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河北汾州的官道上,一輛寬敞豪華的馬車緩緩行來,當先四匹高頭駿馬開道,當真是人如虎馬如龍,騎上正是劉飛揚、段譽和蕭峰父子。劉飛揚道:「蕭伯父,再有幾日便到了少林寺,待與少林恩怨一了,您與大哥便可真正笑傲山林了。」
蕭遠山眉頭一揚道:「笑傲山林麼?」說罷似是想到了什麼心事,輕歎一聲,搖了下頭。
蕭峰放下手中的酒袋,問道:「爹爹可是擔憂國中的那一場兵變麼?」自那日黃裳獨自離開後,劉飛揚等人也便立時出了谷去。又在契丹草原上繞了大半月,想打聽黃裳和李滄海的下落,可他們的下落沒找到,卻聽聞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捏魯古與其父官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耶律重元起兵謀反,乘遼道宗耶律洪基南下狩獵之際,一舉奪得了遼上京,並在遼西京擊敗了只有數萬人馬的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兵敗自殺身亡。耶律重元登基帝位,帝號順宗,是年改年號為承應元年。
遼新帝繼位,一面要穩定社稷,另一面四處收捕道宗皇帝的餘黨,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耶律洪基之孫耶律延禧。一時間草原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幾乎隨處可見遼兵人馬。蕭遠山眼見家國劇變心下震駭之餘,卻絲毫無可奈何,每當想及此都是心下苦歎。自此,歷史與劉飛揚所知的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無論是那些史書上的歷史,還是《天龍》中的歷史。劉飛揚來到這個世界,原本改變的只是幾個人的命運,對天下大勢還談不上什麼根本改變,可當世第一大國家的這場成功政變,卻足以徹底改變今後天下的發展。而今後的事,搓歎之餘劉飛揚也想不了那麼多,為避開當前四處偵騎的契丹兵馬,免去不必要的麻煩,眾人只得繞路從西夏回到宋境。
劉飛揚道:「古來政變,歷朝歷代都難免。只要這遼新帝是個英明的皇帝,對契丹百姓來言,也不失一件好事。」他其實不知耶律重元的秉性,只是隨口而言,說完自己心下卻是一跳。遼宋間數十年無大戰事,除了北宋時局穩定,還有遼道宗耶律洪基算不上雄才偉略的皇帝,要不然他為帝三十多年早不知發動多少次戰爭了。如果這個新皇帝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從此宋遼間將不得安寧了。他雖沒有很強的民族觀念,可身為一個漢人,多少為北宋朝廷有些憂心。而刀兵一起,無論宋遼,到時血流成河都不是他這個毫無野心的人願看到的。
蕭遠山撇了他一眼,嘴角一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蕭峰歎道:「上位者的爭權奪利苦的從來都是普通百姓,但願新皇不要妄起刀兵,便是天下百姓之福了。」生為契丹人,長在中原的蕭峰,便是在北抗契丹,西抵西夏時,心中所想多是宋朝百姓,而明白自己的身世後,已不自覺成為國際主義人士了。
段譽道:「遼新帝繼位,內亂剛平,百廢待舉,短期內當起不了戰事,大哥稍安。」其實他心內也是揣揣,遼國內亂,新帝登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對整個天下有什麼影響。若對外戰事一起,便是大理也要受到波及。
眾各自想著心事,不覺又行了數里。前方一聲長笑聲傳來,把眾人驚醒,四人相顧一望心內皆道:此人好高的內力。後頭一人問道:「這是哪個人,笑得這麼難聽啊?」正是坐在馬車中與楚依依和阿朱閒聊的心藍,聞聽笑聲這才掀開車簾。
劉飛揚回頭笑道:「這人笑聲這麼難聽,惹得我們心藍小妹妹不高興,看來我們真要上前看看了。」
心藍輕哼一聲鑽進車內,眾人一陣輕笑,適才的沉重心情暫拋腦後。那人功力雖高,但還未必能讓劉飛揚等人畏懼,以他們幾人的身手,只要不是遇上大批人馬,當今天下能比得上他們的已是鳳毛麟角。
又前進里許,已聽到一哇哇怪叫的聲音道:「你***賊和尚,花和尚,仗著武功高強便強搶美女……老大小心……哎喲!」顯然是吃了對方一招,聲音忽然而止。
段譽笑道:「那是我的小徒弟南海鱷神……」接著叫道:「啊,他口中的老大不就是惡貫滿盈段延慶麼?」
蕭峰道:「惡貫滿盈段延慶名動天下,似乎對上那人也討不了好。難道對方是少林高僧麼?」驀又笑著搖了搖頭,聽南海鱷神罵對方「強搶美女」,無論事實如何,少林高僧也斷無和女子在一起的道理。
劉飛揚道:「上前看看就知道了,我也想看看這能讓段延慶都感不敵的人物。」目光輕撇段譽,心下卻道:真想不到,在這遇上段延慶。他若再求我告訴那有關「長髮觀音」的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噗嗤,想到這自己都不由笑起來,想那麼多幹嘛,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說不遲。
走到近前,段譽已大叫出聲:「鳩摩智!」緊接著人在馬上一晃,差點掉下馬來,口中叫道:「王姑娘!」眾人也早已看到前方數丈空地上,身穿黃色僧衣的鳩摩智一人獨對段延慶、葉二娘、南海鱷神三人,而坐倒在鳩摩智身後雖也身著僧袍,但卻是長髮披肩,一臉萎靡黯然,不是段譽朝思暮想的王語嫣還有誰來?
