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戰天下 第七集 西征印月 第二章 有備而來
    「想不到有這麼多武林名宿前來參加敝派的典禮,真是令崆峒蓬蓽生輝,只是玄成子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勞動天池劍宗的袁姑娘、定涼侯風大人、少林覺相方丈、武當無真道長、丐幫的仇幫主,還有這麼多武林朋友不遠千里而來,祝賀在下今日接任崆峒派掌門之職,實在是慚愧至極。我玄成子在此發誓,今後一定盡區區綿薄之力,為武林、為桑梓造福!」

    玄成子身為主人,避無可避,只好對眼前這些不速之客的來意裝聾作啞,大笑著四面招呼,讓人慇勤的倒茶送水,自己也上場說著堂皇的場面話,表現的無懈可擊,不讓對方抓住什麼不妥之處。

    「好!玄成子道長今日出任崆峒派掌門,實在是我武林之福啊!」

    一些平時和崆峒派交好的幫派,以及依附在風雨軍麾下的武林人物紛紛附和著,一時間氣氛十分熱鬧。

    「哼,厚顏無恥,狗屁不通!」

    就在此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緊接著一個頭戴斗笠的武者越中而出,扯下身上的打扮,赫然是一個中年道士,只是臉上竟然都是烈火灼傷的痕跡,一隻右眼也已經瞎了,臉上的皮肉都翻了起來,嫩紅中帶著白點,看上去顯得十分恐怖。

    蒙璇看見了之後,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風雨的胳膊,驚呼了一聲。

    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在戰場上驍勇無敵,但是如今卻將女兒態表露無遺,風雨只好拍了拍她的小手,向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這時候,只聽那人憤憤的對玄成子說道:「你還認識我嗎?玄成子——師弟!」

    「你……你是玄機子,你還沒死?」

    玄成子一開始聲音有些發顫,但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立刻鎮定下來,冷笑道:「玄機子,你這個叛徒還有膽子重返崆峒派?竟然如此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今天本掌門就要執行門規!」

    說話之間,門下十三名弟子就已經接受了玄成子的暗示,有意無意的踏上了崆峒派絕學玄武陣的位置,將那名叫玄機子的道士團團的圍在了當中。

    這陣法與武當七星陣、少林金剛陣齊名,一旦發動,則配合緊密、攻防有序,猶如被困於千軍萬馬之中,天地為之變色,陰陽相互交錯,處處都是殺機,步步皆為死結,數百年來即使是逍遙、風浮生這樣的武林絕頂高手,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在這套陣法完全發動之後全身而退。

    以至於一代奇俠逍遙曾經在目睹這套陣法的威力之後,不得不承認唯一的機會就是乘該套陣法尚未完全發動之際,出手破除。

    如今玄成子一上來就使用這個陣法,自然是決心痛下殺手,根本不給對方喘息之機,所以話音剛落,十三名弟子就紛紛出手,拔出腰間的長劍,向那名道士襲來。

    「且慢!」

    眼看玄機子就要命喪玄武陣中之時,袁紫煙身邊的那名少年突然起身躍出。

    只聽得一陣紛亂的金屬撞擊之聲,誰也不清楚在這一瞬間這個少年究竟發射了多少枚暗器,居然硬生生的擋在玄武陣將動未動之時,將尚未正式發動的玄武陣打亂。

    十三名崆峒派弟子紛紛被擊落了手中的長劍,從而解救了玄機子。

    雖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十三名崆峒的弟子功力不夠,以及該陣法尚未來得及完全發動,但是那少年出手之快、之準、之狠,令人目不暇接,而且看他身無長物,文質彬彬,卻能夠在這一瞬間發出這麼多暗器,彷彿身上有著無窮無盡的暗器,不能不讓人感到心驚。

