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粱皇宮中,太皇太后高氏病勢轉劇。這一日吃過湯藥,向氏屏退閒雜宮女太監,只留下房佑龍和兩個心腹老宮女,輕聲喃喃道:「藥醫不死人,藥醫不死人,這許多時日的湯藥下去,卻沒半點效果,難道我大限已至?」
兩旁服侍的兩宮女面上閃過淒色,房佑龍嘴巴嚅了嚅,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高氏見了,說道:「佑龍,連你也不對哀家說幾句慰籍地話,看來哀家離大行之日不遠矣!」
房佑龍道:「娘娘且莫悲觀,大宋還離不開您啊!」眸中閃過幾絲的蒼涼。
此時的高氏與和劉飛揚在大相國寺相見時又顯老態龍鍾許多,面色蒼白缺少血色,惟余雙眼偶爾透出飽經世故的精幹神采,歎口氣道:「哀家多活三十多年,也是時候下去見英宗爺了。」吸了兩口氣,又說道:「只是煦兒年幼,把江山交給他,哀家總有幾分不放心。」
房佑龍道:「皇上年少睿智,又心志高遠,再多些磨礪,或許不失為一代明君。」
高氏道:「普通人家的少年也就罷了,身在帝位一舉一動都關係社稷天下,所謂的『多些磨礪』卻要讓天下百姓付出多大地代價?」
房佑龍垂手恭立不再接語,身為內侍宦官私議皇帝本就是大大不該,內宮之中人多嘴雜,難保有一日不傳入趙煦耳中。
高氏見了他的模樣,便知他心中所想,轉了個話題,說道:「這個江山也遲早要交給煦兒,哀家只希望在自己歸天之時,能為大宋做最後一件事,來日真要北上動兵,也要在遼國大亂之後。」身為趙煦地祖母,趙煦的秉性心意她也是一清二楚,其實趙煦近來的所為也早就傳入她耳中,甚至趙煦下旨欲強召楚依依進宮地事,她也知曉,從房佑龍口中,她也知道楚依依和劉飛揚的關係,之所以不阻止,並不是她無力阻止,而是以此時她地心力來說,實在無力管這種相對於國家大事來說不過芝麻綠豆的小事。
想到將來的大事,高氏又彷彿身上多了幾分力氣,想挺直身體,在靠背椅上動了動,卻沒能挺直幾分,還是兩宮女把她的身子扶正,開口說道:「煦兒執政後勢必向遼國用兵了,可遼國若不亂,還真不知道要讓我大宋多少軍民亡於戰火,劉飛揚一介浪子,本就不值囑托大事,可派去上京的細作許久來也沒有絲毫收穫,實在讓哀家失望。」
房佑龍心內一緊,下跪拜道:「奴才推薦不當,請娘娘恕罪!」
高氏輕輕擺了擺手道:「起來吧,哀家並沒有怪你。此事關聯太多,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大宋也不宜牽涉太深,說來這劉飛揚地本事倒是不小,只靠單人力量便可把西夏『鐵鷂子』、神臂營等精銳玩弄於股掌之間也算大長我大宋威風。」說著眼中禁閃過一絲地遺憾,似乎不能把劉飛揚收歸國用感到耿耿於懷。
說來高氏向來主張安寧守內,反對新法反對對遼用兵,當初叫劉飛揚去遼國取那令牌本是雙管齊下之一,成則大利於宋,敗則也絲毫於宋無損,而劉飛揚在銀川的動靜實在太大,也早有密探傳回宮中。只是慕容復成功盜取令牌的事,宋遼兩朝都還無人得知。
房佑龍又拜了一首這才站起身來,聽高氏講到劉飛揚在西夏之事,心中的震驚真是難以名狀。他雖不是江湖中人,但卻是個絕頂的武者。
一個人獨抗幾千人,不是江湖中的烏何之眾,而是精銳官兵還能大勝之全身而退,這分修為已不單單只用「高深莫側」可以形容了,若是別人告訴他這個消息,他還不太相信,可這是派在西夏的細作傳回來的千真萬確的消息,卻由不得他不信。
