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二十九章 成敗一線間(上)
    夜幕下,黑黝黝的中壢鎮若隱若現地透出數點燈火。

    看著那份兒剛剛從當地義軍手裡得到的情報,邢亮、蕭山和王承斌三個志願軍領導的臉色不由得沉重起來。王承斌皺了皺眉頭說道:「咱們雖然搶在了比志島支隊之前抵達中壢,但如今他們距離中壢也只不過還有二十多里的路程。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實在是太短了!」

    「打還是不打?」聽著王承斌的話,邢亮也在心裡迅速地思索起來:目前,鬼子還沒有發現他們,志願軍如果立即撤退,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但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機會就此喪失,真的是令人心有不甘。如果按原計劃去打,勝則可以取得全殲日軍近衛師團第一旅團的完勝,而且將極為沉重地打擊侵台日軍的士氣,令其短期內無力南侵,給志願軍重新佈防台中、台南爭取時間;可是一旦戰局不利,讓比志島支隊與中壢日軍成功會合,志願軍則會得不償失。不但有可能遭到較大的損失,而且還會大大削弱志願軍此前幾戰勝利帶來的影響。現在看來,關鍵就是能不能在全殲中壢守軍之前,阻擋住比志島支隊的進攻……

    時間異常緊迫,實在容不得邢亮多加考慮。他深吸了一口氣,果斷地作出了決定:「一切仍然按原計劃進行。康家森帶立即帶領一連、二連趕往中壢北面的八里墩構築阻擊陣地,無論如何不能讓比志島支隊南進一步;二營、三營迅速做好突襲中壢的戰前準備,力求速戰速決;飛豹突擊隊和三連作為總預備隊隨時準備對各部進行支援;新苗軍各部陸續趕到後,負責封鎖出鎮的所有通道,決不能讓一個小鬼子逃出中瀝。作為新竹戰役的收關之戰,此戰意義極其重大,我們必須再接再厲,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農曆十七的月亮還是圓圓的,猶如一隻擦亮的銅鏡,斜掛在寂寞的夜空。月光清冷的銀輝如水銀一般撒向大地,把林木、岩石以及屋宇的陰影烘托得分外黑濃。二營、三營接到命令後,在最短的時間內,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對中壢的包圍,一場關係台灣未來命運的關鍵戰鬥即將拉開序幕。

    鬼子將中瀝設為兵站後,對鎮子的防務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造。他們壘起石牆,封閉了鎮內通往鎮外的所有小路口,只留下貫穿鎮南、鎮北的大路作為出入通道。在鎮子的四角,他們還修築了瞭望、守衛兩用的哨樓,並在四周設了鹿砦和塹壕等防禦工事。

    孫寶禮與戰士們靜靜地伏在鎮邊的小水溝旁,等候著總攻的開始。雖然已經當上了指揮官,但孫寶禮卻仍然喜歡親自帶領著戰士們衝鋒陷陣。這一點在多次受到馮華、邢亮,還有他哥哥孫寶義的批評後,總算是有所改正,不過跑到戰事前面指揮戰鬥的習慣卻怎麼也變不過來。按照他的說法,只有在戰鬥的最前面,才能最快捷、直觀地瞭解戰場的實際情況,從而迅速準確地做出應對措施。況且指揮官在最前面指揮戰鬥,也可以極大地激發戰士們的士氣,提升部隊的戰鬥力。這次二營擔任中瀝鎮南口的攻擊任務,孫寶禮又是親自帶著尖刀班摸到了最前邊。

    孫寶禮不動聲色地趴在草叢裡,一會兒看看鎮口隱約晃動著的鬼子哨兵,一會兒抬頭望望空中的明月,那種悠閒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有大戰即將來臨前的緊張。不過,伏在他身邊的尖刀班班長張柏勝卻有些忍不住了,他悄聲問道:「營長,這裡距離鎮口還是遠了點兒,咱們是不是再往前靠一靠?」

    孫寶禮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著什麼急!只不過這麼點兒小鬼子,就沉不住氣了?」說完,他抬起手指了指天空:「再等一會兒。」

