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日本近衛師團第一旅團在旅團長川村景明少將的指揮下,從瑞芳向基隆進犯。同時,海軍少將東鄉平八郎指揮海軍艦隊也從海上發動進攻,松島、千代田、浪速、高千穗等軍艦從基隆外港炮擊基隆炮台,從海陸兩方面對基隆進行夾擊。從上午十時五十分開始,基隆守軍在督辦全台營務處主事俞明震、提督張兆連以及通判孫道義的率領下與進犯日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日軍由於後方運輸困難,加以沿途居民稀少,無處搶掠,所攜帶的糧食已經不足,因此為了能夠盡快徵用基隆的糧食為幾所用,他們的攻擊異常兇猛。晚上11時許,提督張兆連中炮陣亡,日軍攻入基隆市街,台軍與日軍進行了殘酷的巷戰。激戰至7月3日中午,基隆終告全面失守,俞明震和孫道義被迫退往獅球嶺拒守,並用炮火阻擊日軍的追擊,日軍亦發炮進行還擊。
獅球嶺位於基隆市街西北,是通往台北的要地,拒守獅球嶺實為保衛台北的關鍵所在。下午1時30分,日夜兼程北上的林朝棟率所部10營「棟軍」,終於在基隆失陷、獅球嶺危在旦夕的那一刻趕到了。下午3時,已經控制住基隆局面的日本近衛師團第一旅團向獅球嶺發動了全面的進攻。霎時間,整個獅球嶺被籠罩在硝煙與炮火之中。不過,相比於前一階段的攻無不克,日軍在獅球嶺第一次遭遇到了真正的挫折。第一旅團連續七天的兇猛攻擊,除了讓自己在獅球嶺前扔下了一千三百多具大和民族「勇士」的屍體外,根本就未能越雷池一步,抗法英雄林朝棟的威名果然言之不虛。然而就在局面逐漸開始穩定下來的時候,「唐景崧已由滬尾偷乘德國船內渡廈門」的消息傳到了獅球嶺。猶如一聲晴空霹靂,所有在獅球嶺浴血奮戰的「棟字軍」將士皆悲憤異常,士氣轉瞬間就滑落到了最低點。
獅球嶺上硝煙瀰漫,到處都是一片戰火蹂躪下的狼藉。燃燒的樹木、殘破毀損的槍支、殘缺不全的旗幟、被鮮血浸黑了的土地,以及倒在地上死也不瞑目的戰士構成了一副無比悲壯慘烈的戰爭畫卷。默默地看著死去的弟兄,滿臉都是煙塵之色的林朝棟心中悲憤莫名。中法戰爭時,自己同樣是奉命守衛獅球嶺,卻整整8個月未讓法軍前進一步。可是如今,只不過短短8天,自己卻已力不從心,有些堅持不住了。雖然剛才倭寇的那次進攻又被打退了,可是自己的10營「棟軍」也已經傷亡過半,而且弟兄們的士氣更是異常低落,連他自己都在懷疑:這場戰爭還有打下去的意義嗎?
