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四十七章 飛豹搗「雞籠」(上)
    「上野櫻花」門前的爆炸事件發生後,台北全城就戒嚴了,城內五門緊閉,鬼子的衛戍部隊、憲兵、警察、漢奸壯丁團全部出動,滿城搜查危險分子,鬧得台北全城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就在鬼子傾巢出動,在城裡實行大搜捕的時候,台北城內城外又先後發生了三起爆炸。第一起發生在上午八點三十分左右,一顆炸彈在日本陸軍醫院(劉銘傳設立的原官醫局)門口爆炸,兩個前來治療腸胃炎的鬼子兵趕上了這一撥,成了替死鬼,一個鬼子護士受了輕傷。

    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在劫難逃」,水野遵長官流年不利,接連兩起爆炸都讓他趕上了。爆炸發生時,奄奄一息的水野遵正躺在醫院的手術台上,由栗原院長親自給他做手術。爆炸的地點雖然離手術室較遠,但因爆炸引起的停電和混亂,使得手術一度中斷。雖然半個多小時後架設了臨時線路恢復供電,還是耽擱了最佳救治時間,民政局長官水野遵因失血過多,不治身亡。

    第二起是在上午近十點,在保良局大門口發生爆炸,兩個站崗的團丁被炸死。當時保良局局長李春生和壯丁團團總辜顯榮剛剛走出保良局大門一箭之遙,爆炸雖然沒有傷及他們,也把兩個漢奸嚇得夠嗆,臉色煞白。李春生驚嚇過度,竟然說話語無倫次,雙腿抽筋兒直打顫,兩隻腳半天不聽使喚;辜顯榮雖然心口也「撲騰撲騰」的亂跳,卻還在那裡充硬漢子,他指手畫腳地吆喝著那些呆若木雞的團丁:「怕什麼,待會兒皇軍來了,那些土匪跑不了,逮著統統的槍斃!」。

    半個小時後,承恩門(北門)外的原台灣機器局再次發生爆炸。這次爆炸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卻因臨近外僑居住區而引起了美國、德國、荷蘭等國的關注。事後,各國駐台北領事紛紛發表談話,批評佔領當局維護治安不力,要求切實保障各國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日本政府本來就害怕歐美各國利用台灣形勢的不穩定,插手台灣事務,如此一來,頓覺不斷增加的國際社會壓力。

    台北城在五個小時內接連發生四起惡性爆炸,極大的震動了樺山資紀,留在台北的總督府直屬部隊幾乎全部出動了,全城鬼子如臨大敵,人人膽戰心驚,人心愈發地惶恐起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炸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發生,又會讓誰碰上。

    而此刻,勝利凱旋的江國輝、李策等人會合了留在大稻埕的兩個同志後,八人八騎已經順利地渡過城南的新店溪。

    太陽已經爬過樹梢老高,一陣輕風吹過,路兩旁蔗田里的甘蔗隨風搖曳,發出「刷拉刷拉」的聲響。估計鬼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在城外展開行動,八匹馬放慢了速度,王大生率先打開了話匣子:「隊長,水野遵這老鬼子早已經上西天了吧?」

    李策還沒回答,江國輝插言道:「只要你那炸彈準時爆炸,那老鬼子就跑不了!」

    按照往常水野遵「打野食」的活動習慣,行動小組算計著炸彈引爆時間,應該是馬車即將到達民政局之時。沒有想到這個老鬼子如此貪戀美色,以致誤了時辰,差一點讓這個老鬼逃過一劫。如果水野遵再跟清水美奈子多膩乎兩三分鐘,結果還真難預料了。當然,這個時候李策、王大生他們還不知道這些情況。

    聽了江國輝的話,王大生有點委屈的樣子:「江大哥,你對我那麼沒有信心哪!」

    江國輝說道:「不是對你的炸彈沒有信心,是對你找鼻煙壺沒有信心。一個鼻煙壺你就找了那麼半天,我都替你著急!」

    王大生「嘻嘻」地笑著回答道:「鼻煙壺就在我手裡攥著,那還用找啊!我是怕那個炸彈系不牢,馬車跑起來顛簸掉了怎麼辦?萬一沒炸著水野遵那個老鬼,卻炸著老百姓,那可是咱們的罪過呀!」

