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姐弟倆已置身全天牢最幽閉最銅牆鐵壁的一間房。倒不能怪郭嘉虐待他們,實在是這半月中兩小鬼已大小越獄了N十次,攪得人人寢食不寧。雖說到最後還是越獄未遂,但誰願意至少一天三回在跟小鬼玩躲貓貓老鷹捉小雞的無聊遊戲啊!不要說守衛恨不得拿鐵索捆人,郭嘉也大感傷神。
這半月,郭嘉也算想盡了法子套問兩人的口供,可審訊毫無進展,傷神之餘,郭嘉索性來個冷處理,再也不光顧天牢了。兩小鬼哪受得了幾天的冷落,尤其賞宇,算算白門樓事變日近,又老逃不出去,急得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
獵宇坐在門邊,看著姐姐來來回回的走,哀歎道:「現在我才懂,那些誓言把牢底坐穿的前輩、他們的勇氣與精神好可嘉。我們才一月不到,就忍不下了。」
「我要瘋了!至少也得有個人來過問我們一下啊!你看,現在連一天三頓飯都是通過門洞塞進來,叫死了都沒人理——那臭老頭郭嘉,死哪裡去啦?」賞宇混亂的揮舞手臂。
「人家可能三十都未滿,你叫老頭?」獵宇忍俊不禁。
賞宇白他一眼,踮著腳吊在通氣窗往外望:「你看天氣好陰,也許要下暴雨了。」
獵宇懶洋洋躺在草堆裡,翹著二郎腿:「管他下什麼雨,現在的我們也無福去淋。」
賞宇默然片刻,開始扭動身體,懊惱說:「天天關在這裡,吃了睡睡了吃,我腰都粗了一圈啦!」
獵宇哈哈一笑:「他們可能是想把咱們象圈豬樣養肥了,過年才好宰來吃。」
賞宇一腳踢向弟弟:「這個玩笑一點不好笑!」
獵宇歎了口氣,臉轉向裡牆睡去了。賞宇把玩著那串夜明珠,獨自呆呆坐到半夜,才勉強合眼。尚未跟周公打聲招呼,驀地房頂炸響一個悶雷,緊接一道亮得刺目的閃電毒蛇般劃破黑幕,驚得姐弟倆跳了起來,抱作一團。
接連幾聲可怕的霹靂響過,漫天都旋轉開來隆隆的雷聲。一條條遊走亂躥的青色火焰,它們的電光在瞬間把大地照耀得亮若白晝。不到一分鐘,傾盆大雨便扯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兩姐弟心驚肉跳的擁坐半刻,獵宇勉強從嘴邊擠出絲笑紋:「老…老姐…這場雷雨,有點像送我們來三國的那場哦……」
賞宇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緊緊抓住弟弟的手道:「我不要再被雷劈了!我不要再那麼被送回去……我…什麼壞事都沒幹過,憑…憑什麼要被天打雷劈啊?!」
獵宇也害怕,卻硬著頭皮在老姐面前充好漢:「放心吧,我們現在在屋裡,你就算想被劈到傳送回家,也沒可能的……」
「古代的房子沒裝避雷針吧?」
「……」
又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當頭響起,賞宇差點忍不住要尖叫起來時,外面也傳來一聲聲驚呼:「不好了,著火啦,外牆也被劈塌一塊——快來人啊——」
姐弟倆同時躍起,爬在門縫上望外看。什麼也分辨不清,只看見一團團的紅光與黑煙。不旋踵工夫,火與煙就捲襲滿整個牢獄空間,嗆得人咳嗽不止。賞宇蹲在地上,咳得暈頭轉向,獵宇迅速撕下兩片衣角浸上食水,給自己和姐姐一人一片掩住口鼻:「姐姐,注意!待會他們必定會開門來轉移我們出去,不管是誰,我們一棒打暈他就趁混亂逃出去!」
賞宇點點頭,也明白這是老天給的不二良機。獵宇拖過牢室唯一的那條爛凳,高舉過頭藏身門後擺好架勢。賞宇則用力拳打腳踢鐵門高喊救命。只聽一片雜沓的噪音中有人叫:「老齊!你快開門先把那兩小鬼轉移到安全地方去!他們有個閃失我們可就遭殃啦!」
「快來救火啊——媽的,牢裡關的個個是欽命重犯,都不能有所閃失啊——」
「快去外面多叫人手……」
混亂間,一個守衛跌跌撞撞的冒煙突火跑進來,哆嗦著手在一大串鑰匙中找到正確的插進兩姐弟的這間門洞,剛跨進門還來不及看清牢房裡情況,一個迫不及待飛來的粗製鈍器就敲了他個漫天星斗!
