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戰天下 第二十集 第一章 水幕乾坤
    冬夜,捲裹了刺骨冰冷的海風,從聖龍帝國東部沿海登岸,無情的席捲著一馬平川的齊魯沿岸,那鋪天蓋地的凜冽,讓人不由自主的悚然。

    然而,當萬家***熄滅、疲憊一天的人們紛紛進入了夢的酣甜之際,很少有人會想到在寂寥無人的官道上,十餘名騎士卻絲毫不顧天凍路滑,正迎著寒風如同風馳電掣般的狂奔,目標則是位於聖龍帝國東端、依山傍海的蓬萊水城。

    水城為土、石、磚混合結構,沿丹崖絕壁向南構築,整個城池呈長方形,周長約五里,出於軍事需要,水城僅開二門,南為振陽門,與陸路相聯,北為水門,由此出海。小海居城正中,呈窄長形,南北長達六百五十五米,用於停泊艦船、操練水師。整個水城由小海、水門、城牆、箭樓、空心台、碼頭、燈樓、平浪台、防浪壩等部分組成,負山扼海,進可攻退可守,可謂兵家之險地。

    此城是當年一代名將公孫光作為抵禦安宇人入侵的總指揮部,如今雖然時光流逝,一縷英魂也早就飄散於天地之間,然而昔日英雄們醉酒當歌、橫刀躍馬的基業,卻依舊保持著當年的肅然與威嚴,在黯淡的月色下更顯其森嚴。

    在一系列一絲不苟的口令腰牌的檢驗之後,這群冬夜的不速之客,很快進入了水城。然而他們並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繼續馬不停歇的疾馳,直到遠遠望見了那天下聞名的蓬萊仙閣,方才放緩了馬速。

    「你們都在這裡等我!」

    為首的騎士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雖然俊秀的面容和幼小的年紀多少讓人有些稚嫩的感覺,但是就在他頭也不回的揮手喝令之際,卻自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和久經戰陣的肅殺。而事實上那些跟隨左右的騎士們,也確實乖乖的聽從了比自己年齡整整小了至少一輪的少年的命令,勒住了戰馬,一動不動的站立於寒風之中,半點聲響都沒有,靜靜的注視著自己年輕的主君施展即便放眼整個江湖也絕對是超凡脫俗的輕功,迅捷的遠離,方向正是蓬萊仙閣。

    蓬萊仙閣坐落在水城西北角城垣之內的丹霞山上,經過數百年的不斷擴建重修,如今由幾組不同的樓閣、寺廟、殿堂、亭坊組成的建築群體。整個建築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翠柏掩映,丹岸托襯,碧波萬頃,煙水浩淼,有凌空欲飛之勢,更有詩畫之意,優美的景色同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神話傳說交織在一起,使蓬萊閣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古來即有「仙境」之稱。

    對於這裡,公孫飛揚並不陌生。

    因為,這裡是祖父公孫無用——公孫世家絕對的權力支配者,最近十年以來的閉關清修之地,自然同樣也就成為了公孫家族最近十年以來一切決定興衰榮辱命運的重大決策的產生源泉和實際的最高權力中樞。

    幽幽的小徑,曲折的道路,庭院門戶的重重疊疊,沉睡於夜幕下的蓬萊仙閣顯得格外寧靜,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然而公孫飛揚清楚,這不過是浮於外表的假象,真正的事實卻是暗崗林立、干戈森嚴,即便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逃脫護衛者的眼眸。

    以門客眾多而聞名天下的公孫世家,一直以來都是聖龍帝國君王們最為倚重的地下主宰者,承擔著眾多無法見諸光明然而卻又是關係重大的秘密任務,其權力中樞的所在,當然絕對非同小可,雲集著公孫世家真正的實力精華。

    不過公孫飛揚並不以為然。

    因為通往老人的棲息地,所要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曲曲折折,幾番庭院往復,公孫飛揚信步前行,竟然用了整整半個時辰,方才來到了仙閣東北角的一處道觀——這對於素來都重視時間和效率的年輕人來說,絕對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情。