    「上官百劍!」

    已經有見多識廣的江湖人物脫口說出了這個少年的名字。

    聖龍帝國以高戰為首的中央派,除了領袖人物高戰以及他的兩個女婿卓不凡、林仁山之外,還有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個是呼蘭南侵時死守韓陵而名動天下的上官明鏡,另一個雖然不太預聞軍機,但是卻對江湖武林有著重大影響的刑部尚書諸葛青。

    而這個上官百劍正是上官明鏡的獨子、諸葛青的門生,官拜刑部右侍郎,人稱「百劍公子」,據說身懷一百件飛劍暗器,可以在瞬間同時發射,並且是件件百發百中,絕不虛發,更神奇的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輕功,居然曾追捕江湖著名的採花大盜千里無影三天三夜,最後將其繩之以法。

    他一直以來都負責那些涉及江湖武林的大案要件,在朝野都頗有名氣。

    風雨和上官明鏡始終沒有見過面,而諸葛青和上官百劍雖然都在聖京,但由於主管刑部,似乎並不過問軍事和政治,未和風雨有過什麼直接的交往。

    所以當時上官百劍隨著袁紫煙進來時,風雨雖然覺得有些眼熟,但卻始終想不起來,直到眼下有人喚出他的名字,風雨這才吃了一驚。

    風雨倒不是擔憂上官百劍的暗器,而是上官百劍的身份使得風雨隱約感覺到了袁紫煙的計畫——上回風雨藉馬家寨叛亂之機,清理西北武林,自然嚴重損害了被奉為武林盟主的天池劍宗的利益。

    而之所以能夠在那場衝突中獲勝,一方面是風雨很明智的將攻擊點集中在了崑崙派的身上,另一方面則是拿出了朝廷的身份,使得武林其他各派既沒有理由干預,也不方便干預。

    如今袁紫煙選擇在崆峒派更換掌門之際發難,無論是時機、地點還是對象,都選擇得十分高明,邀請了少林、武當和丐幫的主要人物前來,又帶來了朝廷命官上官百劍,自然不是為了對付區區一個崆峒派。

    如果說前者的帶來意味著是以整個武林來向自己施壓,迫使自己在反擊時不得不考慮整個武林的份量;那麼後者則是代表了朝廷、廟堂,使自己再也無法利用官府的大義之名了。

    雖然風雨還不知道袁紫煙將用什麼名義發難,但是很明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玄機子,是她的一枚重要棋子——看那個玄成子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搞不好還真有把柄落在對方手裡;而通過對付目前對風雨唯命是從、儼然作為自己在西北武林中培植的代理人、又與涼城近在咫尺的崆峒派,無疑可以打擊自己在西北武林的發展、嚴重削弱自己對西北武林的控制,同時還順手布下了一個厲害的殺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讓自己寢食難安。

    一想通這一層道理之後,風雨向魏廖暗地裡做了一個手勢,如果形勢不妙的話,說不得先下手為強,由自己這一邊出動殺了那個玄機子,打亂對方的部署再說。

    這樣一來雖然會被授人以柄,不過總比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好。

    可惜這時少林覺相方丈、武當無真道長和丐幫幫主仇緒已經站了出來,有意無意之間正好呈三角態勢,保護住了正中央的玄機子。

    與此同時,袁紫煙款款的走出來,侃侃而談道:「今天紫煙前來,乃是為了一宗公案,由於涉及面十分廣,所以特地邀來了少林的覺相方丈、武當的無真道長、丐幫的仇幫主,以及刑部的上官大人。既然風侯也在場,何不一起聽聽誰曲誰直,作一個定奪?」

    「恭敬不如從命!」風雨幹幹的笑著應道。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靜觀其變了。

    「袁仙子,你雖然貴為天池劍宗的帶劍弟子,受到武林英雄的尊敬,但是今天是我崆峒派掌門即位大典,你卻帶了這個師門叛徒前來,干涉本門事務,究竟是何道理?

