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經降臨,點點星光將那漆黑的夜空點綴了起來,將那朦朧的月光襯托的更加朦朧。
朦朧的月光下,巍峨的南京城牆顯得那樣的孤寂,城中的大部分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影,只有那靠近秦淮河的街道還是一片燈火通明,青樓、茶館、戲社,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將這盛夏的夜晚烘托的更加熱鬧。
一隊鎮虜軍巡邏隊敲著鐵皮鼓,順著一條熱鬧的街道走著,那鏗鏘的鼓點兒聲遠遠的傳了出去,將一些站在街道上游手好閒的人驅到了一邊,這些人中,大部分人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這些士兵,少數人則轉過身去,溜到了緊挨著街道的青樓瓦肆之中,再也不敢露頭。
與這些游手好閒之人不同的是,那些青樓瓦肆中的客人們卻很少注意這些巡邏的士兵,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這些士兵已經見得太多了,他們可不想讓這些表情冰冷的士兵打擾他們的好事。
巡邏隊的隊長顯然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有人注意有人冷漠的情景,他並不在乎街道旁邊的人們怎麼想,怎麼做,他唯一覺得自豪的是,自從自己率領著巡邏隊在這裡巡邏之後,治安一向不好的秦淮河兩岸立刻變得平靜了許多。剛才那些躲入青樓瓦肆之中的人大部分都是那些青皮無賴之徒,在巡邏隊的面前,他們不得不再收斂一些,免得自己被巡邏隊捉了去,受那皮肉之苦。
巡邏隊走得很快,不多時,他們就離開了那條最繁華的街道,走入了一條背街小巷,在這裡,他們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另一支巡邏隊,與他們不同的是,這支巡邏隊並沒有敲鼓,而且他們的軍服也與鎮虜軍的完全不同,很明顯,他們是鄭森的部隊。
自從南京被拿下後,鄭森與林清華就相互約定,各自派出巡邏隊,在街道上維持秩序,以便盡快穩定南京城內的正常秩序。雖然南京城早已恢復了平靜,但是雙方的巡邏隊並未撤消,依然按照以前的約定,在各自的防區巡邏,而且在一些繁華的地區,雙方還經常共同巡邏,一來二去,雙方巡邏隊的士兵已經相互熟悉了起來,他們會在兩隊相遇之時互相打招呼。
與秦淮河附近的街道一樣,皇宮周圍的街道也是由雙方共同警戒的,而且,由於這裡不僅是宮禁重地,同時這裡還是東帥與西帥的府邸所在地,因此,這裡的巡邏力度更是大了不少,遠非秦淮河畔可比。
就在秦淮河邊的那兩支巡邏隊相遇的時候,皇宮正門外的御街上,也有兩支巡邏隊相遇了,他們也像那秦淮河邊的巡邏隊一樣,相互打著招呼,所不同的是,鎮虜軍巡邏隊行的是軍禮,而鄭森的巡邏隊則散漫的做著各種手勢,就好像是出門的人遇到了鄉親一樣。
這支鎮虜軍巡邏隊的軍官放下了舉著的手,回頭看了看身後那隊漸漸遠去的鄭森部隊,隨後轉頭對走在自己身後的手下說道:「注意,持槍禮畢!槍上肩!」
當這些士兵整齊的將高舉著的快槍重新放回肩膀上的時候,皇宮中卻忽然傳出一陣鑼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悠揚的鼓樂聲傳了出來。
寬闊平坦的武英殿外的一大片空地上,一條寬約五尺的明黃帷幔將這裡仔細的圍了起來,帷幔的裡面整整齊齊的坐著兩排官員,他們的面前擺著小方桌,桌子上放著時興的水果點心,還有一壺散發出幽香的清茶與那碧玉做成的茶杯。
方纔這些官員們還在竊竊私語,但當那陣悠揚的鼓樂聲響起來後,他們立刻閉上了嘴巴,並站起身來,走前幾步,躍過面前的小方桌,面向那擺在正前方的一張長長的龍椅,「撲通」「撲通」的跪了下來。
「眾臣接駕!」小太監那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雖然顯得晚了一點點兒,但是畢竟還是很有些威嚴的。
小太監的話音一落,那些手持各種樂器,站在帷幔角落中正在演奏的宮廷樂師們也立刻停止了演奏,他們紛紛將手中的樂器放在身邊的托盤之中,也像那些官員們一樣跪了下來,屁股撅得老高,頭緊緊的貼在地面,身子就好像是凝固了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帷幔的一側被兩名小太監扯了開來,露出一個一丈寬的通道。
兩隊荷槍實彈的士兵緊接著走了進來,他們手中的武器完全一樣,都是上了刺刀的快槍,但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的軍服的式樣與顏色卻完全不同,一隊身穿灰色軍服,頭戴小沿兒鐵盔,腳穿長統軍靴,很顯然,他們是林清華統率的鎮虜軍中的精銳部隊近衛旅的士兵,而另外的一隊士兵則身穿紅色軍服,頭戴大沿兒鐵盔,腳上穿得卻是與官員們腳上一樣的皂靴,他們正是鄭森的親兵部隊的士兵。