突然外面二聲尖細的叫喊聲打斷了房佑龍的思緒,「皇上駕到!」,接著是一干太監宮女跪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之聲。
趙煦喚起一干太監宮女,把隨身內侍留在殿外,獨自一人走進內裡,納頭便向高氏拜道:「朕請娘娘金安,奶奶可覺好多了?」
高氏換上慈和的面容,道:「孩子有心了,起來吧」,接著兩宮女和房估龍又向趙煦見禮拜過,趙煦揮了揮手,眼神在他們面上一掃而過,又留在高氏面上,卻不作聲,高氏道:「你們都下去!」
見到趙煦那一副神彩飛揚的神情,房佑龍突然在心中打了個寒顫,他是年少輕狂,還是已經智珠在握?也許太皇太后重病中,沒有注意到此次皇上對她行禮,已用上「朕」這個字了,房佑龍為高氏綺重地內侍總管,當然知道在往前趙煦見太皇太后都是自稱「孩兒」的,以前不當是太皇太后把他當小孩,甚至連自己也把他當做未長大的小孩般,歲月不饒人,三十年前還雍容華貴的太皇太后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而皇上年已長大,而且終究是皇帝,這個念頭在房佑龍腦中一閃,便與兩個宮女一齊退了出去。
在這崇明殿太皇太后的寢宮內堂中,祖母兩人的對話無人得知,不到半個時辰,趙煦就從內走出,而當晚就傳出太皇太后鳳駕歸天的消息,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四下傳出,舉國震動,整個汴梁乃至整個天下表面是一片悲慟,內裡卻是風雲湧動。
當劉飛揚聽到這個消息時,已是四天後,正好一行五人到達渝州。
說實話他對高氏之死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悲痛,本來還有幾分沒能履行承諾的愧疚之情也被趙煦那一紙強詔給沖得乾乾淨淨,他來到情義拳門口,卻見門上封著兩條好大的封條。他雖然心情憤怒,可還克制得住,身旁的陸霞可就沒這麼好的脾氣,怒上心頭,上前一把撕去了封條。劉飛揚也不阻她,他還注意到遠處有兩人一見陸霞撕去封條,交頭兩句其中一人就鬼鬼祟祟地掉頭跑了,另外一人縮了下身子留在原地,想來是監視自己等人的。
劉飛揚想到之所以趙煦會下那道聖旨,起因就是出這渝州知州開始,心中也是怒火上湧,既然回來了,怎麼也要好好給他個教訓,他已知情義拳裡現在已是人去樓空,進去也沒多大意思,向四女說出打算,四女自然拍手叫好,劉飛揚能在數千軍隊中來去自如,當然更不把這區區知府放在眼裡。
劉飛揚轉頭望向遠處留下的那人,領著四女直接向他走去。那人只是衙門中一個普通地衙役,奉命化成普通人模樣在這附近查看,雖然他看不出劉飛揚等人的武功深淺,可見到和當時情義拳中諸女服飾差不多的陸霞撕去門上封條,顯然就是情義拳中一夥,當時情義拳中把他們打得最狠的就是那些看似最柔弱的女子,一看劉飛揚等人向他走來,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哪敢逗留,轉頭就跑,可那人沒跑幾步,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已憑空落在他的身前,只聽那人說道:「帶我去見我們的知州大人!」
那人心裡一寒,嘴上應道:「這位爺,小的,小的不知你說什麼?」
他的神情落在劉飛揚眼中,劉飛揚便知自己所料不錯,他懶地和這種小角色多費唇舌,直接轉身向前走去,那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自不解,突然後背被人一推,整個人向前摔倒,耳中聽到一女子叱道:「乖乖帶我們去知州府,要不然休怪本姑娘劍下無情!」轉身過來,便見那個撕去封條的女子一臉煞氣倒執劍鞘拿著劍柄對著自己面門。
