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一部 關河夢斷 第十八章 中秋夜遇險
    轉眼間,甲午年的中秋佳節就要到了,這是馮華他們三人回到這個時代後的第一個重要節日。「每逢佳節倍思親」,尤其是這個傳統的團圓節日,免不了把他們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種思念親人、思念家鄉的感情重新激活,那些與父母親人中秋賞月、吃月餅團圓的往事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雖然馮華他們心中都有些傷感,但是想歸想,這三個豁達的年輕人的情緒、工作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中國人歷來重視「中秋」這個節日。在龍口街一帶,今年的「中秋」更是與往年不同。這些年,兵匪、戰亂以及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鬧得人心惶惶,人們哪有心情去歡度佳節。自從義勇軍來了以後,周邊的幾股悍匪相繼被剿滅,稍遠一點的土匪輕易也不敢到揮發河一帶騷擾,捋義勇軍的虎鬚。義勇軍控制的地區社會安定,買賣公平,老百姓的日子要比其他地方好過得多,人們手裡有了點兒活泛錢,過節的心思也自然就盛了。進入八月以來,接連幾個集日,龍口街和附近的幾個大集市都是人山人海,買賣興旺。

    賀國光順應民心,由商會出頭籌辦,專程從吉林、海龍請來變戲法、唱蓮花落和奉天調鼓詞的戲班子,搭台演戲。龍城、關街和二道江等地也紛紛效仿,一時間揮發河地區呈現出了一片社會安定、百姓富足的歌舞昇平景象。

    八月十五這天早晨,馮華應邀去關街參加關街商會籌資興建的釀酒廠燒鍋出酒儀式。因為恰逢「中秋」,關街也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剪綵儀式後,馮華參觀了釀酒廠,又與關街商會會長等人商談倡導私人開辦工廠的問題。下午,觀看了關街團練的軍訓和操練後,來到關街平民學堂(近半個月,龍口街及附近的幾個大鎮都興辦了平民學堂),給全體師生作了《先進的科技知識是富國強兵的基礎》的演講。

    從學堂出來,天已近黃昏,馮華本想立即趕回龍口街,但受到了關街商會、團練負責人的極力挽留。由於盛情難卻,他只好又趕到位於關街十字路口的春香樓酒家,向參加關街中秋夜宴的各界人士敬酒致意,酒過三巡後方以工作為由提前告退。辭別主人,步出南門後,因惦記著龍口街的慶祝會,一行五人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圓月當頭,夜空如洗,皎潔的月光為坡嶺、大道、樹木披上了一層銀亮的白霜。山道上,馬蹄聲聲踏碎秋夜的寧靜,婆娑的樹影、月光照射下黑白分明的巨石,都被飛速地甩在騎馬人的身後。馮華是第一次在這明月當空的夜晚飛馬馳騁,月明星稀,天高雲淡,頓感環宇遼闊,心境清朗,似是體驗到揚鞭驅馬,關山飛渡的那種意境。

    忽然遠處林梢上一陣「唰喇喇」作響,一群飛起的寒鴉宿鳥驚碎了寂靜的月夜。飛馳的五騎人馬警覺地勒住韁繩,側耳細聽。微風習習,四周杳無聲息,夜很快又回復了它慣有的寧靜。

    雖然周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宿鳥驚飛還是提高了眾人的警惕性,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握緊著槍支。前行不遠,山路突然變窄,這是關街至龍口街之間最險峻的一段道路,約摸三里有餘。

    馮華身邊的警衛員小董小聲提醒著說:「首長,得注意點兒。這個地方叫『撓頭溝』,地勢險要,可別在這裡碰上什麼凶險的事兒!」

    另一個警衛員老蔡笑罵著:「烏鴉嘴!」老蔡嘴裡雖然罵著,但絲毫也沒有大意,只見他提槍拍馬趕到馮華的前邊。

    就在幾人進入「撓頭溝」約莫一里路遠時,異變突生,路兩邊的崖頂上突然轟隆隆的落下了無數的巨石。巨大的石頭夾帶著碎石泥土,連帶著山坡上被壓倒的小樹滾滾而下,很快就將山路堵了個嚴嚴實實。幾個人急忙勒轉馬頭後退,但走在最前面、離馮華他們有三四個馬身距離的老蔡卻躲避不及,被衝力極大的石塊當場砸死。緊跟著,馮華他們的頭頂上、身後邊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

    小董是據此不遠的二道溝人,對這一帶的路徑相當熟悉,他藉著月色觀察了一下,拉著馮華說道:「快,跟我走!」四個人迅速退到了二十多步外,路邊一處方圓十餘米的石窩裡。這裡地勢略高,除非是石頭從天而落,否則滾動而下的巨石是威脅不到他們的。

    自從消滅了「小飛龍」以後,在揮發河一帶,別說是大股土匪,就是連小股蟊賊也罕見,因此人們的麻痺思想也就逐漸滋生。關街到龍口街,不過四十華里的路程,快馬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來回,所以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什麼危險出現。

