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三章 烈火鳳凰 第七十九節
    嘩嘩的江水奔流聲一刻不停的傳進船艙,甲板上的水手們的號子聲和船舵與舵孔的摩擦聲也不時響起,這些噪音使得鄭森那壓抑的心情更加的壓抑,也更加的煩躁。

    他伸手拉著舷窗,用力將其關上,小小的艙室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鄭森走回書桌邊,坐在椅子上,順手將一個抽屜打開,從中取出一件物事,拿在手裡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一個銅製的圓管,長約半尺,直徑約一寸,通體暗黃,重量較輕,看起來應該是空心的,銅管兩端密封的嚴嚴實實,拿在手中用力搖晃,能隱約聽見裡面有響聲,似乎裝著什麼東西。

    鄭森並不太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他只知道這個東西父親一直隨身攜帶,而且從不輕易拿出來,他只是隱約記得小時候曾見過幾回,但當他問起父親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時,鄭芝龍卻總是笑而不答。不過,眼前的這隻銅管的外壁上用小字刻著「大明中興二年制」的字樣,看起來這個銅管並非是他小時候見到的那個銅管,也許是鄭芝龍重新更換了管子,而且就是今年更換的。

    鄭森將銅管顛來倒去的看過來看過去,但卻無法找到絲毫的縫隙,更沒有什麼辦法將其打開。他將銅管放在書桌上,雙手抱頭,有些痛苦的回憶起來。

    按照劉國軒的說法,這個東西是鄭芝龍臨死前交到他手裡的,鄭芝龍只是說把這個東西交到鄭森手裡,至於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鄭芝龍並沒有說,或者是來不及說。

    想到這裡,鄭森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因為他又想起了母親田川氏。他強忍悲痛,又一次打開那個抽屜,拿出了那把田川氏用來自盡的短刀。短刀上的血未被完全擦去,留在刀柄上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

    鄭森看著這把短刀,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淚終於滴了下來,就滴在了刀柄上,淚珠順著刀身向下滾去,最終與黑色的血跡混在一起。

    「告訴……告訴福松,別忘了……七左衛門……」田川氏臨終之前的話立刻又重新回到鄭森的耳邊,雖然那劉國軒重複時的語氣完全不對,但鄭森還是能想像的出當時母親那難捨難分的痛苦表情。

    想到這裡,鄭森忽然站了起來,他用衣角擦乾眼角的淚水,走到艙門邊,打開艙門,向一名守衛在門外的親衛使發出命令:「你去傳令,船隊減速,並派人快去後隊,把馮錫范找來!」

    接到命令,馮錫范不敢耽擱,立刻乘上小艇往見鄭森。

    馮錫范站在鄭森的面前,問道:「將軍找屬下何事?」

    鄭森說道:「我命你派人去日本,將七左衛門接回來,你派誰去的?」

    馮錫范道:「屬下派去的是跟隨屬下多年的幾名親兵,他們已於昨晚出發,前往杭州,準備從那裡上船。」

    鄭森沉思片刻,又問道:「劉國軒說上次的那些洋夷的船中有少數日本船,他沒看錯吧?」

    馮錫范道:「應該沒看錯,我曾再三詢問過他,他十分肯定。雖然屬下沒去過日本,但劉國軒去過。屬下以前曾隨著老將軍在南洋一帶跑過船,在那裡曾經見到過幾艘日本的船,當時屬下就覺得奇怪,便詢問老將軍,老將軍卻說,在幾十年前,南洋一帶的倭船更多,只不過由於幕府發佈了命令,不許子民再出海經商,所以現在在南洋一帶已經見不到什麼日本船了。屬下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洋夷的船隊中會突然出現日本船?莫非是洋夷從南洋一帶僱傭的日本海盜?但那也不對呀,自從幕府不許片板下海以後,南洋一帶的日本海盜已經幾乎絕跡了。」

