼了一聲,忽然口中速念急咒,那四婢心知不妙卻已來不急阻攔,咒語頃刻生效,卻正是魔門控制下人的密咒,那四婢頓時動彈不得,軟頓在地。那少女忽然盈盈一拜,流著淚道:「我既是我爹爹愛女,自要替他還了所欠道長之債。然而我這四個姐妹,自幼一直照料我左右,深居簡出,從未作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眼下已被我封了魔功,若無我的密咒,終身與常人無異,還請道長念在她們本性善良,放她們一條生路。」
四婢口不能言,手足軟癱無力,見狀紛紛淚如泉湧。那黃衫少女轉身向她們微微一笑,神色淒然,卻頗有決絕之色。她一振衣襟,飄然一個凌空倒折,卻是遠離了四婢,以免她們受池魚之殃,隨即足踏氤氳,手掐法咒,厲聲道:「道長,還請不吝賜教!」
這少女身份尊貴,平日裡自然不免嬌縱,待到生死關頭,卻毅然拋卻一切,談吐不俗,行止大方,著實是女中翹楚。這一番辛苦經歷,飽嘗人間冷暖,已讓她破繭化蝶。
醉道人尚未答話,張然羽忽然張口叫道:「師父!您就……放過她們吧。」
醉道人憋了半天,一張老臉頓時垮了下來,歎道:「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你們這幫小鬼太也不禁逗!誰說我要殺人了?魔道之中,也就慕容烈這小子看著順眼,是條漢子!怎麼可能欺負他的女兒,更何況你們還是小輩!真沒見識!切~」
方才情形的發展實在遠超他所預計,此刻這老道只好盡力擺出一副天生無辜之相,擠眉弄眼,努力想挽回自己在眾人心中的形象。
黃衫少女突感身周壓力一輕,那磅礡氣勢瞬間消失無蹤。她兩腿一軟,坐倒在地,淚水不由自主的灑落。她方才由生入死,又由死入生走了一遭,便是再堅強的人也要崩潰,更何況她這麼一個自小嬌生慣養、從未吃過苦的小公主?她顫抖著解了四婢的封咒,當下五人摟在一起,抱頭痛哭。
醉道人見此慘狀,當真是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直欲逃之夭夭。
張然羽不知哪來的勇氣,逕直走到那少女身前,硬著頭皮,伸手道:「別……別哭了,我拉你起來吧。」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主動與這少女說話,也是情不自禁,話一出口,自己倒紅了臉。
誰知不勸還好,這一勸之下,那黃衫少女更是來勁,站起身來,向著張然羽就是一通亂打,哽咽道:「大壞蛋,合起伙來欺負我!」張然羽躲閃不及,身上挨了她好幾記粉拳。他怎知自己好言相勸,卻反遭這少女「毒打」,心中鬱悶之極,卻也不敢亂動,只得任這少女招呼。
那少女打得乏了,這才停手,抽泣著白了張然羽一眼,面色緋紅,映著滿面淚痕,清麗無疇,楚楚動人。張然羽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逃開,心中卻泛起一絲苦澀的甜蜜,直叫他出神半晌。
但說那老道眼見徒兒「挨揍」,便鬆了口氣,在一邊嘻笑旁觀,眼見這兩人一呆一羞,這才頷首笑道:「妙極妙極!丫頭,你幫我教訓徒兒,很好!老道我賞罰分明,我要獎你。」說著,沖那少女擠擠眼睛,卻掩不住滿眼的促狹笑意。
少女羞怯不已,又白了張然羽一眼,低頭不語。卻聽那老頭兒問道:「不知慕容烈身中何毒,竟是連你門內神醫也束手無策,莫非……無藥可解?」
少女這才抬起頭來,黯然道:「太陰宗出了內奸,聯合血煞門的歹人向爹爹下毒。神醫伯伯說,這毒藥狠辣無比……伯伯雖開出了解藥方子,但叔叔們找遍天下,也未能將這藥材配齊,至今仍差一份關鍵之材,遍尋不得。」
說著,這少女又淚落如珠,淒然道:「爹爹整日裡很是痛苦,我心中著急,聽聞龍芻草有鎮痛之用,這才私自跑下山來,想尋得龍芻草,為爹爹稍解苦楚。」
老道歎道:「小丫頭,你有所不知,這龍芻草雖珍貴異常,功效神奇,卻並無半分解毒鎮痛之能。你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那少女一愣,心中也知這老道無須欺騙自己,想到自己此行毫無所獲,而爹爹仍要繼續受苦,不覺悲淒至極,搖搖欲墜。
醉道人急忙勸道:「丫頭莫急,你方纔所言,那藥方之中所缺之材,究竟乃是何物?也許老道我能幫你尋得,也未嘗可知。」
少女知其仙能,連忙答道:「那藥材乃是一種惡獸內丹,此獸乃上古靈物,數量極少,而且殘暴兇猛,實力超卓,加之五行屬水,行蹤詭秘。縱是合我太陰宗全派之力,至今也未能尋到……」
老道不由訝然,心中浮上一個不久前才會面的凶獸,忙追問道:「這惡獸……你可知其名?」
卻聽這那少女一字一頓,緩緩言道:「此獸名叫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