    我崆峒派雖然勢孤力單,但是為了列代祖師的名譽,可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而且貧道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江湖中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玄成子也同樣發覺事態嚴重,對方是有備而來,必定有所圖謀,當下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倒是先將道理佔足了十分。

    「哼,你這個棄師滅祖的傢伙,居然還有臉說出這番話!」這個時候,那名叫玄機子的道士突然忿忿的說道。

    「玄機子,你乃是本門叛徒,今天更欲圖勾結外人侮辱本派,奪位篡權,貧道非把你拿下交付列代祖師爺發落不可!」

    玄成子等的就是他答腔,當下狠狠的說道,一下子將這件事變成了為崆峒派的榮譽而戰,使得所有崆峒派的弟子拔劍在手,那些聞訊從後面出來的崆峒派長老也是全身戒備,一副為了捍衛崆峒派不惜血戰的態勢,顯然是根本不想和對方理論。

    一旁的風雨也暗暗點頭,畢竟對方如此成群結隊而來,天知道有什麼陰謀,不如抓住這個借口,把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中再說。

    看來,這個玄成子還是有一點能耐的。

    「阿彌陀佛!仙子此次邀請貧僧等前來,自然是有道理的,道長何不稍安勿躁,聽袁仙子說出緣由之後,再做定奪也不遲啊!」

    說話的是少林方丈覺相,他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這句話自然極有份量。

    「大師此言差矣!」

    說話的正是風雨。雖然他對玄成子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也一點都沒有為崆峒派出頭的意願,但是打狗還得看主人,既然崆峒派歸順於自己,面對如此形勢,為了保持自己的威望和顏面,實在是想不出頭也不行了,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否則日後還如何駕馭西北武林呢?

    所以風雨只好心中暗自無奈的苦笑一聲,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說道:「大師如此說話未免欠妥吧?

    如果少林掌門大典之日有人來搗亂,大師會怎麼做?

    如果有人侮辱少林,難道大師也會稍安勿躁嗎?「

    「這個……」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再加上風雨的身份,讓覺相方丈也不由一時語塞,不好回答。

    「風侯誤會了!下官等被袁仙子召來,絕對沒有心存侮辱崆峒派的意思,而是因為玄成子道長涉嫌參與去年十月刺殺聖駕案,並且殘害了欲圖阻止他的崆峒派長老、道長的師叔魏武子前輩,上官職責所在,不得不問!」

    上官百劍的話卻一下子又把風雨給堵住了。

    畢竟去年十月聖駕遇刺案他自己也是涉嫌之人,要不是龐勳如此湊巧的造反,使得朝廷放過這一節,自己還真是百口莫辯,如今自然更不好干涉其中,惹出天下悠悠之口。

    當下只好幹幹的說道:「竟有如此事情,風某身為臣子,不知可有效力的地方?另外事關重大,在下希望能夠旁聽上官大人的審案,讓這段公案昭然於天下,不知上官大人意下如何?」

    「有風侯協助,上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上官百劍和風雨同時笑了起來,只是風雨的笑容有些苦苦的。

    那崆峒派會參與刺殺聖駕案鬼才相信,倒是殘害門中長老或者很有可能。

    袁紫煙把上官百劍請來,又扯出殺聖駕案這面大旗,目的自然是逼迫自己無法正面干預,偏袒玄成子。

    到時候再把這件事引向武林中的恩怨糾紛,由少林、武當、丐幫出面,自然是將那崆峒派任意玩在股掌之間了。可恨的是自己雖然已經明瞭對方的意圖,卻偏偏無能為力,只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一想到這裡,風雨心中不由暗暗警覺,看來朝廷雖然如今忙於鎮壓龐勳的造反,卻始終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戒心。

    如今的事情表面看上去,不過是自己和天池劍宗之間對西北武林控制權的爭奪,實際上,內裡還牽扯了朝廷試圖削弱自己力量的用心。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袁仙子,上官大人,兩位口口聲聲說貧道犯下了如此大罪,請問證據何在?」

    玄成子倒是依然十分鎮定的說道。

    「我就是證據!」那個被毀了容的玄機子大聲叫道。

    「就憑這個師門棄徒的話,各位便輕易相信嗎?