    可是只有賀菱兒一個人不這樣想,這倒不是菱兒能掐會算,會什麼未卜先知,那只是一個女孩牽掛著一個男人時很自然的表現。看到馮華出門只帶了四名警衛,菱兒不無擔心地說:「大老遠的路,多去幾個人吧?」

    看著菱兒關切的樣子,馮華笑了:「放心吧,沒有事情的!」

    本來是說好的,馮華要趕回來參加龍口街中秋宴會和廟會演出。申時剛過,估摸著馮華應該回來了,賀國光來到馮華的辦公室想商量一下晚宴講話的事,誰知卻撲了一個空。菱兒也就藉著這個茬口跑到大門外,眼巴巴地望著北圩門,盼望著馮華快一點回來。在與父親一起去聚英樓酒家的路上,她又提起這個已經問了好幾遍的問題:「爹,怎麼馮大哥他們還不回來呢?」

    賀國光心可不粗,多多少少地看出了女兒的心有所屬,笑呵呵的安慰女兒:「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關街商會也有慶祝活動,人家挽留,你馮大哥能不多待一會兒麼?」

    父女二人進入大廳,賀國光忙著作揖抱拳與眾人打招呼,菱兒在一旁卻顯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就坐後兩眼還時不時地瞄向廳門。

    為了等候馮華,宴會時間往後推遲了半個時辰。賀國光看看時間已晚,大廳裡早已經坐滿了客人,低聲與邢亮、李九杲等人商量後,宣佈中秋慶宴開始。在賀國光致簡短的歡迎詞後,宴會進入了高潮,人們頻頻舉杯,氣氛歡慶熱烈,可是在女賓席上就座的菱兒卻如坐針氈,根本就沒有吃出菜餚的味道。

    周邊屯子裡來看戲的鄉民甚至比龍口街本地居民來得更早,藥王廟山門前的空地上已是擁擠不堪,還有人搬著椅子,扛著板凳源源而來。按照馮華他們的說法,今晚的演出叫什麼慶豐收文藝晚會,鄉民們不管它叫什麼,只要是熱熱鬧鬧,喜喜慶慶就好。此刻,台上那女伶正唱到:「小佳人梳妝巧打扮,梳盤頭,戴金簪,瓜籽臉,賽粉團,一心去會情郎……」

    佳人約會那撩人心緒的唱詞把賀菱兒擾得心煩意亂,她再也坐不住了,跑到邢亮跟前低聲詢問:「邢大哥,天都這麼晚了,怎麼馮大哥還不回來呀?」

    雖然在應酬著各界的客人,邢亮幾個人心裡也正在為此事著急,賀菱的話無疑也增添了他們的擔心。為了不影響大家,經過簡短地商議,李九杲和林喜悄悄地離開了會場。

    馮華隱蔽在石塊後邊,一邊仔細地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飛快地轉動著腦子:從清脆密集的槍聲來看,敵人足有五、六十人,而且武器精良,顯然是經過周密策劃有備而來的。到底是些什麼人呢?如果是土匪,為何聽不到鳥銃之類武器沉悶的聲音,周邊的土匪應該沒有這麼好的武器呀!面對著這突兀而來的襲擊,馮華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皓月當空,月光如水,但馮華等人的無聲無息,到讓敵人有些摸不清虛實,一時間不敢貿然進攻。拖延時間,等待增援,這正是馮華他們所希望的。敵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片刻之後,前後兩面的敵人鳴槍壯膽,開始緩緩向中間推進。前進了三、五十丈後,看到馮華他們還沒有動靜,這伙敵人的膽子大了起來,挺直了腰板,加快了速度。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馮華輕喝一聲「打!」,四支衝鋒鎗同時朝著兩個方向掃射。

    雖然馮華他們的火力很是兇猛,但敵人的進攻也極為凶悍,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立刻又湧上來。隨著幾顆手榴彈的爆炸,才勉強把敵人的攻勢壓制住,雙方就這樣互相射擊,對峙起來。

    對方顯然知道這樣拖延下去,對他們很是不利,在一陣猛烈的射擊之後,又開始了新的攻擊。人吃過虧以後總會學得乖一點兒,敵人一邊不停地射擊,一邊利用岩石作掩護跳躍前進,進攻的速度雖然放慢了,但被槍彈擊中的危險也小了。

    「要注意節約子彈,等敵人出了這塊亂石區,靠近了再射擊。」馮華提醒大家。

    雖然馮華他們的武器要先進一些,但「猛虎抵不住群狼,好漢架不住人多」,面對著前後夾擊,幾十支快槍的火力壓制,他們應付得越來越吃力。馮華突然感覺到他左面的小李的槍聲停了下來,扭頭一看,只見小李仍然保持著臥倒射擊的姿勢,頭卻低垂著,沉重地壓在衝鋒鎗上。他爬過去,看到小李額頭和身上都是血,鮮血已經浸透了迷彩服。馮華輕輕的呼喚著,可這孩子卻一動不動,把手放到小李的鼻孔上,已經沒有了呼吸。這都是與他朝夕相處的人啊!剛才還愛說愛笑的老蔡,活蹦亂跳的小李,就這樣的走了,馮華的鼻子不由得一酸,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敵人的氣焰非常囂張,他們一邊進攻一邊喊著:「捉活的!抓住馮華賞大煙土二十兩!」

