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七十二章 蘸血叱梟獍
    儘管立秋早已過去多時,但台灣的天氣卻絲毫也不見涼爽。天依舊悶熱異常,空氣中過高的濕度,使得太陽看起來也是一副朦朦朧朧的模樣。

    此刻,在原雲林縣衙、鬼子南進軍的司令部中,氣氛亦如這天氣一般,沉悶壓抑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南進軍的三個最高指揮官台灣副總督高島鞆之助中將、近衛師團師團長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和第二師團師團長乃木希典中將皆是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自昨日清晨起,不知是什麼原因,澎湖與台北總督府以及南進軍司令部之間的通訊聯絡突然中斷,這讓高島鞆之助中將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絲不祥的感覺。最近一個階段以來,南進軍在台灣戰場上取得了相當不俗的戰績,鹿港和布袋嘴兩次登陸成功一舉打破了戰場的僵持,評定台灣叛亂眼看就將大功告成。不過,高島鞆之助作為南進軍的最高統帥,卻並未因此而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是有著「支那煞神」之稱的遼東義勇軍,它是絕不會輕易認輸投降的。尤其是當他深入研究了義勇軍以往的作戰特點之後,更是對眼前的戰場形勢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揣揣不安:「支那煞神」作戰向來多用奇兵,不喜歡死打硬拚。然而這一次,雖說有為形勢所迫的因素在裡面,但任由己方兩面夾擊而無所作為,似乎並不符合它們的作戰風格。因此,他對於與澎湖聯繫的突然中斷格外關注。

    澎湖自古就有「東南鎖匙」之稱,地理位置異常重要,因此日軍侵台的第一步便是攻佔澎湖。台灣戰役正式打響後,澎湖更是在封鎖台灣海峽、支援正面戰場以及牽制抗日聯軍兵力等諸多方面都發揮出了極其巨大的作用。尤其是當此第七師團登陸台南、帝國準備畢其功於一役的關鍵時刻,澎湖作為連結南北戰場的紐帶,更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今通訊聯絡突然中斷,到底是線路出現了問題?還是發生了什麼其他的變故?

    「親王殿下、乃木將軍,我覺得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必須盡快派人去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高島鞆之助考慮良久,終於出聲打破了這令人難耐的沉默。

    看到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和乃木希典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又繼續說道:「我軍此次登陸台南,最不利之處就是通訊聯絡不暢,不但南進軍團與登陸部隊之間缺乏有效的呼應與配合,而且第七師團深入台南腹地,有成為孤軍的危險。當然,從第七師團所擁有的實力來看,這一點隱患並不足為懼,接近兩萬人的登陸部隊,不是現下的支那軍可以輕易吃掉的。不過……」

    說至此處,高島鞆之助忽然停下了話語。在稍作沉吟後,他才下定決心似的沉聲說道:「不過,此次與澎湖突然失去聯繫,卻讓我對未來的戰局有些擔心起來。這台灣的最後一戰不僅不會如我們想像中的那般順利,而且還有半途夭折的可能!」

    「什麼,此戰可能會失敗?高島副總督,你是不是有些過慮了?」聽得高島鞆之助斟酌了許久的話語,竟是如此一副「悲觀」論調,乃木希典忍不住立時出言反駁道:「誠然,澎湖的戰略位置極其關鍵,對我們掌控整個戰局、聯結南北戰場以及支援第七師團作戰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應該還不至於因為暫時與之失去聯繫,就會影響到這次登陸作戰的成敗吧!」

    「我同意乃木將軍的觀點。高島副總督,我覺得你太危言聳聽了!雖說與澎湖的通訊聯絡中斷,使得我們完全失去了對第七師團的遙控,但這種南北戰場各自為戰的不利境地,我們此前亦早有所考慮。在此關鍵時刻發生這樣的事情,只不過是加大了我們達成戰役部署的難度而已,何至於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高島副總督,如你剛才所言,帝國在台灣戰場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無論是南進軍還是第七師團、抑或是澎湖艦隊,都不是台灣支那軍能夠輕而易舉應付的。如今,第七師團已經順利在布袋嘴登陸,並開始向嘉義、台南挺進。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幾天以後,它就能和南進軍在嘉義勝利會師。就算現在失去了聯繫,又怎麼會對大局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本來就對大本營任命高島鞆之助接替自己擔任南進軍司令感到極為不滿,此刻見他竟因與澎湖失去聯繫而如此謹小慎微,不由得愈發對其輕視起來。

    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這一番置疑言語說得是相當不客氣,但高島鞆之助卻並沒有因之動怒,仍舊不溫不火地耐心解釋道:「親王殿下、乃木將軍,按照常理分析,情形確會是如此。可我總覺得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實在太巧了,剛好是在我們的計劃剛剛展開之際。當然,如果只是面對台灣的支那軍,就算聯絡中斷了也沒什麼可太過擔心的,無外乎是仗打得更艱苦一些罷了!然而……然而……」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高島鞆之助終於充滿苦澀地說出了這個令他自己也為之顫慄不已的想法:「然而,你們不要忘了,我們的對手是有著『支那煞神』之稱的遼東義勇軍!來到台灣的只不過是義勇軍的一小部分!那個馮華難道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費盡心血的援台行動,就這麼以失敗告終嗎?澎湖,我現在倒但願它只是通訊線路出了問題,可是這也未免太巧了一點兒吧!」

