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三章 烈火鳳凰 第八十八節
    硝煙散盡,戰場上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睹,在那被大炮轟的坑坑窪窪的一小塊兒平原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本來這塊平原長滿了青草,放眼望去是一片蔥綠,但它很快就被大炮轟的面目全非,顏色也由綠色變成了土黃色,最後則變成了紅色,這是因為,血,已經將平原染成了紅色。這片紅色的平原在夕陽那血色的光芒下顯得格外的刺眼,彷彿這裡已成了非人間的存在。

    日軍步兵與鎮虜軍的戰鬥進行了一整天,雙方都拼盡了全力。為了突破鎮虜軍的防線,日軍僅在上午就發動了五次猛攻,其攻擊強度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比一次凶狠,其參與進攻的人數也由第一次的三萬人猛增到第五次的七萬人。

    不過,由於日軍的戰術不正確,而鎮虜軍則只守不攻,再加上荷蘭戰艦隊被鄭森的戰船隊給死死的纏住了,無法向日軍提供足夠的火力掩護,所以日軍上午的攻勢最終以失敗而告終,損失兵力兩萬人,元氣大傷。

    依托工事壕溝進行防禦作戰的鎮虜軍的傷亡雖然沒有日軍大,但仍有八千人陣亡,並有相同數量的士兵負傷,不過,他們依然士氣高昂,牢牢的將日軍的西進之路堵住。

    另一方面,鄭森船隊與荷蘭戰艦隊的戰鬥也進行的十分激烈而殘酷,雙方都殺紅了眼,整個長江之上到處都是炮聲,到處都是硝煙,到處都是燃燒的船隻殘骸,到處都漂浮著雙方士兵的屍體,長江江面上的有些地段甚至變成了紅色。

    鄭森的戰船隊鬥志雖然甚堅,但畢竟無法與荷蘭主力戰艦隊的猛烈火力相抗衡。此次荷蘭為了協助日軍征服中國,它將數量佔其國內主力艦隊三分之一的戰艦都派到了遠東,這支艦隊中的戰艦甚至比留在其國內的戰艦都要強大,因此其戰鬥力十分可觀。在前一天的戰鬥中,荷蘭戰艦由於分心保護其運輸船隊,不能專心對付鄭森戰船隊,因而其並未徹底發揮其全部的戰鬥力。但今天就不同了,由於荷蘭的運輸船隊集結成一個有利的防禦陣形停泊於日軍陣地側翼,並利用其最外圍的加強了火力的武裝商船作為屏障,很有效的保護了自己的安全,因此荷蘭戰艦隊能夠全力對付鄭森戰船隊,其火力優勢終於全部得到發揮,戰鬥力已經比昨天提高了很多。

    相比之下,鄭森的戰船隊就顯得有些劣勢,他們仍舊把船隊分成了兩支,一支由鄭森率領猛攻荷蘭戰艦隊,而另一支則由劉國軒率領,直撲荷蘭運輸船隊,試圖重演昨天的輝煌,一舉將荷蘭運輸船隊全部消滅。

    但在荷蘭外圍武裝商船猛烈火力的打擊下,劉國軒船隊雖然艱難的撲進了運輸船隊中間,並取得了一些戰果,可是其本身也損失慘重,最後不得不撤回上游休整。

    鄭森本人率領的戰船隊也與劉國軒船隊一樣,被荷蘭人的優勢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他的旗艦也數次身陷重圍,若非後來馮錫范拚死來救,而劉國軒也整隊重新加入攻擊的話,恐怕鄭森已經死在旗艦上了。

    雙方艦隊戰至中午,已各自有些疲憊。看到無法取勝,鄭森不得不下令暫時撤退到上游休整,而那荷蘭戰艦隊則按照事先的約定,靠近了鎮虜軍的陣地,用船上的重炮猛烈轟擊鎮虜軍的陣地,給鎮虜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不過荷蘭人的攻擊很快就停止了,因為他們的指揮官決定先讓水兵吃飯,然後再與日軍協同作戰。

