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三章 烈火鳳凰 第五十三節
    秦淮河畔,東關碼頭,裘家貨棧。

    夜已深,南京城攻守雙方的炮戰早已停止,只剩下那還未清理乾淨的炮彈向人們訴說著白天戰事的激烈。貨棧最北邊的一座用於堆放乾貨布匹的倉庫裡,隱隱透出些許光亮,雖然整座倉庫已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連屋頂都被炮彈打得千窗百孔,但看起來這裡還算結實,因為在倉庫的頂上,還趴著十幾個大漢,他們正監視著周圍的動靜。

    倉庫裡面只放著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油燈,藉著燈光可以看見在大桌子的東西兩邊各坐著一名大漢,東邊那人身材修長,濃眉大眼,穿著黑杉;西邊那人卻是個圓滾滾的胖子,他的身子架在太師椅上,將椅子壓的「咯吱,咯吱」直響,而他那同樣碩大而渾圓的大腦袋則頂在圓滾滾的身子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畸形的大葫蘆放在椅子上一樣。在這兩人的身後,各站著十條勁裝大漢,均兩手叉腰,虎視耽耽的盯著對方。

    胖子斜靠著椅子上,用一把小剪刀仔細的修剪著自己的手指甲,他將剪刀放下,拿起一把小銼,一邊小心的打磨指甲,一邊慢吞吞的說道:「早就久仰陳老弟大名,江湖上人人都說你仗義疏財,結交甚廣。只是長久以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一見,方知陳兄果然是個人物,別的不說,就光你帶來的這些手下,依我的眼光來看,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看來陳兄果然膽大心細。」

    坐在這裡的這兩人就是陳子豪與「狐狸球兒」了,他們按照事先的約定,在這東關碼頭談判。

    陳子豪笑笑,向「狐狸球兒」抱了抱拳,說道:「那是江湖上的朋友們給我面子。其實我這個人沒別的能耐,就只一個字——義!我一向講義氣,不會見死不救,也不會隨便擋別人的財路,所以才會在這南京城站穩腳跟。」

    「狐狸球兒」嘿嘿的冷笑了幾聲,說道:「不會擋別人的財路?哈哈!可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擋了我的財路呢?」

    陳子豪不動聲色的將雙手放在桌子上,平靜的說道:「裘掌櫃不要誤會,其實並不是我想搶你的西關碼頭,而是弟兄們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還望裘掌櫃莫怪。」

    「狐狸球兒」「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小銼扔在桌子上,呵道:「依你說還是我的不是了?那我的弟兄們就不吃飯了?」

    陳子豪將頭一歪,避過了那彈跳過來的小銼,並伸手制止了手下人衝過來的舉動。他望著「狐狸球兒」那圓滾滾的臉,說道:「今天我坐在這裡可不是與裘掌櫃爭執誰對誰錯的,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那我們兩家還是靜下心來商議個法子,也免得再這麼鬥下去,讓別人白白撿了便宜。」

    「狐狸球兒」冷哼了一聲,道:「那我倒要洗耳恭聽,看看你有什麼好主意,能讓我還有我手下的這些兄弟們滿意?」

    陳子豪望了那「狐狸球兒」身後的保鏢幾眼,說道:「此事萬分機密,不知……」

    「狐狸球兒」哈哈乾笑幾聲,說道:「你是在懷疑我的這些手下?哈哈!告訴你吧,我在這南京城滾打了這麼些年,全靠的是像他們這樣忠心耿耿的手下,若沒有他們,我是不可能在這南京城橫行二十年的。再說了,我聽說你的拳腳功夫不錯,雖然我早年也是打出來的,但現在人也老了,也沒你們這樣的衝勁兒了,所以我也需多加小心。」

    陳子豪笑著轉過臉去,向手下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退到倉庫門口,隨後對「狐狸球兒」說道:「其實不必讓他們全部離開屋子,只要他們聽不見我們的聲音就行了。我看你這裡地方挺大,讓他們站在五丈之外,可能就聽不清我們在說什麼了,這樣一來,你也就不用擔心我下黑手了。」

    「狐狸球兒」向陳子豪的手下看了看,又向自己的手下望了望,低著頭沉思片刻,便說道:「那好吧,我也不是膽小,只是出於謹慎。」他將手一揮,讓他的手下也走到門口,與陳子豪手下分立於門的兩邊。「狐狸球兒」說道:「人已經按你說的走了,你就直說了吧。」

    陳子豪將身子向前湊了湊,望著「狐狸球兒」的臉,說道:「我今天來這裡,是想與裘掌櫃和解,不知裘掌櫃肯不肯?」

    「狐狸球兒」道:「肯!怎麼不肯?就看你有沒有誠意了。」

    陳子豪道:「我們不妨現在就來個約定,以後南京城的所有妓院、賭場都歸你,而東關碼頭和西關碼頭都交給我打理,今後我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賺各的錢,各吃各的飯。」