7月11日下午3時,由於日本近衛師團第二旅團已攻陷八堵,正向獅球嶺後方包抄過來,面臨腹背受敵的林朝棟長歎一聲「我戰朝廷不我賞,我避而日本不我仇,我何為乎!」,遂帶領「棟字軍」餘部撤返台中彰化。
7月13日,自來號稱天塹,為兵家必爭之地的滬尾,在日軍海陸兩方面的夾擊下,僅僅半天即告失陷。同日午夜,日本近衛師團第一旅團兵臨台北城下,開始攻城。雖然一部分愛國軍民奮勇抵抗,但因無人指揮,終無法打退日軍的進攻。7月14日下午四時,日軍攻陷台北。
為了保守義勇軍出兵援台的秘密,2400名志願軍官兵自出遼河口後,就換上了農工士商等各色服裝,分批乘坐貨船南下。一路上,由於有接到皇上密旨的幾位主戰派地方大員聶士成、李秉衡、李光久等人的秘密關照,志願軍極為順利的到達了福建泉州府的石湖鎮。
邢亮乘坐的船剛一靠岸,早已在石湖鎮碼頭等候他多時的兩江總督劉坤一和閩浙總督魏光燾就快步迎了上來。拉住邢亮的手,劉坤一親切地說道:「啟光(邢亮的字),終於把你們等來了,老夫和午莊(魏光燾的字)可是望穿秋水呀!」
「邢亮何德何能,竟然勞煩峴帥和魏大人親自相迎。」雖然邢亮歷來對腐朽的滿清朝廷和那些奴顏婢膝的清朝官員沒有什麼好感,但看到年近古稀之齡的劉坤一親自到碼頭迎接自己,並表現得如此熱情,他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動。
臉色一整,劉坤一正容說道:「何德何能?就憑啟光你不顧個人安危榮辱,毅然帶志願軍入台一件事,你就足以當得起任何人的迎接。別說是老夫和午莊,就算是皇上親至,也一樣會如此的。」
「峴帥所言極是,啟光此舉功在社稷,實在是令人佩服之至。」魏光燾在一旁也由衷地發出了一聲讚歎。
「峴帥和魏大人實在是太過譽了,邢亮只是不想讓台灣落到倭寇手裡罷了,哪裡有什麼令人佩服的地方。」劉坤一和魏光燾的讚譽,讓邢亮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可沒覺得自己有多麼了不起,為了維護祖國的統一,每一個中華熱血男兒應該都會這樣做的。
其實,也就是憨厚樸實的邢亮自己會這樣想。要知道他雖然一直都被馮華的光芒籠罩著,但怎麼也是一個堂堂的朝廷正二品大員,在其他人眼裡,邢亮也和馮華一樣絕對是前途無量。「反對割讓台灣」誰都會說,可是真正能有實際行動的又有多少人,而像邢亮這樣放棄自己已有的顯赫地位,冒著生命危險去台灣抵抗倭寇侵台,更是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搖了搖頭,劉坤一說道:「啟光不必過謙,所有入台的志願軍戰士都值得尊敬。如今台灣的形勢極不樂觀,就在前幾天,倭寇任命的台灣總督樺山資紀已經在台北舉行了所謂的『台灣始政典禮』,並發佈了向新竹展開進攻的命令,志願軍實在是任重道遠啊!」
儘管邢亮此次帶來了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一路上也從馮華那裡瞭解到了一些台灣戰局的大致情況,但此刻聽到劉坤一談起台灣的戰況,他還是禁不住仔細詢問起來。
唐景崧內渡廈門,使得台灣一下子便陷入了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不但造成了包括林朝棟在內的大批台灣文武官員紛紛隨之內渡、讓一些愛國士紳失去了繼續抗戰的信心,而且嚴重削弱了台灣軍民反割台軍事鬥爭的領導力量,動搖了軍心、民心。只不過短短一個月,台軍布屬在台北地區的所有軍隊盡皆潰散,日軍已經佔領了除新竹以外的台北全部地區,形勢真的是危急萬分。