    高島鞆之助的「憑空」猜想,立時便讓乃木希典和北白川宮能久二人變了顏色:是呀!如果遼東的義勇軍再有新的動作,那形勢可就難說得很了。不過,這又怎麼可能!遼東遠在千里之外,他們如果有所行動,不可能不留下一點兒蛛絲馬跡;再說就算他們想來,他們的老佛爺也斷斷不會同意,泰西列強亦不會坐視不管;況且黃海海戰和威海戰役後,清國的北洋水師已經全軍覆沒,其微不足道的海上力量又怎麼能夠突破澎湖艦隊的海上封鎖……不可能,這種如「天方夜談」一般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儘管乃木希典和北白川宮能久都立刻在心中否定了這種可能,並找出了一堆聽起來言之有理的「不可能」原因,然而不知為什麼,他們惶然的心情卻始終都不能平靜下來:「支那煞神」向來不依常理出牌,萬一他們……

    「義勇軍再次出兵援台,不大可能吧!要把這麼一件事安排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沒有兩個月以上的時間進行準備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為了防止目標過大走漏消息,其兵力也不宜過早集結。如此一來,除非『支那煞神』在兩三個月之前就能預見到如今的局面,否則不可能將戰機把握得如此精確!再說,澎湖的守衛力量雖然不強,可也不能如此悄無聲息的就被消滅了吧!」臉色變了幾變之後,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終於強自鎮了靜下來。然而,他的這些理由充分的辯駁之語卻再也不能像剛才那樣說得自信滿滿,「支那煞神」的陰影就如附股之蛆一般怎麼也驅之不去。

    其實,高島鞆之助此刻的心情與北白川宮能久和乃木希典也是如出一轍。他一邊在心裡不斷否定這種幾乎不可能的發生,一邊又忍不住一次次將它從心底裡拖拽出來:戰場上沒有不可能,尤其當你的對手是「支那煞神」時,任何事情都將變為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支那煞神成就的輝煌中哪一次離開了這八個字,每一次他們都將不可能變為了可能,難道這一次會例外嗎?

    感覺到自己兩位副手的態度已不如剛才那麼堅決,高島鞆之助穩定了一下情緒後,溫和地建議道:「親王殿下言之有理!不過,我還是覺得為了以防不測,不管是什麼原因讓澎湖與我們失去了聯繫,都必須立即採取應對措施。這一仗我們輸不起!」

    北白川宮能久與乃木希典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言再說什麼。他們知道:一旦那種可能成了真,不僅是澎湖已經凶多吉少,布袋嘴以及第七師團的形勢都將變得岌岌可危。現在,除了希望這些想法只不過是他們的臆測,就只能企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了。然而,真的還能來得及嗎?

    天將欲曉,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浮現在了東方的天際。緊趕慢趕,特遣團終於趕在天亮前,抵達了布袋嘴。此刻,留駐在岸上的山本聯隊的軍營依然是黑黢黢的一片寂靜,而海灣裡八艘尚未卸載完軍用物資的鬼子運輸船,亦是毫無所覺地停泊在海面上。至於「高千穗」號巡洋艦,則因「布袋嘴」港小水淺,無法進港,只得遠遠地停泊在港口外面的海面上。

    由於志願軍此次入台有著無線電通訊上的巨大優勢,因此強襲「布袋嘴」的行動儘管時間異常緊迫,且是陸上和海上分頭行動,但卻仍舊組織得極為嚴密,海陸兩方面的戰鬥幾乎同時打響。先於特遣團抵達布袋嘴的魚雷艇編隊,在接到張作霖發來的戰鬥命令後,立即迫不及待地從黑暗中向「高千穗」號的停泊處悄然迫去。

    「高千穗」號巡洋艦排水量3709噸,航速18節,裝甲甲板最厚處達75毫米,擁有260毫米炮兩門;150毫米炮六門;四聯裝炮十門;機關炮四門;6磅炮兩門,還安裝了四具魚雷發射管,是日本聯合艦隊的主力巡洋艦,曾先後參加了黃海海戰和威海衛之戰,沾滿了北洋水師將士們的鮮血。此刻,眼見「仇人」就在眼前,不要說戰士們躍躍欲試,就是薩鎮冰和黃鐘瑛也禁不住熱血沸騰、戰意昂揚。