雖然是劍柄對著他,可那人哪裡有勇氣抽出劍來,轉頭望向劉飛揚,卻見他已走了四五丈遠,而他就如身後長了眼睛似的,對他說道:「還不帶路更待何時?」
那人就是再蠢也知劉飛揚遠比這四個看似凶神惡煞還要可怕萬分,心中膽氣盡屑,忙慌慌張張應道:「是,是!」爬起身來,小跑著來到劉飛揚前面,往知州衙門去了。
轉過兩條街,突聽前面人聲鼎沸,遠遠看去數百個圍在前面,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依稀可見有數十官兵模樣的人似在盡力驅散人群,可卻是收效甚微,還有更多人往前聚去在劉飛揚等人身後也有不少人一路快跑著跑了過去,劉飛揚隨手拉住從自己身邊跑過的年輕人問道:「這位兄台,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年輕人本不滿有陌生人攔住自己上前看熱鬧的興致,可一見劉飛揚,不知怎的心中怒氣憑空消失,急急說道:「本州的知州大人被人拔光官服,掛在衙門前旗桿上,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趣聞,怎可不看?」他剛說到一半,那個衙役已是「啊」的一聲驚叫出聲,年輕人望了他一眼,也沒在意,說完就滿臉興奮的摔開劉飛揚的手,向前跑去。
看那速度彷彿跑慢一點就見不到那「百年難得一見的趣聞」一般。
劉飛揚也是驚訝萬分,抬頭望去,果然見到人群前面的一個旗桿頂上綁著一個披頭散髮只穿內衣的人,不見動彈,該是暈迷未醒,陸霞故意大聲說道:「看來那狗官平日也是魚肉百姓慣了,不知是哪路豪傑看不過眼,出手教刮了他一頓。」
走到近前,劉飛揚輕易排開人群,走到前面。只見不少官兵不住著搬著桌子在旗桿前疊起,已疊了五層高,可高度也還只到旗桿的一半,劉飛揚轉頭對那個衙役問道:「可看清楚了,那就是知州麼?」
那個衙役苦著臉道:「雖然頭髮遮住了臉,但看身形,該是我們老爺。」旁觀人群中有聽到他說話地,都回過頭來望他,已有不少人認出他是衙門中人,只是猜不透他身邊的劉飛揚是何許人也?
劉飛揚望著旗桿自言自語說道:「這位動手的英雄好高明的輕功,該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好手才對。」
楊碧真陸霞等女不解地望著他,又望望旗桿,還是楊碧真最先反應過來,說道:「是了,那狗官被綁在這麼高的地方,屬下等就是有心也無力辦到!」
劉飛揚道:「有這份輕功的人,江湖上恐怕也就那麼十來位。」
原來那個旗桿高近四丈,那個知州被綁在上面,就算雙腳離地也有三丈有多別說這衙門中沒有人能有這份輕功救下知州,又不敢斬旗只好疊桌子,放眼整個江湖能不借住外物有這份能耐的也是屈指可數,旗桿周圍沒有可借之物,那人能提著一人上去,更見難度。劉飛揚知道黃裳、蕭峰等人該有這份功力,可他們現在該是都在大理,劉飛揚實在想不通會有誰會這麼巧和這知州扯上關係。
突然劉飛揚凌空跳起,直向旗桿躍去,一手割斷知州身上繩索,一手已提著他輕飄飄落下地來,人群中幾時見過如此天外飛仙般的身手,頓時掌聲雷動使勁的拍手叫好。
一干官兵見有人救下他們的上司,還道劉飛揚是友非敵,喝彩的同時許多人圍了上前便要道謝。
