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宇看姐姐,賞宇骨嘟了嘴:「我才不要鑽狗洞!」
獵宇遲疑道:「總比在外面受凍好。」貓腰跟進,馬上喊叫:「老姐進來啊,裡面還是很寬。」賞宇找借口:「馬怎麼辦?」
「拴在外面,在這裡這種時候誰會偷啊!」小鬼答完轉頭盯獵宇:「啊!那個小哥哥原來是你姐姐啊?我是覺得他奶裡奶氣的,沒個男人味。」
獵宇忍笑:「你說此類話最好別叫我老姐聽見,她可是很暴力的哦!」
「喂,你是狗啊,用爬的?把洞門開這麼小!」終於肯進來的賞宇在直腰時不小心頭碰到了石壁,沒好氣抱怨:「看你這個窩,一地垃圾!你揀破爛的?」用腳踢開面前的一堆雜物,才選中一塊比較乾淨的地方落座。
還沒坐下,那小鬼驚叫一聲用力抽走她的「板凳」:「那是我的吃飯傢伙!你別把它坐壞啦!」隨手丟過一塊爛木板:「這才是凳子!」
「我靠!」賞宇差點跌個四腳朝天:「死小鬼我看你真的很欠扁耶——」
「客隨主便……老姐,我想你也不願意睡一晚野外吧,噓……」獵宇趕緊給她打暗示:「忍一下忍一下吧!」
賞宇重重哼了一聲,悻悻落座。獵宇瞟了一眼小鬼,見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手中的盒子查看,裡面不外乎是些小刀剪子繩索,什麼寶貝,八成是做賊時的作案工具吧。但看這小鬼一個人住這麼破爛的山洞,「屋」裡的東西也實在寒磣得可以,心裡也不是滋味。亂世中像這類孩子真的太多了,家破人亡,剩他們孑然一身不靠偷怎麼混呢?
賞宇想必也想到了這一點,沒有開始見賊的憤怒了,慢慢打量著四周,問:「小鬼,叫什麼名字?你也是這個村的人嗎?」
萬不料小鬼回給她一個白眼:「什麼小鬼,你才大我多少?我叫林升,大家都叫我土仔,你們也這樣叫我好了。你們呢?」
賞宇白著他,獵宇訕笑道:「哦,我叫劉宇,我老姐叫劉翠花。唉,亂世中家破人亡,我們是想去許都投靠親朋的。」
仔轉身去放他的寶貝,背後賞宇咬牙切齒對弟弟:「喂,什麼翠花啊?給我取這麼俗斃了的一個名字!」
「小事就別計較了……」獵宇同樣壓低聲音回答,兩個人的表情同時在土仔回身來的瞬間歸位。獵宇笑著說:「土仔,焚村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土仔臉陰沉沉的:「是附近山上的強盜干的,他們的頭是一個叫嚴單的疤臉豬。」
賞宇起疑:「你看著他們幹的?」
土仔低垂下頭:「他們偶爾會到村裡來收保護費,平常大家都是給了就完了,但昨天疤臉豬瞧上了王老頭的閨女……王老頭當然不肯給了,後來,他們就衝突起來。強盜殺了老人和小孩,擄走女人和青年男子,最後還放火燒了整個村子。」
他語氣平平淡淡,但細心的賞宇卻注意到他黑亮的眼睛滿是痛恨和迷惘的傷感。
獵宇半天才深出口氣,吶吶道:「擄走女人……我是可以理解的啦,但他們要男人做什麼?」
「修他們山寨的工事,完後就殺了這些奴隸。」土仔聲音低弱:「他們以前就這樣毀過一個村莊。」
獵宇義憤填膺:「那你為什麼還不去報官?讓官兵來圍剿這群混蛋啊?太無法無天啦!」
「報官?」土仔象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抬頭看他:「報哪個官啊?現今亂世,各個諸侯頻繁出征,他們忙自己的爭奪都來不及,誰還有餘暇顧我們這些深山的老百姓?有些官兵來,甚至比強盜還凶狠貪婪。有句話不知你們聽過沒有?官賊本一家啊,哈哈哈!」
土仔在笑,笑得卻甚為蒼涼。
姐弟倆對視一眼。賞宇道:「那你想不想幫你村裡的人呢?」
土仔一震,眼皮不抬的起身給自己倒了碗水:「關我什麼事?!」
這話讓兩姐弟又吃驚又憤怒:「你說什麼?他們不是跟你一個村的嗎?」
「從前是,現在不是。」土仔涼涼的答:「我勸你們也少管閒事,明早天一亮,趕你們的路去。」