    到了下午未時,日軍的又一次大規模攻擊開始了,他們分成左中右三支隊伍撲向鎮虜軍陣地,而在他們的側翼,荷蘭人的戰艦則分成兩隊,一隊直撲上游,去監視攔截鄭森船隊,而另一隊排成一字長隊,沿著長江緩緩來回移動,用船上的重炮猛烈轟擊鎮虜軍陣地,以掩護和策應日軍的攻勢。

    在這種水陸夾擊下,尤其是在荷蘭戰艦的猛烈火力打擊下,鎮虜軍的傷亡一再增大,戰鬥開始後不到一個時辰,鎮虜軍的陣亡人數就突破了一萬人,部隊遭受重大損失,防線也一度動搖,特別是位於長江邊的左翼陣地,更是變得危險萬分,此處陣地數次易手,日軍的戰旗也一度插在陣地上,若非趙奉親率五千預備隊猛烈反攻,恐怕防線已被日軍撕開了。

    拉鋸戰是慘烈的,鎮虜軍的傷亡已經讓林清華等人感到十分的不安了,為了保護鎮虜軍左翼,減輕自己的壓力,林清華數次派人去聯絡鄭森,希望他率軍繼續與荷蘭人纏戰,但鄭森戰船隊始終未能突破上游荷蘭分艦隊的攔截。

    看著長江上游的那場大戰,林清華不得不哀歎自己的失策,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了兩棲作戰互相協同的重要性,他很後悔自己前天晚上在劉國軒面前說的那些話,他認為自己必須為鎮虜軍的巨大傷亡負責。

    與林清華同樣心焦的還有鄭森,他站在自己的新旗艦上,看著周圍那炮火硝煙瀰漫的戰場,不斷向身邊的親兵發出各種命令。

    這艘旗艦是昨天鄭森船隊剛剛從荷蘭人那裡奪過來的一艘五十門炮的護衛艦,相比鄭森的其它戰船,它的火力顯然要強了許多,但比之那些船身高大、大炮眾多的荷蘭戰艦來說,仍顯得稍遜一籌,故而在戰鬥中仍是處於下風。

    一群黑衣親衛使簇擁在鄭森的身邊,替他遮擋著不時飛過來的彈雨和船板的碎片,用自己的身軀保護著鄭家長公子的安全。

    「嗖」的一聲,一支鳴鏑從一隻小艇上飛了過來,插在旗艦船尾上的那個很大的草靶上。一名水手從船舷邊奔來過來,將那支鳴鏑拔了下來,從上邊取下一張紙條,隨後又奔到鄭森身邊,將紙條遞給鄭森。

    鄭森將紙條展開,卻見那是林清華的又一封求援信。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接過親兵遞過的千里鏡,向著下游五里外的鎮虜軍陣地望去。

    此時的鎮虜軍陣地上已經被一片白茫茫的硝煙完全籠罩起來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任何動靜,只有那設於陣地後方的炮兵陣地上的閃光仍不時透過硝煙傳來,似乎那裡的戰鬥更激烈了。

    戰鬥就這樣僵持下去,時間一點一點的劃了過去,直到申時,日軍才不得不撤回自己陣地,雙方的陸軍各自收兵,暫時結束了這慘烈的拉鋸戰,但長江之上的戰鬥仍在繼續。

    鎮虜軍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加緊修築工事,挖掘壕溝,以便迎接日軍的下一輪攻擊。

    林清華帶領著十幾名衛兵,躬著身子沿著那被荷蘭艦炮打的稀爛的戰壕前進,他一邊檢查工事的修築情況,一邊吩咐輜重兵將傷員抬到後方救治,並將陣亡士兵的遺體運往後方安葬。

    鎮虜軍在陣地西南方一里處設立了一處野戰醫院,所有的傷員全部都安置在這裡,等待著隨軍大夫的醫治。在整個醫院裡,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個滿臉大鬍子的西域「神醫」哈克那札爾-賈尼別克-哈斯木了。

