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陣陣,號角號令,楊唐軍有十六萬之眾,在保持連續攻擊的情況下,還可以輪流休息。
這時,已經過了夜半,但是數萬火炬點燃,使整個戰場一片火紅,軍威之盛,確教人望之心寒膽怯。
漢中城上,李唐的每一個守城的將士,無不掙扎在生死存亡的惡夢之中。
「我還有什麼沒有考慮到?我還有什麼心理弊端呢?敵人在生死掙扎之際,那是一根稻草也要拚命嘗試,自己切不可忽視任何一線危機。」
在此大勝之前,楊宣凝立於高台之上,冥思苦想著。
漢中一破,長安震動,可以說,基本上,李閥的三十萬大軍已經搖搖欲墜,畢竟關中大軍,各居郡縣,可不是李家的死士,軍心大亂是免不了,只要自己招降納叛,李閥分崩離析就指日可待。
龍成風雲集,樹倒猢猻散,這其實是同一個意思。
人家依附於你,不過看你有成事的希望,一旦大勢已去,人家自然不會死硬著一條路走到黑。
李閥根深蒂固,黨羽豐滿,世望高族,一旦奪取關中,自然依附者眾,可所謂龍成風雲集。
但是現在,漢中已經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旦漢中一落,關中大勢不可扭轉,樹倒猢猻散就會出現,就算李閥也無法改變這個法則。
黃河之上,雙方數萬水師拚死廝殺,潼關之前,羅士信率十五萬大軍,不但緊逼關卡,更是為了監視黃河那邊宋金剛部。
而洛陽一線,更是同樣駐紮大軍,以防備北上的竇建德。
薛仁杲和李唐有殺父之仇。而且戰略上也有著根本的衝突,而且一旦放縱如狼似虎的突厥入內,薛仁杲的基業立刻崩潰,合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自己也安插了一萬兵,由宋法亮統帥,任務就是在可能出現的地點。攔截十天。
還有什麼是沒有考慮的呢?
李靖?
先不說現在,天下大勢已經很分明了,李靖難道是傻瓜?放著開國重臣不當,跑去當奄奄一息地李閥當條狗?
雖然同姓李,但是根本不是一族。而且李閥,正因為根深蒂固,所以外人怎麼也難以上位,這點誰都知道,就看李閥的兵權就清楚了——大部分掌握了李淵和他的兒子手中。
而且對軍隊的控制。自己已經非常嚴密,李靖受命攻打蜀中,用的全部是自己的兵將。內安插廠衛監督,又有著宋家的牽制,就算李靖奪了蜀中,威望大增,也難以控制全軍,更加不要說在現在,自己御駕親征,控制全軍。誰能謀反?
雖如此考量,但是他還是低聲說著:「傳朕旨意,廠衛對李靖地監督,全部啟動。」
「臣等遵旨。」侍衛的廠衛人員應命。
雖然李靖可能覺察,但是這無所謂。上位者監督下位者,本是理所當然。特別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
「傳朕旨意,各營各策,出營攻擊外,其它以兵符為命,營地佈防不得擅動。」
「傳朕旨意,本營加強防禦,一旦有變,奔馳控制全場。」
李世民在接近,這點使楊宣凝心中湧起一股連自己也難以明白的情結,李世民是號稱千古一帝的男人,可惜地是,自己與他,真正也只見過一面。
目標不同,直到誓不兩立,中間再無任何緩衝的餘地,更沒有人能改變這形勢,只是李世民現今是窮途末路,而自己已經是佔盡上風。
有這一瞬間,楊宣凝想真正委託李靖指揮,自己帶領騎兵參與對李世民的圍剿,來真正與李世民來場對抗。
但是這種衝動,硬是被壓制下來。
從自己被襲擊開始,對李閥佈局已經在開始,會稽起事,取出楊公寶藏、襲殺了空奪取傳國玉璽,直到卷席南方,嶺南會盟,以至於後來支援薛舉,使隋煬帝北上還都,直到現在攻取漢中,這一連串戰略佈局,就算自己回過神來想想,也覺得自己神通廣大,把包括李世民在內的敵人戲弄於股掌之上。
爭奪天下,一著領先,步步為先,這是一個滾雪球一樣的過程。
李世民在原本歷史上,地確是千古一帝,但是現在偏偏被困在池塘之中,有著龍心龍骨龍鱗,卻不得不以蟒蛇的形態存在,這就是組織和兵法的真諦所在。
而自己,已經化龍,天下海洋,風起雲卷,都隨之而行,怎可白龍魚服,親自去擒殺李世民?如果脫離大軍,只帶萬人地話,那說不定真的會被伏擊,身死於大業將成之時。
只要自己座鎮於此,在大軍之中,誰也不能戰勝於朕!