    江國輝說:「你呀,就把心擱到肚子裡吧!老楊摸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日裡,在那條街上走的,十個裡有九個都是四腳仔(當地人對日本侵略者的稱呼),大清早的,普通老百姓更沒有去那個地方的。」

    「水野遵那個老鬼一死,可夠四腳仔忙乎一氣的。」蔡伯接口說道,接著他又把話題轉到周天宇剛剛研製成功的定時炸彈上面:「李隊長,你們鼓弄的這個炸彈真叫帶勁兒,炸了四腳仔,他還找不到咱們的人,真是個寶貝!」

    李策笑著說:「定時炸彈就適合幹這種事情,可惜就是數量太少,不然在給他們多弄上幾個,台北城就更熱鬧了。不過,樺山資紀要是再接到基隆、滬尾、金包裡、錫口街、龜侖嶺等地的報告,鼻子準得氣歪了。」眾人說笑著策馬而行。

    這次大鬧台北府是飛豹突擊隊和台北各路義軍為配合新竹保衛戰聯合發起的。共分成十個行動組,每組六至八人,不過最大的行動是在基隆地區。就在昨日,李策他們進入台北城之前,郭天浩帶著飛豹突擊隊主力,另外還配備了江國輝的百餘名義軍戰士,已於拂曉時分趕到了基隆港南面的蚵殼港。在這裡,郭天浩送走了前往基隆港和八堵的兩個行動小組,然後率領部隊登上了蚵殼港南山。這裡與獅球嶺一谷之隔,直線距離不足百米。隱蔽在山頂的樹叢裡,近處的獅球嶺和獅球嶺隧道北口,遠處的基隆港一覽無餘。

    獅球嶺山頂,當年劉銘傳修築的炮台上,如今插著日本的太陽旗,距離是如此的近,以至於那個鬼子哨兵的眉眼都能夠看得很清楚。向北望去,海岸那邊漂浮著一層如煙似紗的晨霧,縹縹緲緲的,使得基隆港那高聳的燈塔、停泊在港灣裡的幾艘日本艦船,以及那石頭建築的基隆街區,都顯得有些模糊起來。

    基隆港群山拱抱,港口向北,港外羅列著尖山島、桶盤嶼、社察嶼等七個島嶼,成為港口的天然屏障。其中有一個小島,遠望好像雞籠浮水,漁民給它取名雞籠島,而它背後的漁港也就稱為雞籠港。同治二年(1864年),雞籠港被闢為貿易港口,且成為台灣的門戶,軍事地位日益重要,再沿用「雞籠」俗名未免不雅,於是改稱基隆,既與舊名諧音,又有「基地昌隆」的吉祥含意。

    獅球嶺就在基隆港南面,由基隆至台北的鐵路從獅球嶺群山中穿過,獅球嶺鐵路隧道實為基隆通往台北之咽喉要道。1887年劉銘傳開始在台灣興築鐵路,分為南北兩路:北路由基隆至台北,南路由台北至新竹,全長99公里,沿途設基隆、八堵、水返腳、南港、錫口、台北、大橋頭、海山口,大類坑、龜侖嶺、桃仔國、中壢、頭重溪、大湖口、鳳山崎、新竹等十六個火車票房(車站)。

    這一帶以山地為主,山勢險峻,巖壁峭立,叢林覆蓋,間有深谷,水流湍急。其間的獅球嶺隧道、淡水河大橋、紅毛田溪大橋、鳳山溪大橋、豆仔埔溪大橋等處均為鐵路之要衝。雖然由於土匪、暴民的襲擾破壞,這條鐵路時通時斷,但樺山資紀深知這條鐵路對當前平定台灣暴民「叛亂」的軍事作用,在日軍控制區域的車站、橋樑、隧道都駐有守備部隊。獅球嶺隧道本來駐有一個中隊日軍,由於近來大軍南進,相繼攻佔中壢、頭重溪、大湖口和鳳山溪大橋等戰略要地,戰線拉長,地方守衛部隊捉襟見肘,迫不得已,只好拆東牆補西牆,臨時抽調各地駐守部隊去填補新佔領區的軍事真空。獅球嶺隧道的這個中隊也抽調了一個小隊接替八堵車站的防務。如今,在隧道南北兩端各駐有一個小隊的鬼子。