賞宇嫌惡的看他:「那也是。看你白天那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賊樣,難怪你不認同他們是你的村人。」
「你知道什麼!」土仔驀然吼向她,眼中不能抑制的散發出晶瑩的光:「不懂就不要亂說!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一個人孤零零蹲在這狗都不理的山洞啊?!」
「你!」
獵宇急忙攔下姐姐,賠笑道:「土仔,我老姐性子急,你別介意。我們是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那聽你說說?」
土仔悶哼著坐下:「我才不會跟小女人一般見識!」
「你敢說我是小女人?你……」賞宇簡直吞不下這口氣,不是獵宇一直衝她遞眼色她鐵定早一腳踹出了。
幸好土仔的話很快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姐姐就是被他們害死的,他們今天變成這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殺得好,殺得好!哈…」
然而他臉上一點開心也沒有。看來,這類裡的文章還不小。
獵宇柔聲道:「土仔,把痛苦的事說出來,會好受些。我們姐弟對你而言只是匆匆過客,你說了也沒影響的。」
土仔呆癡的目光盯他一會,遲緩的點點頭:「我的身世其實也沒什麼秘密……小時村裡鬧瘟疫,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雙親。我和姐姐倖存下來,相依為命。幾年前,我姐姐愛上了逃荒到村裡的一個南方人,跟他珠胎暗結,本來打算很快就結婚的,誰想被村裡人發現後,硬說他們有傷風化把兩人都浸了豬籠……」
述至此土仔已泣不成聲:「我那時還小,根本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
「於是,你就開始恨這些村人……」賞宇深吸一口氣,低沉道:「偷他們的東西,破壞他們的莊稼,毒死他們的家畜……因為你小到不足以去復仇,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去宣洩你的恨……」
土仔臉上流露出與其年齡不相稱的陰沉:「你只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因為我要生存。」
「現在你的願望達到了。」賞宇注視著他:「強盜們幫你報了仇。但是土仔……為什麼我看不出你臉上眼中,有一些些快活?」
土仔猛地扭過頭,粗聲大氣的喊:「你這白癡小女人看得出來什麼?笑死人了!我很快活,但我一定要把快活寫在臉上眼中讓你瞧見嗎?」
賞宇這次不再生氣了,土仔敘述的不幸經歷已深深撼動了她,她把手輕輕放在土仔肩上,說:「有時侯,愛與恨只有一線之差。也許,他們之前的作為令你傷心欲絕,但是,你無法忘記他們曾是你叫過叔叔嬸嬸,爺爺伯伯的人。他們從小看著你長大,這份鄉知,是任何恨意也沖淡不了的。如果他們全死在強盜手裡的話,你將來,再沒有家鄉可言。你永遠,永遠也只是孤獨的一個人!」
土仔震動的抬頭來望著她。獵宇也注視到姐姐似乎變得迷離起來的眼。
有時侯,女性真的是很感性的生物。
「人,要分清公私。如果你現在聽任強盜殺戮你的村人,總有一天,你會為你今日的不作為而後悔。」
「我……那我現在又能做什麼?報官?」土仔迷惘的搖搖頭:「他們不會管的。」
「我們或許可以幫你做點什麼。」獵宇衝動的脫口。然後,他看見姐姐微笑並鼓勵的向他點了點頭。獵宇突然覺得幸福,至少目前,老天對他們姐弟不錯了,相形於土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