龍不親自擒殺蟒蛇,這就是正道所在,順之得昌,逆之不利。
心念於此,楊宣凝終於下達了旨意:「命鎮南王全權處置李世民之事,可領二萬軍,對鎮南王說,朕等候他的好消息。」
這一道旨意一出,他頓時全身一鬆,心中隱隱不安,已經盡都消除。
某個鄉村的小屋
屋中傢俱很簡單,但是顯是經過一番打掃。
亭中有十數人,各個鴉雀無聲,靜坐冥想,或者檢查武器。
突然之間,一人說著:「有人入村了!永康王,如何處置?」
眾人都是一驚,直望向中間的李神通,此是李淵之弟,拜宗正卿、右翊衛大將軍,封永康王,李神通一向和與李世民走的非常近,所以在這裡,也不足為奇。
李神通訝然:「殺掉這批人,再看看是偶然還是搜索在這裡!」
李神通的武功,未必超過李淵,但是他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
說罷,他就提出了三戈戟。
才出了門,就聽見外面幾聲慘叫,頓時心中大凜。
那是外面戒備的人員,都是李閥之中地好手。怎麼就如此輕易被殺?放眼過去,卻見大概二百騎直撲入村。
等看見為首者,更是臉色蒼白。
不可一世橫行天下的石之軒,悠然策騎,徐徐而來。毫無顧忌的直入陣前。
以李神通的強悍,也露出驚駭緊張地神色,手下頓時全部抽出兵器,嚴陣以待。石之軒地威名和實力,也許別人不知道。但是像李閥核心人員都是非常清楚,頓時心中叫苦,石之軒既然已經來了。就說明攔截自己,並非偶然。
石之軒在離李神通十步處,停住馬匹,居高臨下,雙目魔芒大盛,微笑的說著:「原來是永康王,真是幸會了。」
李神通苦笑,說著:「原來是石先生。真是幸會,不知前來有何要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還要問問你為何這個時候來到這裡呢?不如與我一起,見見聖上,相信聖上一定會非常歡喜。」
李神通眼神一凝。知道情況不好,悶哼一聲。往後疾退,而兩名親衛高手,立刻閃入雙方空隙,作為李閥之人,在這個時候,只有這個選擇。
但是刀光一閃,石之軒策馬前行,長刀撕開血肉地可怕聲音立刻響起,兩衛長刀撒地,往後便倒,立斃當場。
李神通卻全然不顧,從舌尖一咬,直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後退的身影立刻加快了一半。
現在這個情況,很明顯是楊宣凝早有準備,原本計劃不可行,必須回去通知,不然的話,不但李世民會折在此時,而且陪葬的還有三分之一地精銳。
石之軒也想不到他如此乾脆絕決,當下翻身下馬,飛起一腳,攔截在前面的一個高手,頓時胸囗如鐵錘一擊,口出鮮血,倒跌而出,其它人還沒有來得及攔截,石之軒已展開幻魔身法,如影附形的趕上李神通。
到底是石之軒幻魔身法厲害,只在十個呼吸之間,就趕上了李神通,李神通知道不好,也拿出全部力量,拚死一搏,兩條人影在快速的閃動交鋒,迅速得令人眼花撩亂,內氣碰撞之聲連綿不絕,進行著最凌厲最激烈的近身搏鬥。
才五個呼吸之後,只聽一聲脆響,李神通臉如死灰,連連後退,而石之軒臉色也略有點蒼白,但是轉眼就恢復。
「你如不是心無鬥志,要想趕著回去,也許還可以和我過上幾招,真是可惜啊,其實你回去,也沒有用了,因為宋缺地用兵之道,比我還勝上幾分,你以為李世民既然來了,還能夠回去嗎?」
李神通勉強回頭,卻見一個方向,山野火光亮起,大火沖天而起,夜空也給染紅,頓時吐出一口鮮血,撲到在地,氣絕身亡。
徐子陵在附近山頭,遙觀遠處火焰,旁邊一人,卻是侯希白。
徐子陵問著:「侯希白來見我,是令師的意思嗎?」
「還有師妃暄的意思,這是最後的機會,既然不成功,就請子陵萬萬不要插手此事。」
徐子陵沉默下來,神色一黯,有感而發的說著:「難道師妃暄,終於要改變自己地選擇了?」
侯希白默然。然後才歎著說:「當年師傅曾對我說,要以一種超然的態度去欣賞天下美女,當我第一眼見到妃暄時,就像看到到展子虔的真跡,覺得世上沒可能有更好地美人,她令我領悟到美麗的真諦,那是超越我畫筆的禪境。自她踏足塵世,讓我等幾人得睹,侯希白再非以前的侯希白。」侯希白雙目異芒閃動,徐徐說著:「但是今日師妃暄的選擇,使我更深刻的明白,人世間本沒有完美的東西,連妃暄這樣的女子,也不例外,唯有在最美麗地時刻,用筆墨把它們記錄下來,成就不朽的美麗。」
