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了,大街上依然很熱鬧,大順軍的士兵打著火把一隊隊的在街上往來穿梭,不少老百姓逢此大變,也貪圖熱鬧,立在街邊興奮的議論著。在一些明廷王公大臣的府裡,傳出吵吵嚷嚷的聲音,大順軍的士兵興高采烈的提著勒索來的「戰利品」進進出出。
趙強他們沿著大街一路向北城而去,一名侍衛已經探好了路,帶著眾人準備從北邊被炸塌的城牆處出城,他們一行人穿著大順軍的服裝,好像辦公務的樣子,卻也沒人懷疑盤問。到了北城,趙強他們伏在暗處觀察缺口處的動靜,發現在那些缺口處有大順軍的士兵在把守,這些士兵將火把插在碎城磚上,坐在一處飲酒聊天。
趙強估計了一下,憑幾個侍衛的身手,衝出去應該沒有問題,但這樣一來,恐要驚動其他的守軍,如果大順軍起兵追趕,那自己就很難走的脫了。他正琢磨著,只聽不遠處有了聲響,一個大順軍士兵好像被暗器擊中,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緊著著,只見暗處一個人影晃動,向南逃走,在缺口把守的幾個士兵見了,立即起身叫嚷著追了過去。趙強想起昨天中午也是有人用暗器打傷了劉宗敏,幫助自己救下圓圓,想來應該是同一個人在暗中幫助自己,看來此人是友非敵,他見缺口處已經無人,一揮手,幾人迅速趁著黑暗從城牆空隙中穿了出去。
此時的外城已是一片漆黑,寂靜無聲,街道上即沒有士兵把守,也沒有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不敢點火把,只藉著微弱的星光前行,那陳圓圓體弱,身手也不如其他人敏捷,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不自覺的就拉住了趙強的衣袖。大約行了一個時辰,趙強他們已經出了外城,不遠處有大順軍的軍營,依舊有燈火游動。趙強他們繞開大營,上了東北方向上的一個丘陵,順著山脊小路往北行進。
看看已經離開京城很遠了,趙強幾人停下來歇息,趙強吩咐一名侍衛向南去尋找尚大勇,告訴他們自己要到山海關去辦一件大事,辦完事再去尋找隊伍,讓他們按照原定計劃行事。眾侍衛見趙強要去山海關,雖不明其意,卻也不好多問。
休息了一刻鐘的工夫,趙強帶人繼續上路,下了山丘,幾人又繞過一道山梁,來到一個岔路口,正商議著走哪條路,只聽暗夜之中一棒鑼響,前後左右突然傳出叫喊聲,接著四周火把點起,將路口照亮,趙強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了。對面大順軍的隊伍前一名軍官提著刀指著趙強他們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趙強情急之下順口答道:「咱們自己人,我們是奉大將軍之命到北邊去公幹。」
「公幹?口令!」那軍官問道。
趙強哪裡知道大順軍的口令呀,一時語詰,身邊幾個侍衛已經悄悄拔出兵刃,準備抵抗。
那軍官見狀,笑道:「果然是明廷的餘孽,制將軍早就料到會有人從這條路逃跑,還真讓他猜中了。」
趙強聽他提及制將軍,知道說的是李巖,也就是自己曾經在兗州救過的那個李友,靈機一動笑道:「呵呵,那李巖是我的故友,我們從山東而來,本就是要投他,各位不要誤會!」
那軍官嘲弄著說道:「不對吧?要投我家將軍你直接去軍營就是了,怎麼會繞開軍營,鬼鬼祟祟的跑到這裡來?」
「這其中自有原因,說來話長,你既不信,不妨帶我去見你家將軍,一見便知。」趙強神態自若的說道。
那軍官也怕抓錯了人,疑惑著說道:「好吧,諒你們幾個人也跑不了。你們先把兵器都放下,到這邊來。」