    若是傳出去,各位如何去堵住那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玄成子輕蔑的冷笑道。

    「如果還有這個證據呢?」

    一直沒有發言的丐幫幫主仇緒輕輕的一笑,然後在所有崆峒派弟子眼睛一花之際,很悠然的走到玄成子身邊,將手心攤在了玄成子的面前。

    由於角度關係,手心中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有仇緒和玄成子兩人清楚,其他人只是看見兩人湊在了一起,僅僅一會兒工夫,那仇緒便輕鬆的退了回來。

    一般人還不覺得怎樣,只道是崆峒派因為仇緒的丐幫幫主身份,所以才沒有阻擋,但是風雨卻暗自心驚。

    要知道這一進一退,都是穿過了十多名原本滿心戒備崆峒派弟子的身邊,竟讓那些弟子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能夠做到如此飄逸自如,可見其功力非同凡響。

    風雨不由仔細看了看這個不過二十多歲,一身補丁,怎麼看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叫花子的傢伙。

    一開始風雨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但是如今卻發現此人身懷絕技、以天下第一幫幫主之尊而自覺的收斂鋒芒,實在不是一般人物。

    那仇緒似乎也感覺到風雨的注視,向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而明亮,彷彿有著說不出的安全感,令人心暢。

    風雨微微一楞,也隨即報之以一笑,暗地裡卻把他列作了那種最好做朋友、否則將是最可怕的敵人的那一類。

    「大哥,你看那玄成子道長的頭髮!」

    蒙璇打斷了風雨思緒,略帶緊張的搖了搖風雨,聲音裡竟然帶有一股顫抖。

    風雨一楞,蒙璇在戰場之外雖然還是脫不了小孩子的稚氣,但是絕不是那種輕易慌張的人,所以他很好奇的朝玄成子望去,頓時也不由大吃一驚。

    就在這短短的剎那間,場上發生了令人意料不到的巨變。

    那玄成子在仇緒退開之後,默立半晌,突然間整個人變得十分憔悴,一頭黑髮也變得灰白相間,彷彿老了十多年,全然沒有了剛才那種意氣飛揚、精明幹練的神采。

    一個人竟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發生如此大的巨變,這不由讓一向膽大妄為的風雨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生無奈的傷痛。

    不僅是風雨,事實上觀中的所有人,包括了肇事者們也紛紛露出震駭的神色,整個道觀陷入了死寂之中,聽不到半點聲響。

    「哈哈!」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玄成子的喉間突然傳出刺耳的笑聲,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在鬼嚎——絕望的鬼嚎,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無奈、痛苦、憤恨和不甘,相信任何人聽了之後,都會終生難忘。

    以至於雖然察覺到不對,但無論是風雨這一邊,還是袁紫煙那一方,都沒有人站出來阻止,絕對不是害怕玄成子,而是如今這種感覺實在太令人難受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有一種盡可能避開這種幾乎彙集了人生所有負面的因素遠一點的感覺。