    由於在全面火力戰中,士兵的傷亡多由炮彈、子彈造成,所以普通的中醫已經無法適應緊急救治的需要了,這外科大夫就顯得很重要。本來哈克那札爾-賈尼別克-哈斯木是不願意到軍隊中來的,但林清華以「盜屍罪」將他誆來,明確告訴他,若想離開這裡,就必須先在他的軍隊裡待上至少三年,而且還必須幫助鎮虜軍培養出至少兩百名外科大夫,使他們能夠獨立進行戰場外科手術。

    雖然現在的醫療技術並不能保證外科手術的成功率達到很高的水平,但畢竟能夠減少一部分不應有的死亡病例,所以林清華大膽的讓哈克那札爾-賈尼別克-哈斯木施展他自己的才華,盡心救治鎮虜軍的傷員。手術的條件是艱苦的,手術的過程是恐怖的,以至於那些由哈克那札爾-賈尼別克-哈斯木親自挑選來的中國大夫不能適應,他們中的很多人中途退出帳篷,蹲在外面嘔吐,而且由於麻醉技術不過關,雖然有針灸和中藥的幫助,但傷員們的慘叫聲仍是讓人心碎,整個野戰醫院的景像一點兒也不比陣地上好。

    鎮虜軍的傷亡很大,但日軍的傷亡更大,以至於日軍總大將松平信綱命令負責指揮日軍右翼的大將切腹自裁。日軍的兩次大規模進攻均以失敗告終,不僅傷亡過半,而且士氣也受到嚴重打擊,士兵們尤其是足輕士兵們的厭戰情緒開始萌芽,這種狀況很讓野田擔心。

    不過,日軍總大將松平信綱仍然堅信,只要再發動一次進攻,那麼中國軍隊的防線就會被撕開,日軍就能乘勝一舉逼近南京。與他的觀點一致的是荷蘭艦隊的米歇爾#183;阿德林森#183;德#183;奈特,他也認為中國軍隊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根據他的估計,中國軍隊在下午的戰鬥中所蒙受的損失超過其實力的一半,如果荷蘭艦隊與日軍再聯合發動一次進攻的話,那麼就能突破中國軍隊的防線,所以他在夜幕降臨之前,趁著艦炮還能夠瞄準的時候再發動一次攻擊,以便突破中國軍隊防線。

    雙方一拍即合,當即決定一個小時後再發動今天的第三次總攻擊。

    下午酉時,隨著荷蘭戰艦隊的旗艦「海上公爵」號的一陣排炮,日軍的第三次猛攻開始了。與前兩次不同,這次的日軍分兵兩路,一路由松平信綱親自率領,正面突擊鎮虜軍陣地,而另一路則由野田率領,由南邊繞開,準備從鎮虜軍的側翼進攻。

    由於鎮虜軍傷亡較重,能夠繼續戰鬥的人已經不到兩萬人,因此林清華不得不收縮防線,將守衛右翼的部隊抽調到正面陣地防禦日軍的主力部隊,這樣一來,野田率領的日軍就得以突破鎮虜軍右翼的幾座石橋,越過一條河,向著鎮虜軍右翼直撲過來,形勢一時變得相當緊張,鎮虜軍的陣地也多處出現缺口,雙方的軍隊很快就混雜在一起,一場更加慘烈的肉搏戰開始了。

    「嘎——」的一聲怪叫,兩名日軍長矛手幾乎同時將他們手中的長矛刺進了一名鎮虜軍軍官的胸膛,那軍官口中慘呼一聲,身子便無力的倒了下去。

    「副營長!」劉三兒大呼一聲,蹂身撲向那兩個日軍,挺起上了刺刀的步槍,刺向一個日軍士兵的腹部。

    「啊——」日軍士兵的慘叫聲響了起來,他雙手放開長矛,仰面倒下,身子不停的抽搐,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噗——噗——噗——」劉三兒撲上前去,又向其上身連刺三刀,徹底結束了他的痛苦。