    鄭森也想不通這一點,所以他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盡快將七左衛門接回來。」

    馮錫范道:「將軍放心,屬下已經再三叮囑過那些親兵,一定要保證二公子的安全。」對於鄭森現在的心情他十分的理解,畢竟那七左衛門是鄭森同父同母的弟弟,關係非同一般。

    馮錫范見鄭森低頭不語,便接著說道:「如果將軍不放心的話,那我親自跑一趟。」

    鄭森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打仗重要,後隊離不開你。」他回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把短刀,隨後說道:「你現在回去指揮後隊,一旦我需要你的支援,我會立刻派人去給你下令,你要隨時做好準備。」

    待馮錫范走後,鄭森又重新走回書桌邊,再次端詳起那隻銅管。

    他將銅管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終於下定決心。他將銅管平放於書桌之上,接著將腰刀抽出,並將其緩緩舉過頭頂,隨後一咬牙,將腰刀照準那銅管的一端揮去,狠狠砍向那隻銅管。

    「彭」的一聲,腰刀將銅管劈為兩段,隨後又砍在了書桌之上,刀身深深的嵌在了木頭上。

    鄭森顧不得拔下腰刀,他伸手將銅管拿起,提心吊膽的向銅管裡望去。

    一卷皮紙裝在銅管中,腰刀已經將其劈為兩半。鄭森倒吸一口冷氣,現在他才發覺自己剛才是多麼的鹵莽,他不及多想,急忙將皮紙扯出,隨著皮紙掉到書桌上的還有一個很小的銅塊。

    鄭森將那銅塊拿起,方才發現那「銅塊」並非銅塊,而是一枚非常精緻小巧的銅鎖,銅鎖的側面刻著一個小小的「飛」字。鄭森拿著那銅鎖看了看,見其緊緊的鎖著,鎖上卻無鑰匙,他又將銅管用力在書桌上磕了磕,卻並未發現鑰匙,他只好暫時將那銅鎖放在一邊,小心的將斷成兩截的皮紙重新合在一起,卻見那上面寫滿了小字。

    鄭森認得出那是父親的筆跡,便仔細看了起來。在看完一遍之後,鄭森的臉上漸漸顯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立刻重新拿起那把銅鎖,盯著鎖上的那個「飛」字,口中喃喃自語:「原來如此。」

    江水滔滔的長江岸邊。

    緊靠著長江的南岸,二十座炮台已經建成,沿著江岸排成一列,由遠及近,遠遠望去,就像是二十個巨人站在江邊。炮台是用土和木板壘築而成,每個炮台高均為五丈,間隔約五十丈。在每個炮台的南邊均修築有彈藥庫,炮台所用的彈藥全部儲存於此。

    這些炮台是鎮虜軍全軍士兵花了一日一夜修築好的,為了督促部下早日建好這些炮台,林清華親自前往炮台挑土挖溝,看到楚國公都如此賣力,所有人也都全力以赴,就連黃宗羲、顧炎武這樣的書生也加入了修建炮台的行列。

    林清華站在一座完工的炮台上,手中拿著千里鏡,向著江北岸望去。只見在與此地相對的北岸,也有十座炮台正在進行修築,只是進度明顯比江南岸的炮台修築進度慢,看上去只修好了一半。林清華收起千里鏡,向著炮台下看了看,忽然向趙奉喊道:「趙奉!」

    趙奉正指揮著部下往炮台上拖運大炮,聽見林清華喊他的名字,立即奔上炮台,敬了個禮,說道:「趙奉在此,請公爺下令!」

    林清華指著江北岸,問道:「怎麼江北岸的炮台修得那麼慢?」

    趙奉向著北岸望了望,說道:「這個末將也不清楚,不過,依末將來看,這似乎是因為北岸的兵太少。不如等將這些大炮全部拖上炮台之後,末將親自率人渡河,去幫他們一把。」他無限惋惜的歎道:「要是工兵團在就好了,早知道要在這裡修炮台,我就順便把他們也帶來了。」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既然現在鄭森的船隊已經東進,那麼敵軍就不大可能輕易的從這裡經過了,這些炮台說不定還派不上用場呢!」

