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轉過臉去,驀地碰上了一張臉,在月光和從屋裡透出來的微弱燈光下,那張臉上一條條傷疤縱橫交錯,可怖之極。阿紫「啊」地一聲尖叫,往後倒退幾步,用手按著胸口,駭然想道:這是人還是鬼?
那人見她如此驚慌,竟桀桀地怪笑起來,「丫頭,你看我像鬼麼?這就是有眼無珠的下場!」
阿紫看著那人,認出那其實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婦,想必就是陸羅剎無疑。阿紫定了定神,一個箭步躲到陸羅剎身後,哀求道:「前輩,求你救我!」
此時楊過朝陸羅剎喝道:「你這醜八怪,別在這兒裝神弄鬼!識相的就讓開!」
陸羅剎盯著楊過,連聲冷笑,「嘿嘿……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楊過大聲道:「我管你這是什麼破地方!再不讓開,我連你一起送上西天!」
「這是負心男人的葬身之地!世上任何負心薄倖的男人到了這裡都得死!」陸羅剎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狠毒,阿紫和楊過雖然只是在演戲,但這話聽在耳裡都不由心頭一震。
楊過大笑道:「好!看你有沒這本事!」話音未落,一枚釘子樣的暗器已「嗡」地一聲勁射到他身前,這種發暗器的手法、速度與氣勢,在江湖上實屬罕見,但楊過是何等人物,當即朝旁躍開,但又裝作躲避不及的樣子,讓那釘子剛剛從他右邊的空袖子穿過,他「啊」地一聲驚呼。陸羅剎連連冷笑,左右手同時揮舞,十幾枚釘子鋪天蓋地地朝楊過射來,看來她對世上負心的人真是恨之入骨,一定要取其性命而後快。楊過見她動了真格,自己又不能盡展武功,心想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當下一邊左躲右閃,一邊躍起後退,奔到泥潭邊,按著來路踩著樹樁狼狽而逃,過了泥潭,陸羅剎的暗器已是強駑之末,楊過躲過幾枚釘子,氣急敗壞地叫道:「醜八怪!我就在谷外候著,看你能護這賤人護多久!」
「小賊忒猖狂!」陸羅剎忽飛身而起,朝泥潭邊躍去,人在空中,雙手連揮,暗器穿越空氣的「嗡嗡」聲響不絕於耳,楊過連忙轉身就逃,一溜煙似地奔出谷去。
陸羅剎追到泥潭邊,見楊過已跑得沒了影,她恨聲道:「小賊逃命倒逃得快!」
阿紫走到她身邊,「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抽泣著道:「前輩救命之恩,阿紫今生願做牛做馬來報答,求前輩收留我。」
陸羅剎冷冷地道:「天下男人沒一個好人,這是你當初種下的果,你必須自己吃了它,我不會收留你的,你走吧。」說畢轉身就朝屋裡走去。
阿紫跪行幾步,一把拉著陸羅剎的衣角,哭道:「前輩!那狠心短命鬼恨我入骨,必定還在谷外候著,你若不肯收留我,我也沒活路了,你送佛送到西,殺了我罷,我不想死在他手裡!」
陸羅剎停下腳步,看看阿紫,喝道:「不許哭!為這種男人值得嗎?!」
阿紫連忙用袖子擦乾眼淚,恨聲道:「這種男人,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為他流一滴眼淚!」
「嗯,」陸羅剎點點頭,「你起來,過了今晚上你就走,我送你出谷,我就不信他還敢攔我!」
阿紫淒然道:「他當然不敢攔前輩,但前輩一回谷,他就要殺我,我又敵他不過,我還是要死在他手上。」
陸羅剎想了想,忽陰聲問道:「你想不想親手殺了他?」
阿紫連忙點頭,「想!」
「好,孺子可教!」陸羅剎見阿紫毫不猶豫地點頭,深感滿意。她看看四周,忽走到屋前,坐在門檻上,對阿紫道:「來,丫頭,給我磕三個頭,我收你為徒!」
阿紫愣了一下,但心如電轉,臉上立即裝出無比喜悅之色,跪前幾步,朝陸羅剎磕了三個頭,心想這戲演得可夠真的了,呼喝打罵,連頭都磕上了!
陸羅剎陰森可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她冷冷地道:「本門規矩有三條,你給我好好記住,一不能對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動心,違者殺無赦!二要以殺盡天下負心的男人為己任;三要將天下淫蕩的女子殺絕!你做得到嗎?」
阿紫當然想也不想,大聲道:「弟子謹遵師訓,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陸羅剎點點頭,道:「好,你起來吧。」她站起來轉身入屋,阿紫跟著走進屋裡。陸羅剎看看那倒塌的門,對阿紫道:「你把門裝好,到廚房去睡,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睡。」說畢徑直走到屋角處的床躺下。
阿紫心裡暗罵,但臉上卻裝著感激涕零的樣子,藉著燈光扶起那扇門,忙乎了半天,才把門勉強裝上去。陸羅剎在床上冷哼一聲罵道:「笨手笨腳!」
「死醜八怪!」阿紫在心裡回了一句,她自小在星宿派長大,雖然竭盡所能奉承師父師兄,但有時也免不了被星宿老怪和那些刻毒刁鑽的師兄呼來喝去,所以現在與陸羅剎相處,竟然游刃有餘。她小聲道:「弟子該死,打擾師父了休息。」
「去吧。」陸羅剎翻過身去,不再說話。
阿紫端著燈轉進旁邊的廚房,只見小小的一間斗室,除了一個灶台,其餘地方幾乎堆滿了用作柴火的木頭與枯草。阿紫將燈放在灶台上,撿了些乾淨鬆軟的枯草鋪在地上,她吹熄燈,躺在枯草上,身上又蓋了一層枯草。
無論是在大遼還是在蒙古,阿紫睡的都是高床軟枕,甚至在星宿海,她也從不用睡這種地方。第一次睡在枯草上,她只覺全身被刺得難受,最要命的是沒過一會兒,她身上被跳蚤咬了幾口,又癢又痛,她一邊抓著,一邊在心裡罵道:「醜八怪,這樣虐待姑娘,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她又不禁想起蕭峰,「姐夫不知道睡了沒有?不知他此時有沒有掂記著我。」一想到蕭峰,阿紫的氣就消了一半,她覺得自己若能為蕭峰贏得那些稀世美酒,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