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2月26日拂曉,義勇軍全軍靜悄悄的進入了設伏區域,這時天空又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天大亮時,漫山遍野已是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戰士們埋伏在臨時構築的掩體內,頭上身上落滿了雪片,連睫毛都是白的。馮華一面暗自慶幸大雪掩護了我軍的意圖,一面又擔心大雪會延緩敵人的行動。
上午九點半,派出的偵察兵回報,昨夜駐紮在青河堡的佐籐聯隊已經出動。
十點剛過,敵第五師團佐籐聯隊的先頭部隊在經過簡單的偵察後,毫無戒心、大搖大擺的的率先進入了青苔峪。沒過多久,佐籐聯隊的主力約三千人,也在風雪之中蹣跚著進入義勇軍的伏擊圈。日軍的前鋒為騎兵部隊,接下來是步兵,炮兵和一百多輛馬車夾雜在隊伍中間,殿後的仍然是步兵和少數騎兵。
戰爭爆發以來,日軍連戰連捷,尤其是佐籐聯隊在平壤戰役中更是為天皇陛下立下赫赫戰功,驕橫不可一世。一種傲慢、目空一切,看不起對手的心態在官兵中滋生並不斷蔓延。雖說這兩天被一小股清軍騷擾了幾次,損失了百十號人,但隨後敵人就被追得倉皇而逃,一直不敢與大日本皇軍再次接觸。這更讓佐籐正一堅信,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是所向無敵的,腐朽無能的清軍根本不敢與之正面對決。
雪越下越大,連續兩天的長距離追擊跋涉,讓日軍精銳中的精銳,號稱「元山支隊」的佐籐聯隊,也感到有些吃不消。士兵們只是機械的在厚厚的雪地上艱難地跋涉著。
雖然看到青苔峪的地形很是險要,但急於報仇的佐籐正一大佐,此時正心浮氣躁。突然而至的大雪不但給部隊的行軍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而且還遮掩住了那支清軍逃竄的痕跡,如果讓他們利用大雪天就此跑掉,自己這個虧可能就白吃了。另外,根據情報,佐籐正一知道清軍並未在此一線部署大隊兵力,錯誤的情報也讓日軍放鬆了警惕。看到先頭部隊做過簡單的偵察後,佐籐也沒有太在意,傳令部隊再次加快了行軍步伐。很快這支戒備鬆弛的日軍,就長驅進入了青苔峪。
當日軍全部進入埋伏圈後,埋在山道上的地雷首先被引爆。一時間,十幾里長的峪谷中,爆炸聲此起彼伏,大道上,山坡上騰起了數不清的煙柱。義勇軍居高臨下,大炮、機槍、步槍劈頭蓋腦地射向日軍,打得日軍暈頭轉向,不知所措。被擊毀的大炮、馬車橫在路當中,堵塞住了道路,脫韁的馬匹橫衝直撞,日軍亂成了一團。
一些反映過來的士兵藏身於馬車後,開始盲目的向四周開槍射擊;一發炮彈擊中了一輛裝滿彈藥的馬車,隨著一聲巨響,震天動地的爆炸不分點兒地響起來,駕轅的騾馬和周圍的日軍士兵被炸的血肉橫飛,鬼哭狼嚎。還有一些士兵則奔下大道,尋找躲避槍彈的地方,不想卻踏響了更多的地雷。地雷、炮彈的爆炸聲以及密集清脆的槍聲,響成了一片,戰鬥剛剛打響,日軍已經傷亡慘重。
佐籐正一大佐的戰馬被流彈擊中,他滾下馬背,躲在一輛馬車後,大聲地喊叫著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士兵。佐籐正一大佐向來瞧不起支那軍隊,可是眼前的情況卻讓他的額頭冒出了汗珠,敵軍火力的強大和攻擊的猛烈,都是前所未有的。在地形與己不利,部隊又疲憊不堪的情況下,突然遭到襲擊,部隊的戰鬥力根本得不到發揮。不過,佐籐正一畢竟不是浪得虛名,冷靜下來後他很快看出了目前不利形勢的癥結所在,自己的這數千人馬排成了一字長蛇,兵力分散很難對敵人形成威脅。如果不能將部隊集中,並有效的組織起來,他們只有被動挨打,直至被敵人各個擊破,全殲在此。