    林清華點頭道:「工兵團派到開封協助修築沿黃河的炮台去了,開封那裡比我們更需要工兵團,況且開封兵力較少,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你過江後盡快督促士兵們將炮台修好,雖然敵軍被鄭森堵在下游,不一定能輕易突破鄭森的防線,但畢竟打仗不是兒戲,不能大意,還是多預備一些防禦措施才好,就算這些炮台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也能威脅一下敵人。」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問道:「這次鄭森送來的兩百多門大炮之中有多少能用的?」

    趙奉道:「末將剛才大概的清點了一下,那些老舊大炮大約有一半可以架在炮台上,而剩下的一半因為射程太短,打不了多遠,即使架上炮台也起不了什麼用,所以末將準備將剩下的一百門炮放在軍隊中,隨軍而行,見機行事。雖然鄭森送來的那些大炮不怎麼樣,不過他送來的火藥可真是送的及時,而且那些火藥很不錯,我已經把它們分給各部了。」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鄭森把那些用不上的小船也交給我軍了,但我軍中沒有幾個會駕船的,這些船反而顯得累贅,標下以為不如將其全部焚燬,免得落入敵手,不知可否?」

    林清華想了想,說道:「先別燒,派些人看著,你再派人去附近招募些漁夫,也許到時候用得上。」他再次舉起千里鏡,向著長江的東邊眺望,口中喃喃道:「不知道鄭森遇上了敵人沒有,怎麼那些探馬還沒有傳回消息?」他將千里鏡緩緩移向南岸大營,在千里鏡的鏡頭裡,一支黑壓壓的軍隊正在集結,他轉過頭詢問趙奉:「鄭森卸在岸上的步兵一共多少人?」

    趙奉回道:「大約三萬人。」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他們不怎麼聽我的命令,尤其是那陳輝、洪旭、黃愷三人,根本就把我的話當做了耳旁風,我讓他們於營東佈陣,他們卻偏偏佈陣營西,故意跟老子搗亂!」

    林清華說道:「算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查明敵人動向,一旦查明,就立即按照和鄭森說好的,全軍出動,與他水陸並進,一同攻擊敵軍,他從水上打,我從陸上打,一舉消滅敵軍。他們之所以不聽你的命令,那是因為鄭森走的時候吩咐的是聽我的命令,等會兒我去給他們下令,他們總不至於連我的命令都不服從吧?」他帶領趙奉走下炮台,下令道:「你這就去傳我的命令,全軍立即集合,留下五千人守衛炮台,剩下的部隊準備拔營東進!」

    「再掛一遍旗!」施琅向著手下親兵高聲喊道,「一定要保持住隊形!」他走到船尾,向著跟在後面的那些船看去,卻見他們中有幾艘嚴重偏離了航向,而且甚至有一艘船企圖繞過前面幾艘,跑到船隊前邊。

    「***!那艘船是怎麼搞的?怎麼就想著衝過來?」施琅自言自語道。

    站在他身邊的親兵向那艘船望了望,說道:「那是曾德的船。」

    「我知道是他的船!」施琅惡狠狠的咬著牙說道,「我早就知道那鄭彩的部下都是孬種!沒一個好東西!自從這傢伙跟了老子,老子就一直覺得他貪生怕死,今日果然又顯出本色來了!嘿嘿嘿……」施琅冷笑片刻,握著腰刀的那隻手已不自禁的握緊了些。

