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智聞聽逍遙派之名,只覺心內一跳,暗道:原來他竟是逍遙派中人。是了,若不是逍遙派出身,他年紀輕輕如何有這高強的武功。難怪他適才能看出我所使的是小無相功,只是看他的內力卻不是小無相功的底子,想必練得是逍遙派其他神功。這逍遙派果然博大精深,奇功異學層出不窮。
蕭遠山心中不耐,喝道:「廢話少說,慕容老賊,納命來吧!」和蕭峰對望一眼,雙雙攻向他。鳩摩智欲上前相助,身形匍動,眼前一花,劉飛揚已橫移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那是他們間的私事,國師就不用插手了吧!」
鳩摩智心中暗歎,好快的身法,口中卻道:「適才公子不是說此事關乎天下蒼生麼,怎現在又成了『他們間的私事』了?公子這麼說豈不是自相矛盾!」若說詞鋒銳利,鳩摩智為佛門高僧,平日辯才無礙,妙口生花,劉飛揚如何是他對手?
劉飛揚臉上一紅,說道:「明王辯才,在下甘拜下風。」話雖如此,身形卻是不動,鳩摩智為武學大行家,一眼便看出他雖是不丁不八的站姿,但週身真氣節節貫穿,發於肩,挺於腰,綴於兩腿,實是攻守兼備之勢,非武功達極高境界不能如此自如隨意。一時找不到劉飛揚的破綻,也並不搶前動手,只把目光轉到場中搏鬥的三人。
劉飛揚身形微側,也望向場中。只見沙石飛揚,掌風拳勁四射,帶著細小沙粒撲面生疼。三人皆是武功絕頂之士,身法皆是快絕,在塵土包裹中,只見三條身影縱高低俯,只是不斷傳來拳腳相擊的碰撞聲。在三人戰團外兩丈處,少林群僧呈合圍之勢,倒似某種陣勢。他們武功雖不如場中三人,但要防止其中逃逸,卻是不難。看來他們不當要防慕容博逃走,也是在防蕭遠山。劉飛揚暗暗頭痛,心中苦思善後辦法。
慕容博卻是在苦苦支撐,蕭氏父子任一人武功都不在他之下,掌力都是剛猛絕倫。兩人掌力一浪接過一浪,洶湧不絕。在他們的掌力包圍下,自己猶如置身怒海,稍一不留意便有粉身碎骨的下場。此時他的武功可說發揮到了極至,拳擋腳拆,無一招不是妙到毫巔,縱是蕭氏父子看了,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使來也不過如此。
玄慈知道慕容博已是絕無幸理,敗局已定,說道:「我佛慈悲,慕容老施主你數十年來在我寺中難道絲毫不曾受佛法感召麼?你若能放下心中執著,隨老衲等回轉少林,修身戒性,也不失解脫之道!」
蕭遠山聽罷,怒喝道:「放屁,今日老夫與慕容老賊不死不休,各位大和尚休要多言!」群僧見他對方丈口出粗語,皆是面含慍色,玄慈倒是涵養不俗,知他對慕容博實是恨之入骨,倒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他身為佛門中人,實不願多見殺傷,心中便打算只要戰局一定,便隔開他們三人,再作打算。
慕容博身處蕭氏父子掌力包圍中,聽聞玄慈的話,剛欲開口,只覺一道沉重之極的掌力壓了過來,逼到他的胸口,他的氣息一沉,喉間的話被硬生生壓了下去。只恨地他在心中暗罵:老和尚說得好聽,還不是要把我囚禁在少林中。
慕容博家傳斗轉星移絕技本也是借力使力的巧妙功夫,奈何蕭氏父子內力深厚,掌力更是雄渾異常,兩人合力之下,慕容博不要說借力打力,便是稍微牽引借力也難,這邊力道還未牽引,另一邊便又已攻來。在剛才欲開口之際,體內真氣一滯,身形慢了半分。蕭峰見狀突的插上,雙掌直拍他胸腹位置。慕容博右手被蕭遠山纏住,匆忙中左掌回於胸前,護住要穴。只是倉促間,左掌功力凝聚不足,只聽喀嚓一聲,蕭峰那兩掌全擊在他左臂上。慕容博只覺手臂劇痛傳來,左手腕骨已斷成幾截,還是他見機的快,藉著那股衝力,腳下連退數步,每一步皆把地面踩出個坑來,卸去了不少力道,要不然單那兩掌之力便有摧胸裂腹之厄。
鳩摩智大聲叫道:「慕容先生!」腳下連點,人已縱了過去。劉飛揚聽他喊得真切,心中暗道:他倒對慕容博甚有情誼。也就這猶豫間,鳩摩智已到了場中,雙掌齊出,分拍蕭遠山和蕭峰,逼得蕭氏父子難以追擊慕容博,回身出掌擋格。砰的一聲,饒是鳩摩智功力高強,也擋不住蕭氏父子合力的掌力,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來。