    「少爺,快進去吧!」

    一個年約五旬的道士,正站立於道觀之外,彷彿已經等候多時。

    「請三老帶路!」

    公孫飛揚收起了平常的飛揚,一臉恭謹的說道。

    公孫家族的門客,也分為三六九等,而公孫死士無疑是這些門客中最為重要也是最為特殊的一種。這些死士一朝入公孫之門,便和過去徹底決裂,姓以公孫為姓,名以能力排序,生為公孫人,死為公孫鬼,忠心可昭日月,本領則上天入地各有千秋,多少次出生入死為公孫世家力挽狂瀾,正是公孫世家賴以威懾天下的本錢所在。而作為回報,公孫世家代代均有祖訓,無論嫡子庶出,須以禮相待,不得有半點懈怠。

    如今迎接公孫飛揚的,乃是公孫三,顧名思義便是公孫死士中位列第三的重量級人物,因此縱然像公孫飛揚這樣的嫡系子孫,見了面也必須恭敬的執以師長之禮。

    以國士之禮相待,以生死性命相報,正是公孫世家數百年來運行的規則。

    施禮者固然是自覺理所當然,受禮者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在默默點了點頭之後,便一言不發轉身進入了道觀。

    在一連串「吱呀」的機械運作聲中,公孫飛揚終於通過了地下密道,進入了一間一團漆黑的房間。

    十年,公孫飛揚來過這裡一共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道路相同的終點,然而直到現在,公孫飛揚還是不清楚這裡究竟身處何方?

    地上?地下?仙閣之內?仙閣之外?丹霞山上?丹霞山下?水城之中?水城之外?

    這是一個困惑了公孫飛揚十年的疑問。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又見到了傳說中的老人。

    「孫兒叩見祖父!」

    公孫飛揚跪倒的時候,充滿著敬意。

    正是這個老人,改變了他公孫飛揚的一生。

    這個改變來自於十年之前,那一次自己以雅齡之童,和眾多的堂兄堂弟們一起前來,接受了當時感覺稀奇古怪的各種各樣的考驗,終於獲得了老人的青睞,得以接受最為嚴格的訓練,這才從家族的眾多子嗣中脫穎而出,成長為今天令人矚目的公孫世家新一代俊傑驕傲,一改可能平凡無奇的人生。

    公孫飛揚喜歡現在的生活,面對著戰場他彷彿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激情,這種性格讓他一想到自己原本可能像其他堂兄弟那樣在唯唯諾諾中煎熬歲月等到兩鬢白髮方才有機會獨當一面的時候,就不由得感到可怕,也從而對老人更增添了一層感激。

    因此,每當來到老人的屋中,公孫飛揚都是非常出自內心的行跪拜大禮,以抒發自己對老人的崇敬。

    「起來!」

    如以往一樣,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屋內突然神奇一般的明亮起來。藉著光亮,公孫飛揚看見一個披著氈衣的老人,正端坐在屋內的角落之中。

    聲音有些疲倦,神色更是充滿了滄桑,除了公孫飛揚等少數幾個公孫世家的核心人物,又有誰知道,公孫無用,這個二十三歲仗劍江湖斗遍天下九大門派的高手,二十三歲挑戰天元教教主西門孤霸僥倖生還,二十八歲出任聖龍帝國御前特使,秘密監督天下文武百官的傳奇人物,竟然已經十年無法掌握自己的雙足了。

    練功的走火入魔,迫使公孫世家的最高權力者,雖然擁有舉世無雙的情報體系,各種各樣的出色人才,卻連自由的行走於藍天白雲之下的願望都無法滿足,不得不蜷縮於陰暗的角落,默默注視著世間的變遷。