    「八嘎——」另一名日軍將長矛從那鎮虜軍軍官的屍體上抽出,轉身刺向劉三兒。

    劉三兒來不及將刺刀從日軍士兵的屍體上拔出,他放開步槍,順勢向後一倒,隨即向一側滾去,避開了日軍士兵的長矛。

    那日軍士兵見一矛刺空,氣得哇啦哇啦直叫,接著便走前幾步,欲再刺。

    「呔!看刀!」一個聲音從那日軍士兵身後傳來,緊接著,倒在地上的劉三兒就看見那日軍士兵的人頭飛上了半空,脖子上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臉。

    「撲通」,日軍士兵的無頭屍體向前撲倒,一名手持武士刀的鎮虜軍士兵出現在了劉三兒的眼前。

    「齙牙狗!」劉三兒口中叫道。

    「齙牙狗」走上前去,一把將劉三兒拉起來,問道:「怎麼樣?傷著了嗎?」

    劉三兒搖頭道:「沒傷著。」他走上前去,從那具日軍士兵屍體上拔下步槍,又歎道:「副營長死了。」

    「齙牙狗」和劉三兒走到副營長身邊,劉三兒彎下腰去,替副營長將那仍然睜著的眼睛合上了。

    「齙牙狗」將副營長身邊丟著的步槍撿了起來,捏著槍帶一甩便將其背在身上,他將手中的日本武士刀提了起來,對著副營長的屍體說道:「副營長先走一步,等到了陰曹地府給咱們搶個好地方!」