還沒走到近前,又聽兩聲「啪啪」之聲,只聽劉飛揚對著知州厲聲喝問道:「你可知是誰把你綁在上面地?」眾官兵俱是不解的望著劉飛揚,若說劉飛揚是要叫醒知州,可也沒必要下那麼大地重手吧,兩下下去,知州兩邊臉頰已高高隆起。
不過這兩下還真有效果,知州「哎喲」一聲醒轉過來,張開眼便見一張英氣不凡的臉對著他,似乎一時還沒記起自己地處境,本能的問道:「你是何人?」
劉飛揚一把抓起他的領子拉到近前,又問道:「你可知道是誰把你吊在旗桿上地?」
可憐那個知州還在犯糊塗,應道:「什麼旗桿?大膽,竟敢對本官無禮?來人啦!」
劉飛揚明白,可能這個知州被綁在旗桿上前就已暈了,竟然不知自己曾經被綁在旗桿上出了許久的洋相,不過聽到他這時候還在逞官威。
心頭怒起,隨手把他擲了出去,落地又滾了數圈才停下去勢。
這下圍觀眾人都知道劉飛揚也是善者不來了,一眾官兵齊齊掣出兵器對著劉飛揚,那個知州被劉飛揚丟得皮開肉綻,顧不得體不體面,呻吟著命著手下官兵拿下劉飛揚。
劉飛揚隨手放倒幾個攔路的官兵,兩下又來到知州面前,又是一把把他抓到面前,大聲說道:「好教你得知,本人就是情義拳楚依依楚姑娘地未婚夫——劉飛揚,該知道我為何找你麻煩了吧,我也不殺你,不想多受皮肉之苦地話,就告訴我,是誰在我前面找你麻煩地?」
他這幾句話說得大聲洪亮,圍觀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人群中「哦」、「啊」、「原來是他」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楚依依在渝州本來就有「病西施」之名,加上之前知州幾次上門搞事,甚至大內之中也有聖旨下來要召楚依依進宮,楚依依早已成渝州百姓茶餘飯後最大地談資了,想不到這時候竟見到了楚依依的未婚夫,哪管他真假,怎不令那些愛看熱鬧的平民百姓欣喜不已——國人愛看熱鬧的心理可是有著幾千年的歷史!
一眾官兵則是又驚又怕,他們中幾乎都曾奉命去過情義拳,每次都是灰頭土臉剎羽而歸,凡是和楚依依有關的都已被他們列入「洪水猛獸」一類了,而那個知州則是面色死灰,他想不到當初為了兒子的一個請求,竟搞出這麼多事,剛走了個強人,又來了個楚依依的未婚夫,此時肉在砧板上,空有百餘個手下卻投鼠忌器,心中怕到極點,混身抖索說不出半句話來。
劉飛揚心頭不耐,正欲再問,這時耳裡傳來一句話「劉兄,別問了,是我把那狗官掛在上面的!」
劉飛揚心頭一喜,尋音望去,只見西首人群外,一條身影一閃而沒,真是林偉騰,他顧不得再處理這個知州,隨手向衙門內丟起,那個知州如騰雲駕霧般又摔了個七暈八素,還是劉飛揚不欲殺這種人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摔都把他摔成肉泥了。
劉飛揚把人丟出,轉身就要走,後面一個官兵頭目大喊道:「不要放跑了這個強賊,來人給我拿下他!」
劉飛揚心下極度不耐,猛地轉身,一掌憑空拍出。「轟」的一聲,雄厚莫御的掌力從幾個官兵夾縫中穿過,擊在三丈遠的衙門外牆上,把牆壁轟出了個大洞來。
全場寂靜,呆若木雞。威懾力不夠,只會擊起對方更大的鬥志,可當威懾力強到超過對方認知範圍許多的時候,就是真正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了。在場諸人誰會想到血肉之軀竟有如此力量,如此的力量又豈是普通人力可對付的了的?當在場眾人從劉飛揚那仿若天神一擊回過神來的時候,劉飛揚和四女早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