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四章 奪鼎 第六十節 身世淒涼
    說到這裡,全玉姬停了下來,她緩緩的抬起頭,看著林清華那神色古怪的臉,沉默了半天,然後才又接著說道:「相公……元帥……你……你是熟悉歷史的,當然應該知道萬曆年間的那場援朝之戰吧?」

    林清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日本關白(宰相)豐臣秀吉妄圖借朝鮮為跳板,進攻大明,但被朝鮮國王拒絕,於是便以小西行長、加籐清正為將,出兵入侵朝鮮,很快佔領了大半朝鮮國土。朝鮮國王逃到鴨綠江邊的義州,向明廷求援,萬曆皇帝派兵入朝,雙方打打停停,一直到七年之後,才將日軍趕走,也正是這場戰爭,同時搞垮了兩個王朝,一為日本的豐臣氏,他們後來被德川氏取代,另一個王朝就是大明王朝,戰爭耗費了大量金錢,而且在戰爭中明軍的很多問題暴露了出來,若是能夠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的話,那麼以後也不會被一個小小的後金折騰的不得安寧,可惜皇帝都不爭氣,只知道玩兒女人,做木匠活,雖然崇禎皇帝想力挽狂瀾,但是此時的大明朝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全玉姬不知道為什麼林清華會在這個時候發出這樣的感慨,但她已無心追問,她淡淡的苦笑道:「也許世上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要不然的話,我的母親也不會和父親相遇了。」她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朝鮮非常嫉恨日本,因此禁止與日本貿易,凡是膽敢私下貿易的,一律處以重刑。父親自然是不會將這個禁令放在眼裡的,他依然大搖大擺的坐著船,在朝鮮與日本之間來來回回,也許他的運氣確實很不錯,從來也沒有被朝鮮兵抓住過。

    不過,人的好運氣總是有限的,不可能全靠運氣,我父親也一樣,當他又一次到朝鮮接貨的時候,朝鮮的巡兵發現了他們,在經過一番苦鬥之後,他們被殺散了,他的手下死傷慘重,而他也負傷而逃,躲到了附近的一個島上。

    也真是巧的很,當時,我的母親也正與外祖父在那個島上採藥草,準備釀酒之用。他們在一個山坳裡看見了滿身是血、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父親。他們將父親救了起來,替他包紮,並將他移到了自己的船上。

    當父親醒來後,經過一番交談,他們才知道對方竟然都是大明朝的人,於是便更加的親近了。父親的傷很重,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是流血過多,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外祖父將他安置在自己家中,而母親則整天伺候他,這樣時日一久,兩個遠在異鄉的男女漸生曖昧之情,於是便在不知不覺之間喜歡上了對方,一個妙齡花季,一個血氣方剛,恰在這時,外祖父上京送酒,兩人把持不住,便有了肌膚之親,而且在半個月後有了我。

    本來父親是準備在外祖父回來之後向他提親的,按照以前的慣例,外祖父送酒上京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但是誰曾料到,外祖父此一去竟然一個半月毫無音信,他們左等右等卻不見外祖父回來,母親放心不下,便與父親一同尋到了朝鮮京城,但她卻吃驚的發現,那大官的府邸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彷徨無措之際,母親用重金托人打聽,這才將那陪同外祖父一同送酒上京的一名夥計從牢裡救出,仔細詢問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朝鮮禁止與日本貿易,因此尋常百姓根本就不敢與來自日本的商人貿易,而父親在朝鮮採購人參卻需要有人向他供貨,而這供貨之人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正是那名朝鮮的大官。當父親帶去的人被朝鮮巡兵打散後,有兩人被俘虜了,嚴刑拷問下,兩人不得不供出那供貨之人。朝鮮國王聞言大怒,於是便派兵殺進了那官員的府邸,他們見人就殺,見人就抓,當時暫居府邸之中的外祖父也不幸遇害。