    望著混身是血的「齙牙狗」,劉三兒立刻站直身子,說道:「行了,營裡的弟兄們都死光了,咱們到三營去吧,那是趙九的營,咱們去幫他吧。」

    兩人互相攙扶著,向著不遠處的那喊殺聲依舊的陣地走去,劉三兒看了看那陣地上的戰鬥,忽然問道:「你的刀是哪兒來的?」

    「齙牙狗」說道:「殺了個小軍官,搶來的!」

    「砰!」的一聲,林清華手中的手槍冒出一股青煙,一名離他數丈遠的日軍士兵搖晃著倒了下去。

    「八嘎——」又一名日軍士兵挺著長矛撲向林清華。

    林清華來不及重新裝填子彈,他急中生智,順手將兩隻手中的雙槍一前一後扔向那名日軍士兵,其中一隻正中那日軍士兵的額頭。

    趁著那日軍士兵發愣的工夫,林清華「唰」的一聲抽出指揮刀,撲上前去。

    那日軍士兵見林清華撲過來,急忙挺矛便刺。

    「嘩——」,林清華閃身逼開,但長矛還是將他的上衣刺了個洞。林清華不急細想,當即一刀順著那長矛的來勢砍去。

    「八嘎——」日軍士兵口中發出怪叫,他立刻扔下長矛,身子向後猛跳兩步,順手從腰間抽出一把武士刀,揮向林清華。

    「當——」兩把刀碰在一起,發出脆響,接著便是一陣「咯咯」的摩擦聲。

    「啊——」又一聲怪叫從林清華的右邊傳來,一名日軍士兵扔掉手裡的鐵炮,抽出腰間武士刀,衝向林清華。

    林清華心中一急,只聽得「咯咯」兩聲,與他對的那日軍士兵趁他一愣神的工夫,將刀揮向林清華的胳膊。

    「啊——」林清華不覺慘叫一聲,他只覺得胳膊上一陣巨痛,接著便感到一股熱流湧了出來。

    對面的日軍士兵見林清華受傷,頓時一陣怪笑,又向他連劈兩刀。

    林清華急忙後退,卻不料那插在上衣上面的長矛將他絆了個踉蹌,仰面便向後倒。

    兩名日軍士兵見機不可失,立刻雙雙撲了過來,舉刀向眼前的這個中國軍官猛劈。

    「呼——」「啊——」

    一根折斷了的長矛破空飛來,插進一名日軍士兵的胸膛,使他發出一聲慘叫,同時將他牢牢的釘在了地面上。

    另一名日軍士兵見勢不妙,立刻轉身就跑,但沒等他跑上幾步,一名大漢幾步就竄了上去,揮動手中的一把鬼頭大刀,手起刀落,那日軍士兵的人頭就飛了起來。

    大漢轉回身子,從地上扶起林清華,說道:「公爺,你的胳膊好像傷得很重。」

    林清華看了看左胳膊,見那整條袖子上滿是鮮血,而且此時的傷口已是鑽心的疼。他用右手捂著傷口,忍著痛問道:「洪兄,黃先生、莫先生他們怎麼樣了,撤下去了嗎?」

    洪熙官將林清華的袖子撕開,用隨身攜帶的繃帶將傷口包紮起來,口中則說道:「世玉已經護著他們到後面去來,現在應該安全了。」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至少比我們安全多了!」

    林清華知道洪熙官是什麼意思,因為現在的陣地上已經分不清哪是鎮虜軍的陣地,哪是日軍的陣地了,雙方往往會擠在一小塊地方反覆爭奪,有的人已經是站在屍體上撕殺了。

    「營長,你的身後又來了一個!當心啊!」一名腿部負傷,躺在地上的士兵高聲呼喊著,

    趙九揮舞大刀,一刀砍翻一名身前的日軍士兵,隨後回身一刀,向身後砍去,但卻撲了個空,由於用力過大,他整個人摔倒在地上。他翻過身,定睛一看,原來從他身後撲過來的那名日軍士兵已經被「齙牙狗」劈死了。

    劉三兒趕緊走上兩步,從地上扶起趙九,問道:「趙哥,你們怎麼樣?還剩多少人?」

    趙九回頭看了看,說道:「就這些了。」剛說完這句話,他暴喝一聲,撲向右側,與另一名鎮虜軍士兵一起砍翻一名日軍旗手,順手奪過軍旗。

    「砰!」的一聲,一顆子彈破空飛來,正好擊中趙九的肩膀,將他打翻在地。

    此時「齙牙狗」已經將步槍裝好了子彈,他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名日軍士兵正站在離他們十多丈遠的地方裝子彈。從他那裝填動作來看,「齙牙狗」能夠肯定他手中拿的是那種與快槍很相似的後裝槍,他知道事情緊急,便不敢耽擱,當即舉槍瞄準,迅速摳動扳機。

    「砰」,子彈擊中了那日軍士兵的大腿,將他打倒。

    「齙牙狗」嚎叫一聲,迅速向前衝去,當奔到那日軍士兵前面五丈遠時,他見那日軍士兵又舉槍向他瞄準,他立刻停下腳步,同時將手中的那支上好了刺刀的步槍用力向前拋去,接著便臥倒在地,向著一旁滾去。

    「砰」,一顆子彈擦著「齙牙狗」的耳朵飛了過去。待「齙牙狗」抬起頭向那日軍士兵望去時,卻見那日軍士兵已經仰面倒在地上,胸口上還插著自己拋出去的那上了刺刀的步槍。

    當「齙牙狗」拿著那日軍士兵的步槍趕到趙九身邊時,趙九肩膀上的傷已經被劉三兒用隨身攜帶的繃帶包紮好了,他與劉三兒一起把趙九扶了起來。

    趙九向著周圍望了望,說道:「我們這裡的敵人已經死光了,看來這裡的陣地保住了!」他回頭向著身後望去,卻見那主陣地上仍舊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日軍的人數看起來似乎比鎮虜軍人數多了一倍。

    「不好!公爺他們被敵人包圍了!」趙九驚呼道。

    「好像帥旗也被奪走了!」劉三兒面色有些緊張的喊道。

    趙九回頭看了看陣地上的那些部下的屍體,隨後低下頭去,看看別在自己左胸的那枚「銀豹勳章」。勳章上已經濺上了不少的鮮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伸出右手,將那勳章上的血跡擦去,勳章的銀白的底色完全顯露了出來,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林清華的那面寫著「林」字的帥旗確實被一支日軍部隊奪走了,而且他也和自己的衛隊被日軍完全包圍起來了,林清華只能帶著部隊邊打邊退,現在的他只能率領著一支不到百人的衛隊,依托兩座相距二十餘丈的半塌的土木碉堡抵抗步步進逼的日軍了。

