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早朝上挑開扶風軍械案,皇帝朝堂震怒令秋官司寇嚴調查,務必找出瀆職之人按律法嚴懲不貸。司寇西城照容推舉「在鳴鳳審獄斷案頗有名望」的司庫昭彤影主持,皇帝應允。
以區區五位而受皇帝親點,如此重用下的昭彤影並沒有欣喜若狂,相反神色凝重,房中燭光常深夜不滅。管家常常看到她在房中來回踱步,問原因只長歎道:「剛一入京就深陷漩渦,也不知是凶是吉。」又曾自言自語說:「西城照容將我推到前台到底是何意?」
如此五六天黎安璇璐跑到她家裡,神秘兮兮要屏退眾人,對她說:「你可知道為何點了你查這個案子?」
她眼睛眨眨:「皇上不棄,大司寇賞識。」
「還有別的。」
「哦——」
「後宮新任的文書女官在皇上面前保舉了你。」
「那個人?」她愣了一下,璇璐隨即道:「我說昭彤影,你喜歡交朋友沒錯,可有時候還是要選擇一下的。那個人在宮裡也是人人疏遠,恐怕是有些道理的,你這般照顧她,她卻給你弄了這樣的麻煩,真是忘恩負義。」
昭彤影又是一愣,隨即笑道:「我說璇璐啊,怎麼就見的她這一保舉是忘恩負義呢?對了,你常年在宮裡,可知道她與朝廷大臣名門貴族有什麼盤根錯節的聯繫麼?」
「這——」璇璐也是個聰明了,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所想的錯誤,猶豫一會兒道:「我與她往來不多,她在棲凰殿,我在妃子們那裡做事。不過她是宮女出生,年紀又小,應該和外面沒什麼接觸。」
「這就是了,既然無利,她害我做甚?」
「行了,是我小人之心,不過,這件事還是透著邪門。要知道,你這個差事可是多少顯官都避之唯恐不及。」
「顯官自然要避,得之有百害而無一利。若令堂那樣二位官,破了此案也不見得能提升,不破反而要受累。我若為顯官,也是要避的。但是,低位官員就不一樣了。璇璐,這件事……不見得就是禍。這到底是福是禍,還要慢慢往下看。說不定倒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那在你昭彤影,到底是福是禍呢?」
「我若弄明白了,這案子早就結了。」
「哦——這麼說,你是成竹在胸?」
昭彤影哈哈大笑:「豈止我成竹在胸,這件事朝廷中哪個要員不清楚,若不是個個都明白得很,也不至於避之唯恐不及落到我小小一個五位司約來管。」
「知道誰是犯人不見得就能破案子,要送這樣一個主上王法大堂,只怕是——」
「你放心,等著看就是。只要我弄明白其中禍福,準保你有場好戲看。」
黎安璇璐皺了皺眉搖頭道:「真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這件事牽連頗廣,真要是給你破了,還不知道讓多少顯官落馬,若是真的要辦,就要速戰速決。」
昭彤影嫣然一笑:「你放心,就在這一兩日。」
「一兩日……結案?」
「不——禍福立判。」
正說到這裡家人來報說後宮文書女官水影派人送來一張帖子,還說要當面呈交給您,您要不要見。
她瞟了黎安璇璐一眼,心道:「來了來了,說到就到。」說了半句「有請」,當即改口道:「請到二堂,我馬上過去。」
這日前來送信的是個年輕宮女,眉目端正不過算不上漂亮,昭彤影也聽說過後宮用宮女只要眉目端正就行,對容貌不嚴格。只有宮侍才要精挑細選,務求各個漂亮,更要專門買一些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回來,留給皇子和女官們暖床,得到主子寵愛的宮女有時候也會得到一個宮侍當獎賞。水影尚未服禮,為了避免發生有違禮法的事情,貼身都用宮女。這女子送上貼子,然後看著她。
昭彤影看完書信哈哈一笑:「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昭彤影的確是偷懶了,明天就啟程前往扶風,務求為朝廷盡力。」
宮女嫣然一笑:「我家文書女官說了,大人是她最看重的朋友,既然要遠行,無論如何要見一面。文書已經在宮裡擺了酒,請您過去一敘。」
「哦——再好不過,可是,我是五位小官,又不是宗親貴族,不能入宮。」
「大人放心,這點文書早就想到了,這是文書為大人求來令牌。」
「呵——她想得到是周到,那麼,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姐姐前面引路。」