    但是這絲毫無損於老人的權勢和能力,沒有任何人懷疑,這個無法自主行動的老人絕對擁有著左右天下大局的能力。

    至少,天下之大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坐在屋中便可以親眼目睹千里之外的戰場——在聽從的站起身來之後,公孫飛揚順著老人的手指轉首望去,看到的一道憑空落下的水幕,而水幕所映射的卻竟然是一幕千軍萬馬對峙的景象:空曠的原野上,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人頭潮湧,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彼此對峙的連營綿延千里,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分明是兩位旗鼓相當的名將正在進行著殫精竭慮的絞殺。

    軍營和軍營之間的空地上,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兩座軍營的背後,分別是一座城池和一條河流。

    城池瀰漫著硝煙,顯然經歷了戰火的洗禮,儘管有些殘破,卻依舊傲然挺立,斜陽下的沉默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堅韌。

    河流默默的流暢,隱約可見還有不少軍隊正匆匆的渡河,加入到對峙的軍營中來。然而兩岸的干戈殺氣,早就衝破了往昔的寧靜,只能夠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

    ……

    「水幕乾坤!」

    公孫飛揚在心中湧現出這樣一個名詞。

    身為公孫家族苦心栽培的嫡系,少年一眼望去便知道了老人在他面前所展現的,乃是通過公孫家族時代珍藏的五行至上法寶——「水幕乾坤」所展現出來的目前風雨軍和燕家軍角逐的戰場。

    「水幕乾坤」是五行法寶中的精品,據傳是兩千年前的五行賢者所煉製,能夠透視千里之外的景象,以至於縱然足不出戶,也足以將天下盡數掌握手中。

    當然,要想做到這一點,一方面固然是需要如此獨一無二的法寶,另一方面也需要施法者高深的功力,一般而言能夠支撐片刻、浮現出一個方圓百米的圖像就已經是極致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象公孫無用這樣有數的五行高手,方才能夠展現出如此清晰、遼闊的畫卷,並且持續這麼久的時間。

    「看來燕南天這一次在劫難逃了!」

    在暗自驚駭祖父功力的同時,公孫飛揚看了「水幕乾坤」一眼之後,表面上卻異常平靜,自信而果斷的說出了自己對戰局的判斷。

    「理由?」

    可能是長期獨處於暗室的緣故,老人似乎並不喜歡多話,不過發出的每一句固然簡潔,卻也異常清晰。

    「燕南天傾其所有而攻伐涼州,本身就已經是可勝而不可敗的險局。如今,他即不足以攻陷涼城,又無力在野外一舉擊敗風雨,就戰略而言必敗無疑。

    公孫世家青年的一代卻顯然朝氣蓬勃,面對祖父的質疑,意氣飛揚的分析道:「反觀風雨,以涼城堅壁火炮阻撓了燕家軍進攻之銳氣,又於野外部署連營對峙,分明是欲圖仰仗兵精糧足的優勢,以拖待變,等待燕家軍精銳因糧草匱乏自亂陣腳,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的大獲全勝!」

    說到這裡,公孫飛揚的目光中閃出了一絲激動的光芒,這是一種遇見了值得一戰的對手之後的渴求與激情。

    「沒有意外?」

    然而,老人不帶絲毫感情的話卻如同冷水一般熄滅了年輕人對於戰場的熱情,迫使其返回到冰冷的理智分析中。

    「除非燕南天能夠在野外擊敗風雨,或者攻陷涼城,否則大局已定,縱然燕南天有天大的本領,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少年謹慎的想了一想之後,肯定的說道。

    從燕南天和皇甫華聯手攻打涼州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中整個戰局可以說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燕南天從東北方向,皇甫華從西南方向兩路夾擊,將正全力準備西征印月的風雨軍打得個措手不及,不但錦州易手,甚至連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也險些淪落人手。

    然而,風雨卻面對危局而不亂,一個反間計再加上一個誘敵深入,便讓皇甫華這個紈褲子弟乖乖的將大軍帶到了風雨預設的戰場,面對著連夜奔襲的風雨軍劇烈猛攻,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苦心經營百年的皇甫世家精銳血本,便完完全全的葬送在了一個地圖上都很少標注的「惡魔嶺」之上,從而一舉解決了風雨軍兩面受敵的窘迫。