意識到形勢的嚴峻,佐籐正一開始重新調整部署。他周圍的日軍在他的指揮下,很快從混亂中清醒過來,開始有組織的進行還擊。他一面收攏潰散的部隊,一面派人傳令後衛部隊做好全力攻擊青苔峪南口的準備。同時,命令大部分主力和殘存的炮兵迅速向南口移動。他的算盤是在不清楚眼前敵軍虛實的情況下,集中兵力控制住退回青河堡的南峪口,等待師團主力的接應。
為了迷惑敵人,掩蓋他的真實意圖,佐籐正一又命令先頭部隊對青苔峪北口和兩側山頭的敵人進行佯攻,配合奪取南峪口的作戰行動。除了要給敵軍造成企圖打通北進道路的假象,還要盡量牽制敵人對南峪口的增援。
在青苔峪北口,日軍的進攻遭到了二連的迎頭痛擊,幾次攻擊都被二連的機關鎗和手榴彈兇猛、準確的火力所擊退,山口前及其兩側的山腳下很快就遺棄了一百多具日軍的屍體。
可是青苔峪南口,戰鬥卻在向著白熱化的方向發展。雖然佐籐正一因麻痺大意、輕敵自滿受到了遠征軍的伏擊,但是他的反映和指揮應該說還是相當果斷和迅速的,他對戰鬥的形勢和決定點(關係整個戰鬥結果的關鍵位置)的把握亦是十分準確。他集中全力進攻青苔峪南口,還真的打中了遠征軍部署上的一個小漏洞,差點兒使遠征軍此仗功虧一簣。
當初在佈置兵力時,經過仔細研究,馮華他們認為南北兩個峪口由於地形狹窄,不宜在此放置太多的部隊,而且日軍在進攻時兵力也很難展開,因此雖然知道兩地的重要性,仍然只各派了一個連的兵力。後來為了保險起見,除了由邢亮親自帶隊鎮守南峪口外,還將總預備隊一分為二,警衛大隊在左側山崖上策應南峪口,特種大隊在右側山崖上策應北峪口。戰鬥打響之後,佐籐正一的迷惑戰術還是發揮了作用,馮華一時間也沒有判斷出日軍的真實意圖,仍然在南北峪口保持著相等兵力的預備隊。可讓馮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遭到突然打擊後,佐籐正一的反應竟然如此迅速果斷,反撲的力度竟然如此之大。他為了控制住南峪口,竟然在此投入了一千五百多人的部隊,並將尚可使用的十八門大炮也全部用到了這裡,一時間日軍在南峪口形成了局部的絕對優勢。
雖然聚集在峪谷中間的敵軍被我方炮火壓制著,很難有所行動,衝向山頭的日軍也被一陣手榴彈、機槍打了下來。但在青苔峪南口,日軍在猛烈炮火的支援下,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如潮攻勢。此時,「元山支隊」兇猛善戰的威名盡顯無疑,在指揮官的督戰下,困獸猶斗的日軍不計傷亡的反覆衝擊著南峪口一營三連的陣地。青苔峪南口很快就籠罩在一片濃煙和炮彈爆炸的閃光之中。
馮華從望遠鏡裡很快就發現了敵軍的意圖,他心中一緊:如果南峪口失守,此仗的情形可就不容樂觀了。不但消滅不了左籐聯隊,還有被它纏住脫不了身的危險。現在只希望馮德麟能及時發現日軍的動向,盡快對南峪口給予增援。馮華一面讓炮兵趕緊調轉炮口,以炮火支援青苔峪南口,命令側翼的二、四營加大攻擊力度,對日軍的進攻進行牽制;一面迅速派人通知馮德麟立即增援南峪口。不過,真的要等到自己的通知才去增援,恐怕南峪口也凶多吉少了。眼下雙方就是在比時間比速度,誰動作快誰就能掌握主動。
