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我換上一身淡青色的男裝,對著鏡子粘上兩撇鬍須,又抹黑了臉,悄悄潛進翠微鎮,這時天空還是墨一般黑,街道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我下了馬,隱在樹叢後,望向孟府的方向,心裡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回去。府裡早已息了***,爹娘想來都在睡夢中,阿桑如果真是九王爺的人,一定猜到我會回去,現在進府,豈不是自投羅網,可是不回去,重新開始浪跡天涯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實現當初我離家時,對爹娘許下的誓言,回到他們膝前盡孝。
我走到孟府後面的巷子裡,這裡有一家小小的酒館,還沒開門,我伸手到門上叩了幾聲,過了好一會,門才打開,一個小二模樣的人探出頭來,向我道:「這位客官,要喝酒還早,等天亮了再來吧。」說完就要把門關上。我一手抵著門,另一隻手托著一錠十兩的銀子,向他笑道:「打幾斤最好的酒,再布幾個時鮮的蔬菜。」
小二看到錢,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連聲道:「客官請進,客官請進。」
我大步進了店,走到樓上,打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小二很快送了酒來,又端來幾盤色澤鮮亮的小菜。我揮手道:「你下去,我自己來。」
小二笑道:「客官慢用。」轉身走了。我一人坐在空曠的酒店裡,望著孟府大紅的府門,自斟自飲。
天漸漸亮了,開始有三三兩兩的人,提著籃子,推著板車,從酒館樓下走過,我喝完了一壺酒,又拿來一壺,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竟不覺得醉,也許是早已醉了,醉了的人從來都不認為自己醉。孟府的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下走過,手中提著一個大大的菜籃,是爹爹府裡負責買菜的傭人孟吉。我看著他漸去漸遠,身後並沒有人跟著,府門外也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難道九王爺並沒有派人在這裡守候。
酒店裡的人越來越多,大聲地喧嘩,盡情地談笑,沒有人注意我。太陽升起,又漸漸西沉,夜色漸漸暗下來,我終於下定決心,從酒桌站起身,邁著有些踉蹌的腳步,下了樓,走到後牆外,提了一口氣,輕輕縱身躍進院子。
院子裡並沒什麼變化,一切還是當日我離開時的景況,只是院中的梧桐樹長高了許多。我站在樹下,四處張望,不見有人躲藏在暗處,心中漸漸安定下來。
前面的拐角處,是爹爹的書房,我穿過樹從,悄悄走過去,從窗子向裡張望。房中點著油燈,爹爹坐在書案前,手中捧著一本醫書,正在認真觀看,他的樣子,比上次我離開的時候,又蒼老了許多。眉頭緊鎖,神情憂鬱。難道都是因為我?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是娘,身後的丫環手裡捧著一個茶盤,盤裡盛著一蠱湯。娘一直走到爹房裡,示意丫環把湯放在桌上,舀了一碗,遞到爹手裡,爹接過湯碗,歎了口氣,又放了下來。
娘搖搖頭,輕聲道:「老爺莫非還在為麗君的事憂心?」
孟老爺道:「是啊,幾日前皇甫兄捎了書信過來,信中言道皇上已經下旨,准麗君回鄉探親,還說北地叛亂已經平息,該是操辦婚事之時,不可再拖了。」
孟夫人歎氣道:「可是麗君到現在還不曾回來,難道路上出了什麼事不成?」說到這裡,慌忙打嘴道:「瞧我這嘴,都胡說些什麼,麗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孟老爺歎息道:「但願如此。」
我在窗外看著他們,心中百感交集,呆立了好一陣,終於決然地回過頭,不管九王爺有沒有在府中佈置人手,我都不能現身出去見爹娘,真相一旦暴露,只會給爹娘帶來更深的擔憂和痛苦。想到這裡,我輕輕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是給爹娘的,信中言明我有要事在身,暫時不能回來,要他們不要記掛我,等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回來隨侍他們身旁,向他們盡孝。
穿過環形門,我邁動步子,慢慢步入後園,一直走到爹娘的臥房前,輕輕推開門,門內一片黑暗,我把書信放在桌上,轉身退了出去。
園中的桃樹,樹上的葉子已經落盡了,一片初冬的蕭瑟景象,前面的迴廊盡頭,是我從前住過的閨房,房簷重重,雕樑畫棟,只是一片漆黑,連樑上的聽雨軒三字也隱在黑暗中。走廊上也空空蕩蕩的,寂寥無比。如今小蘭不在這裡,還會有誰為我收拾房子呢,琴榻上的古琴是否還如我離去時一樣,披著鮮艷的紅綢,書案上的硯台,墨汁想必都已經乾透了吧。
我的腳步不知不覺走過去,一直走到門外,伸手在門上輕推,手還沒觸到門上的雕花,門忽然呀的一聲,無風自開。我心中一驚,正想轉身離去,一雙有力的手一把拉住我,將我拉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輕歎:「麗君,你回來了。」
門在身後關上了,室內變得一片昏暗,鐵穆耳輕輕托起我的下巴,藉著微光,仔細看了看我,愣了一下,忽然撲的一聲笑了起來:「好啊,扮成這個樣子,連我都認不出來了。」說完還伸手輕輕摸了摸我唇上的兩撇鬍須,我頓時羞紅了臉,慌忙抬起手,自己把鬍鬚取了下來。
鐵穆耳靜靜地凝望著我,火熱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又移到我唇上,輕輕觸碰,我在黑暗中都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麗君,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他的聲音裡含著一絲責備,我猶豫片刻,很快掙扎著想從他懷裡逃開。
鐵穆耳用力抱住我,不讓我掙脫出去。我抬起頭看著他,來不及說話,他的嘴唇已經落到我唇上,舌尖硬是撬開我的牙關,探到我嘴裡,尋著我的舌尖,緊緊地糾纏著,他的呼吸又急又熱,噴到我臉上,讓我心慌意亂,頭昏眼花。我用力退著往後躲,鐵穆耳緊緊地跟過來,一直把我逼到牆角,壓著我貼在牆上,我無法動彈,無處躲避,只能接受他越來越深,越來越熱烈的吻。
他吻的太深了,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我終於不住,眼前漸漸變得昏暗起來,在暈倒前的那一刻,我模模糊糊感覺他把我打橫抱了起來,向著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