    在茂密的樹木掩護下,飛豹突擊隊快速地通過了兩峰之間的那條山間谷地,然後兵分三路,分別向隧道的南北兩口和獅球嶺山頂摸去。郭天浩他們運動到獅球嶺南側,隱藏在一片高地的竹林裡,那條從基隆至台北的鐵道就從竹林下方十幾米的地方通過。透過竹葉的縫隙,能夠清楚地看到鬼子的營房、碉樓和游動崗哨,由於有房子擋住,觀察不到隧道口的情況。這時,一列開往台北方向的火車緩緩通過隧道,向南駛去。埋伏在竹林裡的戰士們,明顯感覺到車輪摩擦鐵軌那種有規律的震動和大地的震撼。

    這列火車的火車頭正是劉銘傳從英國購置的八輛機車之一,車頭上寫著「御風號」三個字。六輛老式的無蓋貨車,蓋著苫布,不知道裝運的什麼東西。突擊隊的戰士們在火車「匡啷匡啷」的轟鳴聲掩護下,再次運動到更接近敵人的地方,準備給鬼子致命的一擊。

    看到獅球嶺山頂上的那太陽旗從炮台的東面移到西面,郭天浩知道一排長偷襲山頂炮台已經得手,立刻下達了衝擊的命令:「擲彈筒,給我打!」一排炮彈飛了過去,隨著爆炸的煙塵火光,配備了M3衝鋒鎗的突擊隊戰士們吶喊著衝了過去。以前義軍對鐵路的破壞,只是找那地處偏僻、沒有駐軍的地方,扒一段鐵軌,割一節電報線的小打小鬧。這種近距離的突然打擊鐵道線上的駐軍點,小鬼子沒有思想準備,打得敵人淬不及防。在一陣手榴彈的轟炸和衝鋒鎗的彈雨下,只用了十分鐘就解決了戰鬥,乾淨徹底地消滅了鬼子的一個守備小隊。五分鐘後,隧道北口的戰鬥也順利結束。那百餘名義軍戰士實際上是一支運輸隊,每人都背著一箱炸藥。聽到命令後迅速把炸藥箱扛進了隧道。

    獅球嶺隧道全長235米,是以石頭和磚塊砌成的半拱形隧道,直徑約4米,看著隧道南口上方由劉銘傳親筆題額的「礦宇大開」和左右兩面「十五年生面獨開羽毅飆輪,從此康莊通海嶼」;「三百丈巖腰新闊天梯石棧,居然人力勝神功」的對聯,又看了看堆放在隧道裡的那一百箱炸藥,郭天浩不勝唏噓。這樣一個開天闢地的工程,卻要毀在自己手裡,他心頭非常沉重,但為了驅除倭寇,捍衛國家疆土,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了。

    二十分鐘後,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中國鐵路史上的第一個鐵路隧洞被埋葬在碎石之中。爆炸的巨大聲浪傳得很遠,給幾里地外的基隆港,帶來了強烈震撼。

    基隆港三面環山,北面臨海,濕潤多雨,一年之中有二百多天是陰雨天,素有「雨港」之稱。基隆的雨,如同不測的風雲。飛豹突擊隊一連連長劉克勤與義軍首領陳寶元等人剛出發不久,天空就飄起了雨絲。一路上,毛毛細雨淅淅瀝瀝的,雖然不是很大,但幾個人的衣服還是濕透了。

    崁子頭街狹窄、潮濕、陰暗,因為雨水多,且地勢低窪,石板鋪就的的路面平時總是濕漉漉的。這會兒,連綿的小雨更是讓這裡成了一片澤國。基隆開港不過三十年,可這條老街像是經歷了三百年似的,街兩邊的房舍陳舊簡陋,在雨水的浸泡下,好像隨時都會坍塌。迎面吹來的涼風和地面的積水都帶著一股魚蝦的腐臭和大海的水腥。

    冒著小雨,陳寶元帶著眾人拐進一個更為窄小的巷弄,停在了小巷盡頭的一個小院落門前,他在那破舊的門板上有節奏地敲了幾下。隨著一陣在泥水裡行走的「踢踢踏踏」聲音,那扇已經有些糟朽了的、不知經歷了多少年風風雨雨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半開的門縫裡露出一個蒼老黧黑的面孔,當他看清來者是陳寶元時,現出了又驚又喜的笑容:「大侄子,是你呀,快,快進來!」