士兵們走進帷幔之後,立刻分散開來,一半人站到了龍椅的兩邊,而另外的一半人則站到了帷幔的四周,隨著口令聲,士兵們將手中端著的槍放了下來,並用警惕的眼睛盯著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
「咄——咄——咄——」一個老太監走進了帷幔,他邁得步子很大,而且落下去時的聲音很響,隨著他的每一聲腳步聲,他的口中總是要大聲的喊著「咄」字,若是不注意的話,根本就聽不清他在喊什麼。
老太監邁著那種有些誇張的步子,走到了龍椅邊,隨後停下腳步,轉過身子,清了清嗓子,隨後向著帷幔中的所有人喊道:「萬歲駕到!眾臣參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老太監的呼喊,帷幔中所有的大臣全部用低沉的聲音喊了起來,並同時行起了叩首之禮。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進來,一群身強力壯的年輕太監抬著兩乘御輦,護送著兩名坐在御輦上的天子走進了帷幔,緊隨著他們身後的,是兩隊同樣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簇擁著兩名身穿一品朝服的官員走進了帷幔,其中一人為楚國公林清華,而另一人則是靖海公鄭森。
看著自己面前的這種有些可笑的表演,林清華強忍住笑。因為在他看來,雖然這兩個所謂的「天子」已經徹底被自己和鄭森架空,沒有了一點兒權勢,但是,這皇帝的種種排場卻絲毫也沒有撤去的意思,而且那些大臣們彷彿也喜歡這種自我陶醉,也正是那些大臣們的強烈要求,皇帝出行時的這種排場才得以保留,甚至還得到了某些方面的加強。
「楚國公,請坐。」正當林清華還在心中嘲笑著這個時代的迂腐的時候,鄭森的話將他從這種嘲笑中拖了出來。
林清華抬頭一看,才發現那兩個皇帝已經坐在了那特製的加長龍椅上,而且正無精打采的看著那些屁股依然高聳的大臣們,唐王的嘴似乎還在翕動,不知是否又在喃喃自語了。
林清華向鄭森笑道:「還是靖海公先請。」
鄭森微微一笑,隨即不再謙讓,走上幾步,坐在了龍椅的左側,林清華當然也不會客氣,就在鄭森剛剛坐穩的時候,他也一步竄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悠然自得的架上了二郎腿。
幸虧那跟在身後的莫不計輕聲咳嗽了一聲,否則的話,當那些大臣們抬起頭後,一定會再次「欣賞」到林清華的囂張姿勢,並添油加醋的說到外面去。
林清華很快就明智的放棄了二郎腿的姿勢,開始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用眼睛掃視著底下那些剛剛站起的大臣們,看著他們官袍膝蓋附近的灰塵。
在這種時候,皇帝除了喊聲「眾愛卿平身」之外,就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說的了。
林清華與鄭森互相謙讓一番,隨即便由鄭森首先發話,他說道:「諸位大人,今晚召集大家前來,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就在今日下午,盤踞廣東,不服朝廷調遣的沐天波已經派其子送來了降書,在降書中,沐天波不僅承認了自己的違制之舉,而且還表示願向朝廷討伐大軍投誠,聽從朝廷號令。」
這個消息顯然還沒有廣為傳播開來,所以,當大臣們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顯得有些驚訝,因為他們在前幾天還見到了從廣東前線傳來的塘報,那塘報上說,沐天波正固守廣州城,而且他的那幾個修在河口的堡壘也仍未能被攻破,所以,在眾人看來,這場平粵之戰至少還要打上一兩個月才能結束,但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沐天波這麼快就撐不下去了,不僅送來了降書,而且還是派他的兒子親自送來的,可見沐天波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的勇氣與決心,把自己先前發下的「誓與廣州共存亡」的豪言壯語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看著大臣們的表情,林清華當然猜到了他們的心思,其實只有他和鄭森以及他們的親信幕僚們知道,沐天波之所以肯投降,完全是因為前去勸降的使者按照他們的意思開出了誘人的條件的緣故。為了減少部隊不必要的傷亡,同時也盡量避免對於廣州城的破壞,林清華與鄭森答應沐天波,只要他能夠盡快投降,那麼就允許他保留自己的爵位和財產,但是必須交出手中的所有軍隊,並將各處堡壘交給朝廷軍隊接管。與此相對,使者同時還發出了威脅,假若沐天波不在五天之內決定的話,那麼朝廷的大軍將發動最後的猛攻,一旦破城,那麼就殺光沐天波全家,使其沐家香火斷絕。