    緊接著,在同天池劍宗的合作下清洗了涼城的內奸,並將計就計把犀利的火炮運用到了城內的戰鬥,一舉擊退了燕南天的攻城,佔據了戰場的主動權。隨後更是連夜追擊,差點就把燕家軍給迎頭堵截。

    即便因為戰場的意外而致使燕家軍改變意圖,掉頭再次突襲涼城之後,風雨也並沒有陣腳大亂,而是乘機再次巧妙部署,一方面集中了北線秋風、黑狼諸軍七戰七捷,擊敗錦州方向的燕家援軍,另一方面則集中兵力渡過白沙河,同部署了強大火炮得以堅持的涼城遙相呼應,隱隱形成對燕家軍的包抄夾擊之勢。

    如今的局勢對於燕南天來說,絕對已經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鍵:「回馬槍」雖然就戰術而言非常高明,奈何涼城早有準備,以至於在風雨軍一代名將白起的周密部署之下,先是示敵以弱拖住了燕家軍,然後出其不意的來了一個萬炮齊發,更是大大的重創了措手不及的攻城部隊,不僅打擊了軍隊的銳氣、消耗了大軍的實力,還白白的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陷入了徹底被動的僵局。

    繼而,燕南天的圍城打援也毫無效果。儘管風雨軍兵力上處於劣勢,但是風雨搶先一部部署了防禦陣形,躲在營寨之內堅守不出;而且經過這一連串的雙方互動,風雨軍的火炮不但沒有因此遠離戰場,反而成為了風雨軍野戰的強大助力,因此儘管燕家鐵騎驍勇奮戰,但是終究無法突破風雨軍的防線,不得不形成了野外的對峙。

    時光匆匆,對於燕南天來說,這場原本設定為速戰速決的突襲戰如今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絕對是意想不到的災難。

    在涼城以及隨後面對風雨軍野外營寨所連續消耗的時間,已經迫使燕家軍的糧草捉襟見肘,更要命的是風雨軍借此機會從容不迫的步步為營,也完善了對錦州、聖京方向的封鎖,以至於雖然燕家軍的兵力依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卻進退維谷,甚至失去了向北突圍返回聖京的有利時機,即便是想要平局告終恐怕也已經是一件難以企及的事情了。

    「你想出兵?」

    老人雖然坐在角落之中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是微微閉著,但是給公孫飛揚的感覺卻是洞察著世間的一切,至少自己的心思確實被老人猜中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風雨將他最精銳的秋風軍始終部署在北線不動,其用心路人皆知。所以,對我公孫世家而言,形勢極為緊迫,出兵中原刻不容緩,只要給孫兒三萬精銳,飛揚以頭顱擔保不出半月,中原定屬我公孫世家!」

    公孫飛揚抬起了頭鬥志昂然的說道。

    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燕家軍退出歷史舞台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鐵定的事實,而風雨軍如今正在西北激戰鞭長莫及,中原即將出現的短暫的權力真空無疑對公孫世家最為有利!

    想到這裡,公孫飛揚即有些激動,同時又不無憤懣。

    還有什麼比眼看著無比的良機就在眼前,卻因為內部自相牽制而白白錯失更為讓人感覺無奈的嗎?

    公孫家族的優勢所在,是秘密的情報組織和千里獨行、飛簷走壁的門客,軍事力量一向不是家族的擅長,這也是燕南天明知道公孫家族會在後院放火卻依舊揮兵西征的一個重要的原因,而事實也證明了燕南天的正確——討燕聯盟的數十萬大軍勾心鬥角、彼此觀望,以至於竟然被留守在聖京的燕家智囊張兆玩弄於股掌之間,不但沒有好好的利用這樣一個良機,甚至還出現了被對手收買離間、逐個擊破的危險,好不容易發動的幾次軍事行動都是虎頭蛇尾,成了一場場灰頭土臉的鬧劇。