    「轟隆」一聲,施琅船隊中的那艘走在最後的戰船船尾冒出一陣濃煙,接著一顆炮彈向後飛出,越過數里的江面,最終落入江中,濺起一丈高的水花。

    「可惜,可惜!」施琅歎道,「要是那艘西洋船再向前走上三里就好了,就算打不中它,也能把它嚇上一嚇!」

    「那是顯爺的船,顯爺果然是條漢子,居然在跑的時候還不忘打炮!」親兵看著那騰起的硝煙讚歎道。

    「那當然!我們施家從不出孬種!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施琅對於自己的弟弟的表現很是滿意。他得意了片刻,下令道:「掛旗,告訴所有人,別再打炮了,免得浪費火藥。如今這長江裡的水道沒人比咱們更清楚,雖然洋夷的船走的比咱們快一點兒,但咱們可以跟他玩兒花樣,咱們故意從那些淺水裡走,叫他們再擱淺幾條船!」

    「轟隆」又是一聲炮響,在施琅的令旗在桅桿上升起一半的時候,施顯的船又打出了一炮,與前一炮一樣,炮彈仍是未能打中跟在後面的那幾艘荷蘭戰艦,炮彈仍是遠遠的落進了長江裡。

    當施琅的船隊與緊跟著他們的荷蘭戰艦隊在這寬闊的長江江面上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的時候,在離他們船隊的位置數里遠的長江南岸的江堤上,幾名身穿便衣的騎士正騎馬立於江堤邊,在江堤的後面則還有近百名騎士嚴陣以待。立於江堤上的那幾人中,有一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他的左手捏著韁繩,而右手則拿著一隻千里鏡,正向著施琅的船隊眺望。

    他看了一會兒工夫,便收起千里鏡,口中輕聲說道:「看起來鄭森的船已經遇上了洋夷,似乎這洋夷的船走的很快呀!」他轉過頭去,望著身邊一人,問道:「如今派出的探馬回來多少了?」

    那人向身後一指,說道:「已回來了八成,大概剩下的也快回來了吧。」

    正說著,忽然另外一人向著東邊一指,說道:「看,又有幾人回來了!」

    人們紛紛轉過頭去,向東邊眺望,只見數里之外,塵土飛揚,十名騎士向著這裡策馬飛奔而來,片刻間便到了江堤。

    待幾人停穩馬,那首領問道:「怎麼樣?洋夷在岸上登陸了嗎?」

    一人稟道:「報告連長,江陰無事!」

    首領點了點頭,臉現一絲寬慰之色,接著轉過頭問另一人:「你那裡怎樣?」

    那人道:「報告連長,嘉定也未發現敵蹤!」

    剩下的幾人也紛紛報上了令人欣慰的消息。

    「昆山無敵軍蹤影!」

    「虞山無事!」

    「敵軍未在松江登陸!」

    ……

    聽完手下的匯報,首領很高興,他又向著那長江中望了一眼,說道:「既然江南無敵軍蹤影,那麼就看江北的消息了,希望馬連長他們能盡快的將消息傳回!」他沉吟片刻,撥轉馬頭,催馬走下江堤,隨後高聲喊道:「全體集合!清點人數!準備返回大營!」

    長江那寬闊的江面上漸漸變得擁擠起來,一支長的望不到邊的艦隊正由上游順流而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長龍在長江之上蜿蜒而行。

    這支艦隊是由劉國軒指揮的前鋒艦隊,他們行駛在鄭森親自指揮的主力艦隊之前十餘里處,負責為鄭森的主力艦隊尋找敵軍,並判明敵軍的數量、實力,以便隨後趕來的主力艦隊能迅速根據這些情報制定出正確的作戰方略。

    劉國軒對於鄭森將前鋒艦隊交給自己指揮的決定非常的感激,他早已在心裡打定主意,發誓要親手為鄭芝龍報仇,因為對於他來說,鄭芝龍不僅是他的將軍,而且也是他的大恩人,若不是鄭芝龍的幫助,他恐怕無法和鄭森一起唸書,也就更無法成為一個將領了。