蘇檯曆兩百一十七年夏天,昭彤影帶領幾個屬官遠行鶴舞,徹查軍需糧草私運一案。對這個任命看好的人並不多,反倒有不少人幸災樂禍的說「看吧,一個人就是不能風頭太健。樹大招風,出頭的椽子先砍。一次瓊林夜宴送掉大好前程,不划算啊。」
或許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思,送行那天到場的只有小貓兩三隻,其餘的都抱著一種「別打蛇不成被蛇咬的時候遷怒到我」的心情遠遠避開。幸好她進京時間不長,人人都能說沒那麼好的交情。這一去,整整一個半月沒有音訊傳回,京城就有人坐不住了,風言***也說得越發高興。京城裡那些原本因「欽差」出爐而小心謹慎的人看看過了那麼沒有危險,查得人沒結果,朝廷也不催,就忍不住要想到底是皇親國戚看樣子皇上不忍心殺自己的舅父,畢竟後面還有一個皇太后,百善孝為先。
這其中還有一些人昭彤影,西城靜選和黎安璇璐就是典型的兩個。這兩個一個在朝中,一個在宮中,但凡聽到幸災樂禍的話就會加以阻止。然而,即使是這兩個人也不都穩當當,至少西城靜選全憑著朋友的一廂情願祝願好友一番風順,只有黎安璇璐畢竟是後宮的女官,多少知道一點內幕。那天她給昭彤影送行,問她昨天進宮到底說了什麼,還有這禍福弄明白沒有。昭彤影只是哈哈笑著不置一詞,問了好半天忽然道:「水影雖然聰明伶俐,才華出色,可到底還是個孩子。當年我也在內宮行走過,這受皇恩深重可不見得就是一種錯吧?這孩子知恩圖報,照顧她一些不吃虧。再過幾年,想要施恩都不見的能找到機會了。」
璇璐聞言大吃一驚,暗道這麼說昭彤影不但明白了禍福,看樣子這「福」還是那個文書女官為她贏得的。而昭彤影這口氣分明是說這孩子心機才學都在她們這些人之上,要她小心一些別給自己惹禍,最好能攀上交情,往後受用不盡。聽這句話的不止璇璐一個,還有靜選幾個,可聽進去的只有她一個。也許在後宮久了,比誰都明白「君恩」這兩個字的意味。此後她倒真的是找機會接近那孩子,一接近不免哭笑不得。那孩子冷冷的不怎麼愛理人,女官們常常互相請客,去請她請三次到有兩次說皇上身邊走不開,三請請來一次也是用了飯就走,說一些客套話。她有兩次問起昭彤影的事情,那人眨眨眼睛:「我只管教皇子們讀書,不問朝廷裡的事。」
七月中,皇帝下旨調鳴鳳郡都督丹舒遙復任扶風,代理都督邯鄲蓼為副。這丹舒遙是將軍世家出生,皇帝愛妃丹貴妃同父兄長,皇七子晉的母舅,封一等候也算是皇親國戚。
到了八月末,忽一日京畿兵馬府舉衙出動,將京城好幾個衙門圍得水洩不通,不但如此,還圍了一個駙馬府和一個侯府,當天京城大街小巷都見到軍兵奔來跑去,領頭的居然是正親王和大司馬。京城的老百姓巴著門窗往外面看,一個個都想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看這陣勢還不知道有多少顯貴一夜間要掉腦袋。
第二日早朝大司寇西城照容沉著張臉在朝堂上沉痛的宣佈私販軍械的幕後之人查出來了,乃是現任凜霜大都督。又說這位大都督狗急跳牆想要擁兵造反佔據凜霜,幸好鶴舞都督丹舒遙和邯鄲蓼有所準備,發兵鎮壓。此人又想要逃出關口投奔烏方,被昭彤影伏兵所獲,此人朝中弟子親朋甚多,有多掌兵權,為防意外,臣斗膽做主發五城兵馬司捕獲歸案。
愛紋鏡大驚失色追問原委。照容一臉沉痛的呈上昭彤影從凜霜飛馬傳回的折子,朗讀罷滿朝震驚。衛暗如連連跺腳,末了小心翼翼說:「皇上,您看這案子怎麼辦?辦重了,好歹那是皇親;辦輕了,臣聽說此事已讓北方軍心渙散。」
愛紋鏡自然是痛苦萬分,好半天不發話。底下大臣紛紛揣測君主的心思,有保的,有力主嚴懲的,如此一般折騰宣佈退朝。到了第二天,皇帝黑著眼圈上朝,一臉悲痛,但是毅然決然的說:「大司寇,朕幾番思量,雖然捨不得,可是國法為重。卿依照國法處置,無需害怕。不過,朕不想殺人太多,追查元兇即可,家人若是不知情,能不殺就留一條生路,送到邊關為奴,替他們贖罪吧。」
西城照容領命,眾臣一邊聽了許多人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皇上是要除了這個人而非保他,看樣子還要把他在朝中的勢力連根拔啊。」
就如同百姓們所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這一案牽連官員又是二十餘人,更不乏公卿顯貴,多少人一夜之間從世家公子小姐淪為奴隸。這其中只有一個人倖免於難,就是在後宮擔任教習皇子武藝八位司習,她被剝奪家名,卻保留了女官的身份,幾年後晉陞五位後宮侍衛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