    陪著母親上京的父親知道不能再在朝鮮停留,便硬拉著母親逃出京城,他們來到海邊,準備尋船逃走,但卻沒有想到,當得知他們想去日本後,那名被他們雇好的船老大改變了主意,他命船上的水手將他們兩人抓住,並送到了一名水師將領那裡,領取了不少賞錢。那個將軍不是別人,就是我的養父全奉武,當時他還不是太子的親將,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我的母親。

    母親是個美人坯子,雖然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但是卻絲毫也看不出來,而且由於當時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尤其讓人愛憐,養父一眼就看中了她,

    為了救父親,母親謊稱父親是他的兄長,她乞求全奉武將軍放過他們。

    雖然養父並不是個壞人,但是畢竟當時他還是單身,而且又為美色所惑,因此他便提出個要求,要母親嫁給他,母親無奈之下,只得同意嫁給他。

    當父親從牢裡被秘密放出來的時候,母親已經與養父結婚了,父親又急又怒之下,便獨自一人返回了日本,不過,在他走的那天晚上,母親還是偷偷去見了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父親留下了一件信物,以便父女來日相認。從那以後,母親就是朝鮮將軍全奉武的夫人了,而父親卻一直呆在日本,再也沒有回到朝鮮。」

    說到這裡,全玉姬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鏈,將其遞給林清華,說道:「這就是那件信物了。」

    林清華接過那項鏈,看了看,卻見那上面綁著一把很小的銅製鑰匙,仔細端詳之下,卻見那上面還寫了一個很小的「黃」字。他不解的抬起頭來,看著全玉姬,問道:「這上面寫的『黃』字是什麼意思?」

    全玉姬說道:「父親名鄭芝龍,字『飛黃』,這個『黃』字就是他表字中的那個『黃』字了。」

    林清華將那鑰匙翻過去看了看,卻見另一面也寫的是一個「黃」字,便問道:「那麼說,另一件信物上寫的就是一個『飛』字嘍?」

    全玉姬點頭說道:「是的,那是一把小巧的銅鎖,上面寫著一個『飛』字。」

    林清華將項鏈遞還給全玉姬,口中歎道:「這麼說來,你以前對我講的身世是假的嘍?」

    全玉姬神色黯然的說道:「不全是假的,起碼我養父與母親被朝鮮國王殺害的事情是真的,而且我從朝鮮逃到大明的事情也是真的。」

    林清華拖過一把椅子,命全玉姬坐下,接著他將太師椅拉到全玉姬面前,也坐了下來,說道:「那就請全玉姬,啊……不,應該是鄭玉姬小姐講一講你後來的遭遇吧!」

    全玉姬橫了林清華一眼,隨即低下頭去,小聲說道:「養父並不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且他與母親結婚後並未再生育,因此他很是疼愛我,我小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將我抱在懷裡,逗我笑,小時候的快樂日子真是很讓人懷念。」全玉姬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拭去眼角的幾滴眼淚,隨後深吸了幾口氣,接著說道:「養父和母親遇害的那天晚上,我正與幾個丫鬟在後院釀酒,那是母親從外祖父那裡傳下來的手藝。忽然聽見外面一片喧囂,還有隱隱的喊殺聲,不等我命丫鬟前去查看,母親卻來了,她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衛士,母親將我拉到一角,將一個包裹遞給我,說那裡面有我的身世,命我馬上帶領衛士和丫鬟們逃走。我不願意獨自一人逃走,但她卻命那些衛士和丫鬟拉著我從後院的地道裡離去。後來我才從那些衛士們的嘴裡知道,在兵丁殺進府沒多久,養父就力戰身死了,而母親當時已經決定與養父一同赴死了,只是不忍心讓我與她同死,這才命人護送我逃離。這麼些年下來,母親與養父還是很有些感情的,也許真的是那『日久生情』的緣故吧,再加上父親這麼多年沒有帶過消息來,因此母親就把感情轉移到了養父身上,也許女人天生就是這樣的吧。」說到這裡,全玉姬又停了下來,有些出神的望著林清華身後的窗戶。