    隨著營長輕鬆和滿不在乎的話語,張柏勝下意識地看了看夜空,只見皎潔的圓月旁,一片烏雲正緩慢地移動著。不知為什麼,他內心的那點兒浮躁,竟然在這一瞬間飄散得無影無蹤。

    幾分鐘後,天上的明月已被烏雲遮住,大地頓時變得一片昏蒙。看了看手中的懷表,孫寶禮把手一揮,壓低嗓音命令道:「上,幹掉哨兵後,立即搶佔鎮口!」戰士們藉著樹木、草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摸向鎮口。

    雖然鬼子的哨兵在晚飯前就已經接到了加強警戒的命令,但是並不知道旅團長隱憂的他們,卻根本沒拿此當回事。昨天,特遣支隊的上千人馬才浩浩蕩蕩地向南開去,位於大湖口、楊梅後方的中壢又能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不過,作為日軍最精銳的近衛師團,這兩個鬼子哨兵還算盡職盡責。他們瞪著四隻眼睛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鎮外的一切,只是時間一長,也免不了有些懈怠,不時地湊在一起,低聲交談幾句。

    趁著烏雲遮月、大地昏暗不明,尖刀班迅速潛伏到了距離鎮口只有十幾米的地方。突然,不知是誰踢到了一片碎石,發出一陣細微的悉索聲。兩個鬼子哨兵似是聽到了什麼,同時端起槍,大聲喝問起來。只見孫寶禮雙手一揚,兩把尖刀脫手飛出,鬼子哨兵未及反應,亮閃閃的飛刀已經插進他們的心口。而張柏勝和尖刀班的戰士們不待吩咐,幾個箭步就衝到了臨時掩體邊上,一頓花生米加刺刀,八、九個鬼子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見了閻王,兩個腿快的鬼子慌忙往鎮裡跑,也被戰士們擊斃在街心。

    就在孫寶禮他們開始行動的同時,三營也從北面向中壢發動了猛烈的攻擊。雖然他們遇到了一些抵抗,但進攻仍然進行得極為順利,在三營的突然打擊下,鎮北口只不過用了不到五六分鐘就被佔領。然而接下來的戰鬥,二營和三營卻都遇到了麻煩,南北兩個方向的進攻部隊都被阻擋在距離街口百餘米處的第二道街壘前。

    鬼子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穩定住局面,主要得益於川村景明心中的那些不祥感覺,這麼多異常的情形,讓他始終不能安下心來。儘管已經下達了兩項命令:一、南北口和四個角樓的守衛部隊加強戒備,一律設雙崗;二、其他部隊隨時做好戰鬥準備。但經過反覆考慮,他本著「小心無大錯」的想法,還是又命令兩個小隊的鬼子,分別前往南北兩個鎮口,增強那裡的守衛力量。誰知部隊剛剛集結完畢,志願軍進攻中壢的戰鬥就打響了,當他們匆匆趕到街壘處時,正好來得及遏制住二營和三營的進攻。

    第一旅團的司令部設在明德書院西側的林家大院,與中瀝兵站隔街相望。明德書院和林家大院是中瀝鎮最高、最大的建築群。高聳的馬頭牆,黛色的烏瓦頂,氣勢寬宏、傲視四鄰,林家閣樓更是高高在上,可以俯瞰中壢全鎮。

    正在看著地圖的川村景明少將聽到鎮子南北同時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心裡不禁「咯登」一下:支那軍攻來了!不祥的感覺終於被證實,讓他心裡極為震驚,難道新竹的先遣支隊、前去增援的特遣支隊,以及大湖口和楊梅鎮的守軍都遭到了不測嗎?中壢如今只有五百多名士兵,守衛力量實在是太薄弱了,自己該怎麼辦?……

