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三十章 成敗一線間(中)
    中壢位於雪山山脈西側,地屬北起台北盆地邊緣,南迄嘉南平原東緣之間的丘陵台地區,從北而南依次分佈著林口台地、桃園台地、中壢台地、湖口台地等。八里墩雖然只是一組只有幾十米高的山丘、台地,山坡的斜度也並不大,但它卻正好扼守在從台北通往中瀝的大車道旁。

    月明如晝,當康家森帶著戰士們幾乎是一路小跑趕到八里墩時,距離志願軍總攻中壢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小時了。絲毫都不敢怠慢,康家森立即命令戰士們在各自的陣地上,迅速選擇臨時掩體、構築簡易工事,並盡可能多的在敵人進攻的線路上埋設地雷。然而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所有的工事和掩體都構築得非常簡陋,而地雷更是只能在大路中間和距離陣地前沿三四十米的地方埋設上一些。不過,所有的戰士都明白,敵人的兵力十倍於我,能夠多做一些準備,就多一分勝利的把握。

    聽到中瀝鎮方向傳來了槍炮聲,康家森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從現在起,比志島支隊隨時都可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果然,只不過十幾分鐘後,提前派出的偵察員就傳遞回發現比志島支隊的信號,阻擊部隊迅速進入了臨戰狀態。

    比志島支隊即是倭寇春天攻取澎湖時組成的混合支隊。當時,全部兵力達五千人,由後備步兵第一聯隊長比志島義輝大佐指揮。在澎湖戰役中,日軍戰死及因霍亂病死者高達千人。6月下旬,日軍開始武力攻台,海軍少將田中綱常被委任為「澎湖列島行政廳」長官。7月初,還沒有補足兵員的比志島支隊奉大本營之命增援攻台作戰。

    由於以第一旅團為主組成的先遣支隊兵力不足,比志島支隊在攻陷宜蘭後,再次奉命以三個步兵大隊和一個炮兵中隊組成南援支隊,南下增援先遣支隊。本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然而昨天從台北出發後不久,比志島支隊就接連收到了台灣總督兼軍務司令官樺山資紀、近衛師團師團長陸軍中將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和第一旅團川村景明少將的五紙電文。每份電報都是十萬火急,告知先遣支隊形勢危急,要求比志島支隊務必盡速趕至中壢。面對這些上司的催促,官職低微的比志島義輝不敢怠慢,只有不顧部隊的疲勞拚命趕路,日夜兼程向南進發。可是,支那暴民實在是太可惡了,一路上他們幾乎行進不了幾里路,就會遭到一次襲擊與騷擾。好在緊趕慢趕,他們終於距離中壢不遠了。

    戰爭中,槍炮聲就是興奮劑。已經長途跋涉了數日、早已是疲勞不堪的鬼子聽著中瀝方向隱約傳來的槍炮聲,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正行進在隊列中的比志島義輝勒住坐騎,側耳仔細聽了聽,然後面色凝重地詢問身邊的參謀長宮崎夏雄:「是中瀝?」

    參謀長肯定地點點頭:「是中瀝!」

    比志島義輝心中禁不住一沉:今天早上的電報還只是說新竹的情形非常不妙,怎麼現在中壢竟然也遭到了攻擊?先遣支隊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不過,中壢的駐軍只有500多人,防禦力量不足,必須盡快前去救援!

    抬頭看了看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比志島義輝高聲命令道:「通知各部隊全速前進,並做好戰鬥的準備!」說罷,催馬向前馳去。

    針對八里墩的地形特點,康家森把阻擊陣地分成了前後兩個部分。其中一連擺在正前方,二連則佈置在一連稍後的幾個小山丘上,作為縱深防禦陣地和機動力量。一連的陣地由路左側的小山包和右側的一塊長滿竹林的高地組成。小高地緊扼著車道,可以說是南下中瀝的咽喉鎖鑰,它對面的小山包雖不險峻,卻也虎視眈眈地俯視著山下,與小高地形成二虎把門之勢。東西兩塊陣地分別由一排和二排把守,三排則兵分兩路分別駐守在小高地和小山包的側後方,既可以用側翼火力對企圖從大路向一、二排進攻的敵人進行打擊,又可以作為預備隊在第一道防線危急時予以救援。

