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人瞇著一雙眼,又道:「人皆傳說仙界是個美妙無比的所在,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不過,嘿嘿……仙界雖說確實是靈氣充盈,更勝人間百倍,比之人間世界,修行之時也容易許多,卻實在不是我這糟老頭子喜歡的地方,規矩太多,煩都煩死了。哪比得上人間大千世界,老道我雲遊四海,以酒為樂,逍遙自在,卻不是比在那仙界修煉快活百倍!」
張然羽心中似有所明悟,不禁插嘴問道:「師父已是仙人了?」
醉道人輕歎口氣,垂頭道:「然羽徒兒,為師也不瞞你,七十年之前,我便已突破地仙之境了,受得天劫,飛昇上界了。」
張然羽心中驚訝至極,追問道:「那師父你……」醉道人苦笑,點頭打斷了他,道:「不錯,為師是私自下凡來的,現在仍受仙界巡捕使通緝。」
張然羽千想萬想,也沒能想到,眼前這邋遢師父,竟是個傳說中通天徹底,無所不能的仙人,插嘴道:「師父是神仙,還要怕誰?」
醉道人面容沉重,低聲道:「你師父我別無所求,只盼能在仙界逍遙快活,卻不想仙界之中等級之森嚴,遠超人界啊。」他出神半晌,方道:「以你師父我飛昇時的實力,在仙界之中,也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被派作看守青木神殿的小吏。」
他一拍大腿,怒道:「明知我散漫慣了,卻還非要派個如此無聊的苦差事給我!我在那青木神殿門口待了數月,實在枯燥乏味,就索性趁著那看守天門的仙將換班之時,偷偷溜下界來了,只怕至今仍是受天界通緝。不過似我這般小角色,也無人理睬,再加上師門之中,在仙界也算有些勢力,那些個天界巡捕使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你師父這才能逍遙至今。」
醉道人屈指算算,道:「說起來,我下界也已有十餘年了,也不知仙界近況如何。」
張然羽又問:「神仙不能隨意下凡麼?」
醉道人失笑道:「若是神仙妖魔,都可以任意下得凡塵中來,那者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原來,傳說之中,無論仙界抑或魔界,甚至幽冥地獄,皆乃是天地初開之時即存於世。其中,幽冥之地為生靈死後,鬼魂居所,自成一界,兼之行事低調,一向不為外人所知。而人界則為其餘各界之根本,等級最低。各上界之中,除那些出生於斯者外,皆為下界飛昇而來,故各界均傳下修行功法,是為修仙、修魔、修佛之法。更以此化作諸般信仰,傳於人間,凡修行不同功法者,則飛昇至不同上界。
而在這各界之上,則更有天道頂峰。傳說得窺大道者,即可自創世界,擁有無盡法力。故各上界之人,亦勤加修煉,只盼終成正果。而上界之中,奇珍異寶之多,靈氣源力之盈,皆遠超人間,修行速度,更是天壤之別。故人人皆盼飛昇,以求更快提升靈力,以達天道頂峰。
洪荒末年,有驚世奇才,號曰「伏羲大神」,自人間飛昇仙界。他苦修數萬寒暑不成,卻於一日酣眠之時,終成正果,超脫宇宙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乃是自天地初開以來,終成大道之第一人。伏羲大神領袖各界,再無門戶之分。他見各界之間,屢屢相互干擾攻伐,特設下靈力結界,將各界隔開,只在人界與其餘各界間留有通道,以便生靈飛昇。又感眾生平等之念,遂令身邊四隻得道神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傳自身修行法門於人間獸類生靈,使得獸類也有自身修行之法,如若勤練不輟,亦得以飛昇上界。
各界之間,為爭下界之人信仰,補充自身實力,相互爭鬥不休。遂與萬年之前訂下規矩,各自派出兵將,守住這通道入口。且相互監督,嚴令上界之人不得隨意下界。
各界之中,唯行巡捕使之職者,方可於人間界與上界間自由往來,抓捕私逃下界之人,但亦不可洩漏身份干涉人間之事。
這以上話語,皆在仙界之中廣為流傳,人間之內,卻無人得知,醉道人說給徒兒,已是觸了天條。只是他連這出逃之事都可做出,卻還有什麼顧忌可言。
醉道人將這些話統統說給張然羽聽,言末,道:「想來,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想那伏羲祖師,也是於夢中得道。似眾人這般拚命修煉,絕非契合天道啊!」
張然羽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醉道人似是突地想起一事,拍額道:「唉呀,險些忘了它了!」他自懷中摸索半天,掏出一個青色玉符來,遞給徒弟。
張然羽伸手接過,見那玉符手掌大小,青翠溫潤,上刻「混元」二字,隱隱透出幾分靈力,顯然不是凡物。那醉倒人卻已在一旁解釋道:「這是我混元宗內信物,乃是長老憑證。」
張然羽失聲道:「長老?」醉道人拈鬚微笑道:「不錯。你拜我為師,即為混元宗長老,與宗主同級。」
張然羽早知這師父身份非同一般,卻沒想到竟是比宗主還要厲害些。醉道人看他露出一副癡呆之相,不禁啞然失笑,得意之極,道:「我乃是上任宗主師弟,現任宗主天機真人,正是為師的師侄。依輩分來算,你應當稱他作,師兄。」
張然羽自得知他這師父的真實身份,便驚得呆立當場。醉道人卻不管他,自顧道:「講了這麼半天,可累死我了,睡覺睡覺!」他也不脫衣服,逕直躺倒於床,不一會兒,便發出沉睡鼾聲,震耳欲聾。
修道之人自一定境界,即可不食五穀,不入睡眠,醉道人早已遠超此境,即便數日不睡,也不感睏倦。但他生性喜歡享受,而這睡覺卻是世間第一美事,自然不能落下。
張然羽自小在山林中長大,早已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聽到師父竟為了不受拘束,甘願逃離仙界,放棄修煉,只求灑脫人間,不由大為贊同。心懷激盪之下,也對這邋遢師父升起幾分敬意。
這小屋之內,卻有兩張木床,張然羽擇那另一張空床,盤膝其上,又練了幾遍「太乙真訣」,他修道時日尚短,只感覺略有睏意,即和衣睡下。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張然羽早早醒來,見他那懶惰師父仍在酣眠,也不叫醒他,自行邁步走出門去。
門外早有小沙彌候著,見他出來,急忙行禮。張然羽略一還禮,便頗為隨意的向玄心寺內院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