    川村景明不愧是被稱為日軍王牌部隊近衛師團第一旅團的旅團長,在迅速思索了一下當前的敵我形勢後,他心中的那點兒慌亂很快又平復了下來。雖然還不知道敵人的具體情況,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支那人肯定是長途奔襲而來,否則絕對不可能這麼快就來到中壢。敵人本身一定也非常疲勞,他們的作戰思路就是想速戰速決,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如果自己能夠收縮兵力、依靠工事和鎮裡的房屋,擋住支那人開始階段的猛攻,用不了多久他們的銳氣就會喪失,體力和士氣都會出現問題。況且,比志島支隊再有一個小時就會趕到,只要自己能夠堅守住中壢,到時給支那軍來個裡應外合,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想到這裡,川村景明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原本沉重異常的臉色也慢慢放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他臉上所慣有的冷酷與不可捉摸。他揮手叫過旁邊一名被這突然變故驚得臉色蒼白的參謀,剛要下達命令,就見另一個參謀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將軍,支那軍已經佔領了南、北兩個鎮口,現下他們正在向鎮中心突進。」

    看到司令部中所有人的臉上都顯露出了一絲惶急之色,川村景明把眼一瞪,煞氣騰騰地向眾人吼道:「慌什麼,不過是支那人的偷襲而已!從關東到台北,我們什麼惡劣的場面沒有遇見過,支那人哪一次不是被我們殺了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近衛師團是大日本帝國的驕傲,一直以來,它在戰場上只會用自己的忠誠和勇敢為天皇陛下爭得榮譽。告訴我,咱們第一旅團有沒有懦夫和膽小鬼?」

    「沒有!」「支那人有什麼可怕,我們會讓他們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軍人和勇士。」川村景明這番充滿軍國主義色彩的鼓動話語,立刻就激起了深藏在每一個鬼子心底的凶殘本色與狂熱氣焰,一時間司令部中所有人的士氣都無比高漲起來。

    川村景明臉色一緩,再次高聲喊道:「目前,比志島支隊距離中壢只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只要我們能堅持住,最後的勝利就一定屬於我們。馬上通知所有守衛部隊,捍衛第一旅團榮譽的時候到了,我們要讓支那人嘗嘗打巷戰的滋味,使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哈依!」所有的鬼子齊聲答應道。

    滿意地點點頭,川村景明喊了一聲:「大家各司其職,立刻開始行動!」隨即「咯登咯登」地踏上了閣樓的木梯。

    孫寶禮指揮四連沿著南街前進了不多遠,就被迎面射過來的密集子彈擋住了去路。他帶領戰士們分別隱蔽在房犄角、牆旮旯,仔細觀察著敵人的情況。

    不知什麼時候,頭頂上的那片烏雲又被風吹走了,月亮再次露出了她那皎潔的面容。月光照射在房山的陰影,令街面上半明半暗,看得不甚分明。只見前方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是一道矮牆,敵人正躲在矮牆後面朝外射擊。

    緊跟著孫寶禮的四連一排長曹文東看到營長沉思不語,湊到跟前低聲說道:「營長,我帶一排沖它一下?」

    孫寶禮搖搖頭:「你呀,什麼時候多動動腦子。馮總指揮在咱們離開營口前的志願軍幹部大會上是怎麼說的?」不等他回答,孫寶禮繼續說道:「每一個志願軍戰士都是義勇軍的寶貴財富,咱們不但要善於消滅敵人,還要善於保護自己。記住了,能有其他法子可想,咱們決不死打硬拚。」

    說罷,孫寶禮看看周圍的房屋,對曹文東說道:「文東,帶幾個人上房!」曹文東揮揮手,幾個戰士蹬著矮牆,跟著他「噌噌噌」的幾下子就攀上了房頂。

    明月當頭,沒了遮擋的月光盡情地傾瀉在屋頂上面,一切都變得清晰、分明。曹文東貓腰爬上房脊,剛一探頭,卻不防從對面不遠處的高房上「啪啪啪」的就打過來幾槍,一顆子彈貼著他的頭皮飛過,把他的軍帽擊落。曹文東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伏在屋頂上,摸摸腦袋對後面的戰士喊道:「注意隱蔽!小心鬼子的冷槍。」這時,其他幾個屋頂以及側後方東南角上的那個鬼子哨樓也開槍了,子彈「嗖嗖」地從眾人頭上飛過,沒奈何大家只好又退了下來。