    月愈發的明亮,夜色中那漫坡的重重竹影變得愈發幽暗,浩浩蕩蕩的比志島支隊猶如一條黑色長龍進入了戰士們的視野。大約是中壢的槍聲讓他們心急如焚,或者是根本就未把小股義軍的襲擊騷擾當回事,毫無防備的鬼子前衛部隊很快就行進到了一連的阻擊陣地前。當走在最前面的鬼子踩響了埋在大路上的地雷時,一連的所有火器一齊開火,機關鎗、排子槍、擲彈筒和手榴彈疾風暴雨般的飛向敵群,立時就打了鬼子個人仰馬翻、死傷纍纍。志願軍突然而又猛烈的火力襲擊,讓行進中的鬼子淬不及防,紛紛後撤,而那些還沒進入伏擊圈的鬼子則立即撲倒在路邊的排水溝裡,慌亂地向著兩側的山丘上射擊。

    比志島義輝接到前衛部隊受到襲擊的消息,立刻就騎著大洋馬趕到了前面。夜色裡,前方大路兩側的山丘上,仍在不停地向下方噴射著火舌,而大路上則是狼藉一片,近百具皇軍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車道上和排水溝裡。

    看著狼狽站在自己面前、頭部和胳膊兩處帶傷的菅原一夫中尉,比志島義輝禁不住火冒三丈。他的部隊在進攻澎湖列島時,雖然損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力,但大多是因為瘟疫之故,真正打仗的損失並不大。在增援台灣後,比志島支隊登陸蘇澳,攻陷宜蘭、頭圍等地雖然都經過了一番苦戰,但一共的損失也未超過200人。可如今,連敵人的影子還沒看見,就有近百名士兵喪了命,真的是豈有此理!

    「啪」的一聲,比志島義輝抬手就給了菅原一夫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八格,你這頭蠢豬!如此短的時間裡就損失了這麼多帝國的勇士,真是大日本皇軍的恥辱。」

    驚魂未定的菅原一夫被打了一個趔趄,然而他馬上又站直了身子,先應了一聲「哈依!」,然後有些結巴地報告道:「大、大佐!這次支那人的襲擊有些不對勁兒,他們的火力實在是太、太強了,根本就讓人反應不過來。」

    在此之前,比志島義輝大佐並沒有把支那士兵的戰鬥力放在眼裡,真正讓他心有餘悸的是台灣亞熱帶潮濕多雨的氣候和可怕的瘟疫。可眼前的慘象,以及菅原一夫的報告,讓他明白自己終於遭遇到了勁敵。儘管他的後備聯隊不是皇軍的精銳之師,但他骨子裡的那種武士道精神和帝國軍人的狂傲,卻一點兒也不亞於樺山資紀之流。「哼」了一聲,火氣稍平的比志島義輝當即命令機關炮中隊,對著小山包和小竹林就是一頓狂轟濫炸。

    通——光!一連幾發炮彈都在小山包前前後後炸響。第二輪炮擊,更有兩顆炮彈在空中開花,炮彈皮子如同箭雨襲來,崩得滿地都是,好幾個戰士讓彈片擊傷,被抬了下去。與此同時,大車道對面那個長滿竹子的小高地也在經受著鬼子大炮的轟擊。炮彈呼嘯,彈片橫飛,一排也出現了一些傷亡。許多竹子被攔腰炸斷,竹林裡冒著濃煙,有些地方還騰起了一股股火焰。一排長周鐵一邊扑打著身邊的火苗和濺到衣服上的泥土、碎石,一邊喊叫著他周圍幾個戰士的名字,直到聽見大家回答,他才放下心:「大炮停了,……快準備好,鬼子又開始進攻了!」