為了盡快趕到台灣,邢亮在與劉坤一、魏光燾商議完志願軍渡海入台的方案,以及入台後如何進行補給、聯絡等事宜後,並未再多做耽擱,於夜深人靜之時,率志願軍悄然揚帆出海。由於當時日本海軍還未顧得上封鎖台灣海峽(以當時日本海軍的艦艇數目和總噸位,也沒有能力實行完全有效的封鎖),而且富有經驗的老船工們又根據風速、海流做了精心安排,邢亮他們的船隊於昨日夜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平安通過了日本佔據的澎湖附近海域。而老天爺與龍王爺好像也在佑我中華,連續幾天東海海面都是晴空萬里、風平浪靜。
黎明前的大海是如此寧靜深沉,只有那不斷泛起的一朵朵浪花才會讓人意識到它還有粗暴狂野的另一面。天邊已經慢慢浮現出了一層魚肚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邢亮靜靜地站在船頭,任由那帶有鹹味兒的海風吹拂著自己挺拔魁梧的身軀。望著那水天一線的遠方,他的心情不由得再次激盪起來,大哥在援台志願軍誓師動員大會上對台灣島的講話又一次浮現在他的心頭:
「台灣是我們偉大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台灣同中國大陸的淵源深厚而久遠。在遠古時代,台灣和大陸本來連在一起。後來由於地殼運動,相連結的部分陸地沉為海峽,台灣遂成海島。
科學考察也證明,台灣不僅是東海大陸架的一部分,在地質成分上,與福建、浙江兩省同屬酸性火成岩體。有人送給台灣一個雅號——「浮福建」,意思就是說,台灣是福建省漂浮在海上的部分。
從台灣島的考古發現來看,祖國大陸的文化在遠古時代就已傳到台灣。台灣各地相繼發掘出土的石器、黑陶、彩陶和殷代兩翼式銅鏃等大量文物證明,台灣史前文化與大陸同屬一脈。自有史籍記載以來,台灣的開拓、發展和疆域的完整統一,始終是與中華兒女的辛勤勞動和英勇捍衛分不開的。台灣的歷史,是中國歷史的一個組成部分,台灣與祖國血肉相連。台灣同胞維護祖國統一,抵抗日寇侵略的鬥爭,也是全國民眾的義務和責任……」
想到這裡,邢亮的一顆心已經飛到了海峽對岸。扭過頭,他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參謀長王承斌詢問道:「應該快到了吧?」
王承斌點點頭:「聽船工講,只要風向不變,午後就可以到達鹿港。」
1895年8月1日下午2時,經過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邢亮率領援台志願軍,順利在台灣西海岸彰化附近的鹿港登陸。此次志願軍入台共計有官兵2400人,總指揮為邢亮,副總指揮蕭山,參謀長王承斌;下轄三個步兵營,一營長康家森、二營長孫寶禮、三營長馬成玉。馬成玉就是後來加入義勇軍的那支桂花嶺礦工武裝的首領,他原本是台灣雲林人,由於好打抱不平,得罪了一個惡霸,不得已背井離鄉流落到遼東,在桂花嶺煤礦當了一名礦工。此次志願軍入台,考慮到他對台灣的情況比較熟悉,特意讓他擔任了三營營長。另外,志願軍總指揮部還轄有號稱「飛豹突擊隊」的特種兵中隊(正副隊長就是李策和郭天昊)、迫擊炮連、工兵連、輜重連以及衛生所、軍械所等一些直屬部隊,而擲彈筒和輕機槍都直接配備到了連隊。
看著停靠在碼頭上的數十艘載滿威武士兵與軍用物資的海船,剛剛才從台灣(今台中市)趕到鹿港,專程迎接志願軍的台灣府知府黎景嵩禁不住熱淚盈眶。自台北失陷和唐景崧、林朝棟等人內渡潛避後,一心跟隨劉永福守台抗日的黎景嵩萬分失望,他既為唐景崧這些台灣民主國大員的怯懦行為深感痛心,又對日寇在台北地區的暴行憤慨不已。這些日子,台灣的形勢日趨惡化,每天都可以看到許多的朝廷命官舉家內遷,大量的軍隊移師內渡,這一切都讓黎景嵩心灰意冷,時不時地生出一種沒娘孤兒的感覺。