    從敵人的喊叫聲中能夠聽出來,對方不但是有備而來,而且是專門針對他馮華而來的。

    小董咬牙切齒的罵道:「兔崽子們,我讓你嚎!」一梭子憤怒的子彈射向撲過來敵人。

    雙方已經對峙了半個多時辰,敵人雖然傷亡很大,但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馮華他們更是苦苦。馮華和小董、老胡都已經掛了彩,尤其是小董,一顆子彈從他的左肩窩穿過,鮮血染紅了半個身子。

    看著因大量失血和劇烈疼痛而臉色煞白的小董,馮華挪過去扶著他慢慢的躺倒在地上,然後撕下塊襯衣布為他包紮傷口。月輝下,小董的臉色更加慘白,他嘴唇發紫,口角掛著一抹血絲,從他那直望著前方的渺茫神態上看,他正在與死神做著最後的拚搏。馮華小心地擦乾淨小董嘴邊的血跡和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輕聲安慰他道:「小董,你一定要堅持住啊,咱們的人就要來了!」

    李九杲和林喜帶著新成立的特種大隊騎兵排在山路上飛馬狂奔,前方隱約傳來的陣陣槍聲,證實了他們的擔憂。李九杲惦記著大哥的安危,焦急地吼道:「弟兄們,快!」說著,雙腿把馬一夾,領先向著槍聲響起的方向飛馳而去。

    距離越來越近了,在那響成一片的密集槍聲中,已經能夠很清晰地聽出衝鋒鎗連續射擊的聲音。林喜指著前方那彎曲的山道說:「槍響的地方叫『撓頭溝』,地勢十分的險要。」

    李九杲勒住馬側耳細聽了一下,然後對林喜說:「聽到了嗎,敵人是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大哥他們,待會兒你帶一半兒人從左面上去,我帶剩下的人從右面上去,咱們先把眼前的這股敵人幹掉!」

    林喜點點頭:「好!」兩股人馬很快消失在黝黑的樹叢中。

    雖然又打退了敵人的一次進攻,但是馮華他們的彈藥也所剩無幾了,只要敵人再次發動攻擊,馮華和老胡二人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心底暗暗盼望的援軍直到現在還杳無音信,馮華不禁有些絕望:這段時間,自己經常早出晚歸,眾人已經習以為常,老亮他們怎麼會想到接應自己呢?

    望著月光下顯得益發黑暗的山林,聽著敵人猖狂的叫囂,馮華第一次感到死神離他是如此之近:難道我真的就要死在這裡嗎?這就是我的命運嗎?自己要是真的死了,老亮和小宇不定會多傷心呢?

    想到自己的兩個兄弟,馮華的心裡又是傷感又是擔憂:老亮為人憨厚耿直,待人真誠熱情,可是脾氣太倔太直,但願以後遇事能多轉幾個彎兒;小宇聰明好學,腦瓜靈活,有股子鑽勁兒,只是平常習慣於依賴自己。他們身處異世舉目無親,又缺少了自己的提醒照應,今後的路還很艱難啊!不過好在還有九杲和德貴可以幫助他們。

    想到李九杲和黃德貴,馮華的心裡不由得有些愧疚:自己當初與他們結拜,可以說是動機不純,但他們卻一個心眼兒拿自己當大哥一樣的崇拜、尊敬。九杲、德貴兩人重情守信,為人豪爽仗義,實在是值得相交的好兄弟……

    想著想著,早晨臨行之前賀菱兒那千叮嚀萬囑咐的神態突然出現在馮華眼前,心中忽然刺痛了一下:這個小丫頭,現在說不定她又像上次自己去龍城時那樣,在盼望著自己快回來呢……

    「敵人又摸上來了。這些***王八蛋還真是陰魂不散,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老胡一邊小聲提醒,一邊恨恨的罵著。

    看著老胡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馮華慚愧之餘,亦激發出了沖天的豪氣:自己怎麼在生死關頭竟然患得患失起來。人不到最後時刻怎麼能放棄希望呢?想著,馮華從小董的身上摘下了最後一顆手榴彈,與老胡一起注視著慢慢逼近的敵人,準備作最後的一擊

    別看這股敵人叫囂的厲害,同夥不斷增加的傷亡讓他們變得特別小心翼翼,前進的速度也慢下來不少。要不是知道對方一共只有五條人槍,而且火力已經減弱了不少,他們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了。

    就在這時,正面敵人的背後忽然槍聲大作,本來就已傷亡不小的敵人,如何禁得起一支生力軍從兩個方向的突然打擊,頓時亂成了一團。他們一面還擊,一面倉惶的往北面靠攏、撤退。看到援軍終於到了,馮華趁機擲出了最後一顆手榴彈,老胡也立起身形用衝鋒鎗掃射著退卻的敵人。受到三面攻擊的敵人很快就傷亡殆盡,活著的幾個人連忙繳械投降。

    北面方向的敵人看到對方來了援軍,又眼見南面自己人的覆滅,知道今天是討不到好處了,再也不敢戀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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