    「咯剌」一聲,一顆甜瓜大小的炮彈打在林清華所在的那座碉堡上,將那厚厚的木板輕易打穿,並帶著呼嘯聲從碉堡的另一側穿了出去,留下了兩個傾斜著貫通碉堡的洞。

    一名衛兵急忙奔到洞口,來不及清理乾淨那洞上的木頭茬子,就將手中的快槍伸了出去,瞄準片刻,「砰」的就打出一槍。

    洪熙官在另一個洞口向外張望了片刻,隨即轉身對林清華說道:「現在我軍的陣地已經被敵軍佔了差不多六成了,部隊也被分割開來,各自為戰。」他頓了一頓,忽然又開始責備起林清華來:「不知公爺為何會突然義氣用事?不顧自己總帥的身份,卻留在這最危險的陣地與敵軍硬拚?現在你陷在這裡,外面的大軍群龍無首,而且帥旗也被奪去,這讓我軍如何能夠戰下去?」

    林清華什麼也沒說,他現在也有點兒後悔自己剛才的鹵莽了,如果不是因為他剛才的錯誤決定,那麼現在鎮虜軍也不會如此被動了,起碼可以有人統一指揮。

    這時,一名衛兵忽然喊了起來:「快看吶,有支小部隊衝破敵軍的陣地,到咱們這裡來了,而且他們已經把丟掉的帥旗又給奪回來了!」

    林清華與洪熙官聞言,急忙跑到射擊孔邊,向外張望。

    在離他們這個碉堡的東南邊不到一百丈處,一支鎮虜軍的小部隊正奮力向這邊衝過來,他們的最前面則奔著一名旗手,他的手中赫然就是那林清華丟失的帥旗。

    那支部隊很快又向前衝了五十多丈,但還是被日軍的兩支部隊攔住了,他們不得不暫時停下來,與日軍部隊繼續交戰,槍聲與喊殺聲又響成一片。在混戰之中,碉堡中的人只能看見那面林清華的帥旗倒下去,然後又被人豎起來,打旗的旗手換了一個又一個,但卻始終沒有再被日軍奪去。

    「快!全體都注意!馬上用全部火力攻擊那裡的敵軍部隊,給咱們的人殺開一條路!」林清華急忙指著那支部隊的方向,高聲下達命令。

    在碉堡猛烈火力的掩護下,那支部隊終於衝破那日軍部隊的攔截,順利的抵達了林清華他們所在的碉堡之中。

    「報告!帥旗已經被我軍奪回!」渾身是血的劉三兒抗著那面帥旗,向著林清華敬了個禮,口中高聲喊道。

    「好樣的!」林清華走上前,接過那面被子彈打得千窗百孔,上面還沾滿了鮮血的帥旗,他問道:「你們是一營嗎?」

    劉三兒的眼睛有些紅了,他哽咽道:「這裡只有我和齙牙狗是一營的,剩下的都是二營和三營的弟兄,我們是在趙九營長的率領下趕來奪旗的……」說到這裡,劉三兒終於忍不住了,幾顆淚珠順著那沾滿鮮血和泥土的臉流了下來。

    「你們副營長呢?還有三營的營長趙九呢?」林清華感到有些不妙。

    劉三兒抹了把臉,說道:「我們副營長陣亡有些時候了,趙九他……他也在剛才的那場混戰中陣亡了。」他指著那帥旗上的鮮血,說道:「那旗子上的血大多都是趙九的。這是他的銀豹勳章,是我從他身上取下來的……」他從口袋裡拿出趙九的那個「銀豹勳章」,呈給林清華。