昨天夜裡,當黎景嵩正在為日寇步步緊逼新竹而焦慮不安之際,他突然收到了兩江總督劉坤一和劉永福發來的加密電報,稱「皇上密旨,已任命邢亮為節制台灣防剿諸軍特命欽差大臣,其率領的援台志願軍將於日內抵達台中鹿港,著台灣府做好迎接與守密事宜……」接到電報後黎景嵩喜極而泣,邢亮和義勇軍的赫赫威名他早已是如雷貫耳了,他們在此時來到台灣真的無異於雪中送炭。無比振奮的他立即焚香恭恭敬敬的朝著北方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皇上到底沒有忘記台灣的百姓,台灣終於有救了!」
看到邢亮一行走下船,黎景嵩趕緊驅前幾步拜倒在地:「台灣府知府黎景嵩參見大人。」
擺了擺手,邢亮開門見山地說道:「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我們此次入台的名義乃是志願軍,這一點還請大人多多注意,切不可洩露了天機。如今台灣的形勢已是異常危急,黎大人你還是先將咱們現在的基本情況以及最近幾天戰局的發展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邢亮如此直率,讓黎景嵩既意外又欣慰,只有這樣的人才真正值得依賴和信任。知道邢亮說的都是事實,當下黎景嵩未敢怠慢,連忙立起身子應聲答道:「是,大人,卑職一定會注意保守秘密的。前一階段,由於大批官軍內渡,台中地區的防務異常空虛,幾乎沒有什麼正規的軍隊。無奈之下,卑職只能把尚未完全撤退的一部分林朝棟的棟軍和一些散兵游勇組織起來,組編成新楚軍,又聯合吳湯興、徐驤和姜紹祖等義軍隊伍,負責新竹、苗栗等地的防務。最近,從台北退下來的丘逢甲大人和從台南來援的劉永福部將楊紫雲率一營黑旗軍也先後趕到了台中,總算讓局面暫時穩定了下來。不過,昨日倭寇已經攻陷了大湖口,新竹的形勢不容樂觀……」
7月25日,日軍在對台北地區的抗日軍民進行完慘無人道的大掃蕩之後,隨即以第一旅團為主力,水陸並進,繼續向南侵犯。26日上午,日軍第二聯隊第四中隊沿鐵路南下,經桃仔園與中壢,竄犯至大湖口進行戰術偵察。大湖口是日軍南攻新竹的必經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駐紮在新竹一帶的吳湯興部義軍,聞日軍來犯,立即兵分兩路出發迎敵。經過近一個時辰的激烈戰鬥,日軍第四中隊一多半被擊斃,只有不足三十人逃了回去。
7月28日,日軍以步兵第二聯隊及騎兵第一中隊、野戰炮兵第一中隊(四門炮)、機關炮第二、第四中隊(八門炮)編成先遣支隊,再次向南進犯。在聯隊長、步兵大佐阪井重季率領下,日軍先遣支隊從台北出發,矛頭直指中櫪、大湖口。
7月30日,日軍從中櫪進犯大湖口。已經到達新竹的台灣民主國副總統丘逢甲和義軍統領吳湯興、徐驤、邱國霖、陳起亮聞訊,主動出大湖口迎擊,並在楊梅鎮與日軍展開了激戰。雖然義軍的戰士們作戰十分勇敢,又加上抗日義軍大多來自山區農民,精通射擊,槍法準確,令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日軍依仗人多勢眾和武器精良,還是於上午十一時許,佔領了大湖口。
聽黎景嵩介紹完戰況,邢亮深感事態的危急。他知道大湖口的失守將會使新竹失去防衛的屏障,而新竹又是台中的門戶,如果新竹和台中地區再落入倭寇之手,台南將孤掌難鳴。與蕭山和王承斌低聲商議了幾句,邢亮旋即對黎景嵩說道:「黎大人,軍情緊急,志願軍就不進城了,請您立即找幾位熟悉路徑的嚮導,我們星夜馳援新竹。」
這個黎景嵩也是個心思縝密,辦事勤勉之人。儘管收到密電已是半夜,時間極為倉猝,但他還是在來鹿港之前,就提前在自己的親軍衛隊中挑選了幾名合適人選充當志願軍的嚮導;同時,為了迷惑倭寇,他還特意讓人準備了幾面藍地黃虎旗。當下,2400名志願軍戰士槍不卸肩,馬不停蹄地跟著台灣府派出的幾名嚮導,向北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