趙強示意幾名侍衛把兵刃都放下,來到大順軍的隊伍前面,這隊士兵將他們幾人圍在核心,押著前往大營。
制將軍李巖還沒有睡,正在大帳之中看書,帳外親兵來報,說抓到幾名可疑之人,聲稱要見他,他吩咐將這幾個人帶進來。
趙強進了大帳,一眼看到李巖,正是當初救過的那個李友,趕緊抱拳拱手說道:「李友兄別來無恙啊!」
李巖聞聽有人叫出自己的化名,抬頭定睛一看,已經認出了是趙強,趕緊迎上前拉住趙強的手說道:「原來是你呀!果然是故友來訪,快快請坐。來人,上茶!」那李巖知道趙強的身份,為了避嫌,所以沒有叫出趙強的名字。
押送趙強的士兵見趙強果然是李巖的朋友,也都收了兵刃,退了出去。李巖見趙強突然來訪,估計是有重要機密之事,於是說道:「哈哈哈哈,故友相逢,幸喜之至,你我一別數年,正該好好聊聊,這樣吧,讓你的這幾位朋友先到旁邊帳裡去歇息,我們兄弟炳燭夜談如何?」
「正合我意。」趙強說道。
帳內眾人聽了都退出了帳外,那陳圓圓卻只認識趙強,不願意離開,輕輕一拉趙強衣袖,趙強明白她一個女子與那些男人一處歇息頗多不便,於是笑道:「此人是我親信,就留在身邊吧,說話也無需避諱。」
那李巖從陳圓圓的身形神態已經猜出她是個女子,以為是趙強的家人,示意讓她坐了。
此時帳內已無旁人,李巖先沖趙強一揖說道:「趙大人,當日在兗州,你冒險相救,在下一直無緣報答,在這裡先謝過了。」
「誒,李將軍不必客氣,我此番是從京城逃出來,可是要靠你相救嘍。」趙強笑道。
李巖笑道:「呵呵,那是自然,自從分別以後,我一直在關注大人的所作所為,對你的才能和為人深感欽佩,別說你於我曾有救命之恩,就是去了這層關係,我也會盡力幫你的。如今崇禎已死,大明覆亡,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趙強說道:「不瞞將軍,我曾長期呆在東北,對滿清瞭解頗多,那滿清一直在窺視我華夏江山,一待有合適的機會,他們就會趁勢進軍中原,所以我創建了太平教,我打算聚集教眾抵禦清軍。如今大明覆滅,天下已然是大亂,據我的估計,他們很快就會發兵與大順爭奪天下。所以我誠心希望能與貴軍攜手共同抵禦外辱,此事我曾寫信給闖王,但是事已願違,闖王並未答應,所以只好自行先做些準備了。」
李巖看過趙強寫給李自成的信,還為此受過李自成的呵斥,於是點頭說道:「這個事情我清楚。不過如今我家大王已經統一北方數省,百姓愛戴,萬眾歸心,明廷殘餘勢力已是不堪一擊,大順朝一統天下只是時間的問題。滿清雖然凶蠻,畢竟偏居一隅,當初大明如此的孱弱,他們尚且無力進犯,更何況我大順有百萬雄師呀,說滿清會與大順爭奪天下,未免聳人聽聞了吧。」
趙強聽了,覺得李巖還是沒把天下大勢看透,卻也不好說的太深,於是說道:「如果滿清不來進犯,那樣最好,我到時將教眾解散了也就是了。至於說滿清不是大順朝的對手,我倒覺得是你們輕敵了,那清軍厲兵秣馬,準備了多年,可不像明軍那樣好對付,你們還是應該多加小心才是。」
李巖說道:「小心是自然的,但即便真是如此,我們目標一致,你何不就投了闖王,不一樣可以抗清嘛?有道是良臣擇主而侍,以你的才能,定能在大順朝幹出一番事業。我願在大王面前竭力保舉,斷不叫你受了委屈。」
趙強搖頭說道:「良臣擇主而侍說的不錯,但確實要是明主才行,起碼我現在覺得當今世上還沒有值得我畢生追隨的明主。」他這話實際上是暗示李自成並非明主。
李巖雖對李自成的一些做法也有看法,但畢竟還是打心眼兒裡敬重他,於是說道:「我家闖王英雄蓋世,胸懷寬廣,膽略過人,深得百姓愛戴,可為天下之主,雖有些固執,怎麼也要好過那個崇禎吧!」