    透過飄散的硝煙,只見銀色的月光下,兩百餘名鬼子分成兩路,從正面分別向著一排、二排的陣地壓了過來。不過,這些離開大路的鬼子很快就再次踏響了志願軍陣地前的雷陣,接著幾十顆冒著白煙的手榴彈也成群地飛出。一眨眼的功夫,火光迸裂、濃煙騰空,衝在前面的鬼子紛紛在轟雷聲中被炸了個肢斷體折、血肉橫飛,這一瞬間月亮也被那黑裡透紅的煙霧遮得暗了許多。跟在後面的鬼子見勢頭不好,呼啦一下子扭頭就跑,可是還沒退後幾步,志願軍的機關鎗、排子槍就追著他們的屁股打了起來。鬼子的第二次進攻,如果連炮擊都算上,還不到二十分鐘就被打退了,山坡上再次留下了五六十具鬼子的屍體。

    親眼目睹了第二次進攻的失敗,比志島義輝心中不由得暗暗驚懼:這麼兇猛強悍的火力,就算是大日本皇軍都不可能具備。況且根據支那人剛才展示的武器以及攻擊方式判斷,這可有些像傳聞中的「支那煞神」呀!

    儘管比志島義輝對阻擊自己的支那人的身份有些驚疑不定,但眼下他卻別無選擇,只能不顧一切地突破阻攔,救援困守在中壢的第一旅團司令部。

    「轟隆隆」的炮聲再次響起來,那座不高的小山包和長滿青竹的高地又被籠罩在了炮火之中。炮擊剛剛停止,櫻田由之大尉就指揮著兩個步兵中隊分為兩路輪番向著一、二排的陣地衝擊。鬼子的進攻比前兩次要頑強得多,前面的鬼子倒下去,後面的鬼子踏著倒下去士兵的屍體,再次衝上來。在日軍大炮和步兵的反覆轟擊、衝擊下,一排和二排的傷亡不斷增加,一排還一度與衝上高地的十幾個小鬼子展開了短兵相接,周鐵一連捅死三個敵人,自己的肩膀也被鬼子刺傷。幸虧三排從側後方增援上來,一陣猛衝狠打,才使陣地轉危為安。不過,畢竟雙方的人數相差懸殊,在鬼子一波接一波的亡命攻擊下,一排、二排的傷亡越來越大,志願軍的第一道防線已經岌岌可危,處在了風雨飄搖之中。

    就在一連、二連在八里墩苦苦阻擊著比志島支隊潮水般攻擊的時候,志願軍圍攻中壢的戰鬥也同樣遇到了麻煩。雖然在機槍火力的壓制下,二營、三營先後用擲彈筒和手榴彈突破了街壘的阻擋,可他們沒有推進多遠,就再次被鬼子擋住了進攻的道路。困獸猶斗的小鬼子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躲在街道兩旁的屋子裡,凶狠頑強地進行著寸土必爭的抵抗。同時,盤踞在附近屋頂和閣樓上的鬼子,又用準確密集的火力,居高臨下地死死封鎖住了志願軍前進的道路。

    二營前面的戰鬥進展得特別順利,只輕傷兩人就消滅了鎮口和街壘後面的鬼子。然而在攻佔街壘後的短短十幾分鐘裡,因為房頂、屋中的鬼子不斷打黑槍,以及每間屋子都要進行反覆激烈的爭奪,僅四連就傷亡了十幾個人。一時間,南北兩路的志願軍再次陷入了與鬼子的苦戰和僵持之中。

    志願軍異常被動的局面,在飛豹突擊隊加入戰鬥後有了很大的改觀。志願軍此次入台,考慮到彈藥補給的問題,只給飛豹突擊隊和志願軍總部的警衛部隊配備了無名洞中的先進武器。而飛豹突擊隊除了包括兩個衝鋒鎗小隊外,還專門組建了一個以M1式半自動步槍為主的狙擊手小隊,此刻他們正好發揮了作用。

    聽完孫寶禮的介紹,李策立即命令兩組狙擊手展開行動。由於已經清除了來自側後方日寇哨樓的威脅,狙擊手們在靠近街口的房頂上迅速選擇好了有利的位置,然後根據鬼子開槍射擊時發出的火光,確定了鬼子槍手的確切方位。

