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四章 奪鼎 第十九節 轉折
    帳篷之外是一片喧囂聲,士兵們正忙著將各自的帳篷拆掉,並將大營之外立著的柵欄拒馬拆毀,整個鎮虜軍軍營之中到處都是人們的喊聲與各種命令聲,這些惱人的噪音攪得中軍大帳之內的林清華不得安寧。

    此刻,林清華正端坐於中軍大帳之中,正將身子俯在一張方桌之上,用一根用鵝毛做成的硬筆奮力書寫著。

    他所寫的東西既不是命令,也不是私人信件,他所寫的全部都是公式、圖畫以及一些定理。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以後,林清華就一直忙著各種事務,全然沒有想到將自己以前所學的知識系統的寫下來,以便將來教育之用。

    直到前幾天,那支南部式手槍才將他猛的驚醒,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個潛在的對手可能已經使用了他從未來帶來的先進知識,而且很可能已經將其用之於他自己的勢力。

    林清華心中的震驚是無法言表的,他不得不狠狠的責怪自己一下,他無法原諒自己的懶惰與疏忽,更無法面對這樣一個可能的事實——他已經落後了。

    林清華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麼拖下去,於是立即著手將自己在小學、初中、高中所學的數學、物理、化學知識全部寫在紙上,免得時間越長忘得越多。

    說幹就幹,從鄉勇大營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一個人呆在帳篷之中,並吩咐衛兵守在帳篷之外,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進來打擾他,就是幕僚也不行。而他自己則坐在椅子上,奮力書寫那些還沒有完全忘記的知識,希望能盡快將其寫下來。

    不過,畢竟他不是學理科的,而且時間隔得又過於久遠,很多知識他已經不可能想起來了,即使他在帳篷裡呆了兩天兩夜,他也只寫出了一小部分,其它的基本上都忘光了。現在的他,正被一道初中物理公式難住,他只推導出了一半,而剩下的那另一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他惱火的將手中的鵝毛筆扔下,看著桌子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紙,那些紙上的沒有畫完的圖案和只推導到一半的公式,就像是裂著嘴嘲笑他的小丑一般,讓他心中既惱又氣。

    他用雙手抱著頭,撐在桌子上,好半天也沒動一下,現在他的腦子裡除了公式還是公式,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但他越想,腦子越亂,他已經幾乎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帳篷裡呆了幾天了。

    「咯剌」一聲,惱人的噪音再次傳進帳篷裡來,將林清華的腦子從混亂中拉了出來。

    林清華「霍」的一聲站起身來,走到帳篷門邊,掀起門簾,大聲問道:「哪兒來的聲音?這麼的吵,還讓不讓人活了?」

    兩名守在門外的衛兵嚇了一跳,他們互相對望一眼,各自都有些驚奇。其中一名衛兵說道:「報告!是士兵們在拆附近的帳篷,不料撐柱不結實,拆到一半就塌了,故而發出響聲,不想卻驚擾了公爺,我這就去叫他們停下來。」

    林清華惱火的說道:「快去,告訴所有的人,不許再這麼大聲!」

    「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啊?誰惹公爺生氣了?」一個嫵媚動聽的聲音傳來,將林清華的火氣壓下去了一半。

    林清華尋聲望去,卻見全玉姬正向著這邊盈盈走來,臉上滿是笑意。

    林清華眉頭一皺,說道:「你怎麼來了?」

    全玉姬臉上仍舊掛著笑,說道:「我是來向公爺覆命來的。」

    「向我覆命?」林清華有些糊塗了,「我什麼時候給你下過命令了?」

    全玉姬有些驚異的睜大了眼睛,她看著林清華那疲憊的臉,搖頭道:「看來公爺真的累了,居然忘記婷兒他們的事了。」

    林清華猛的一拍自己的腦袋,連道:「忘了,忘了!忘的一乾二淨了!」他看著全玉姬,問道:「怎麼樣?他們走了嗎?」

    全玉姬點頭道:「是的,已經走了,鄭森派了自己的親將親自護送他們去福州,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那,那婷兒走的時候說了什麼沒有?」林清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全玉姬搖了搖頭,說道:「說倒沒說什麼,就是一直哭哭啼啼。」