趙強笑道:「闖王乃當世英雄這不假,但靠著一身勇武打天下可以,要治天下就不行了。打天下時,義軍上下同甘共苦,將帥同心,愛惜百姓,秋毫無犯,自然是所向無敵,可是得了天下以後還能如此嗎?我看未必!更何況現今關外虎狼環伺,江南半壁江山還沒有到手,這天下大勢如何發展我還想再看看,不過我倒要提醒將軍,事異時移,這人都是會變的,你自己也要有所防備才是。」
李巖聽了趙強之言,也覺得有理,目前大順軍中確實瀰漫著一種驕傲自滿,貪圖享樂的思潮,甚是危險。不過對趙強提醒自己留意的說法卻並不認同,他瞭解闖王的為人,知他決不會變得連自己的兄弟也要加害的地步。
兩人心思不一,這個話題自然是說不下去了,李巖轉了話題問道:「即如此,我們互不勉強。哦對了,你此番出北城,難道是想去北邊嗎?」
「這個——」趙強不好意思說此去是為了護送陳圓圓,遮掩著說道:「哦,我此番出逃,考慮北邊應該是防衛鬆懈之處,打算從這裡出去,然後取道海路,再往南邊去。」
李巖說道:「這樣就好,千萬不要北去,我軍可能很快就會北伐,那裡將有一場大戰,很是危險。」
「哦?難道你們是要攻打吳三桂嗎?」趙強問道。
「正是。」李巖點頭,面容凝重接著說道:「在攻打北京之前,這吳三桂本已給闖王遞了降表,聲言脫離明廷,歸降我大順朝。闖王也譴使到山海關去商談受降事宜,並且答應給他和其父吳襄侯爺爵位,保他全家平安。不想這吳三桂貪得無厭,首鼠兩端,抓著手裡的兵權不放,提出要給他大將軍的職銜,保留他的統兵之權才肯降,把我朝使臣打發了回來。闖王一怒之下,再次譴使給吳三桂下了最後通牒,命其解甲歸降,不然將發兵痛剿,如果這次吳三桂不接受我們的要求,我軍北伐恐怕勢在必行。」
趙強心下揣度,暗想:「李自成這麼做,吳三桂肯定不會買帳,到時候兩家爭鬥起來,滿清正好從中坐收漁人之利,這可不行。」
陳圓圓坐在趙強身後,聽到他們說起吳三桂,也提起精神,留心的聽著。
趙強擔心的說道:「哎呀,這吳三桂統兵有方,麾下幾萬精銳鐵騎,很能打仗。再說山海關城牆堅固,又有火炮,恐怕你們攻打起來頗為不易,何不就准了他所請,給他個大將軍的職銜,又有何妨呢?」
李巖不以為然的說道:「誒,話不能這麼說。如今投降我軍的明廷將領官吏甚多,我們的策略是賞爵不委官,如果這些降臣都想保留自己的勢力,伸手向我朝要官做,那還得了,這個先例一開,後邊就更難辦了。再說,像我朝劉宗敏將軍半生追隨闖王,立下那麼多的功勞,也才封了大將軍,他吳三桂寸功未立,憑他降將的身份就想做大將軍,豈不是癡心妄想!」
趙強輕歎一聲,說道:「如果打起來,恐怕要兩敗俱傷,而且這吳三桂要是狗急跳牆,降了滿清,大順豈不是引火燒身嗎?」
「哈哈哈哈!」李巖笑道:「不會,想他吳三桂也是堂堂七尺漢子,與滿清又作戰多年,結怨甚深,他如果降了外族,豈非禽獸不如讓世人恥笑嗎?再說即便他肯降,他手下那麼多的將士也不會答應,這條倒是可以儘管放心。」
趙強也覺得按照常理,吳三桂應該不會投靠滿清,可歷史偏偏就是這麼發生的,可憑自己怎麼說,別人都不會信的,他只好垂頭長歎一聲說道:「唉,不管怎麼說,漢人自相慘殺的事情還是不要發生的好,還有一條也請將軍留意,自古新皇登基以後都喜歡殺功臣,因為打天下的時候他要靠能人幫他,可一旦做了皇帝,他就該擔心能人奪他的天下,將軍你是能人,這條還請當心。」
李巖對李自成十分崇敬,對趙強的提醒有些不以為然,但他知道趙強這番話也是好心,並沒有見怪,他見趙強面現疲憊,精神恍惚,於是安排侍從帶趙強和陳圓圓下去休息。第二天天一亮,趙強就同李巖辭別。李巖送了幾匹戰馬給趙強他們,趙強知道陳圓圓不會騎馬,所以推說自己不敢再騎馬,要了一輛馬車,自己和圓圓坐了,帶著幾名侍衛,繼續北行,向山海關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