    幸好他只是嚎了一會,就停住了,然後以一種了無生機的聲音,黯然說道:「好,好!不管什麼罪名都由我玄成子一人承擔,與崆峒派毫無關係,各位滿意了嗎?」

    說著,聲音嘎然而止,整個人木立於當地,一動也不動。

    過了半天,待眾人感到不對,湊近一看方才發覺他的七竅緩緩的流出鮮血,顯然是自閉心脈而亡。

    「阿彌陀佛!」

    少林方丈率先唸了一聲佛號,同袁紫煙、上官百劍、無真道長和仇緒面面相覷,流露出無奈的神色,似乎也不想有如此結局。

    看在風雨的眼裡,卻憤怒的「哼」了一聲,人都死了再如此裝模做樣,更增添了風雨內心的火氣。

    面對如此結局,他心口一陣發悶,倒不是哀悼玄成子的身死,而是感覺自己似乎是誤入了一個籠中,被對手耍得團團轉,沒有佔到半點先機。

    當下冷冷的望著袁紫煙,說道:「各位就是這樣查案的嗎?把人莫名其妙的逼死,然後再強加一切的罪名?」

    袁紫煙默然半晌,方才幽幽的說道:「不管風侯您信或者不信,袁紫煙願意對天發誓,今天的結果實在不是紫煙所願意見到的,對紫煙而言,這位玄成子道長掌握著重大的機密、涉及一個可怕的陰謀,如今他一死了之,同時也讓紫煙半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紫煙只有比任何人更痛心!」

    說著,她那雙動人心弦的眼睛靜靜的注視著風雨,透露出的是誠意和坦然,讓風雨不由自主得無法產生懷疑。

    「妖女,殺人償命,莫要巧言令色!」

    就在這個時候,崆峒派的弟子中突然暴起一個年輕的道士,拔出長劍直指袁紫煙,氣勢洶洶一副拚命的樣子。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下來就前擁後簇,彷彿永遠都是人群的中心,有著無數人在身前身後,許多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動手,就會有人心甘情願的鞍前馬後跑腿;也有些人生下來就孤苦伶仃,彷彿永遠置身於陰暗的角落,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他,所有的事情都要比別人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也不一定會成功。

    夜霧無疑就是後者,在他的眼裡,袁紫煙無疑是前者。

    當袁紫煙進入崆峒派主觀的那一剎那,夜霧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奔湧,他彷彿看到了一個仙女,一種欲圖頂禮膜拜的衝動不可遏止的在心中湧起。

    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像自己這樣一個即使在崆峒派都任人凌辱的窩囊廢,一個內向的、羞澀的、所有人都認為是無足輕重的少年,絕對不可能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機會親近這樣的美女,他只是希望能夠像這樣遠遠的看著這樣的美女,僅僅是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偏偏就是這個美女帶著人搗亂了師傅出任掌門的大典,又正是這個美女帶人逼死了師傅!

    為什麼?賊老天,你為什麼總是跟我過不去?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夜霧在內心默默的質問老天,雖然玄成子並沒有看重這個平日裡從來不做聲的弟子,也從來沒有給過他什麼好顏色看,但是夜霧絕不會忘記,當年是玄成子施捨銀子給母親急需醫治的夜霧,是玄成子收他做了崆峒派的弟子。

    「受人點滴,當以湧泉相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些母親生前的教誨始終都存留在夜霧的心中。

    恐怕玄成子自己也沒有想到,在自己身敗名裂之際,會有這樣一個他從來都沒有記住名字的弟子,僅僅因為自己曾經很偶然、很心血來潮做下的善行,就不顧生死的拔劍為自己報仇。

    夜霧就是這樣做的。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武功是根本不可能傷到這樣的仙子的,這樣的仙子跟前,一定會有無數人心甘情願的充當護花使者,他們一定會很迫不及待的出手為仙子效勞。

    事實上就是如此,夜霧的行為立刻遭到了封殺。

    對方的出手很快,快得當時的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事後他方才回憶起,就在他拔劍衝向袁紫煙的一剎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自己的背心被人點了穴道,自己的雙腿被絆倒,自己的手腕一痛,手中的劍立刻掉了下來,同時似乎還有一支劍刺向了自己。

    但他的心裡很平靜,因為他早就料到有這樣的結局,也很明白自己的小命很有可能就這樣完蛋,自己的行為在別人眼裡會是很傻的,如同飛蛾投火,但是他還是要這樣做。

    這不僅僅是要為玄成子報仇——他其實很明白自己根本報不了仇,自己就算報得了仇,也根本不可能對這樣的仙子下得了手。他更重要的是想讓人明白,玄成子不管有什麼樣的過錯,但是他還是曾經做過好事,所以依然會有人為了報答他而不惜生命。

    他必須報恩,而他認為自己能夠為玄成子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所以他做了,所以他很心安。

    雖然,他也許並不知道,事實上古往今來也有許多人都這樣做過,有人冒著被暴君砍頭的危險為恩人收屍;有人自毀容貌為恩人報仇;有人忍辱偷生撫育恩人的遺孤,這些人雖然做的都不一樣,有的很簡單,有的很複雜,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但有一點卻是一致的,那就是俠義,就是無畏生死、快意恩仇的俠義!