    林清華歎了口氣,隨後又搖了搖頭。說實在的,與婷兒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也不想讓婷兒走,但婷兒的哥哥和姐姐們卻執意要去福州投親,婷兒捨不得他們,所以只好跟去了,她臨走時那淒楚的表情讓林清華心中有些不安。不過,由於自己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因此他不能親自去送婷兒,只好委託全玉姬去送。

    想到這裡,林清華向著全玉姬抱拳作揖道:「多謝全姑娘幫我辦這件事。」

    全玉姬笑道:「公爺客氣了,就是你不說,我也會去送她的,誰讓我一直住在她的帳篷裡呢?」

    林清華抬起頭,看著全玉姬的臉,忽然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全玉姬滿臉的疑惑,問道:「什麼?我不明白。」

    林清華說道:「你真的決定隨我去湖廣了?」

    全玉姬嫣然一笑,說道:「是啊,我已經決定了,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那裡,況且我已經將揚州城裡的茶樓賣掉了,現在我已經無處可去,就是你趕我走,我也走不了了!」

    林清華沉思片刻,又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全玉姬正色說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你是男人,男人說話不能不算數,我跟著你,就是為了隨時督促你,免得你懈怠了。」

    看著林清華滿臉的痛苦之色,全玉姬有些不太高興了,她問道:「怎麼?你不喜歡我跟著你?」

    林清華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有些難題解不開。」

    全玉姬問道:「什麼難題,也許我能幫你。」

    林清華心道:「你能幫我?算了吧!你連萬有引力都不懂,難道能幫我算出那些奇怪的公式?」

    他看著全玉姬那張開始慢慢變紅的臉,淡淡的說道:「這些事你幫不了我的,你下去吧,我也準備準備,看樣子是該出發了。」

    「全體都有,向——右——轉!」張狗蛋張開大嘴高聲喊著命令,隨著他的命令聲,一營鎮虜軍士兵齊齊右轉,他們的背上背著背包,肩膀上跨著步槍,由於槍尖上的刺刀都已取下,因而少了幾分殺氣。

    張狗蛋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武裝帶,順手將掛在左腰的指揮刀向後挪了挪,隨後他又抬起頭來,掃視著眼前的這些部下。由於他的營在長江邊的那場血戰中損失怠盡,因此現在他所指揮的這支部隊是剛剛整編後的一個營,不論是士兵還是軍官,還都沒有完全熟悉,而且由於他原來的副營長陣亡,所以他的得力助手也就失去了。

    想到這裡,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站著的劉三兒,見他正神氣十足的整理著自己身上的軍服。

    「劉副營長!」張狗蛋大聲喊道。

    劉三兒猛的一塄,隨即想起來張狗蛋是在喊自己,於是轉身面對張狗蛋,一個立正,敬了個禮,說道:「在!」

    張狗蛋問道:「這些人的名字你都記住了嗎?」

    劉三說道:「報告!記住了一大半,剩下的再過兩天就能記住了!」

    張狗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實在的,從前幾天的整編結束,直到現在,就連他自己也沒能將所有部下的名字都記住,看起來劉三兒的記性也不差。

    一陣軍號的聲音響了起來,張狗蛋能夠聽出那是出發的號聲,他對於這種號聲非常的滿意,認為比之鐵皮鼓更能讓人精神振作。

    張狗蛋向著北邊望去,見團長已經騎上了戰馬,並且開始將手中的指揮刀舉起。

    片刻之後,團長手中的指揮刀猛的向前一揮,隨即一馬當先,領著衛兵向北行進。張狗蛋見狀,立刻轉身面對部下,高聲喊道:「行軍隊形,齊步——走!」

    張狗蛋領著自己的營跟在大部隊的後邊出發了,與他們一起向北開進的還有數萬大軍,他們將一直向北行進,穿過水網縱橫的水鄉,開進到江陰附近,並從那裡上船,順著長江返回湖廣。

    作為鎮虜軍的最高指揮官,林清華當然是與大部隊一同出發的,此刻,他正騎在戰馬之上,由數百名衛兵護送著,與陳子龍一同並轡而行。

    陳子龍歎了口氣,問道:「楚國公真的就這麼走了?」

    林清華淡淡一笑,說道:「是的,我必須盡快趕回去,因為前日收到消息,湖廣一帶有些流寇蠢蠢欲動,欲圖在湖廣起事,如果我不盡快趕回去的話,恐怕湖廣又會遭受一次兵劫了!」