    飛豹突擊隊的狙擊手都是義勇軍中百里挑一的神槍手,他們使用的M1式半自動步槍無論是性能還是射程都大大優於日軍的村田式步槍,在這場兩軍槍手的對戰中,孰優孰劣立見分曉。十幾分鐘後,除了龜縮在鎮中心附近,以及明德書院和林家大院閣樓上的鬼子之外,佔據在附近高房上的日軍槍手全部被清除乾淨。接著,飛豹突擊隊員又利用屋脊為掩護,配合二營、三營一間房屋、一個院落的逐個清除躲在民房裡的小鬼子,志願軍在中壢鎮的推進速度比剛才加快了許多。

    然而此時,八里墩的戰鬥也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守衛前沿陣地的一排、二排雖然擊斃了日寇三百多人,但自身也傷亡過半。在承受了敵人一次比一次兇猛的攻擊後,一排守衛的小高地終於被敵人突破了。幾個身負重傷的戰士,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與衝上來的鬼子同歸於盡。儘管一排再次得到了側後方三排的支援,可兵力上的不足,還是讓越來越多的鬼子湧上了小高地。迫不得已,一排和三排只得在二連的掩護下邊打邊退,撤出了小高地。

    小高地的失守,使得志願軍喪失了二虎把門的防守態勢,小山包二排的防守陣地,在鬼子兩面的夾攻下頓感壓力倍增。在頑強打退了敵人的一次進攻後,二排主動放棄了小山包,撤退到二連的防禦陣地。

    支那人的第一道防線終被突破,讓所有的鬼子都極為振奮,只要他們能再接再厲擊潰支那軍的阻擊,就能與中壢的第一旅團成功會師。在勝利與希望的刺激下,比志島支隊向二連的陣地發動了更加猛烈的攻擊,這場敵我之間矛與盾的戰鬥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皎潔的月光依舊是那麼溫潤明朗,輕柔幽靜地照射著志願軍臨時指揮部所在的那片小樹林。聽著中壢鎮和八里墩方向傳來地越來越激烈的槍炮聲,邢亮、蕭山和王承斌三個人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疙瘩,剛剛率義軍趕到中壢並瞭解完當前戰況的吳湯興、徐驤和姜紹祖等新苗軍首領,以及旁邊的幾個參謀則是滿懷希冀地望著他們。

    中壢的戰鬥打成如此模樣,實在是出乎了邢亮他們的意料:戰爭真是千變萬化。夜襲新竹,以及突襲大湖口、楊梅,每一次都打得順風順水、酣暢淋漓,可同樣是襲擊,為什麼中壢的戰鬥竟然打得如此不順手?現在,中壢的攻堅戰鬥久攻不下,八里墩的阻擊戰又打得極為艱苦,如果再不能盡快殲滅第一旅團,此戰的形勢可就不容樂觀了。可按照目前的形勢分析,雖然二營、三營在飛豹突擊隊的配合下正在步步向鎮中心推進,可由於要逐屋逐巷與鬼子進行爭奪,就是再有兩個小時也不敢說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而那時,八里墩陣地還能堅守得住嗎?難不成志願軍真的要和比志島支隊來一次硬碰硬的陣地戰、消耗戰?

    「怎麼辦?」在場的人都在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可又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果現在撤退,主力部隊當然可以全身而退,只是一、二連卻會蒙受重大的損失。然而,這一戰的意義可不只是拿下中壢,全殲日軍第一旅團這麼簡單。遼東總部的最新來電已經明確指出:此仗的勝利在重振台灣軍民抗戰士氣、沉重打擊鬼子信心、贏得朝廷和國內民眾,以及取得泰西列強認可等諸多方面都具有極為重要的作用……雖然總部同時也指出「具體作戰還是要由志願軍根據具體情況來決定,總部並不強加干涉」,可是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兒上,志願軍真的甘願放棄戰鬥、半途而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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