    這是一座依山而築的老屋,順著房後開鑿的石階登上坡頂,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港灣和鐵路。小院裡堆滿了雜物,屋簷下掛著的漁網和順著牆根擺放著的竹筐,散發著魚腥和濕鹹的氣味。老人把眾人讓進屋裡,陳寶元這才向眾人介紹道:「劉連長,這就是我的三表叔。」幾個人恭敬地叫了一聲「大伯。」一一在小竹凳上坐下。

    屋子裡光線很差,除了一個舊木桌、幾把竹椅和那副竹床,屋子裡幾乎沒有什麼擺設。被煙火燻黑了的牆壁,更增加了屋裡的陰暗。

    劉克勤在路上就聽陳寶元介紹過:表叔叫羅才,基隆陷落的那天,大兒子即被四腳仔殺害了。後來,二兒子跑出去參加了義軍,老人與小兒子也成為義軍的情報員。別看羅大伯表面顯得蒼老,常年海上勞作的鍛煉使他的腿腳仍然矯健,尤其是那雙機敏的眼睛,絕對沒有上年紀人的老眼昏花。聽了陳寶元講明來意,老人一拍大腿,語氣中充滿了興奮:「嗨,真是來早不如來巧啊,眼下正有一個機會!」

    聽老人如此說,眾人都豎起了耳朵。原來今天早晨剛有一艘鬼子的運輸船進港,因為下雨,現在還停在碼頭上沒有卸貨,羅才的意思是偽裝成搬運工混進港口。具體怎樣混進去,老人一五一十的一一道來。

    這基隆港是在台灣數萬鬼子的命門,從日本本土運來的軍需給養全部是從這裡上岸。平時鬼子對港口區戒備森嚴,閒雜人等很難入內,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貨船進港後。這時鬼子要找苦力卸貨,可是一般百姓都不與鬼子合作。鬼子招苦力不成,就會上街抓苦力,天長日久基隆百姓摸清了鬼子的脈絡:只要有船隻進港,人們就不出門。當然,鬼子也不傻,不知從哪個渠道打聽到原來在港口吃搬運飯的一個腳夫頭目吳老三,立逼著他把腳行重新立起來。這吳老三年紀比羅才略小一點,二人是幾十年的老友,本來因年齡關係早已洗手不幹了,這次被逼無奈,找到羅老哥商討對策。羅才要刺探基隆港的情報,這豈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因此就把事情挑明,極力攛弄他操持此事。吳老三也是個有血性的人,他慷慨繼昂地說道:「你老哥敢做,你兄弟就是孬種啊!」把這事一口應承下來,還把老羅的小兒子羅虎也鼓弄到腳行裡頭。

    當下,羅才把住在隔壁的吳老三請來,一起討論。這腳行本是個鬆散的組織,人員不是一成不變,新人老人的進進出出極為普通。因此讓劉克勤等人充當腳夫進港還是個可行的辦法。

    不過,羅才又提出一個新問題:定時炸彈如何帶進港口?因為每次腳夫進港裝卸貨物,鬼子都要搜身,不允許帶進火鐮等取火物件。剛開始時,有那吸旱煙的腳夫,不知規矩,被搜出取火物,殘暴的鬼子不容人分辯,當場用刺刀把人捅成個血窟窿。

    這個問題一經提出,眾人一時犯了難,俱都啞口無言,低頭沉思。看到大家一言不發,苦苦思索,吳老三打破了沉默:「我倒有一個辦法,不知能行不?」無計可施的眾人一下子來了精神,紛紛催促老人快講。吳老三如此這般地一說,眾人齊聲叫好,陳寶元則有些憂慮地說:「這倒是個法子,只是太過冒險,萬一被鬼子發現,咱們可就輸得一塌糊塗了!」

    吳老三卻說:「不怕的,這種事情我隔三差五的就來一次,他們不會懷疑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劉克勤考慮了一下,點點頭說道:「這個辦法看似冒險,但成功的可能性仍然很大。當然,我們也要充分考慮萬一出現意外情況該怎麼辦?如果事情敗露,咱們必須要有詳細周密的應對措施,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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