    陳子龍沉默無語,他轉身看看跟在身後的那幾名家丁,再向著遠處那碧波蕩漾的太湖望去,面色十分的憂鬱。

    林清華見陳子龍這樣的表情,便笑道:「陳大人與林某攜手作戰多日,林某對於陳大人十分的感激,只是這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今日你我二人恐怕就此分別!」

    陳子龍歎道:「楚國公此去湖廣,未奉朝廷旨意,恐怕會遭人物議。」

    林清華搖頭道:「那也沒辦法了,他們願意物議就讓他們物議去吧,正所謂『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陳子龍喃喃道:「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隨後他在心中仔細的品味著林清華的這句話,反覆的琢磨著。

    林清華忽然將左手向西邊一指,說道:「陳大人請看,那邊就是鎮虜軍將士的墓地了。」

    陳子龍向著西邊望去,果然在離這裡一里多遠的地方看見一大片墓碑,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碑林。

    林清華說道:「那裡安葬著的大多是因傷而亡的兵士,可惜如今醫術太落後,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會就這樣死去。」

    陳子龍搖頭歎息,連道:「可惜,可惜。客死他鄉,魂兮歸去!」他頓了一頓,隨即又道:「鄉勇中的大多數戰死的將士都被運回了故鄉,並未在這裡安葬,相比之下,鎮虜軍將士們就更顯得可憐了!陳某在戰前就叮囑過家丁,假如陳某也不幸戰死的話,就把陳某的屍身運回華亭,安葬於祖墳,讓陳家列祖列宗也知道他們的子孫是如何的一個人,可惜,老天並未讓我死於此處,倒讓陳某不能遂了這馬革裹屍的心願了!」

    林清華見陳子龍面色慼然,便輕聲念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

    聽到這句話,陳子龍心中一動,但隨即又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腦袋,心中也不知怎麼回應林清華。他將目光放遠,向著那北邊浩浩蕩蕩的大軍望去,但見那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邊。

    陳子龍心中猛的升騰起一股衝動,不禁詩興漸起,沉吟片刻後,吟詩一首:「

    並刀昨夜匣中鳴,

    燕趙悲歌最不平。

    易水潺湲雲草碧,

    可憐無處送荊卿。」

    「好詩,好詩!」林清華不覺擊掌而呼,「陳大人出口成詩,實在讓林某佩服的很,這等文武雙全的人才,實在是神州黎民之福!」

    陳子龍謙讓道:「楚國公過獎了!陳某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料被楚國公謬讚,實在是讓陳某汗顏。」

    林清華道:「哪裡,哪裡。我這可真的是發自肺腑哦!但卻不知陳大人此詩何名?」

    陳子龍笑著說道:「不如楚國公給起一個?」

    林清華笑著說道:「不如就叫《渡易水》吧。」

    陳子龍摸著鬍子微微一笑,隨即說道:「不妥,不妥!此詩中雖有『易水』二字,但實在不貼意境。今日我與楚國公分別,不知何日再見,此詩就當是陳某贈與楚國公的贈別詩吧,至於名字嘛,不如就叫《震澤畔送楚國公》吧!」

    林清華抱拳道:「多謝陳大人贈詩!」他伸手從馬鞍側面的褡褳裡取出兩隻手槍,連著數十發子彈一併遞給陳子龍,說道:「陳大人送我詩,我也不能不回贈禮物,這兩隻槍你留下做個紀念吧!」

    陳子龍略一猶豫,便伸手將槍接過,隨後說道:「楚國公客氣了!如今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了,陳某還需早日回南京覆命,請恕陳某不能遠送了。」

    林清華向陳子龍抱拳道:「陳大人保重!」

    陳子龍也回禮道:「保重!」隨後他撥轉馬頭,轉向西邊,口中高聲吆喝一聲,領著幾名同樣騎馬的家丁,向著南京狂奔而去。

    看著陳子龍遠去的背影,林清華感慨良多,因為他知道,在歷史上,陳子龍就是個很有民族氣節的人,在江南被清兵征服後,他仍不忘反清復國,組織起太湖義軍,與清兵展開軍事鬥爭,但由於力量懸殊,最終兵敗自殺,實在是個民族英雄。親眼看到這個在歷史上本應死去的英雄與自己道別,並向自己贈詩,林清華心中感覺有些怪怪的,同時,一種改變歷史的痛快感覺也在他的心中悠然而生。