    對此,公孫飛揚自然十分不滿意。可惜他手中權力有限,當日統率七千精銳突襲燕南天的老家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缺兵少將又無足夠的威望震懾盟友的現實,再加上家族一些長輩對他的戒心和牽制,使得這位少年名將只能夠鬱悶的看著時間的流逝、機會的遠離。

    也正因為如此,公孫飛揚對於這次自己面見公孫無用,抱著很大的希望。這位家族的主宰者,有著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威望和地位,如果能夠得到這位老人的全力,那麼就足以組織起一次有效的進攻,而公孫飛揚非常自信在自己指揮的進攻之下,僅憑分散四處的二十萬留守燕家軍,是絕對無法抵擋得住的——燕南天必須為他小視公孫世家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過,公孫飛揚也清楚,自從練功走火入魔之後,老人就很少接見家族的人員了,多半都是通過他身邊的親信死士傳達一個又一個重要的指令,因此這次難得的接見,對自己來說也同樣是一次轉瞬即逝的良機。

    「你再看看這個!」

    但是,角落中的老人阻止了年輕人準備詳細闡述自己戰略構想的企圖,不經意的抬手之間,年輕人發現自己背後那一道水幕突然如同被狂風席捲了一半,泛起激盪的漣漪,整個圖像也逐漸模糊不清最後混雜一團,直到半響之後方才平靜了下來,然而水幕所映射的圖像卻已經全然不同——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荒蕪的土壤上迎著偷偷露出一角的太陽行軍,塵土飛揚、旌旗招展,整個行軍的行列如同巨大的長龍,看不到頭也見不著尾。尤其讓公孫飛揚悚然失色的,則是緣於那旗幟上面斗大的字號,赫然是呼蘭的文字。

    「呼蘭大軍?向東行進……」

    從水幕中得出這兩個訊息的公孫飛揚,在微微一愣之後,立刻臉色大變,以不可置信的語氣諤諤的喃喃:「難道……難道張仲堅想要奪取幽燕?」

    「怎麼看?」

    老人的雙眼突然睜開了一會,雖然僅僅是剎那間的功夫,卻也讓公孫飛揚頓時感到了整個房間所充溢著的巨大精神力量的威懾。

    「好一盤錯綜複雜的棋局!」

    少年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在面對老人的考驗他迅速的平息了心中的激盪,轉而恢復了平靜和理智,有條不紊的分析起來:「風雨利用張仲堅在呼蘭無法迴避的致命弱點,以一個『漢月計劃』牽制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力量,從而爭取到了一個迴旋的戰略空間。可惜,這個苦心經營來的戰略空間,卻因為燕南天的千里奔襲而告破。不過如今燕南天的處境也非常危險,因為被牽制在帝國西部的張仲堅,如今正在日以繼夜的調兵東向,數十萬身經百戰的呼蘭雄師可不比咱們勾心鬥角的聯盟,縱然張兆再有通天的本領,恐怕也無力支撐——這也是當初燕南天為什麼一擊不中急於撤退的原因。」

    此時的公孫飛揚,整個心神都陷入了逐鹿天下的大局中來,儘管只是一個旁觀者,卻由於敏銳的目光和強大的感悟,在面對張仲堅、燕南天和風雨這三個當今天下的強者互動爭奪的得失中,更加感受到了其中的激烈和微妙。

    「幽燕,幽燕是關鍵!」

    在稍稍停歇了半刻之後,公孫飛揚臉色凝重的說道:「幽燕不比西北。西北縱然丟失了,但是南下有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東進有天子都城、關中險要,尚不足以威脅到整個神州的存亡生死!然而一旦幽燕有失,西則三晉難保,南則齊魯危哉,中原腹地將會完全暴露在呼蘭鐵騎之下,只有西北的雄關鐵道,江南的大江河脈,方才能夠緩衝阻滯的作用,然而真的如此的話,則神州的根本重地、聖龍江以北的大好河山,千百萬神州子民,恐怕就只能落於呼蘭人的蹂躪之中了!