    劉國軒又將鄭芝龍對於他的大恩大德在心中過了一遍,隨即將腰刀掛在腰間的白腰帶上,推開艙門走出船艙。他在甲板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江風,腦子清醒了很多,他抬起頭,詢問桅桿上的瞭望手:「看見敵人了嗎?」

    瞭望手道:「還未發現敵蹤!」

    「那看見施琅的船隊了嗎?」劉國軒對於施琅的安危也很是擔心,自從知道施琅被派到下遊巡邏以後,他就一直擔心施琅與鄭芝龍一樣被害,那樣一來的話,恐怕鄭家艦隊又要失去一名很能打仗的人才了。

    劉國軒一向很佩服施琅的才能,在他看來,整個鄭家艦隊中,若論海戰指揮才能,第一應為鄭芝龍,第二就是這施琅了。「可惜呀,可惜。若是施琅的脾氣再好一點兒就成了,那麼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反對他被提為副將了!」劉國軒在心中暗自尋思著,他對於鄭森能力排眾議將施琅提拔為副將很是欽佩,他以前還從來沒有注意到鄭森的性格居然這麼的剛烈,似乎頗有父風。

    「將軍,前方發現一支船隊!」瞭望手大聲喊著。

    劉國軒心中一凜。忙問道:「看的清是什麼船隊嗎?」

    瞭望手拿起千里鏡又看了看,隨後道:「暫時還無法看清,不過像是咱們的船。」

    「再看!」劉國軒大聲喝道。

    一柱香的工夫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劉國軒是心急如焚,背著手從船頭走到船尾,又從船尾走回船頭,口中還不時的向那瞭望手發問。

    「看見了!」瞭望手的聲音讓不停走動的劉國軒立刻停了下來。

    劉國軒道:「是咱們的船隊嗎?」

    瞭望手道:「是,是咱們的船!掛的旗號是施琅將軍的!」他停下話音,又用千里鏡向東邊望了望,接著喊道:「不過在他們的後面緊跟著另一支船隊,從船隻的樣式來看,正是荷蘭戰船!」

    「什麼?」劉國軒驚呼道,他向一名親兵喊道:「給我千里鏡!」

    從親兵手中接過千里鏡,劉國軒仔細向著東邊眺望。施琅的船隊很快出現在了他的千里鏡鏡頭裡,不過施琅後面跟著的那支船隊則看不清楚,直到又向前行駛一段路,劉國軒方才看清那船隊船隻的樣式。

    「沒錯!就是荷蘭船!那船頭上還刻著女妖怪的像呢!」劉國軒大聲喊道,他將千里鏡收回,向身邊的親兵下令道:「快去掛旗!命令全隊準備戰鬥!」

    親兵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排成何種陣形?」

    劉國軒一拍腦袋,暗恨自己糊塗,他沉思片刻,說道:「荷蘭戰船的兩舷大炮數量甚多,我軍不宜與其側面迎戰。傳令下去,全軍減速,並排成橫陣,每排二十艘船,給我將荷蘭船隊的去路堵住!」待那親兵去掛旗後,劉國軒又向另一名親兵說道:「你這就帶上幾個人,乘小艇去向長公子稟報,就說敵軍數量甚多,望他速來支援!」

    施琅的船隊終於靠上了劉國軒的船隊,他指揮著船隊迅速調轉船頭,加入到劉國軒的第一排陣形中。

    就在劉國軒發現緊跟著施琅船隊的荷蘭戰艦隊的時候,荷蘭戰艦隊也發現了劉國軒的前鋒船隊,帶隊的荷蘭副指揮官馬頓#183;特羅普也從自己的千里鏡裡看見了那十荷裡外的龐大中國戰艦隊,看著眼前的難以置信的情景,馬頓#183;特羅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前一直以為中國沒有什麼像樣的艦隊,有的只是一些小小的破漁船,但現在他的想法不得不改變了。