    正當林清華在心中感慨萬千的時候,一名鎮虜軍騎兵催馬奔來,待他在林清華身邊停下,隨即向林清華敬禮,並說道:「報告!西邊警戒一切正常,並未發現什麼動靜。」

    林清華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騎兵數量足夠嗎?」

    騎兵道:「足夠,馬滿原將軍離開時只帶走了一小部分騎兵,剩下的騎兵還留在軍中。」

    林清華向著那西邊和北邊各望一眼,隨後命令道:「傳令,騎兵繼續在大軍西側巡弋,負責監視西邊的動靜!」

    杭州,錢塘江邊。

    雖然前些日子從北邊傳來了洋夷入寇揚子江的消息,這個消息曾經讓杭州的百姓慌亂了一陣,可是由於鄭森的人馬加緊了巡邏的力度,並將前線的戰況不時的傳回杭州,因此,杭州的秩序還是正常的,當洋夷被全部殲滅於太湖之濱的消息傳來後,杭州城就又恢復了平靜,各種小道消息自然而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杭州畢竟是個很大的城市,雖然北方的戰亂讓杭州商人們的生意受到了些許的損失,不過,這並不能掩蓋杭州的繁華。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攢動的人群,到處都是叫賣的聲音,到處都是忙碌的夥計。

    按說平日的街上除了巡街的兵丁外,是看不到更多的兵丁的,但是今天卻有些不同,因為在城中的街道上,長長的兵丁隊列從城裡一直排到了城外,聽一些消息靈通的好事者說,這是因為剛剛來到杭州沒有多久的鄭森軍隊準備撤退,看樣子鄭森是準備回福建老窩了。

    在眾多站在街道兩邊,看著撤出城外的兵丁並對其議論紛紛的人群中,有一個人特別的顯眼,因為他的上身是光著的,而下身則只穿了條破破爛爛的黑色褲子,看起來倒有點兒像是鄉勇穿的。不過,如果這個人是鄉勇的話,那麼為何他看起來好像很久沒有吃飯了呢?而且當人問起他的時候,他總是一臉的茫然,並會張著嘴巴哼哼唧唧一陣,人們這才發現他是一個啞巴,於是一些好心人便扔幾個銅錢給他,好讓他買些吃的。

    這個人倒也識趣,他拿著一把銅錢到街邊的麵餅鋪子買了幾張大餅,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杭州城。

    他一邊狼吞虎嚥的吃著餅,一邊向著錢塘江邊走去。來到江邊,他停了下來,蹲下身子,用江水洗了洗那張髒兮兮的臉,隨後便仰面躺在江邊。

    這個看起來像個乞丐的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那日本人向井。

    此刻的向井疲憊不堪,他一邊休息著自己的心神,一邊伸出右手,從腰帶上的一個破洞摸去。摸了好半天,他才從腰帶中拿出一件物事,當他用江水將那物事表面洗乾淨後,一顆龍眼般大小的珍珠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向井身上最後一件值錢的東西了,其它的珠寶都丟了,他一直捨不得將這珍珠賣掉,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用到這個珍珠。

    實際上,在日軍第一次攻擊鄉勇大營的那天晚上,向井就與從水寨中突圍出來的日軍聯絡上了,而且他還見到了野田等人。不過,由於鎮虜軍反攻過來,將日軍的攻勢壓制住了,因此日軍第一次突圍行動失敗,向井拒絕了野田一同回水寨的建議,他決定繼續留在鄉勇大營做內應。當日軍趁著林清華昏迷,鎮虜軍無人指揮之機再次向鄉勇陣地發動猛攻的時候,向井順利的將守衛鄉勇火藥庫的士兵打死,並將鄉勇庫存火藥燒掉,致使鄉勇陣地被日軍突破。向井很快就再次聯絡上了野田,並與其一同突圍,當他們遇到洪英率領的援軍時,他又用手槍殺害了洪英。不過,由於洪英弟子的奮力撕殺,向井不得不倉皇逃竄,不僅丟掉了手槍,而且還與身後的野田等人失散。不過,也許他的命比較大,他居然一個人逃出了重圍,一路向南狂奔,一直來到這杭州城中。