    「對於一心想要奪取中原的張仲堅來說,幽燕實在是一個不能不取的兵家重地。這麼多年以來,只是攝於在幽燕盤根錯節數百年的燕字世家而不得不卻步,退而求其次的和燕南天合作。

    「而如今燕南天正傾其所有和風雨激戰,兵力空虛之下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好良機,想必張仲堅在取得一個未來致神州於死地的進攻基地和顧及一個無法成為聽話傀儡的政治夥伴之間,不難取捨!」

    「解救?」

    老人一如往常的言簡意賅。

    「時間,還有各路諸侯的決策!」

    公孫飛揚雙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如果燕南天能夠及時突破風雨軍的圍困返回幽燕,則張仲堅必將無功而返;如果風燕兩家如同上次那樣達成和解,也定能夠破碎呼蘭人的圖謀!不過——」

    說到這裡,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燕南天身陷危局,反敗為勝談何容易?風雨的個性雖然能夠以大局為重,以往也確實曾經拋卻過個人恩怨,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爭霸天下河山的道路本身就是一條不歸之路,這次風雨軍被突襲,固然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風雨的一意孤行也絕對是其中之一,我想那位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此刻恐怕已經不願意也不能夠再作退讓了吧!」

    「這個給你呢?」

    老人緩緩的說著,一件鐵硬的物事突然在半空中幽幽的飄到了公孫飛揚的身前。

    「玄武令!」

    公孫飛揚悚然變色。

    玄武令,這是一個他僅僅聽說過的名詞。

    一直以來,在公孫世家就有這樣的一個傳說:人數不詳、地點不詳、統領不詳,唯獨可以確定的只有這是一支家族始終都擁有著的、足以和天下最強大的雄師勁旅相抗衡的力量,只不過誰也沒有真正見識過這支力量,除了公孫世家的掌權人。

    傳說中,這是家族王牌中的王牌,也是家族最後的殺手鑭,似乎歷代家主的傳承之際都下了嚴令,不到家族最後生死存亡的關頭,是絕對不允許動用玄武令的。

    公孫飛揚對於這樣的傳說始終存有懷疑,一方面是不相信家族真的擁有這樣一支力量,另一方面則覺得如果真有這樣的規定未免太可笑,因為良機稍縱即逝,這支力量既然這麼強大,那何不乘勢橫掃千軍,真到了生死關頭,才動用這樣的力量也僅僅是苟延殘喘,早就回天乏力了,徒然成了一大笑話。

    「哼,天下得失不過是滄海一粟,又如何同家族的千秋存亡相提並論?」

    正當公孫飛揚浮想聯翩的時候,卻聽見老人冷哼了一聲,彷彿吃透了少年的心思,破例說了這麼多話來訓斥。

    「祖父教訓的是!」

    少年唯有低頭。他很明白老人的意思,的確歲月有榮枯,縱然是帝王將相也不過是盛極一時,一旦失勢不但自己性命難保,甚至九族也難以安全,所以如果家族的長輩從這個角度出發,未雨綢繆的為後世子孫留下一條出人意料的退路也算是用心良苦。只是這樣的思想同正在意氣分發的青衫少年實在是格格不入,為此如今對於少年來說僅僅是表面上順服而已。

    好在老人並沒有去關注少年是否真的受教,繼續低沉的說道:「本來此令是絕對不能夠交給你的,事實上數百年來家族也從來沒有動用過這道玄武令。但是如今事態緊急,幽燕的得失對於神州的未來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我,公孫無用,謹以當代公孫世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無論如何也要善用此令,保全神州,保全家族!」

    「孫兒遵令!」

    公孫飛揚臉色一整,同樣非常嚴肅的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回應道。

    他明白老人言語中的意義。熟知家族歷史的他清楚,公孫世家之所以存在,原本就是聖太祖為後世子孫、為神州大地所暗自準備的一條退路,任務就是監督朝野並且作為危難時刻的一支奇兵。而公孫家族也從來都是秉承著這樣的訓誡:家族的千秋存續遠重要於江山的一時得失,但家族的千秋存續卻必須是為了捍衛神州的存亡興衰。