    「營長,不行呀!周圍的制高點全被小鬼子給佔住了,咱們根本抬不起頭來。我看用小炮(擲彈筒)轟他一傢伙准管用!」曹文東從房上下來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湊過來建議道。

    孫寶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用小炮轟!前面的那幾仗你們可是打痛快了,一點兒都不知道節省,現在看看還剩多少炮彈?」

    營長的斥責,讓曹文東漲紅了臉。自從入台的第一戰開始,他們就發現擲彈筒這個東西實在是太好用了。不但威力比手榴彈大得多,而且攜帶方便,射程和精度也都相當不錯,對鬼子的殺傷力非常大。幾戰下來,他們攜帶的那些彈藥就在隨意的「揮霍」下,消耗了個十之八九,如今真的是沒有幾個了。

    孫寶禮沒理會曹文東的尷尬,接著說道:「再說,如果誤傷了房子裡的老百姓怎麼辦?對了,馬上派人問問六連長,鬼子的那兩個哨樓怎麼還沒炸掉,再拖泥帶水的,回去有他的好看。」

    孫寶禮現在不由得犯了難,開始的突襲雖然很成功,但是沒想到鬼子的反應居然如此之快,志願軍剛突進鎮裡,就被他們給擋住了。正面強攻,肯定會造成較大的傷亡;從房上摸過去,又被鬼子給死死地壓制住。儘管志願軍在人數和火力上都佔據著絕對的上風,可自己的優勢卻根本得不到發揮。狹窄的街道不但讓人多成為不了優勢,而且還容易造成更大的傷亡。迫擊炮、擲彈筒這些殺傷力大的武器也因為顧及誤傷鎮裡的百姓,而不敢隨便使用。另外,鎮裡的制高點都被鬼子佔據著,其精準的槍法也給志願軍的進攻帶來了極大的威脅。最讓人頭疼的是,天上那一輪明晃晃的圓月,幾乎讓志願軍的所有行動都無所遁形,真讓人毫無辦法……

    「噠!噠!噠!」中壢鎮北面突然響起的激烈槍聲,讓孫寶禮禁不住變了臉色。作為志願軍的高級指揮員,他心裡可是極為清楚,既然一連、二連已經在八里墩與比志島支隊交火,那就說明鬼子的援兵距離中壢已不足十里。如果志願軍圍攻中壢的戰鬥不能盡快結束,那他們面臨的形勢可就極為不利了。雖然憑著志願軍的戰鬥力,再加上新竹義軍的,這場戰鬥不見得就會落在下風,但此戰卻很可能會演化成一場陣地戰、消耗戰。即使志願軍最後打勝了,也可能是一場得不償失的勝利,這對人數極為有限的志願軍來說可是極不划算……

    「轟!轟!」隨著兩聲巨大的爆炸聲,鬼子設在中壢鎮東南角和西北角的兩座哨樓被炸上了天。不久東北角和西北角也傳來了兩聲轟雷般的爆炸,來自志願軍側後方的威脅終告解除。

    「營長,鬼子的哨樓已經炸掉了,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總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呀!」一直跟在孫寶禮跟前的張柏勝焦急地問道。

    「是呀!不能再拖下去了。」孫寶禮稍微沉吟了一下,然後立即向通信員發佈了幾道命令:「立即請求總指揮派飛豹突擊隊前來支援,務必盡快解決掉各處屋頂鬼子的威脅;四連負責正面陣地的進攻,先用機槍壓制住鬼子的射擊,然後利用房屋的陰影隱蔽向前推進,等到了有把握的地方,再用手榴彈、擲彈筒招呼鬼子;五連、六連也不必都擠在這裡,分別從東西兩翼的小巷向鎮中心突進。這一仗的關鍵已經不只是一連、二連能不能擋住比志島支隊的進攻,還要看我們能不能盡快殲滅中壢鎮的守敵,此戰的成敗就看敵我之間誰的矛更利,盾更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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