    由於上衣沾滿了血污,向井不得不將上衣扔掉,並將褲子上沾到血的地方挖開,之後他又在臉上抹了些污泥,這樣一來,倒使他看起來像個乞丐。

    這正是向井需要的效果,他希望能夠以啞巴乞丐的身份逃出去,逃出這個讓他心驚膽顫的中國。

    現在向井所要做的就是如何找一條船回去了,由於與野田失散,他不知道野田是死是活,但野田曾將國內的一些秘密安排告訴了他,因此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休息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向井的體力漸漸恢復,他站起身來,向著錢塘江邊的一個看起來比較熱鬧的碼頭走去。

    碼頭上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搬運貨物的苦力,到處都是結算帳目的商人,到處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

    不過,向井一個字也聽不懂,他不明白,為何中國的方言居然如此的複雜,這讓他很是擔心,他生怕別人聽不懂他的話。

    讓他感到慶幸的是,他找到的第一個船老大就聽得懂北方官話,而且那名船老大還能說較為流利的官話。

    但是,讓向井惱火的是,那船老大一看見他就命人將「這個叫花子」趕走,這讓他很沒面子。

    最終,那顆大珍珠起了效果,那船老大立刻將向井請上船,開始與他談生意。

    向井問道:「我看你的船正準備起航,不知道去哪裡?」

    船老大笑著說道:「去安南。」

    向井搖頭道:「那不行,我要去流球。」

    其實向井很想直接回日本,但他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一方面是因為野田告訴過他,前些日子,為了封鎖消息,日本國內已經下令不許中國船隻停靠日本,另一個方面則是因為他不想惹人注意,畢竟那沿著揚子江進攻的洋夷以日本人居多的消息已經在杭州城傳開,那貼在城門邊的告示明確的告訴人們,那被剿滅在太湖邊的洋夷軍隊正是百年前被戚繼光消滅的倭寇後裔。

    船老大顯然一愣,他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想去流球,遂說道:「那可不行,流球不順路。」他看了看向井手中的那顆珍珠,不禁嚥了口吐沫,隨即眼珠子一轉,又說道:「我可以給你介紹另一艘船,不過你的珠子要留給我。」

    向井說道:「那我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另外那艘船的船老大了。」

    船老大哈哈一笑,說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自有辦法。」

    船老大領著換上一身新衣的向井來到另一艘船上,他向那船老大抱拳道:「趙兄,聽說你要去流球,可有此事?」

    那趙姓船老大點頭道:「不錯,去弄些銀子來。」

    「哦?現在那裡還有銀子?」

    「雖然日本不許銀子外流,不過還是有些膽大的人偷偷將銀子運到流球,換些咱們的東西。」

    「那我可就欲祝趙兄早日發財嘍!」

    「同發,同發!」趙姓船老大看了看向井,問道:「這是何人?」

    「是我新招的一個夥計,他想去流球見見世面,不知趙兄能否帶上他?」

    「流球那個小地方有啥好見識的?」趙姓船老大咕噥著,「那好吧,我帶上他,不過我可有言在先,他要在船上幹活。」

    出乎向井預料,這艘船很快就起航了。當他站在甲板上回頭望著那漸漸遠去的中國海岸的時候,心中忽然湧起一種特別的感覺,他說不上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隱隱感到自己的前途渺茫。

    「全體都有!準備上船!一個一個來,不要擠!」張狗蛋聲音洪亮的發佈著命令。他看著手下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從跳板上登船,當最後一名士兵踏上甲板之後,張狗蛋終於跟在劉三兒的後面也上了船。

    張狗蛋站在甲板上,向著那陸地上望去,卻見還有很多部隊正列隊站在離江邊不遠的陸地上,他知道,那些部隊並不與他們一起走,他們將被鄭森的船隊運過長江,只有當他們抵達湖廣以後,這些部隊才能乘船西進,與他們在湖廣會合。