    馬頓#183;特羅普收起千里鏡,下令艦隊降下主帆,減慢速度,以等候跟在後面的主力艦隊。他乘著主力艦隊還未到達的這段時間,回憶起了半年前的情景。

    他仍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天氣晴朗,海風輕柔。作為荷蘭戰艦隊的最高指揮官,他被召到了議會,在議會的小會議室裡,他受到了荷蘭執政與議會議長的親切接待。在雙方寒暄了一陣後,執政大人很快就說出了召他來的原因。

    「尊敬的特羅普將軍,我,確切的說是議會和政府召您前來,是要交給您一個神聖的使命,一個可以使荷蘭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使命!」

    「為了荷蘭,我願意承擔任何責任、義務與辛勞!」馬頓#183;特羅普恭敬的回答道。

    「上個月,政府收到了東印度公司的情報。在情報中,公司的高層制訂了一個非常誘人的計劃,他們準備派兵遠征中國。」

    「什麼?」馬頓#183;特羅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搖頭說道:「他們一定是瘋了!」

    「不,我親愛的馬頓,他們沒有瘋,他們很理智。」議長接口道,「他們並不是突發奇想,他們的這個計劃是經過了相當周密的考察的。」

    「可是據我所知,中國的軍隊人數遠遠超過一百萬人,我們的海軍也許是世界上最強的,但我們的陸軍……很遺憾,我認為我們的陸軍很差勁,一萬西班牙陸軍能夠輕易擊敗我們兩萬人。」馬頓#183;特羅普老實的將自己的憂慮說了出來。

    「這個我們也知道,可是,馬頓,你知道嗎?現在的中國已經戰亂四起,他的國境之內的混亂程度甚至比起德意志境內的混亂來還要嚴重的多。」議長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上帝保佑,現在德意志境內的戰爭已經接近尾聲。」

    「你是說中國北方的蠻族入侵嗎?」馬頓#183;特羅普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聽說了,但請恕我直言,那支蠻族軍隊人數很少,很快就會被中國人消滅的。」

    「不,馬頓,你猜錯了。」執政官大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想進攻中國的是日本軍隊,而我們荷蘭強大的海軍將負責運送他們上岸,直接攻擊中國的臨時首都,只要首都沒有了,中國也就臣服了,這是中國人的習慣,就像幾百年前蒙古人的入侵一樣,只要將他們的上層牢牢的控制住,就能控制住整個國家。」

    「哦,原來是這樣,就像當年西班牙征服秘魯一樣。」馬頓#183;特羅普有些動心了,他問道:「那我們荷蘭會得到什麼利益呢?」

    執政與議長笑了起來,議長說道:「日本人很小氣,他們只願意拿出一點點可憐的東西施捨給我們。不過,我們是不會介意的,只要我們的海軍能在那裡,那麼就能隨時封鎖住他們的海域,卡住他們的咽喉,這樣一來,我們就能跟日本人討價還價了。議會的決議是這樣的:一旦中國臣服了,那麼荷蘭艦隊就應立即調轉航向駛向日本,威脅日本的首都,讓他們的統治者與我們簽訂條約,承認我們荷蘭在中國的通商利益,並且將中國的至少一個省交給荷蘭統治,讓我們兩國共同控制中國。」議會長說完後,面色和藹的看著馬頓#183;特羅普。

    馬頓#183;特羅普仍舊有些擔心,他追問道:「您的意思是要我指揮荷蘭艦隊前往亞洲?」

    議長說道:「是的,這也是議會的意思,因為東印度公司的船隻數量不夠,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由於您的航海戰鬥經驗很豐富,法國海盜和西班牙海軍全是您的手下敗將,我們相信您的能力。」