聽到段譽叫喊,雙方罷手後退,鳩摩智一見劉飛揚等人,面上一變,急急躍到王語嫣身旁,拉著她的手臂便要逃去。段譽大急,翻身下馬向他撲去,口中叫道:「放下王姑娘!」頃刻間已欺到鳩摩智身前。
鳩摩智一驚,心下暗叫:好快的身法。左掌揮出,一道凌厲之極的無形刀氣劈出。段譽此時早非昔日阿蒙,右手大拇指一式少商劍使出。嗤的一聲響,真氣相撞,鳩摩智左手一麻,不由帶著王語嫣向後退去,心中暗道:好厲害的六脈神劍。數月不見這小子簡直判若兩人。他如何看不出來,段譽那一招六脈神劍,真氣圓轉自如,氣勢雄渾宏偉,已得其中精髓,再也不是昔日空有一身絕頂武功而不會使的浪當公子了。情急下左手回扣王語嫣喉嚨,口中喝道:「住手!你再進一步,老衲便對她不客氣了。」其實,他也不知段譽對王語嫣的感情,只是見他如此著緊,逼不得以出此下招。
段譽本還欲衝上,聞言只得停下身子,急急擺手叫道:「不要傷害王姑娘!」聲音驚恐萬分,其焦著緊張之情一覽無遺。卻把鳩摩智看得心下一驚:這小子說停就停,真氣幾乎已到隨心所欲收發自如的階段,當真驚人。而他還和劉飛揚和蕭峰等人在一起,幸好他緊張這小姑娘,要不然可要大糟。
這一切只在瞬間發生,段延慶看到劉飛揚也是心下一顫,葉二娘和南海鱷神更是心下不安。南海鱷神倒是極講意氣,手中鱷魚剪橫擺胸前,攔在段延慶身前。劉飛揚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見段延慶肋下有道血痕,雖是心下奇怪,但馬上把注意力轉到段譽那邊。聽得鳩摩智說話,冷笑道:「堂堂吐蕃國師竟做如此卑鄙之事,竟拿女子作威脅以保性命,傳出去豈不令天下人齒冷!」
鳩摩智面上一紅,見蕭峰父子齊齊向他射來鄙夷的目光,心下更是慚愧,可扣在王語嫣喉嚨的左手絲毫不見放鬆。劉飛揚和蕭峰父子的武功他可都見識過,光段譽一人他便抵敵不過,若再加上他們,大輪明王很可能今日就折在這了!眼光轉向段延慶,說道:「你們要為天下第一惡人出頭麼?」他這只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心下卻是不斷在盤思對策。若要捨了王語嫣,獨自一人跑走對他而言本不算難,只是這王語嫣對他而言還有重要用途,非到最後關頭,他可不捨得放手。
段譽一顆心全在王語嫣身上,哪還管得了什麼天下第一惡人,第二惡人的,大聲叫道:「你快快放了王姑娘,自己走了就是,我們不為難你就是!」
這時楚依依和阿朱等人也鑽出車子,來到劉飛揚與蕭峰中間,阿朱叫道:「王姑娘,我是阿朱啊!你聽到了麼?」而王語嫣卻置若罔聞,仔細瞧她,但見她雙眼無神,面色慘白,但絕不是因被鳩摩智扣住而擔憂,甚至不知自己性命傾在旦夕,整個人都似空空蕩蕩,心若喪死一般。
段譽這時也發現王語嫣的異狀,大聲叫著「王姑娘」卻不見她有反應,更是擔憂萬分,顫聲道:「你向王姑娘……做……施了什麼妖法?」
鳩摩智道:「老衲可沒對她怎麼樣,初遇她時,她便是這般模樣。」不自覺間背脊已全是汗水。他自功成出道以來,何時碰到如此凶險的局面。段譽本是文質彬彬的公子模樣,此時也彷彿一頭要擇人而噬的猛獸,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凜的氣勢。