    張狗蛋又向著西邊望去,卻見林清華正在一群衛兵的簇擁下,站在江邊,與鄭森說話。

    鄭森的身邊同樣站了數百名親兵,而且他的幾員將領也正圍在他的身邊。

    林清華見鄭森身邊站著一個很年輕的人,從相貌來看他與鄭森倒有幾分相似,遂好奇的問道:「長公子身邊的這位是……」

    鄭森笑著轉過臉去,向身邊的那人說道:「你向楚國公介紹自己吧!」

    那人明顯有些緊張,他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道:「我……我是他的弟弟,我名叫七左衛門,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說完,還向林清華鞠了一躬。

    林清華有些疑惑的望著鄭森,但他卻發現鄭森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鄭森向那七左衛門呵斥道:「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以後不許用鞠躬禮!抱拳作揖!」他邊說邊做著示範,並示意那七左衛門跟著他學。隨後他直起身來,又說道:「還有一件事,從今往後,你的名字不再是七左衛門了,你的名字是鄭仇!仇恨的仇!」他頓了一頓,又說道:「還有,你要記住,以後你的主要事情就是跟著陳鼎老師學習漢話,你要以父輩之禮待陳鼎!」

    林清華總算是從鄭森接下來的解釋裡弄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原名七左衛門,現名鄭仇的人,正是鄭森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已經被鄭森派去的人從日本悄悄的接了回來,現在已經在鄭森的軍中歷練了。

    林清華無心深入瞭解這些事情,他與鄭森略微交談一番之後,便登上了船。

    這支護送鎮虜軍西去湖廣的船隊由施琅統率,這是林清華特別向鄭森要求的,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想見見那個俘獲荷蘭艦隊旗艦的英雄。

    此次護送鎮虜軍去湖廣的一共一百五十條船,除了運輸船之外,還有三分之一是戰艦,他們將負責保護整個船隊的安全,並將作為前鋒走在整個船隊的最前面。

    「轟隆」一聲炮響,各船紛紛開始拉起船錨,做好了起航的準備。

    林清華站在船頭,看著前方那由狹窄漸漸變寬的長江江面,默然無語。

    「公爺,船隊已經準備好了,施琅將軍派人來傳話,問是否可以啟程了?」莫不計領著一名鄭森水師的水手,來到了林清華的身邊,向他問道。

    林清華回頭看著莫不計,說道:「可以啟程!」

    那水手領命而去,而莫不計則站到了林清華的身邊。

    莫不計問道:「這幾日公爺神色不大對勁,好像有什麼心思?」

    林清華歎道:「是的,我確實有些難題,只是……」

    「公爺,夫人命奴婢來請公爺下艙。」春香走到林清華身後,盈盈一拜,她的聲音將林清華與莫不計的談話打斷。

    林清華轉身看著春香,說道:「你先回話,就說我等會兒就下去。」

    待春香去後,莫不計追問道:「公爺不將難題說出,莫非不相信莫某?」

    林清華誠懇的望著莫不計的眼睛,說道:「莫先生跟了我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的為人?我之所以不想將心中難題講出,實在是有說不出來的理由,莫先生千萬莫要心疑。」

    莫不計看著林清華的眼睛,盯了半天,終於說道:「是的,我相信公爺說的是實話,只是莫某想提醒公爺,有什麼難題可以講給我等,我等就是赴湯蹈火也要為公爺分憂!」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我信得過諸位,不過我現在確實沒有什麼,請不要為我擔心。」