目睹倒霉的守衛龐大的身體撲通栽地,賞宇感覺有兩點粘濕的液體飛濺到臉上,用手摸摸看,紅的象還有點帶白,心臟在下秒停止跳動:
「獵…獵宇…你…你打死他了!」
獵宇一驚,甩掉手中的破凳:「不、不會吧,我只是想打暈他啊……」
「腦漿都出來啦……你…你到底用了多大的勁啊?!」
「我…我怕他不暈,就……」獵宇一步步後退:「我沒有殺他!我沒有殺人……」
賞宇戰抖的手試探了守衛的呼吸,稍微平定恐慌:「他還有口氣,老弟,快過來幫他包紮。」獵宇猶如死人復活才恢復點元氣過來,急忙又撕下條衣角草草捆住受害者的傷口。哭喪著臉說:
「千萬別死啊大哥,小弟我不是有意的…姐姐…殺人償命…我會不會……」
「不會的…」賞宇早亂了方寸,這結果大出她的算計:「你未成年,最多判個勞改……趕快把他拖出去,火要蔓延進來了!」
兩姐弟一心沉浸於初次過失殺人的巨大恐懼中,渾忘了置身何地。
狹窄的過道上人來人往,混亂加煙火迷漫誰也沒顧理會身邊的異常。兩姐弟使出吃奶的勁把那昏死的守衛拖到監獄外的一片空地上。暴雨傾盆,視線內一片模糊,片刻間就將被雷電劈塌的著火點澆息。這才有人注意到正手忙腳亂往傷者頭上撒金瘡藥的兩小鬼,大驚道:「你們什麼時候跑出來的?他怎麼了?」
「剛才房塌受的傷嗎?」畢竟同伴關心,問的人趕緊俯身幫忙料理受害者的破頭:「還好有氣……」他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抬頭不可思議的瞪住畏縮一邊的兩姐弟:「天啦——不會吧?是你們救他出來的?真的嗎?!」
「為什麼……」
一群忘了善後的獄卒圍過來,紛紛以觀賞怪物的超癡呆目光看越發心虛的兩姐弟。
「什麼為什麼……」賞宇囁嚅,完全誤會周圍人的意思了。獵宇更是內心充滿犯罪感,不打自招的結巴說:是我殺的……」
「什麼事?!」
聞訊趕來的郭嘉排眾而出,後面一名親兵費力的撐著一把大油布傘遮擋著他這養尊處優的文書生。
「郭大人,他們……」手下都不知道怎麼報告好。
郭嘉掃射了現場一番,又打量姐弟倆的神色,明白了幾分,擺擺手,讓人先把傷者抬去醫治。再令兩姐弟近前問:「他是被你們打傷的?」以這兩小鬼德性,用腳指頭也想得到那守衛是他們越獄不成的犧牲品。郭嘉納悶的是另件事。
獵宇關鍵時刻尚懂衛護老姐,上前一步道:「是我一個人打的,不關我姐姐的事!殺人抵命,找我一個人就是啦!」
賞宇把他掀到一邊:「你這大笨豬說什麼!明明是我拿的凳子……」
「……」郭嘉看著他們:「怎麼,在你們心目中,殺人應該抵命嗎?」
姐弟倆一起沉默。郭嘉笑了笑:「如果是想逃跑,剛才人人都忙著救火轉移囚犯,且唯一看守你們的人也被打暈了,那麼好的機會為什麼又不把握呢?」
賞宇忍不住道:「你以為我們像你們,那麼沒人性啊?何況現在的公安刑警都好厲害,萬一哪天被查出來……」說到這裡,遽然一醒瞪向獵宇,失聲道:「哇!我們現在是在古代啊,就算殺了人也不一定非得抵命吧?」
獵宇從心膽俱寒中少許振作,拉住姐姐的手:「幸好那個大哥沒死……不管在哪裡,我都不想成為殺人犯啊姐姐……」
賞宇安撫的抱住弟弟:「沒事了,他已經救活了……」
郭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們:「賞宇,獵宇,我從不敢將你們等同於尋常小孩。眾所皆知:廬江敗劉勳一戰,壽春劫袁術之財,難道你們真的手上就未沾過一點血腥嗎?!」
「當然沒有!」賞宇理直氣壯:「我們跟你一樣都是軍師啊,在後方指揮作戰就可以了!你也沒親手殺過一個人是吧?」
「原來如此,」郭嘉微笑道:「這麼說,你們一直只是躲在軍帳裡指手畫腳,出出鬼點子,即使是戰爭真正的殘酷廝殺場面你們也沒見識過?」
「什麼躲啊!這之前我們姐弟連刀都沒玩過,你還叫我們衝鋒陷陣送死不成?」賞宇有點臉紅。獵宇一語不發,想必還沒從初次險殺人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明白了……」郭嘉輕歎一聲,再次目注這帶給他一次又一次驚震的兩姐弟,心中油然而生異樣溫柔的情愫。令人將兩姐弟送回牢房,他轉身直奔曹操的丞相府。他有預感,這場雷雨帶來的不止是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