    所以,公孫無用的這個決定確實在情理之中。當隸屬於天子的聖龍軍團已經在呼蘭南侵和龐勳造反的打擊下土崩瓦解,而風雨、燕南天這兩位神州最強大的諸侯卻又拼得你死我活之際,恐怕也只有公孫家族來扛起這歷史的重任了。

    一時間,公孫飛揚感到有些沉重,但又不無激揚。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公孫家族很可能將獨立對抗呼蘭帝國的這一輪重大威脅,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機遇——相對於風雨、燕南天在危急關頭的自相殘殺,公孫家族的力挽狂瀾將會為家族帶來巨大的政治號召力,而他公孫飛揚也就由此名垂史冊。

    然而,隨著一道彷彿波濤洶湧的巨響,打亂了公孫飛揚的思緒,只見老人前方的水幕再次出現了漣漪和動盪,直到恢復了平靜之後的景象,卻不但讓公孫飛揚大吃一驚,即便是一直都端坐不動的老人也睜開了雙眼,坐直了身體——一片狼籍的城樓上,一面繡著斗大「風」字的軍旗,在黎明的微光中頹然倒下,繼而代之的卻是一面染著鮮血、書寫著「燕」的大旗;一名血染戰袍的年輕將領在左衝右突之下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然而數以千計的將士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倒下;歷經戰火的城池如今城門大開,呼嘯而入的騎兵正順著屍骨遍野的戰場馳入了城內,縱橫於原本寬敞的街道,難民在哭喊中擁擠逃離,零星的抵抗雖然英勇,卻顯然已經是於事無補。

    「涼城失守了!」

    公孫飛揚不由自主的喃喃。這是一個令他絕對意想不到的變故,雖然風雨軍的得失和他公孫飛揚並無太大的關聯,然而對於戰爭前景的嚴重失算,卻讓自負的少年在祖父面前,頗為有些悻然。

    「信心?」

    畢竟薑是老的辣,公孫無用在短暫的驚詫後立刻恢復了常態,反而有意無意的斜了公孫飛揚一眼,似乎挪揄,又似乎挑釁。

    「請祖父放心,孫兒一定不負祖父厚望!」

    公孫飛揚毫不退讓的迎接著老人的目光,他也很快從這個出人意料的變故中恢復。涼城的意外失守,代表著風雨和燕南天的這場對決產生了非同小可的轉折,同樣也就極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局。

    燕南天是否會因此而乘勢席捲整個神州?風雨是否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風雨和燕南天會不會因此出現新的妥協?張、燕、風三家微妙棋局從此將會引出怎樣的變化?

    ——唯有一點可以確定,涼城的失守,僅僅是天翻地覆變化的前奏,原本都順理成章的推斷將不得不全部推翻重新考量,面對未卜的將來,又有誰敢說天下盡在掌握?

    然而,公孫飛揚對此卻並沒有半點畏懼,反而感覺到了一種戰鬥的豪情。相對於風雨、燕南天和張仲堅,公孫世家的力量顯然是薄弱的,薄弱到這些強大的豪強某種程度上可以忽略的地步,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卻更激發了公孫飛揚的鬥志。

    「風雨、燕南天、張仲堅,也許,家族數百年積累的力量,還有我,公孫飛揚的才華,也許目前尚不足以和你們在戰場上面對面的對抗,但是在這個彼此牽制互動的微妙棋局之中,卻也絕對不是你們可以忽略不計任憑宰割的存在!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將公孫家族作為一個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手看待的!」

    少年一邊在心中默默發誓,一邊則饒有興趣的注視著「水幕乾坤」所折射的廝殺場面,不管怎麼說,發生在涼城的這一場決戰究竟會以怎樣的結果告終,都實在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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