開戰以後,沐天波的內心其實是很害怕的,在知道自己不僅西逃無望,而且連廣東南面的海洋也被施琅艦隊封鎖的消息後,他徹底崩潰了,他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在將軍務全部交給了他的兩個兒子後,他就將自己關在佛堂之中,用吃齋念佛來麻醉自己,直到朝廷使者到來,他才走出佛堂。
朝廷開出的條件是相當不錯的,不僅保留了沐天波的爵位,而且還保留了他的全部財產。沐天波曾想跟那使者討價還價,但是那名使者卻十分的頑固,他不僅拒絕了沐天波保留部分軍隊的條件,而且還警告沐天波,假若時間一到他還不同意的話,那麼城外的圍城大軍將毫不留情的進攻,將他全家殺光。
沐天波非常惱火,他曾想殺掉那名使者,但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兒子與兒媳的時候,他立刻放棄了這種瘋狂的念頭。萬般無奈之下,在痛苦的衡量了幾天之後,直到城外的圍城大軍向他發出了最後通牒,沐天波才拿著已在三天前寫好的降書,派人送往城外,並將全城城門打開,迎接朝廷討伐大軍的進駐。
沐天波自認為自己不傻,他知道自己和全家人現在已經完全是砧板上的魚肉,能不能活命就全指望著林清華與鄭森兩人能否大發善心了,雖然林清華曾經向他保證,只要他投降,那麼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筆勾銷,再也不會重新提起,但是對於沐天波來說,空頭的許諾他已經見得太多,他可不想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放在這個空頭許諾上,所以,為了贏得林清華與鄭森的好感,同時也為了向兩人表示自己的誠意,他不得不將自己的一個兒子派到南京,親自送上自己的親筆降書。當然了,他也知道當官的人最喜歡什麼,因此,他還派兒子隨身攜帶了大量珠寶,到南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兩位權臣送上這些珠寶,試圖用這些珠寶贖回自己與全家人的性命。
在林清華看來,沐天波的這種行為相當的可笑,他認為沐天波實際上就是在自尋死路。因為當鄭森見到沐天波一下子送來這麼多珠寶時,他馬上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撈錢的辦法,那就是立刻將沐天波全家殺掉,並將其全部財產吞下去,這樣一來,既可免去可能的後患,又能在短期籌得大量金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林清華立刻勸說鄭森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可不想在以後遇到那種死不投降的人。在林清華的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在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之間,鄭森最後終於放棄了食言而肥的打算,答應留沐天波一命。
底下的那些大臣們自然是不知道這些內幕的,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再次跪下,一邊山呼「萬歲」,一邊高唱讚歌,在稱頌兩位聖明天子的同時,也不忘了拍拍兩位首輔大人的馬屁,同時也不多不少的表達一點兒自己的景仰之情。
林清華與鄭森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了,他們臉上那職業性的微笑讓所有的大臣都感到欣慰,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就連那兩位傀儡天子也變得興奮起來,他們那原本淒涼不堪的臉上也漸漸的顯出了幾分笑容,彷彿自己確實是千古少有的聖明天子,不世之君。
在大臣們表演了半天之後,鄭森知道時間差不多了,於是便伸手制止了大臣們繼續表演下去的慾望,他朗聲說道:「如今那沐忠顯就在帷幔之外,等著天子召見,諸位快快退下左右,看看那沐忠顯帶來的降書到底怎樣,是否能讓諸位滿意。」
在太監的引導下,沐忠顯低著腦袋走進了帷幔,在向兩位天子和兩位首輔大人三跪九叩之後,他就從懷中取出那沐天波親手寫下的降書,當著眾人的面念了起來。