    點中夜霧背心穴道的是少林方丈覺相。

    少林武術以實戰威猛、博大精深而飲譽天下,如今少林方丈大師親自出手,自然是更加不同凡響,不費吹灰之力,僅僅是剎那之間,就已經點中了夜霧背心的大穴。

    如果無人解救,沒有十多個時辰,是不可能動彈了。

    用打狗棒絆倒夜霧的是丐幫幫主仇緒。

    打狗棒法共有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

    使「絆」時,主襲敵人下盤,有如長江大河,綿綿而至,絕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時機,一絆不中,二絆續至,連環勾盤。

    用「纏」則隨敵東西,如影隨形,借力制敵,不管敵人拿著多麼巨大的兵器,那竹棒有如一根堅韌的細籐,纏住了大樹之後,任那樹粗大幾十倍,休想再能擺脫束縛。

    「轉」字訣卻相反,或點敵要穴,或刺敵要害,任你挪騰跨躍,那竹棒化作一圍碧影,將你全部籠罩其中。

    「挑」字訣則以「四兩撥千斤」,用巧勁化解蠻力。

    一根顏色碧綠、略長於劍的打狗棒變化精微,招數奇妙,指東打西,凌厲無比,如今也只是小小的一個「絆」

    字訣,就讓夜霧來了一個「狗吃屎」,趴倒在地。

    用飛劍擊落夜霧手中長劍的是刑部右侍郎上官百劍。

    「百劍公子」能夠在蒙住眼睛的情況下,瞬間發出一百支飛劍,劍劍都可以百步穿楊,如今僅僅是發射一支飛劍,擊中夜霧的手腕,當然也是閉著眼睛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而刺向夜霧眉心的正是一直都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出過手的武當長老無真道長。

    武當快劍有如大江奔流綿綿不絕,一招未完,第二招接著又至,暗合日月盈虧、星辰變換的規律,變化繁雜至極,只是如今也只是發出一劍而已,未免大材小用。

    所不同的是其他三人都得手了,唯有無真的那一劍,卻被風雨給擋住了。

    「少林的方丈大師、武當的長老、丐幫的幫主和朝廷的刑部右侍郎聯手對付一個崆峒派名不經傳的弟子,很光榮嗎?」風雨輕輕的說道。

    他倒不是想救這個年輕人,僅僅是因為今天他太被動了,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肆意妄為,真不是一般的沒面子,所以他很樂意藉這個機會好好的羞辱對方一下,出一出胸中的惡氣。

    這句話頓時讓四個人滿臉通紅。

    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是有意聯手出擊的,那個崆峒派弟子武功這麼弱,四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其擊斃,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面,完全是四個字:關心則亂。

    上官百劍和仇緒,如同所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樣,不可自制的被袁紫煙給迷住了,畢竟一個如此美貌、如此出眾、有著如此背景、一旦抱得美人歸不僅會名揚天下、而且還會仕途得意、前途光明的俏麗佳人,絕對是任何男人心中的佳偶。

    既有追求過程的刺激感,更有一旦追求到手的成就感,所以他們迫不及待的想在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才智武功,最好當然是有機會英雄救美、美人感恩相許。

    少林的覺相方丈和武當的無真道長,身為出家人,又是武林長者,自然沒有少兒郎的心態,但是他們都受過天池劍宗的大恩,又被視若神明的一代奇俠白飛雲囑托過要代為照顧這個得意門生,再加上如今他們以袁紫煙為首領,正在對武林實行一個很宏偉的計畫,當然非常緊張袁紫煙的得失。