也正是他這圍魏救趙之計才免了慕容博立斃當場之局。蕭氏父子見他如此重情重義,皆是心存敬佩,也不再出手為難他。慕容博也沒想到鳩摩智竟待他如此真摯,他當年贈送少林七十二絕技給他,本就不安好心,現在想起來,不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說道:「國師高義,慕容博感激不盡。在下能交到如此的朋友,雖死何憾!」他這句話倒是出自真心,說得誠懇無比。
蕭氏父子對望一眼,蕭遠山想道:這慕容博若不是那挑撥離間害死愛妻的大仇人,人倒也不錯。蕭峰心中也是覺得這慕容博若不是矢志復國,以他的人品武功倒是位值得欽佩的人物。
劉飛揚也是暗自長歎,慕容家的人世世代代為了那了無指望的復國美夢營營役役,每一代慕容家傳人皆是身負重擔,何嘗有自己的快樂了。想起《天龍》原書中,慕容復回答西夏宮女的問題時,回答竟沒有快樂的時候。這慕容博半生籌謀,想必也是絲毫沒有快樂可言,也是可憐人兒。
鳩摩智道:「當日小僧與先生邂逅相縫,談武論劍,更得蒙先生指點數日,盡釋生平疑問,才有今日成就,小僧一直對先生都是感激不盡。」
玄慈說道:「善哉,善哉!慕容老施主,當年老衲便敬重你的為人,以你的大智慧難道還看不明白麼,那復興燕國終究是一場空夢,何不放下心中枷鎖。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生老病死人所難免,餘下三苦復又成貪、噌、癡三毒,慕容施主到現在還不明白麼!」說到最後一句,已是用佛門獅子吼的功夫道出,便是欲讓慕容博從此醒悟。
但這種以音波醍醐貫頂之術,施展者本身功力必要高出對方甚多,要不然難有作用。慕容博縱是受傷在身,功力仍是高過玄慈,更何況他從小便是以復興大燕為己任,那深入骨髓的思想豈是這麼容易便說忘便忘。只聽他搖搖手道:「老方丈不用多說了,興復大燕便是我歷代慕容家傳人的使命。你說的怨憎會,不就是宿因所種,方得宿業麼?」說到這,忽又提高聲音道:「但老夫偏不信命,若天要亡我慕容氏一族,老夫也要抗爭到底!」仰天長嘯一聲,一股堅毅不移的決然之色盡現面容。
玄慈長歎一聲,說不出一句話來。蕭峰也為他的氣概所動,心中感慨萬分。蕭遠山畢竟這數十來年來,日思夜想的便是為報殺妻大仇,喝道:「殺妻大仇不共戴天,念在你也是條漢子,老夫便賜你全屍便是。」他本來對慕容博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對他的稱呼也是「老賊」、「老匹夫」直叫,此時也不在言語上再行羞辱他了。
慕容博道:「那便來吧!」不待他答話,已是先行攻了上去,右腿飛踢蕭遠山。他左臂已斷,單剩一隻右手進招,招數功力自是大打折扣。此時他使的是少林的如影隨形腿,但見他雙腿連環,如狂風驟雨瞬間踢出五腿,一時竟把蕭遠山逼退兩步。
待到他再踢第六腿時,終因久戰之下,內力不續,被蕭遠山窺得機會,一拳擊在他欲收回的右腳腳底。一股大力傳來,沿腳底「湧泉穴」直上胸口,登登登,慕容博連腿數步,臉色發青,右腳酸麻無比。
蕭遠山不欲他再有喘氣機會,欺身直進,連拍數掌,掌風霍霍,力道雄渾。慕容博連接四掌,再也低擋不住,一口鮮血沖腔而出。蕭遠山面色如山,視而不見,又是一掌直拍他面門,在他強猛掌力催逼下,慕容博吐出的血竟倒激而回,慕容博再也無力接這一掌,心中翻起滔天大浪,難道我便要死在這裡了麼?
便在這人人都以為慕容博絕無幸理的時候,慕容博忽覺腳下一輕,身不由己向後躍去,堪堪避過蕭遠山那催命一掌。他知是為人所救,轉頭一看,不由驚呼道:「是你!」
眾人齊往那人看去,只見他錦衣玉帶,一頭長髮黑白相間,用一條金絲纏帶紮住了束於腦後,面白無鬚,卻是光潤異常,令人看不出年紀,看他四十也可,七十也像,而最奇的是他的眼神怪異無比,似空洞,似深邃,場中眾人皆是一流高手,但卻無人看出他到底在看哪裡。更無人知曉他是何時到來的,是如何救得慕容博性命。
蕭遠山朝他喝道:「你是何人?」卻是全神貫聚,凝聚功力暗暗戒備。他縱橫半生,從年輕時練就一身超絕功夫,生平所遇高手無數。但一見這人心內竟不由一揪,除了他的授業恩師外,從無人能讓他產生如此壓抑的感覺。
那人彷彿沒有聽見般,不言不動。一時間諸人都是凝神屏氣,場中忽的一片靜逸,只聞清風拂袖輕響,及眾人的呼吸之聲,甚至還有心跳咚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