降書很長,足足有一兩萬字,雖然沐忠顯的聲音有些生硬,而且結結巴巴的,但是幾乎所有的大臣都漸漸的從這封降書之中體會出了一種潛藏著的意思,那就是,無論是誰,只要妄圖與兩位首輔大人作對的話,絕對沒有好下場。
也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緣故,林清華與鄭森卻沒有聽出這樣的意思,他們只是從降書中聽見了沐天波那最後的哀鳴,以及乞求兩人寬恕他的哀求,這種哀求甚至是有些可憐,他們兩人的心中都升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他們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無法想像,一向強硬的沐天波居然會寫出這樣的降書來,這就好像是一個小販面對無賴的敲詐而發出哀求一樣。
林清華尤其震驚,雖然他下午就曾看過這封降書,但此時,當沐忠顯用悲哀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將其念出來後,他心中的感覺就十分的怪異了,他不明白,為何在歷史上,那個曾在「咒水之變」中表現英勇的沐天波居然會這樣低三下四的向自己乞求憐憫,難道說,自己的到來不僅改變了正常的社會秩序,甚至連歷史人物的性格也改變了嗎?
林清華忽然有些心軟了,他無法再聽下去,於是出聲說道:「好了,我見沐公子有些勞累,聲音有些變了,這樣吧,黔國公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我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面發誓,假如黔國公以後能夠規規矩矩的話,那麼我一定保證他的安全,假如有人想打他的主意,那麼我將成為黔國公的後盾,希望我們將過去的所有不愉快拋開,從現在起,大家忘記過去。」
鄭森有些吃驚的望著林清華,他無法明白,林清華為什麼會這樣說,難道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以前沐天波對於他的陷害了嗎?或者說,難道他在私下與沐天波做了什麼秘密的交易?想到這裡,鄭森坐不住了,他馬上決定,回去之後一定命人將這一切查清楚,不能讓林清華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鄭森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隨後對林清華說道:「這樣恐怕不妥吧,這降書只念了一半,剩下的還沒念完呢!」
林清華說道:「沐公子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不能再念下去了,就命禮部官員接著念完吧。」
沐忠顯按照林清華吩咐,將那降書交給一名官員,而他自己則垂淚退到了帷幔的角落裡。
禮部官員神采飛揚的繼續念著那封降書,抑揚頓挫的聲音響徹起來,不多時便念完了。
鄭森命一名小太監將降書收上來,交給兩位天子過目。
兩位天子自然是沒有什麼說的,他們匆匆的看了幾眼後,便將身子向後靠回,表示已經認可。
林清華與鄭森分別從自己的幕僚那裡接過替天子保管的國璽,在那降書上蓋了章,當一名禮部官員將那降書收下備檔之後,受降儀式正式結束。
鄭森得意的拍了兩下手,隨後說道:「現下受降已畢,眾臣可以退回座位了。為了慶賀今次大捷,今晚諸位不醉不歸!」
隨著老太監的幾聲命令,停止已久的鼓樂聲再次響了起來,同時帷幔的一角再次被掀開了,數百名太監進進出出,忙碌不停,先將眾人面前的水果點心撤下,隨後又將山珍海味流水般送了上來,不多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的露天餐廳。
隨著皇帝的一聲御音,宴會開始了。
在九五至尊的天子面前,眾大臣還有些放不開手腳,與其說是在吃飯,不如說是在表演自己的文雅。
鄭森微笑的看著底下那些官員們,見他們興致不是很高,便又高聲喊道:「如此佳宴,怎能沒有歌舞助興?來人吶!將歌伎召進來,命她們給諸位大人助興!」
當那些歌伎進了帷幔之後,林清華才驚訝的發現,這些所謂的「歌伎」居然全部都是日本歌舞伎打扮,起碼看起來像。
當隨著那些歌舞伎一同進來的樂師們演奏起樂曲來後,林清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鄭森有一半日本血統的事實林清華也是知道一點兒的,但是他不明白鄭森什麼時候培養起了日本的歌舞伎,即使是那些從青衫社傳來的情報,也沒有一句提到過這件事情。
看著那些歌舞伎奇怪的舞姿,聽著那同樣古怪的音樂,林清華像其他大臣一樣驚諤,他扭過頭去,向鄭森詢問道:「靖海公,你從哪裡得到的這些日本歌舞伎?她們確實是日本人嗎?」