    林清華回頭看了看窗戶,並未看到什麼,隨後轉回頭來,問道:「那以後呢?你去福建了?」

    全玉姬回過神來,淒然道:「等我和那些衛士丫鬟們上了船,我才將包裹打開,卻見那裡面放著一些很值錢的珠寶首飾,此外還有一封看起來很舊的信,再就是這條充當信物的項鏈了。我打開信,看了幾遍,原來那信是母親早已寫好的,全部都是我的身世,還有母親與父親、養父相識的經歷。當時我只覺得我快要瘋了,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從來不知道,我居然不是養父的親生女兒,養父一向很疼我,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生父。」說到這裡,全玉姬不得不又停了下來,因為她已經泣不成聲了,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鏈一般,簌簌的落在了地上。

    林清華下意識的在身上摸了摸,但卻摸不出一條手帕來,倒是全玉姬從香囊中取出一塊絲帕,擦乾了眼淚。

    林清華很想安慰她,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

    全玉姬停止哭泣,哽咽道:「在船上時,我足足哭了一路,直到船隻抵達了杭州城,向人打聽之後,我才在衛士和丫鬟們的陪伴下前往福州城中,去見我那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生父。

    當我將那條掛著信物的項鏈拿出來後,父親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從屋子裡拿出一把銅鎖,當著我的面用那銅鑰匙將那把銅鎖打開,我終於確信,眼前的這個魁梧的人就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他,正是在南洋一帶赫赫有名的鄭芝龍。」

    林清華歎道:「這可真是讓人難以置信,誰會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這麼複雜。」他看著全玉姬,問道:「那,以後呢?鄭芝龍是不是命你到揚州刺探情報?」

    全玉姬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望著林清華,說道:「怎麼你這麼快就猜到了?」

    林清華苦笑道:「我又不是傻子,鄭芝龍怎麼說也是個人物,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親情,有的只是利益。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他如果不好好的利用一番的話,他怎麼能對得起他自己?再說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非但沒有去朝鮮看過去,而且連信也不帶一封,這足以說明,在他的眼裡,只有自己的利益。」

    全玉姬愣在那裡,坐著一動也不動,過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是的,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在父親的眼裡,只有利益,沒有親情。不過……不過……不過,也許他也有難言之隱,鄭家這麼大的產業,他無時無刻不得不多加小心,能夠利用的人他當然會毫不客氣的利用,我與鄭森也不例外。」

    林清華苦笑幾聲,說道:「你父親確實厲害,居然會這麼利用你,當真是個人物!」林清華停下話語,想了想,隨後又說道:「對了,現在我想起來了一件事,那次在揚州茶館中遇見你和你的手下的時候,方世玉曾經跟你的手下打了一架,當時洪熙官就對我說過,他說你的手下的那種棍法相當奇怪,似乎糅合了少林棍法,而陣法也很像少林的降魔陣,現在我想問問你,你手下是從那裡學到的少林工夫?莫非他們拜了少林寺的高僧為師?」

    全玉姬茫然道:「什麼少林寺?我不知道,不過我的那些衛士們的棍法倒真的是在福州學的,他們的老師就是洪英老先生,你應該是認識的吧?」

    「洪英?」林清華有些明白過來了,「我想起來的,他當時應該就在鄭芝龍手下當教頭,教授士兵們武藝,我曾聽他說起過,他早年曾經遊歷四方,路過少林寺時與少林的一位武僧切磋武藝,被那武僧的棍法擊敗,於是便在少林寺留了下來,學了一年少林棍法,想必他就是在那時候學的少林棍法和陣法吧。也許你的手下學藝不精,所以才會似是而非。」

    全玉姬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們只學了三個月,就跟著我來到揚州了。父親親口答應我,如果他成功了,那麼就派兵到朝鮮去,去為我的母親報仇,我當時滿心歡喜,於是就立刻動身到了揚州城。我們以開茶館為掩護,在揚州留居下來,後來父親又從朝鮮買來些歌伎,於是茶館就變成了拉朝廷官員下水的地方。」

