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過去了,趙強已經漸漸的熟悉宮裡的環境,他生性疏散,原本就是個隨遇而安,不愛拔尖挑事的主兒,雖然身逢如此巨大的變故,他還是很快的適應了,每天和小山子推著架子車轉悠兩趟,幹完差使,白天沒事的時候,他就到各房去串門聊天兒,很快的就和外宮各房裡的太監們以及在各處宮門守衛的侍衛們混了個臉熟,對宮裡宮外的事情也瞭解了不少。
這一年,是崇禎十一年,崇禎皇帝只有28歲,此時的大明江山已經是岌岌可危,境內是以李自成為首的農民起義軍到處攻城掠地,殺官搶糧,在境外,後金(滿清)陳兵山海關,對大明虎視眈眈,各級官吏貪污腐敗,朝廷又不停的徵兵籌餉,弄得全國各地民不聊生,怨聲載道。趙強瞭解到,像他這樣的太監一旦入宮,一般是沒有機會再走出宮門的,小太監先要在下面熬上十幾年,才能有機會被提拔成管事太監,運氣好的,再幹上十幾年,能混個首領太監,想要混成總管太監,那就需要有特殊的機遇,受到皇帝、太后或者皇后的青睞,才能有機會。一般的太監只能默默無聞的干到老了,直到幹不動了,才被允許致休出宮,給幾個錢回老家去,沒有家的,則被安排到西山的一些寺廟裡養老。但更多的太監熬不到那個時候,就由於疾病、犯錯、得罪權貴等原因,死在宮裡,被埋到西郊的亂墳崗子上,連個碑都沒有。趙強自然是不會甘心就這麼耗下去,他開始尋找機會,琢磨著如何盡快的擺脫困境。
這一天中午,天氣異常的悶熱,趙強在屋裡熱得呆不下去,想到宮裡西邊的樹林子是個納涼的好去處,就和小山子打了個招呼,獨自來到那片林子裡溜躂。這片林子緊挨著御花園,都是高大粗壯的松樹,茂茂實實的,將夏天的酷熱全擋在林子外頭,林子中間還有一條小溪,蜿蜒著流向昆明湖。時值正午,宮裡的主子、奴才們都在午睡或者躲在屋子裡避暑,這片林子裡一個人沒有,很是幽靜,趙強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回想著自己這一個月來的遭遇,忽然他看到不遠處有兩隻梅花鹿在嬉戲玩耍,那是一隻母鹿帶著它的小鹿,小鹿使勁兒的往母鹿的身下擠,母鹿逗弄著小鹿,故意的轉身不讓它得逞。這番情景觸動了趙強的心思,想起自己的父母親人,想著自己這番悲苦遭遇,不禁嚶嚶的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覺得委屈,越委屈也就哭的越淒慘,正哭的來勁,忽然一棵大樹後面閃出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十五六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兒,一身內廷宮女的打扮,手裡還提個籃子。女孩兒隔著十幾米遠沖趙強叫道:「嗨,那小太監,我說你這麼大人了,一個人在這兒哭,也不嫌害臊呀!」
趙強不理會她,反而哭的更傷心了,那女孩見狀,走近趙強,蹲在他的身邊,搖著趙強的胳膊柔聲說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什麼事呀?這麼傷心,哭的我著心裡直發毛,是不是被那個大太監給打了,咳,這還不是常事嗎!」
趙強摔開女孩的胳膊,帶著哭腔說道:「你管的著嗎!我想我爸媽了。」
這女孩兒名叫珠兒,是鍾粹宮麗妃娘娘身前的宮女,才15歲,今天中午她是到林子裡採集草籽喂鳥的,聽到哭聲,這才循聲過來。珠兒打小就被人販子賣到宮裡,對自己的父母一點兒印象都沒有,聽到趙強這麼說,即同情又羨慕,說道:「是怪可憐的,不過我比你還可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趙強哭了一會兒,心中的悲苦稍減,他止住哭聲,說道:「好了,我不哭了,哭也沒用,多謝你,對了,你叫什麼呀?」
「我叫珠兒,在麗妃娘娘宮裡當差。你叫什麼呀?」
「我叫、我叫小多子,剛進的宮,在高公公手下當差。」趙強當著小姑娘的面,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個收糞桶的雜役。
「哦,怪不得見你面生呢。哎,你能跟我說說你爸媽的事嗎?」珠兒內心裡一直將自己沒有父母當成最大的遺憾,所以特想聽別人說父母的事情,然後把自己嫁接進去,全當是說自己的事情,靠這來體會父母的那份親情。
趙強對面前這個天真爛漫,心地善良的小丫頭很有好感,加上自己對父母的思念,也就打開話匣子,將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那些事情滔滔不絕的說出來,什麼小時候自己特淘氣,爸爸生氣打他,母親使勁護著,什麼父母給自己講故事,帶他去公園——,講的眉飛色舞,還不時的用手比畫著。