此時,青苔峪南口的我軍陣地早已被炸成了一片火海,由於地勢狹窄,三連部署在第一線的一個排已經傷亡殆盡,排長也壯烈犧牲,一部分日軍乘機衝出了峪口。看到撤退的道路被打開,佐籐正一鬆了一口氣,命令各部隊邊打邊退,互相掩護,向南峪口靠攏。
此時,在峪口外義勇軍簡單構築起的第二道防線上,邢亮雙眼通紅,一個排朝夕相處的戰士就這樣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小鬼子想跑,門兒都沒有!他大喝一聲:「能不能消滅這群雜種就看我們的了,戰友們的鮮血決不能白流,給我狠狠的打!」在幾挺輕、重機槍的帶領下,密集的槍聲再次響了起來,剛剛湧出青苔峪南口的日軍如同碰到割草機,一排排的紛紛倒下。
看到好不容易打通的退路再次被阻,佐籐正一氣得暴跳如雷,叫過河中次二中佐,向著山口的方向大吼著:「拿不下山口通通死啦死啦的!」
兇猛的炮火,再次覆蓋了邢亮他們的陣地,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日軍不顧被自己炮火誤傷的危險,嗷嗷的衝了上來,南峪口的戰鬥再次陷入了白熱化的境地,青苔峪之戰到了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
雖然三連的幾挺輕重機槍發揮了威力,但架不住鬼子的連續衝擊,小鬼子也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只見前面的一排鬼子被撂倒,後面的又擁了上來,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陣形。就在義勇軍的防線已經岌岌可危之際,馮德麟率領的警衛大隊終於趕到了。他們從南峪口左側的山崖上先是甩下了幾十顆手榴彈,然後長短槍齊發,立刻就把日軍的攻勢壓了下去。此時炮兵營的攻擊也開始對南峪口形成有效支援,三十門迫擊炮交互射擊,濃密的炮火先是在山口處築起一道火牆,阻斷了日軍的後續部隊。然後,在山口形勢穩定後,炮兵營開始清除日軍大炮的威脅,只見日軍的大炮四周火光閃閃,許多大炮被擊中,火力很快就稀疏下來。而邢亮和三連長也抓住時機,分別帶領著三連的兩個排重新控制住了南峪口兩側的陣地。
日軍雖然尚有不少兵力,卻因義勇軍炮火的封鎖和地形的限制根本無法展開隊形,形不成有效地攻擊。在付出了大量的傷亡後,日軍終於從山口附近退了回去,包圍圈的口袋口又被牢牢的紮緊了。而河中次二中佐和他帶領的士兵也按照佐籐正一大佐的訓導,果然就沒有回來,統統都死啦死啦的。
激戰至下午,佐籐聯隊已經損失大半,剩餘的一千多人退到了峪谷中間的一塊兒窪地上。他們利用被炸毀的馬車、大炮和自己人的屍體構築起了一道簡單的防線。
按照馮華的設想,義勇軍必須在黃昏之前解決戰鬥。否則等日軍第五師團主力靠攏過來,戰局就會發生逆轉,將會對我軍非常不利。大概是看到死亡臨近的原因,敵人抵抗的十分頑強,為了不給部隊造成更大的傷亡,馮華下令先不對敵人發動強攻。他看看手錶,已經快三點了,他對李九杲和連順說:「把狙擊手集中起來,專門揍敵人的當官的;火炮和機關鎗,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打,三點半發起總攻,五點以前一定要解決戰鬥!」
在義勇軍密集火力和單打一的雙重打擊下,日軍逐漸失去還手之力,抵抗和反擊的力度越來越弱。正當馮華要下達發起總攻的命令時,青河堡方向隱隱傳來了一陣地雷的爆炸聲。馮華的心頭「咯登」一震:奧保鞏的第五師團來了,而且比自己估計的速度要快得多!