劉飛揚心下暗忖:按理王語嫣該和慕容復在一起,怎麼又落到鳩摩智的手中了?慕容復該沒膽再在江湖上走動,難道王語嫣是獨自離去的?以她對慕容復的愛戀,除非她看清慕容復的為人,對慕容復感到無望了。看到此時王語嫣的神情,劉飛揚越想越覺應是如此,說道:「鳩摩智,我便信你所言。你也是個明白人,理應知道今日的形勢,放下王姑娘,你便可走了!我們和你沒有深仇大恨,你可不要把自己逼到絕境!」
段譽忙不住點頭。蕭峰喝道:「大丈夫說一是一,國師也是成名人物,難道定要名聲盡毀方才甘心麼?」他身材高大,聲音威嚴,這番話說來更是氣勢盡顯。
鳩摩智額頭已是佈滿汗珠,心下躊躇,道:「你們說話可算數?」這句話說來氣勢散盡,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有這般軟語之時。若就段譽一人,他還有信心討價還價,可遇上劉飛揚,再加上氣勢凜然的蕭峰及那一言不發卻是森然望著他的蕭遠山,在氣勢上已把他壓得如墜深淵,絲毫生不起反抗之念。
段譽喜道:「當然。我大哥二哥俱是一言九鼎的英雄豪傑,說不為難便絕不會為難你!」
鳩摩智又慘兮兮地望了望蕭峰和劉飛揚,似要得到他們最後的承諾。蕭峰眉頭一皺,朗聲說道:「蕭某一言九鼎,國師勿要自誤誤人!」
劉飛揚絕沒想到這大名鼎鼎的吐蕃國師大輪明王竟是這等貨色,就這副模樣還是日後的一代高僧?面上毫不遮掩鄙夷之情,說道:「我大哥說的話便是我說的話,國師這便放人離去吧!」
鳩摩智牙齒一咬,吐聲道:「那……接著。」反掌把王語嫣往前推去,自己立馬轉身向後躍去,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段譽趕緊把王語嫣抱住,口中不住叫喚,可王語嫣還是不見回過神來,還是呆呆癡癡的,有如活死人一般。把段譽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向劉飛揚叫道:「二哥,王姑娘這是怎麼了!難道鳩摩智這惡僧又下了什麼毒手嗎?」
劉飛揚飄身向前,倏地一指彈出,把王語嫣彈暈過去。段譽驚道:「二哥你……」蕭峰道:「三弟放心,鳩摩智並沒有耍什麼花樣。王姑娘心神失守,二弟只是先讓她休息一番好作醫治。」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鳩摩智臨去之時,並沒有使出暗勁。
段譽舒了一口氣,可馬上又緊張起來,問道:「二哥,那王姑娘怎麼會這樣?」劉飛揚道:「王姑娘只是受了刺激,開幾副藥劑下去,當可無礙。」心下卻道:她是受刺激不錯,可情況卻嚴重的多,遠比黃裳的失心瘋還要麻煩。當然這話他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段譽自然大喜,不用吩咐,梅劍蘭劍已自行過來,把王語嫣扶進車內。卻聽旁邊的南海鱷神嘀咕道:「狗屁的吐蕃國師,還不是膽小如鼠。老大,我們還不走麼?」
劉飛揚轉過身來,見段延慶等三人還在那裡,當下問道:「段先生,你們還不走麼?」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叫他「段先生」了,也許是見此時的段延慶一臉死灰,幾無生氣。他一張臉縱橫交錯全是傷疤,本也看不出年紀,可此時看他卻比當日萬劫谷中所見老了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