    林清華見全玉姬停了下來,於是說道:「後來我與黃得功、李成棟帶兵南下,進了揚州城,於是就碰到了你,也許在那個時候你就盯上我這個冤大頭了。」

    全玉姬淒然一笑,說道:「我又不是父親那樣的人,怎會馬上就盯上你?只不過父親曾經命人帶信給我,命我加意留意幾個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林清華苦笑道:「不知還有哪幾個是你父親要你留意的?不知道有沒有史可法、張慎言這樣的大人物?」

    全玉姬搖頭道:「這些人一向口碑很好,所以父親也知道是無法用美色將他們拉攏過來的,因此,這些人不在其中。」

    林清華睜大眼睛,問道:「怎麼?難道說我是好色之徒嗎?」

    全玉姬又搖了搖頭,說道:「那只是父親當時的誤會,他以為你真的像那《金陵春夢》上寫的那樣,是個有才能的花花公子,因此便命我加意留意你。但當我與你認識之後,才知道,你並非是那樣的人,雖然你曾經裝做很急色的樣子,但是我隱隱約約的能夠感覺到,你與其他的人很不一樣,你就像是從另外一個地方來的人一樣,你的身上總是有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東西,你的行事非常怪異,言談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林清華不想與全玉姬探討這個問題,於是主動將話題轉移,追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決定要纏上我的?是你父親的命令嗎?」

    全玉姬低下頭去,歎了口氣,說道:「你住進我的茶館的當天晚上,我就將你來的消息寫入了密信,連夜派人送往父親約定的地點,當時他已經奉旨率領水師進入了長江,準備協助朝廷阻擋你們南下,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你的消息,並很快回信給我,命我全力對付你。所以……所以……」

    林清華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心中不覺一動,隨即歎道:「所以你那天才會到我的家裡,借口讓我幫你報仇,脫光衣服勾引我?」

    全玉姬臉上微微一紅,隨後小聲說道:「其實我本來不想那樣的,但是當時我又沒有什麼別的好主意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才能接近你。對於我來說,只有替養父和母親報仇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我的身體。為了……為了這件事,我曾事先向那幾個歌伎求教過,但沒想到還是生疏的很,你沒有上鉤。」

    林清華歎道:「我真是個傻子,我還以為你比別人更善於觀察,當時就已經看出我與別人的不同來了,所以才特意前來投靠我,卻想不到你只是在敷衍我,不過,後來我還是上了你的當。對了,你到底是鄭森的姐姐還是他的妹妹?」

    全玉姬的頭低得更很了,她的聲音也變得更小了,她說道:「我是鄭森的妹妹,我比他小三歲。但是我不是想背叛你,我實在是迫不得已!」說到這裡,全玉姬忽然又抬起頭來,用熾熱的目光看著林清華,說道:「其實我一直是真的喜歡你的,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

    全玉姬轉過頭去,看著林清華身側的那張書桌,幽幽說道:「你離開揚州以後,雖然我對於你還只是有一點點的好感,但是我還是會偶爾夢見你。直到那一天,我的哥哥鄭森悄悄的渡過長江來找我,我才得知父親已經被入侵長江的洋夷殺害了。

    說實在的,其實當時我並不怎麼難過,真的,我一點兒也不難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我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太短的緣故吧。當時我心中所想的就是,父親一死,那麼為母親報仇的希望恐怕就要落空了,當時我真的不知道你後來居然會這麼厲害,佔了半個中原。與冷漠的我不同,鄭森卻哭的很厲害,我無法相信,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這個漢子居然就是鄭家新的掌門人。