    「轟隆」又是一聲炮響,施琅的開船命令已經下達,他領著前鋒艦隊當先衝了出去,逆流而上,向著西邊緩緩行進。

    林清華所乘的這艘船也開始移動起來,與那陸地漸漸的拉開了距離。

    林清華看著那越來越遠的陸地,對莫不計說道:「莫先生,從今往後咱們就不再是大明皇帝的臣子了!這『公爺』二字就別在提了吧!」

    「哦?」莫不計有些意外,他問道:「那我等以後如何稱呼公爺?莫非呼為『主公』?」

    林清華沉默半晌,隨即說道:「我打算回去之後對鎮虜軍進行大的整編,不僅要擴充實力,而且還要改變一些東西,我準備在軍中實行軍銜制。」

    「軍銜制?何物?」莫不計有些摸不著頭腦。

    林清華解釋道:「就是軍中的等級制度,有些像總兵、守備、把總這樣的稱呼,不過又有不少的區別,軍官基本上分為尉、校、將三個級別,而士兵分為列兵與士官。」

    「尉、校、將……」莫不計喃喃自語,「喔,不錯,這些稱呼倒不算太離譜,只是不知公爺怎麼稱呼?」

    林清華說道:「我準備在『將』之上再設一『元帥』,我就是這元帥了!你以後就呼我為元帥好了。」

    莫不計想了想,隨即又道:「不過,依莫某之見,如今我軍根基未穩,似乎不宜這麼早就與桂王公開決裂,我以為應按照明初朱升所說『廣積糧,緩稱王』為好,不知公爺,哦,不,不知元帥意下如何?」

    林清華點頭道:「這個道理我也懂,我當然不會那麼傻。如果桂王不主動惹我,我也不會去主動進攻他的,至少在四川平定之前,我是不會跟他計較的,我的這套制度只是在鎮虜軍中施行,並不會在別處施行,這個你儘管放心好了。」

    莫不計道:「元帥能夠這樣想,莫某十分欣慰,能夠在元帥帳下效力,莫某實在是榮幸的很。」

    林清華笑著說道:「先生過謙了!沒有你們的幫助,恐怕要想安定天下的紛亂局面著實不易呢!」他抬起頭,望著那滾滾而去的長江,輕聲歎道:「不知如今四川的局勢如何了?」

    揚子江兩棲戰:

    1、戰役經過:明朝中興二年,即西元1646年,日軍十萬人從日本出發,在荷蘭與英國聯合艦隊的護送下,於農曆三月十九抵達長江口,他們在消滅鄭芝龍率領的小船隊後,立刻逆流而上,準備偷襲南京。……農曆三月二十二,鎮虜軍與日軍於長江邊激戰,鄭森率領的戰艦隊則與荷蘭、英國聯合艦隊發生混戰。……農曆四月初十,困守太湖水寨的日軍餘部被全部殲滅,至此,本戰役全部結束。

    2、戰役影響:

    (1)中國方面:此次戰役的勝利,使中國避免了一次可能遭受的大規模入侵,而且由於此戰是鎮虜軍與鄭森武裝部隊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因此對於雙方來講,意義重大,同時也使得中國的命運開始發生重大轉折。

    (2)日本方面:由於日本遠征軍全軍覆沒,所以日本國內的軍事力量對比發生重大變化。此戰德川幕府幾乎傾其全力,共派出十萬軍隊,其中屬於幕府的直屬力量佔到了一半,而這些人中,幕府的精銳力量旗本武士與御家人武士就有近一萬兩千人陣亡,這樣一來,幕府留在日本國內的武裝力量就大為削弱,無法形成對於其國內其他大名的壓倒性優勢,因此幕府對於各地的控制力量漸漸削弱。此戰之後不到一年,日本就爆發了全面內戰,內戰持續五年之久,直到日本國內的一支由向井氏領導的倒幕力量異軍突起,才在兩年後終結了德川幕府的統治,確立了天皇的統治地位。

    (3)亞洲方面:由於荷蘭意識到他們在戰略上的失誤,因此他們不得不改變亞洲戰略,亞洲的戰略格局發生變化,隨著英國人的乘虛而入,亞洲的海洋爭奪變得更加殘酷而激烈,但當鄭森的力量滲透進來之後,局勢就變得更加的撲朔迷離。

    (4)歐洲方面:由於荷蘭的海軍上將馬頓amp;#8226;特羅普在揚子江兩棲戰中首次嘗試了戰列線戰術,雖然此種戰術在長江之中運用的並不算太成功,但馬頓amp;#8226;特羅普顯然意識到了這種戰術在海洋之上的巨大優勢,因而他將這種先進戰術在整個荷蘭海軍中推廣開來,使得已經顯出頹勢的荷蘭海軍煥發新生,並在隨後爆發的英荷大海戰中表現出色。不過,荷蘭的這種海上優勢只是暫時的,這一方面是因為荷蘭的亞洲領地開始被迅速蠶食,而另一方面則是由於歐洲,尤其是處於分裂狀態中的德意志的政治軍事形勢發生了令人吃驚的變化。

    ……

    以上資料摘自《鎮虜軍征戰史之對外戰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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