    「可是,先生。」馬頓#183;特羅普不安的說道:「請恕我直言,荷蘭現在已經處於火山口之上了,若是將主力艦隊派往亞洲的話,恐怕荷蘭的後院會起火。」

    議長說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請您說的清楚一些。」

    馬頓#183;特羅普說道:「是這樣的,我認為現在在歐洲,我們偉大的荷蘭面臨著兩個敵人的威脅。」

    「哦?是哪兩個?」執政大人顯然也很有興趣知道。

    「一個是英國,他們時刻覬覦著荷蘭的財富,並暗中積攢力量,試圖一舉打垮我們,取代我們『海上馬車伕』的角色,壟斷世界貿易。」馬頓#183;特羅普謹慎的說道。

    議長有些同意他的看法,他點頭道:「不錯,議會也是這麼看的,不過,請不要太過於擔心,以英國現在的實力,他們還無法跟我們較量。現在他們的內戰雖然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可是國內的保皇黨仍然在暗地裡活動,而且議會與軍隊也發生了不和,在怎樣處治國王查理的問題上雙方發生了分歧,所以現在英國還無力向外擴張。」

    「是的,議長說的很對!」執政附和道,「我們荷蘭與英國之間必然會有一場戰爭,但這並不是現在,依我猜測,我們兩國之間的戰爭肯定不會在五年之內發生,這一點您放心好了,而且我們也做了足夠的準備,這次派您指揮的主力艦隊只有一半,另一半將留下來保護荷蘭的歐洲利益。」

    「可是,這樣一來,船隻的數量就不夠,怎麼能運送軍隊跨海遠征呢?」馬頓#183;特羅普現在徹底被眼前的兩個政客給搞糊塗了。

    「哈哈,馬頓,您怎麼忘記了,荷蘭東印度公司還有不少的船啊?那些船雖然武裝很少,但船艙很大,足以容納很多軍隊。」議長戲謔的說道,「啊哈,我現在的解說您還滿意嗎?」

    執政笑著說道:「我現在倒非常樂意繼續聽您關於歐洲局勢的見解,您剛才不是說我們偉大的荷蘭在歐洲還有一個敵人嗎?難道您以為西班牙會打過來?」

    「不,先生,我說的不是西班牙!」馬頓#183;特羅普有些惱怒了,他盡量壓下自己的火氣,盡量平和的說道:「先生,我說的另一人敵人甚至比第一個敵人還要危險。」

    「是什麼敵人?」看見特羅普臉色變得很難看,議長也有些緊張了。

    馬頓#183;特羅普說道:「我想先問一下兩位先生,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漢斯-弗萊徹這個人?」

    「漢斯-弗萊徹?你是說那個被人稱做『德意志瘋子』的哪個嗎?我倒是聽說過。」執政皺著眉說道。

    「是那個自封的『教宗』漢斯-弗萊徹嗎?」議長顯然也想起來了,不過他仍沒有明白馬頓#183;特羅普的意思,便追問道:「可是他現在只是奧地利北部山區的一個宗教狂人而已,對荷蘭並沒有什麼威脅啊!」

    馬頓#183;特羅普耐心的解釋道:「請容許我慢慢的講給你們聽。上個月我收到了我兒子小特羅普的信,你們是知道的,他去年跟著朋友去意大利學習繪畫,但後來他卻被人的言語打動,只身前往奧地利的那個小村莊布勞瑙,去看看被人們鼓吹成神的那個瘋子到底有什麼迷人的地方……」

    「特羅普上將先生,請盡量講的簡略一點兒,我等會兒還有一個會要開。」議長顯然對那個瘋子並不太感興趣。

    馬頓#183;特羅普只好簡單的說道:「那個瘋子一直聲稱自己是被上帝派來拯救德意志的救星,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下層民眾的救星,用鼓惑人心的演講來顛覆人們的信仰,他還聲稱猶太人不是人,應把他們全部消滅,並將他們的財產全部沒收。」他見眼前的兩個政客顯然都沒興趣聽,所以只好總結道:「這個傢伙十分的危險,在我看來,他威脅的不僅是荷蘭的利益,而且還將威脅整個歐洲的利益,若是任其發展下去的話,恐怕總有一天他的軍隊將打到諸位的家裡,把你們象豬一樣關進豬圈!」說到後面,馬頓#183;特羅普已經有些憤怒了。