鄭森顯然比林清華還要驚訝,他反問道:「怎麼?楚國公以前曾經見過這樣的歌舞?」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是的,以前在海外遊歷之時,曾經見到過。」
鄭森恍然,說道:「原來如此,楚國公若不說,我還真是沒想起你的家世。」他頓了一頓,隨後望著那些正在跳舞的歌舞伎,略微沉思片刻,隨後悠然說道:「其實這些歌舞伎並不是我養的,她們是前幾天才從日本抵達南京的。這樣的舞蹈我曾在很小的時候看到過,那還是在日本的時候,那時候我曾在日本平戶的藩主家中看到過,後來回到南安老家求學,便不再見到這種舞蹈了。」
林清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怕鄭森由此引申開去,越扯越遠,於是忙追問道:「前幾天?是你在日本買的嗎?」
「買的?」鄭森有些奇怪的轉過頭去,望著林清華那張充滿疑問的臉,說道:「不是我買的,是別人送給我的。」
「別人送你的?誰這麼大方?」林清華更驚訝了。
「是日本的一個藩主,島津氏。」鄭森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對於日本的情況,林清華知道的不多,所以他不得不追問道:「島津?哪裡的藩主?」
鄭森沒想到林清華居然這麼刨根問底,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回答林清華的問題,於是他說道:「這島津氏是薩摩的大名,他們以前曾經與其他大名一同激烈的反對德川氏,後來他們的聯軍在關原一戰中被德川氏擊敗,迫不得已投降了德川。前次倭寇大舉進攻揚子江,被我二人擊敗,那德川氏精銳損失慘重,由此失去了壓制各方諸侯的力量,眾大名紛紛起來反抗,於是乎,如今日本國內又分成了兩派,一派擁護德川氏,一派則反對德川氏,他們找到了一個豐臣氏的後人,擁護他掌握朝廷大權。」
「什麼?豐臣氏的後人?可是據我所知,那豐臣氏的後人好像已經被德川氏殺光了呀?他們從哪裡找到的?」林清華的記憶中隱隱還是有些印象的。
鄭森笑了笑,說道:「俗話說『成王敗寇』,誰贏了誰就是真命天子,至於這個所謂的『豐臣氏』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像這種事情,也許永遠也沒有人知道真相,就像那明初的韓林兒瓜步沉舟一樣,沒人知道到底是朱元璋命廖永忠干的,還是那船真的自己沉的,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朱元璋得了天下。」
林清華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兩名天子,卻見他們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看起來鄭森的這種肆無忌憚的話嚴重的傷害了他們的自尊。
林清華回過頭來,淡淡一笑,說道:「這個簡單,世上本沒有真相,說得人多了,也就有了真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當人們以為真相是這樣的時候,那麼真相也許真的就是這樣了。」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這麼說來,那個所謂的『豐臣氏』就是假的嘍?看起來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手段很多人都會用。」
鄭森也笑道:「只不過,在日本國內,真正的『天子』卻並不是那豐臣氏,而是另有其人。」
「是日本的天皇吧?」林清華淡淡的說道,「也就是說,現在那天皇還在德川氏手中嘍?」
鄭森讚道:「楚國公果然厲害,一猜就中。那些反德川氏的大名名不正,言不順,自然佔不了上風,若不是有我的軍械的,恐怕他們早就垮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如今對我是感恩戴德,所以才會將他們的歌舞伎送來,希望我能繼續他們。」
林清華有些明白過來了,他略微想想了,隨後攛掇道:「既然現在日本國亂了起來,那麼就是靖海公報仇的好機會,不如趁此良機,進攻日本,為你父母報仇血恨。」
鄭森搖頭道:「日本窮山惡水,沒有什麼好東西,再說了,現在他們打得昏天黑地,一時半會兒還無法結束,留上幾年再說也不遲。」
望著鄭森那張讓人摸不著心思的佈滿皺紋的臉,林清華不禁想道:「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住,他到底想幹什麼呢?莫非一定要我親自出馬去進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