    林清華默默的看了眼劉三兒手中捧著的那個「銀豹勳章」,隨後扯開那面帥旗,看著那上面仍然濕潤的鮮血。

    「敵人又衝上來了!弟兄們,殺呀!為趙哥報仇!」一名站在碉堡門口的士兵喊道。碉堡中的所有人都衝了出去,與那接近碉堡的日軍部隊拚殺成一團,碉堡中只剩下了林清華與洪熙官兩個人。

    林清華用手摸了摸帥旗,感覺暖暖的,彷彿那旗幟上的鮮血還在散發著熱。他將旗幟盡力展開,卻發現那旗幟上的鮮血已經浸透了差不多半面旗幟,而且似乎隱隱形成了一副圖案。

    碉堡裡的光線不好,林清華不得不走到碉堡門口,藉著夕陽的餘輝仔細端詳。

    喊殺聲仍然那麼的響亮,槍炮聲仍然那麼的震耳欲聾,但林清華已經彷彿充耳不聞,現在他的心思已經完全放在了那面旗幟上。

    他完全被那旗幟上的圖案震驚了,他蹲下身子,將那旗幟小心的鋪在地上,然後跪在那旗幟邊,將自己胳膊上的繃帶拆開。

    「公爺,你這是……」洪熙官對於林清華的舉動並不理解,他試圖上前阻止林清華,但反被林清華伸手推開。

    林清華胳膊上傷口的血本來已經快止住了,但繃帶一拆開,傷口馬上又重新裂開,殷紅的鮮血又湧了出來。

    林清華伸出一隻手,沾了些傷口中湧出的鮮血,隨後便以手為筆,以血為墨,在那面旗幟上畫了起來。

    洪熙官不解的站在林清華身邊,一邊小心的用身子替他遮擋可能飛過來的子彈,一邊皺著眉毛望著那旗幟上不斷添加的圖案。漸漸的,洪熙官的眉毛舒展開來,他終於明白林清華在畫什麼了。

    那面旗幟上原本斷斷續續的血色圖案已經被林清華用他自己的血給連接起來了,現在的旗幟上,展現在林清華與洪熙官二人眼前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隻鳳凰,一隻在烈火中經歷涅磐之苦,正振翅欲飛的血色鳳凰!

    在洪熙官的幫助下,林清華重新將胳膊上的傷口包紮好。他站起身子,將那旗幟舉起,冒著外面的槍林彈雨,走出碉堡。他看了看那周圍仍在撕殺的鎮虜軍士兵,又抬頭看了看那已經接近地平線的夕陽,隨後便轉過身子,欲爬上碉堡的頂部。

    「公爺!我來!」洪熙官不由分說,便從林清華手中奪過那面旗幟,三兩下就竄上碉堡的那塌了小半的頂部。片刻的停頓之後,洪熙官將手中的那面旗幟用力的揮舞起來。

    林清華返回碉堡中,從碉堡裡拿出一隻軍號,他站在碉堡旁邊,耳邊聽著那慘烈的喊殺聲和槍炮聲,將手中的軍號舉起,深吸一口氣,接著便吹起了集合號。

    嘹亮的軍號聲立刻響徹天地,伴著那碉堡上不停揮舞的旗幟,在空中飛舞,飛向四面八方,飛向硝煙瀰漫的戰地,飛向長江江面,飛向整個戰場。

    遠處失去指揮的那些鎮虜軍部隊聽見了軍號聲,他們抬頭向號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看見了那在碉堡上不停揮舞的帥旗,他們在各自軍官的指揮下立刻重新集結起來,殺開血路,向著那旗幟衝了過去。

    林清華連吹三遍軍號,隨即停了下來,他後退幾步,仰頭望著那面旗幟。

    殘陽如血。微風中,那面繪著烈火鳳凰的旗幟是那麼的醒目,那麼的奪魄,那麼的讓人激動。

    林清華在心中喊道:「飄揚吧,那鮮血染就的烈火鳳凰旗!」

    (第三章完。請繼續欣賞第四章——《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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