    其實這是我與鄭森的第一次見面,以前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我只知道我有個很得父親信任的哥哥,而鄭森卻連我的存在也不知道。因為我與父親相見之時,鄭森正帶領著船隊在南洋游弋,而父親為了保密,也沒有親口告訴過他,所以,當鄭森按照父親留給他的字條和信物找到我時,我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父親最為得力的助手、我的哥哥鄭森,他也是鄭家的長子,鄭家新的掌門人。

    當時你們已經在長江邊擊退了洋夷,並向東追擊殘餘的倭寇,你也許不知道,鄭森就是趁著這會兒工夫去找我的,當時他心中也沒有什麼主意,只是想與我見面,見見我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妹妹,並向我講述父親遇害的經過。

    當時我的心中一片迷茫,我的心中只是想著如何為養父和母親報仇,心中完全沒有了其他的念頭,鄭森見我神色古怪,便向我詢問,我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鄭森顯然並不知道父親對我的許諾,因此看起來他很是震驚,但是他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了。我不知道當時他是怎麼想的,是否當時他就想到了利用我接近你,我只知道,他很快就開始安慰我,說只要他成功了,那麼就替我養父和母親報仇,真是奇怪的很,當時他的語氣和表情簡直和我的父親向我許諾時一模一樣。

    也許鄭森當時沒有想到什麼利用我的方法,但是他很快就受到了啟發,因為不久之後,你在南京遇刺了,雖然沒有死,但你的傷勢卻很重,當然了,遠在揚州的我是不會知道你的傷勢的,只是由於鄭森派人去向我通風報信,我才知道你遇刺的消息。

    當時鄭森正在與他的叔叔爭奪家族的掌帥之印,他雖然沒有父親那樣的手腕和魄力,但是他的手下也還是有謀士的,他未雨綢繆,命令我馬上起程,到江南去,去伺候昏迷中的你,以便順利的與你接近。

    雖然鄭森的語氣很不禮貌,就像是在命令下人一般,但是我還是馬上趕來了,因為我也很擔心你的安危。以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大概你我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緣分,所以你才只認我喂的湯藥,從那以後,我就一直跟著你了。」

    林清華愣了片刻,問道:「你擔心我的安危?真的?什麼時候開始的?」

    全玉姬的臉色變的更難看了,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只知道你是個好人。鄭森命我跟著你回湖廣,為他刺探你的情報。我知道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而且我也很想跟在你的身邊,於是便纏著你一起去了湖廣。」

    林清華冷哼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是蓄謀已久的嘍?現在我想起來了,萍兒與芳兒為什麼會那麼急著拜神求子,而且她們很少出城,但卻知道城外有什麼廟,一定是你告訴她們的吧?」

    全玉姬略微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是我告訴她們的。因為她們整天盯著我,使我不能經常和你親近,而且由於我又不能住在你府上,因此也就得不到什麼好的情報,為此鄭森還幾次催促我,要我快想辦法。我只好想了這麼個辦法,將她們支開,以便得到與你單獨相處的機會,後來我終於成功了。」

    林清華冷笑道:「嘿嘿。你是成功了,可是我卻失敗了。」

    全玉姬抬起頭,用奇怪的眼色看著林清華,說道:「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失敗?表面上看好像是我成功了,但是實際上呢?我很快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忍受這種兩面人的折磨了,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了你,但我又不得不昧著良心出賣你,你不知道的是,我每送出一封信,我的心中就會痛一次。我原來是打算用假情報敷衍鄭森的,但是鄭森卻派人按照那信上的內容一點一點的查,就比如那快槍場的位置和數量吧,我給他的是假地圖,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於是便命人帶信給我,要我重新查過,並且還隱隱的威脅我,假如我不按照他說的辦的話,那麼就把我的身世告訴你,讓你懲罰我。我不願意離開你,所以,我只好按照他的吩咐來辦了,我真的是不想離開你,我喜歡你!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所以,我只能違心的幹這些事情,為的只是多和你呆幾天,雖然我也猜到也許有這麼一天……就像是今天一樣,但是,你要知道,我從來都不想害你,我……我已經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了。」