    在晨曦的黑暗中,「高千穗」號巡洋艦隨著海浪的起伏輕輕地晃動著。透過船上的點點燈火,已經隱約可見有早起的水兵正在甲板上來來往往的忙碌著。深深吸了一口氣,薩鎮冰向身後的通訊兵輕聲喝道:「發信號,通知各艇全速向『高千穗』號突進!」

    相對於在馬公港將鬼子打了個錯不及防,此次對「高千穗」號的突襲,時間還是稍晚了一些。魚雷艇分隊還未進入魚雷的有效射程,就引起了甲板上鬼子水兵的警覺。面對著突然從海上「冒」出來的魚雷艇編隊,「高千穗」號上的水手先是驚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才想起拉響警報。由於已經有過一次在近海被抗日聯軍用水雷偷襲的經歷,因此「吃一塹長一智」的「高千穗」號儘管一直處在己方的控制區域內,卻始終保持著高度的戒備狀態。面對突然響起的淒厲警報聲,艦上的各級官兵雖也十分慌亂,卻仍能夠迅速各歸各位,及時做出了應變措施。

    匆匆跑上船頭的野村貞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冷汗立時便流了下來。六艘魚雷艇就算平時遇上,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何況現在「高千穗」號還停在這裡。如果讓它們逼近到魚雷的有效射程之內,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開來自幾個方向魚雷的攻擊。「立即拔錨起航!全力進行炮火攔截!」野村貞歇斯底里地喊道。

    「轟!轟!轟!」,鬼子的反應可以說相當迅速,各種口徑的輕重火炮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迅速掉轉了炮口,一齊向著已經越逼越近的魚雷艇編隊轟去。炮彈像煮餃子似地「撲通撲通」落到大海裡,激起的浪柱水花散落開來,鋪天蓋地的扑打在魚雷快艇上,將戰士們的衣服如水澆雨淋般打得精濕。

    不過,「高千穗」號雖然應變迅捷,火力亦極為強大,但畢竟發現魚雷艇編隊的時間還是太遲了,錯過了艦炮最有效的打擊範圍。在最初的一輪炮火攔截,因為過於倉猝而未能取得成效後,魚雷艇分隊已經成功突入了魚雷的有效射程之內。而此時,「高千穗」號儘管已經動了起來,可航速卻一下子提高不了那麼快,還不到10節的速度令它龐大的身軀顯得異常笨拙。

    其實,此次魚雷艇分隊出擊,攻擊力與原來相比也有所下降,經過兩次戰鬥,各艇的魚雷都有了相當大的消耗。尤其是「宙字」號,在與「築波」號交戰時發射了一枚魚雷。後來與船隊走失,又與回馬公港補充彈藥燃料的鬼子11號魚雷艇遭遇,「宙字」號雖然依靠自己航速和魚雷性能的優勢擊沉了11號艇,但自己的三枚魚雷也全部消耗殆盡;而其餘幾艘魚雷艇,除了「天字號」尚餘兩枚原裝的魚雷外,都只剩下了一枚。佔領馬公港後,各艦及時補充了同樣來自德國的日軍備用魚雷,但在運行速度和準確性上都遠遠不如義勇軍改進後的魚雷。

    然而儘管這樣,面對著行動遲緩慢「高千穗」號,特遣支隊的六艘魚雷艇依然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在突破鬼子炮火的攔截後,成半月形攻擊態勢的魚雷艇編隊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不顧一切地向「高千穗」號圍攏過來。

    六隻魚雷艇分為三組,「地字」號與「黃字」號、「宇字」號、「宙字」號四艇分為兩組左右展開,佯攻牽制「高千穗」。薩鎮冰則指揮「天字」號和「元字」號艇搶佔了位於「高千穗」號艦尾的有利攻擊位置。眼見已是無路可逃,大口徑的火炮也已經派不上用場,「高千穗」艦長野村貞只得搶先發射了兩枚魚雷,但卻因自身也在不斷地做著規避動作而失去了準頭。

    無可奈何之下,急紅了眼的野村貞孤注一擲地大聲吼道:「雙車進六,右滿舵!」意圖利用艦船急轉彎將衝上來的「天字」號撞沉。然而魚雷艇的靈活又豈是未提滿速的「高千穗」號可比,在高速的運行中,「天字」號輕靈地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避開了敵艦,並趁機奉送出了一枚魚雷。「轟!」,隨著一聲巨響,「高千穗」號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尾部同時冒出了一陣滾滾的濃煙。趁著「高千穗」號速度的瞬時減慢,「地」、「黃」、「宇」三艇也相繼發射了魚雷。而此刻,身陷絕境的「高千穗」號再也無法規避,三枚魚雷全都命中,艦體在一連串猛烈的爆炸中被炸成了幾截。

    緊張激烈的海上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陽還沒升起來,海面上就只剩下了「高千穗」的半截主桅桿和懸掛著的日本海軍旭日旗,不一會兒連這一點骯髒的痕跡也徹底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中。至此,曾經不可一世的日本澎湖艦隊,前後已損失了一半兒的艦隻,遭受到了自黃海海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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