    「好了,好了!我的馬頓#183;特羅普上將,您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那個漢斯-弗萊徹現在仍舊只是一個縮在山溝裡傳教的瘋子,他的實力並不強大,只不過是趁著德意志的那場戰爭爭取了一批追隨者而已,現在連羅馬的教皇都沒空搭理他,看起來他並不是個威脅。」議長有些不耐煩的站了起來,他走到馬頓#183;特羅普跟前,說道:「馬頓#183;特羅普上將,您將在三天以後率領著強大的荷蘭艦隊前往巴達維亞,所以,依我看,您現在應盡快趕回家,去和家人道別,並準備為荷蘭的利益而戰!」議長正準備離開,忽然又轉身說了一句:「親愛的馬頓,這次您去亞洲,您的身份不得不做一下小小的調整,您將作為艦隊的副指揮來指揮作戰,而艦隊的指揮官則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個官僚,他的名字叫揆一,當然了,這並不是看不起您,這樣做只是出於安全上的考慮,要知道,您的大名無人不知,雖然那些日本人並不一定知道您,但還是小心為妙,以免暴露了我們的戰略意圖,讓日本人起疑心。」

    「轟隆」一聲炮響,將馬頓#183;特羅普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問一名副官:「怎麼回事兒?誰在開炮?」

    副官回答道:「是中國戰艦在開炮,不過好像只是空炮,可能是用來聯絡的。」

    馬頓#183;特羅普回頭看了看身後,見自己的主力艦隊已經追上來了,他收斂心思,命令副官:「傳令,旗艦掛起我的上將旗,命令戰艦隊集結,掩護後面的運輸船隊。」

    「戰艦隊排成什麼陣形?」副官見馬頓#183;特羅普沉默下來,便追問道,「還是排成上次在比斯開灣與法國海盜作戰時的單線陣形嗎?」

    「不,我的孩子,這次我將改變傳統的作戰方式,嘗試一種新的戰術。」馬頓#183;特羅普心中有點兒興奮,他指著長江的江面,說道:「你看,這裡雖然不是大海,可是水面寬闊,可以進行兩列縱隊的決戰。你去掛旗,命令戰艦隊排成兩列縱隊,等我下令,就平行向上游推進,準備與中國艦隊進行一場內河決戰!」

    就在馬頓#183;特羅普對他麾下的艦隊進行總動員的時候,鄭森親自率領的的主力艦隊已經追上了劉國軒的前鋒艦隊,他從劉國軒手中接過帥旗,親自指揮艦隊加速向下游移動。

    鄭森指揮的中國艦隊由上游順流而下,而由馬頓#183;特羅普指揮的荷蘭戰艦隊則由長江下游逆流而上,兩支艦隊越來越近,速度也越來越快,整個長江江面上帆影陣陣,殺氣騰騰。

    由於鄭森的艦隊中多是平頭的中國式帆船,在船頭上能夠擺上數門大炮,而荷蘭戰艦船頭掛著三角帆,無法放置大炮,因此在兩支艦隊迎面衝擊的情況下,中國艦隊將首先得到開炮的機會。

    看著那支殺害自己父母的洋夷艦隊越來越近,鄭森的眼裡都快噴出火來,他將父親鄭芝龍的牌位親自從船艙裡抱了出來,用左手摟在自己懷裡,隨後用右手緩緩將腰間的寶劍抽出劍鞘,高高舉過頭頂,停留片刻,然後猛的向下一揮,口中大喊一聲:「開炮!」

    隨著鄭森的這句「開炮」,對整個亞洲歷史,乃至整個世界歷史產生深遠影響的「揚子江兩棲戰」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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