珠兒聽得兩眼發直,似懂非懂,等趙強講完了,珠兒一臉嚮往的神情說道:「有爸媽真好,哪怕是打我、罵我呢,我也樂意。」她回過神兒沖趙強說道:「小多子,你講的真好,跟說書的似的,你是不是特會講故事呀?」
「那是當然了!我會的故事多了去了。」趙強誇耀的說道。
「那你給我講一段吧,好玩的,逗樂的,行嗎!」珠兒說道。
「行呀!」這些日子以來,趙強一直是到處陪著笑臉,阿諛奉承別人,如今見這小丫頭懇求自己,甚是得意,再說講故事,自然是難不住他,看了那麼多的書、電影、電視劇,隨便拎出一段來就足可以對付眼前這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趙強略微琢磨了一下,決定給珠兒講《西遊記》的故事,趙強並沒有認真看過這本書,但打小看《西遊記》改編的動畫片、連環畫、電影、電視劇,對裡面的人物情節有很多的記憶,而且這個故事也特別適合小孩子聽,他打定主意,說道:「我就給你講西遊記的故事吧。」
「西遊記是誰呀?」珠兒好奇的問道。
「這個《西遊記》是一本書,是一個特長的故事,可好玩了,幾天幾夜都講不完,我今天先給你講一段啊。」趙強說道。
「行,你快講吧。」珠兒說道,她側坐在趙強身邊,兩手托腮,一雙大眼睛期待的望著趙強。
「話說從前呀,有一坐大山,那山上有一塊大石頭,有一天呀,刮起了大風,接著又下起了大雨,那天那個黑呀,幾步以外都看不見人。」趙強肆意的渲染著氣氛,珠兒也隨著皺起了眉頭。
「忽然間,天上打了一個閃電,噶喇喇的又是一大串雷。這時候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珠兒瞪大著兩眼應和道。
「山上那塊大石頭呀,忽隆一聲,一分兩半兒,從裡面竄出一隻石猴來!」趙強邊說邊比畫著。
「那石頭裡怎麼能長出猴子來呢?」珠兒張大了嘴,好奇的問道。
「別著急,你聽我說呀,原來這石猴呀是一個修行了好幾千年的猴精,他叫孫悟空,這天是他修行結束,所以從石頭裡面蹦出來了。」
兒恍然大悟的點頭。
「這孫悟空呀修行了好幾千年,那本事大了去了,一個跟頭能飛十萬八千里,能踩著雲彩走路,他還會七十二種變化,他拔根毫毛,呼的這麼一吹,說聲『變』,那毫毛就能變成大蘋果、也能變成一個老頭或者老太太,反正想變成什麼就變成什麼。」
珠兒聽著,心裡不禁暗想:「這石猴子本事這麼大,要是能變出我爸媽來該有多好呀!」
趙強接著講道:「這孫悟空呀來到一坐大山上,這山叫花果山,山上長的全是果樹,梨、桃、蘋果、香蕉、西瓜,什麼都有,反正我們見過的水果那裡都有,這山上呀有好多好多猴子,比咱們猴山裡的猴子多了好幾千倍。孫悟空本事大呀,一到這山上,就成了這裡的猴王,每天帶著手下的小猴子們在山上玩兒,餓了就摘樹上的水果吃。這孫悟空會武藝,而且武藝高強,天下第一,但是呢,他一直沒有趁手的兵器,這一天呀,他把幾隻老猴子找來商量從哪去找個合適的兵器來,——」趙強眉飛色舞,口說手動的講了一個小時,一直講到孫悟空搶了東海龍王的金箍棒,結果得罪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派出十萬天兵天將下界要捉拿孫悟空才住了口。
那珠兒聽的心馳神搖,完全被帶到了故事裡,聽到玉皇大帝要捉拿孫悟空,不禁為孫悟空擔心不已,急切的問道:「後來呢,孫悟空給抓住了嗎?」
趙強有意拿搪,搖頭晃腦的說道:「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珠兒如何肯依,一把抓住趙強的胳膊,搖晃著懇求道:「好小多子,好小多子哥哥,你接著給我講嗎,後來怎麼著了呀?」
趙強得意的笑笑,說道:「今天就講到這兒吧,我出來時間不短了,再不回去,高公公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臭揍,等以後有時間再接著講吧。」
珠兒想想也是,怕趙強回去真的挨打,於是說道:「好吧,那你先回,明天這個時候你來接著講好嗎,我給你帶好吃的,好哥哥,求你了。」
「好吧,咱們明天還是這個時辰在這兒碰頭,我接著給你講,不過你答應給我帶好吃的,可別忘了。」趙強說道。
「行,一定!」珠兒說道。
兩人起身,一起走出樹林,剛分開幾步,珠兒依舊放心不下那孫悟空,又回頭叫住趙強問道:「哎,那孫悟空到底給抓住沒有呀?」
趙強笑道:「開始給抓住了,但後來又逃跑了,你放心吧!」
聽趙強這麼說,珠兒才略放了心,扭身走了,心裡念叨:「這孫悟空被玉皇大帝抓住,也不知道被用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