    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如此不入流的年輕人,會為了報答一個在他們看來十惡不赦的壞人,而做出如此不自量力的事情來。所以他們也出手了,把對方當作了絕頂高手而出擊。

    不管怎樣,他們都出了手,以武林中高高在上的地位、身份和名列一流的身手,對一個名不見經傳、地位低下、武功更是連九流都不如的年輕人出手了,所以在風雨輕輕的嘲笑中,他們都感到了有些羞慚。

    在羞慚之餘,仇緒更是感到了警覺,風雨擋住了武當無真道長的那一劍也就罷了,畢竟此人傳說身懷風雲世家的絕學,這點能耐還是應該有的;但是可怕的是,在四人的出手中,其他三人都是手下留情,只是想阻擋住刺客而已,只有一向嫉惡如仇、出手不留情面的無真道長是真正的下了殺手。

    事實上無真出手從不留活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

    偏偏風雨出手擋住的恰恰就是無真的劍。

    他是碰巧剛好擋住了無真道長的,還是因為瞭解到無真的為人而猜中的,或者更可怕的是,他在這樣的一瞬間看出了四個人出手的各自輕重和目的,而阻擋住了無真道長,以保全那個小道士的性命?

    不管怎樣,仇緒感到這個曾經在四大家族和朝廷高手、以及一代奇俠白飛雲的眼皮底下出手擒住鮑孫展的年輕人,他的武學修為恐怕一點都不下於他的軍事天賦吧!

    「覺相大師,請您把這位小兄弟的穴道解開吧!」

    正當尷尬之際,袁紫煙突然開口請求覺相大師解開了夜霧的穴道,然後非常認真的向夜霧施了一禮,道歉道:「對不起,紫煙絕對無意逼死令師,但是為了天下武林,紫煙必須將那一段公案追究到底,剛才得罪了小兄弟處,紫煙願意一力承擔!」

    夜霧傻傻的聽著,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是他心中的仙子,她——高高在上的她現在居然向他——沒沒無聞、一無是處的他賠禮道歉,兩人的距離是那麼的近,她身上的幽香幾乎令他暈厥;但是她也是逼死了他師傅,他的恩人的仇人,他又覺得就這樣算了,實在對不起他的師傅。

    就在他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了她和剛才救他的那個年輕人說了幾句彷彿是請求兩人單獨談幾句,然後兩人肩並著肩就朝門外走去。

    由於面對著陽光,以至於夜霧看到的兩人的背影有些模糊。

    散發著光芒,她如此的仙姿飄然,而那個年輕人——那個救了夜霧的年輕人——則顯得從容瀟灑,頗有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氣勢,兩個人並肩而立,說不出的和諧。

    夜霧的心裡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剛才因為仙子向自己道歉的喜悅,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明白了,在仙子的眼中,自己根本是無足輕重、甚至根本就是可存在可不存在的人,也許在她一轉身之際,就早已經把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忘得一乾二淨了。

    是啊,仙女永遠是天上的,只有傑出的少年郎才有資格配得上,那個救他的年輕人就是風侯吧。他聽說過他的事跡,統帥千軍萬馬,建立了豐功偉績,何等的可歌可泣、壯麗天地,這些事情他一輩子恐怕都不可能做出一件來,即使是在崆峒派說一不二、被他視若神明的師長們見了他,也得畢恭畢敬。

    別說是風侯了,就算是剛才出手的上官大人,還有那位仇幫主,哪一個不是少年英雄、名動天下?

    相比起來,自己算什麼?自己不過是崆峒派一個很沒用的年輕弟子,只是一個平日裡常常發呆作白日夢的普通青年!

    想到這裡,夜霧有一些黯然,但是隨之而起的卻是一股欲圖成為強者的強烈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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