佐籐正一大佐為了和第五師團主力保持聯繫、加強配合,曾約定兩個小時派人聯絡一次,青苔峪之戰打響之際,正是應該再次派人聯繫之時。第五師團長奧保鞏看到佐籐聯隊沒有按時聯繫,心中隱隱約約有些不安。他知道:佐籐正一雖然人很張狂,但約定的事情決不會馬虎,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他一面派出騎兵迅速追趕佐籐聯隊,一面命令大部隊加快行軍速度。
日軍第五師團的騎兵2000餘人經過加急行軍,率先在青河堡一帶與一連發生了遭遇。雖然他們受到了一連的襲擊和地雷的襲擾,遲滯了前進的速度,但第五師團的提前到達還是打亂了馮華的部署。從青河堡到青苔峪,快的話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到達,即便只是第五師團的先頭部隊,可如果被這部分日軍粘住的話,後續的所有計劃都會被打亂。雖然不能徹底全殲佐籐聯隊讓馮華心有不甘,但他還是無奈的下達了撤軍的命令。在對日軍又進行了一次炮火打擊後,除了留下少數部隊進行騷擾和監視外,義勇軍的大部隊悄無聲息的撤出了戰場。其實在義勇軍撤出戰鬥時,赫赫有名的「元山支隊」能夠戰鬥的人員也已經所剩無幾。
聽到佐籐聯隊被圍的報告後,奧保鞏中將大吃一驚,急忙命令主力部隊加快速度,馳援佐籐聯隊。當第五師團氣喘吁吁的趕到青苔峪時,槍炮聲早已結束,滿山溝都是大和勇士的屍體和被摧毀的槍炮武器,可惡的支那人早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只有先期趕到的騎兵在一些軍服上沾滿血跡的倖存者的幫助下,正在忙著搶救受傷的同伴。
奧保鞏中將掃視著不久前還是白雪皚皚的大地,現在到處都是彈坑、血跡和滿地的死屍。大道上,坡地裡全是戰死的日軍士兵、倒斃的騾馬和癱瘓的車輛;許多火炮還沒有來得及脫下炮衣,就被猛烈的炮火擊毀;那些來不及運走的、被支那人付之一炬的軍用物資,仍然在冒著濃濃的黑煙。他的心頭一陣陣地冒著涼氣:太可怕了,簡直就是大日本皇軍的噩夢!
在一個被炸毀的大炮旁,奧保鞏看到了佐籐正一的屍體,大佐的右腿已被炸飛,軍服上沾滿了污濁的黑血,面部扭曲猙獰,暗淡無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被日本軍界譽為「後起之秀,帝國精英」的聯隊長佐籐正一大佐陣亡,兩千一百多名官兵為天皇陛下、為大日本帝國捐軀。
這一仗確實讓奧保鞏中將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被譽為「元山支隊」的佐籐聯隊連同輕重傷員最後只剩下了一千餘人,奧保鞏耐著性子聽完佐籐部隊還活著的幾名軍官報告被襲擊、被圍殲的經過,沉默了好長時間。那幾名驚魂未定的軍官似乎剛從十八層地獄跑出來,他們的敘述將義勇軍的可怕渲染到即使是魔鬼也無法企及的程度。
雖然還不知道這支敵軍的來龍去脈,但能夠吃掉皇軍整整一個聯隊,這股支那軍隊的實力絕對不可小視,估計怎麼也會有上萬兵力。奧保鞏猜測這支支那軍隊極有可能就是大本營通報中提到的那支神秘之旅。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得格外重視,這樣一支軍隊絕對會成為大日本皇軍的心腹之患,必須馬上報告大本營,盡快查清這支軍隊的情況,並給與毀滅性的打擊,否則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放心的。
青苔峪一戰,義勇軍通過英勇戰鬥,以傷亡三百餘人的代價,取得了中日開戰以來的第一次大勝,也經受住了一次真正的考驗。雖然沒有徹底全殲「元山支隊」,但也讓它的部隊序列從此消失,而且還沉重地打擊了日寇驕橫跋扈的侵略氣焰,並足以在日本朝野引發一場超級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