「法尚應捨。何況非法,記錄下來的師妃暄,已經不是師妃暄,只是我對美麗地最深刻的烙印,這必會在我數十年後,都清晰不染。」
徐子陵想起數次與師妃暄見面人景交融地動人情景,歎道:「說得好。你把我沒法形容的感覺一語道盡。」
徐子陵隨之,容色恢復平靜,說著:「我一向希望再也見不到任何戰爭,但是我也總以為,師妃暄這樣地仙子。怎麼都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現在看來,倒是我想錯了。」
侯希白歎息的說著:「也許有人能夠全然無悔,但是卻不是師妃暄,她身上有太多責任和牽連了。怎麼可以由得她自己選擇?而且,你可知道,今日宋缺來此。是有著深意。」侯希白說著。
「什麼深意?」
「五胡以來,留在關隴貴族,一向積極與胡人貴族聯姻,以保持基業,擴大在北方地政治軍事實力,時至今日,北方已經由半胡半漢者掌控,而南方宋家那類漢族士族。婚婭自保,不尚冠冕,以保持血統及文化的純正,今日關中大破,宋缺來此。你還不明白嗎?」
「你說是清洗整個北方?」
「整個清洗北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那些貴族世家門閥,與胡族聯繫深的,只怕都沒有多少好結果,宋缺威名赫赫,如果主持清洗的話,在現在地情況下,誰能夠抗衡?」
「這不等於屠夫的角色嗎?宋缺怎麼肯當?」
「宋缺一心漢族正統,這點罪名算得了什麼?妃暄自宋缺前來,就知道大事不好,現在李世民之襲,只是最後努力,如今努力破碎,自然只有順應了,不然的話,只怕稍有違抗,就是多上千百人的人頭落地。」
徐子陵聽了這話,浮現出無比的惆悵,頓時,在洛陽,她那最後二人對看地片刻,就在心中流過,然後才徐徐點頭說著:「說的對。」
默然了片刻,侯希白又說著:「我聖門有人專於搜索之術,已經發覺了李世民的痕跡,天刀宋缺親自主持,連同宋家高手和聖門高手,總率三萬人追擊,已經遏守關卡要地,只怕李世民這次已經來得,回不得。」
「李世民不能退回嗎?」
「出路已絕,已經困在此山之中,只是清除山路,砍伐樹木,都需要時間,宋缺當然不會留給他餘地。只是李世民也是決斷之人,一被發覺,發覺來路已絕,立刻在一處山地上紮營,此山甚險,又有水源,馬匹也可斬殺,一時間不會有問題,但是想出去,也是千難萬難,等漢中一破,大軍而來,也不過晚死幾日。」
頓了一頓,又說著:「過上幾日,也許還有師妃暄命胡教反戈之事,想必你不會願意看見這樣地情況吧?不如早早離開這裡。」
徐子陵默然,凝視著這高山間的丘陵,月光之下,溪河隱藏在古木之中,一片寧和,茫不知可怕的戰火,蔓延到這和平的天地間來,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只是說著:「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這些事情,真的不關我的事了。」
侯希白皺眉說著:「聽子陵語氣,似乎有著放棄一切的想法?」
徐子陵苦笑的說著:「我想到地,只是趁早離開這個地方,我現在只想周遊天下,與天地一體,再也不理這些事情。」
雖然他以前已經說過這話,但是現在卻無比堅決。
以他的聰明,豈不明白師妃暄的選擇?如是別人,也許被師妃暄的那種天人之資所動,但是楊宣凝,卻根本無視,甚至把這種天人之資當成了稀罕的東西,肆意把玩。
如果師妃暄堅決抵抗,他自問,必毫不猶豫,與她一起,共同對抗楊宣凝,哪怕粉身碎骨,也毫不遲疑,但是如今,師妃暄卻如此選擇,這使他心中產生難以描述地痛苦和失落。
這並不單是男女的感情,更在於一種心目中地完美被打碎的感覺,使他頓時生出生無可戀,世事如風,無所執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