    聽完全玉姬的敘述,林清華有些頭昏腦漲,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整件事情居然會這麼的複雜,而且全玉姬的身世居然會這麼的淒涼,對於鄭芝龍和鄭森來說,她也許只是一件工具,一件可以幫助自己達到目的的會說話的工具,相比之下,自己被她出賣反而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全玉姬見林清華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於是站起身來,走到林清華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我沒有怨言,只是請你別傷害小桃,還有我的那些侍女,她們是無辜的,是我逼她們這樣做的,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

    林清華離開椅子,俯身將全玉姬扶了起來,看著她那梨花帶雨的臉,用手將全玉姬臉上的淚珠兒擦去,說道:「我不會殺你的,我也喜歡你……」

    「彭」的一聲,書房的門被猛的撞開,將林清華的話打斷了。

    林清華與全玉姬扭頭望去,卻見莫不計、洪熙官、方世玉以及衛兵隊的隊長們正站在門口,齊刷刷的望著他們。

    不等林清華發話,莫不計「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元帥,我知道你一向心腸軟,不願意隨便殺人,對待身邊的人更是寬容。但是,這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全夫人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饒,就請元帥將她休了,趕出門去,以安屬下之心。這件事我們都會守口如瓶的,絕不會有別的人知道。」

    剩下的人也紛紛跪下,口中呼道:「請元帥決斷。」

    林清華責怪莫不計道:「難道你剛才一直在門後偷聽我們的談話嗎?」

    莫不計說道:「事關重大,莫不計不得不違抗元帥命令,若莫不計做的不對,元帥儘管懲罰便是,但是,全夫人必須離開元帥府。」

    全玉姬望了望林清華,隨後苦笑一聲,接著一言不發的走到門邊,忽然伸手從門後刀架上抽出腰刀,便向脖子上抹去。

    林清華急忙奔過去,將她的手腕握住,但終究是晚了一步,全玉姬的脖子還是被割破了,鮮血湧了出來,幸虧沒有傷到要害,否則的話,立刻便要死去。

    林清華歎著氣,將軟綿綿的全玉姬放在地上,從衛兵那裡取過繃帶,幫全玉姬包紮傷口。

    全玉姬睜開眼睛,看著正低著頭為自己包紮的林清華,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你這樣做,是會傷你屬下的心的。」

    林清華低聲說道:「我也喜歡你,我體諒你的苦衷,我不會讓你死的。」

    莫不計跪在門口,離林清華最近,他聽見了林清華對全玉姬的耳語,心中有些急噪,忙道:「元帥,不可呀!此女留在這裡,一定會成為巨大的隱患的,萬一她向元帥下毒,那可如何是好?」

    全玉姬掙扎的站了起來,苦笑道:「我是不會害他的,你們若是不放心,我走便是,他這個人一向心軟,而且沒有什麼主見,你們就不要逼他了。」她轉回頭,看著林清華的眼睛,含淚道:「你是個真正的好人,但是也是個真正的傻瓜!你現在的成功很大一部分靠的是運氣和武器,當然了,還有你善待部下與百姓的善心,但是希望你能明白,在這個官場上,好人永遠也不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的,只有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才會笑到最後,在這一點上,你比鄭森要差很多。」

    說完,全玉姬就掙脫林清華的摟抱,踉踉蹌蹌的向外走去。

    林清華想出門拉住她,但卻被門口撲上來的莫不計與洪熙官攔住了。

    林清華無奈,只得命令部下將全玉姬和她的侍女們全部送到鄭森那裡去。

    望著全玉姬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林清華欲哭無淚,他忽然衝著全玉姬的背影高聲喊道:「相信我,我一定會笑到最後的!你會看到那一天的!那種舊的官場規矩將被我徹底的改變!舊的秩序將被我徹底打爛!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也會成功的!我也會成功的!」

    雲端猛然竄出幾道閃電,緊接著,雷聲伴著雨點落地的聲音傳進了人的耳朵之中,暴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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