    「狐狸球兒」聽完,有些不大相信,他猶豫著說道:「這個……」對於他這個南京城的地頭蛇來說,不會不知道妓院和賭場能給他帶來多大的收益,去年他僅靠控制的妓院就淨入帳十萬兩,賭場就更多了。但自從南京城裡忽然多了個陳子豪的勢力後,他的地盤就被陳子豪奪走了差不多一半,若是再加上西關碼頭,那麼他的損失就更慘重了。

    陳子豪趁熱打鐵,說道:「我也知道僅僅這樣還不能彌補你的損失,但我可以答應,若你想對付那個人,我會全力相助。我也只是想讓弟兄們有口飯吃,沒別的企圖,銀子只要夠用就行。」

    「狐狸球兒」眼珠子一轉,道:「你說的可當真?」

    陳子豪道:「當真!」

    「確實?」

    「確實!」

    「狐狸球兒」安靜了下來,在心裡暗自打起了算盤。他望著陳子豪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說道:「你只要碼頭,不要別的?這個地方的進帳似乎太少了吧?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啊!莫非你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陳子豪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願意與你和解,是因為想與你聯手,救出那大明原兵部侍郎陳子龍,他現在被關在牢裡,生死不明,我十分擔心。」

    「狐狸球兒」低聲問道:「陳子龍?你叫陳子豪,莫非你是……」

    陳子豪道:「他是我的遠房堂兄,是他父親托我去救他的。」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想道:「陳子龍啊,陳子龍。為了辦成此事,只有打著你的名義了,我雖不是你真正的堂兄弟,但勝似堂兄弟,誰讓我們倆的名字這麼像呢?」

    「狐狸球兒」問道:「可我聽說你是北方人啊?陳子龍可是華亭人,正宗南方人。你們怎麼會是堂兄弟呢?」

    陳子豪道:「我確實是北方人,但陳子龍祖上也是北方人,我們祖上世居登州,是當地衛所的軍官,到了嘉靖年間,我的一位叔祖隨戚繼光南下剿倭,後來倭患平定以後,他就在華亭一帶安家,由此延續下來陳子龍這一支,論輩分,陳子龍與我同輩,但他比我大幾歲,所以是我堂兄。」

    「狐狸球兒」恍然大悟,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不過你們這親戚可真夠遠的啊!」

    陳子豪道:「確實遠,但我們並沒有斷絕交往,逢年過節總要向對方互相捎點兒東西,所以我們的交情還是有的。」

    「狐狸球兒」皺了皺眉毛,說道:「哎呀……,此事不好辦啊!那陳子龍是叛軍一黨,早就被定為欽犯,關在順天府大牢裡,想把他救出來可真是難啊!」

    陳子豪道:「冒昧問一句,裘掌櫃知道這場仗是為何而打的嗎?」

    「狐狸球兒」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道:「難道你也知道了?」

    陳子豪道:「現在也就是一些愚夫蒙婦還蒙在鼓裡,其他的人就是猜也猜到了。其實當今天子早就被關在了皇宮裡,而那真正主持朝政的已經是那潞王了,應該說,真正想謀朝篡位的是那潞王!」

    「狐狸球兒」嘻笑道:「管他誰做皇帝呢!誰做皇帝都一樣,我們照樣當我們的地頭蛇。只要每月的孝敬按時送到各位差役大爺的手上,那就相安無事。」

    陳子豪見他有些想扯遠,便說道:「怎麼樣?你幫不幫忙?」

    「狐狸球兒」道:「不是我不肯幫忙,而是實在幫不上忙,我只是一個混混兒,怎麼敢跟官府硬碰呢?」

    陳子豪道:「你不會是裝糊塗吧?前些天的炮戰你也看到了,你的這東關碼頭不也被打成了篩子嗎?依城外攻城大軍的猛烈攻勢,再過幾天恐怕就能把南京給攻破了,所以現在的潞王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

    「狐狸球兒」道:「莫非你想劫獄?」

    陳子豪道:「何止是劫獄,我還想乘機把小高太監這個眼中釘給拔掉!」

    「狐狸球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說道:「把他也幹掉?那他手下的那些綢緞鋪、布匹莊……」

    陳子豪道:「怎麼?裘掌櫃也對這些感興趣?」

    「狐狸球兒」道:「我從來不嫌錢多扎手。哈哈哈……」

    陳子豪道:「那,不如事成之後我倆五五分帳?」

    「狐狸球兒」道:「陳兄可真會做買賣,不愧是南京城的後起之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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