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下篇 第三十章 勢如破竹 上
    扶朗縣,永州郡與丹霞郡的交界處,這裡是天朗支脈隴山的道口,永州門戶。扶朗和清平關一樣,雄關要塞,歷來兵家必爭之地。不破扶朗,無以得永州。永州是奇特的盆地地理環境,西面為扶風高原,南面是天朗群山,北面有斷龍山脈,東面則是隴山;四面高山環繞下卻有一個風調雨順的肥沃土地,也就是永州平原。當然,永州的風調雨順、土地肥沃是相對而言的,相對於扶風、丹霞等絕對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相對於鳴鳳、蘇郡、沈留,那是稱不上的。

    永州獨特的地形造就了這裡的太平寧靜,同時也成為永州發展的阻礙。出入永州主要有兩條路,一條就是隴山隘口,也就是扶朗縣所在的隴山關;另一條相對平緩,但要繞道齊郡。不過出入最為便利的反而是扶風,扶風雖然是高原,但是地勢升起的速度慢,道路反而好走,然而這一條路實際使用價值很低。

    高山阻擋,交通不便使得永州的物資難以外運,這也就是為什麼有永州這樣一個糧倉,扶風的糧食運輸卻通過清平關走水陸兩路,陸路繞道齊郡。

    當年賜予清揚封地,原本選中的是沈留郡,這也是先皇留下所謂「清揚莫帶兵」,給她中原富庶之地,即可就近監視,且歌台舞榭,醉生夢死一段時間後也就磨滅了這位皇長女的銳氣。然而清揚是祖制和親王守邊為由,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沈留,一定要「為陛下守邊,為蘇台守邊」,甚至跑到皇帝陵前撫碑大哭,說不能取得新君信任,不能為皇家建功,愧為人子要從此留在皇陵等等。

    當時皇族和大臣們也反對這種做法,那個時候和親王在朝廷中的勢力鼎盛,多有功勳顯赫之臣依附於她,比如大司空衛簡。花子夜被鬧得焦頭爛額,只好問清揚你到底想要什麼地方作封地呢?清揚的回答是「永州」。

    那個時候水影尚且沒有投靠正親王,花子夜在皇族中唯一能找的商議對像便是端孝親王。兩人在一起商量了好幾回,便是因為永州處於腹地,不便於出兵,故而判定該和親王沒有太大的野心,最終將永州給了清揚。

    扶朗縣,縣城即關口,城牆高達十丈,城磚厚重,分內外兩道城門,中有甕城。出清平關兩條道路,寬大的繞過隴山山脈,通往齊郡。另一條,寬窄不一,寬敞處達到數里的壩子,窄處不滿百步,這條百餘里的隴山徑的終點就是扼守隴山隘口的扶朗關。和親王奪下齊郡數縣,皆是要害之地,封住了齊郡出入永州的要道。

    對於朝廷平叛的將領而言,他們只有兩個選擇,齊郡或者扶朗。主帥再三考慮,選擇了搶奪扶朗。她也知道和親王是精通用兵之法的人,永州兵卒強壯,糧食充沛,而京城兵馬遠道而來,不識地利,不服水土,故而不敢與永州兵硬碰硬。她與部將幾番討論,最終的結論是——偷襲。不走相對便利但距離遙遠的齊郡,從京城出發後一路急行軍,在清平關短暫休整一夜行百餘里清晨叩關,打永州軍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她所有的計劃都在蘇台清揚的計算中。

    隴山徑陷龍谷一場夜戰,朝廷三萬兵馬在深夜裡毫無防備的陷入永州師的埋伏圈。

    永州兵馬居高臨下,山谷中火焰沖天,永州師以三千兵馬取地形之利,埋伏在先,設火攻之計,三萬朝廷精銳之師一夜覆滅。將士生還者十中無一,平叛軍主帥也戰死在陷龍谷中,生還者也七八成帶傷,堪稱全軍覆沒。

    永州師以少勝多,一仗而全勝,震動天下,此後西南諸州郡紛紛依附。

    蘇台清揚站在扶朗城頭,勁風獵獵吹動城關上的旗幟,刷刷作響,清揚身側,一邊是一身勁裝的鳴瑛,另一邊是長裙曳地素白如雪的春音。朝陽從群山間升起,將金色鍍在城頭,群鳥集飛掠過房屋儼然的關城,越過山峰。更遠處,一團團煙霧從山谷中升騰而起,在古老的隴山徑上蔓延開來,鋪天蓋地,連清晨的陽光也照不透這一團團的濃煙。

    昨夜,濃煙升起初馬嘶人喊,淒烈的哭聲撕裂夜空。

    清揚抬起手指著遠處道:「卿看本王的謀略如何?」

    春音淡淡笑著:「殿下乃當世名將,那些人又怎能與殿下相比。這一仗後,各城官員將領必聞風喪膽,殿下所到之處一定夾道相迎。」

    鳴瑛看了她一眼,一絲不悅的神情掠過,心道:「沒有一句是有用的話,只會阿諛奉承的小人。」清揚卻聽得愉悅,哈哈大笑道:「不錯,本王與卿等的大業從此而起,本王要帶著你們奪取天下,然後與你們一起富貴。」

    春音嫣然道:「殿下大業成就指日可待。」

    話音未落,但聽鳴瑛淡淡道:「殿下說大業從此而起,恐怕不合適。」

    「怎麼說?」

    「待到殿下站在清平關城頭之時,再說此話不遲。」

    春音瞟了她一眼,輕輕的冷哼一聲,清揚聽得真切,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一下,笑道:「鳴瑛生性謹慎、居安思危,本王喜歡的很。有鳴瑛在側,本王永遠不會得意忘形。」說著拉著兩人下城樓,又對鳴瑛道:「那日千漓起卦算吉凶,雲此戰定能全勝。前兩日本王看徑中雲霧繚繞,甚為擔心大雨壞了火攻計,然漓說火攻前三日必雲開日出,果然不差。本王能得到漓,乃是天意讓本王得天下。」

    鳴瑛默然不語,清揚得不到回應,看了她一眼,笑道:「卿有話直說。」

    鳴瑛猶豫了一下道:「漓雖好,但請殿下莫要留戀神巫之術,忘了用兵根本。」

    清揚愣了一下,隨即大笑,伸手勾著她的肩道:「說得好,本王絕不會捨本求末,卿放心。」鳴瑛也笑了起來,君臣二人並肩而行,一時都覺得心情愉悅,卻沒注意到春音在側後臉色凝重,望著鳴瑛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難以形容的銳利目光。

    陷龍谷一戰,天下驚動,和親王以少勝多,名揚四海。朝廷的官員們在震驚之餘想到了這位親王青年時領軍征戰四方,連丹舒遙都稱讚的軍事才華。這一戰的效果是極端驚人的,和親王長劍所指之處,五成官員開城投靠,其餘的又有一半望風而逃,將關城州府拱手讓人,真正抵抗的十中二三。

    陷龍谷之戰後短短十餘天,和親王統治下又增加了兩州十縣,整個齊郡都在這位親王的掌握中。

    各地告急文書雪片一樣傳到京城,騎手飛馬過永寧城的大街小巷,在官署前下馬,喘著氣遞上加蓋「急」字印的公文,每一道都能讓京城的官員們徹夜難眠。

    齊郡的淪陷使得安靖四大邊關中的扶風郡陷於危難之中,扶風是典型的產出少消耗多的地方。十萬常規軍吃喝用度都要靠朝廷供給,相等數目的屯田軍雖然可以自給自足一部分糧食,但軍裝器械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扶風也不是什麼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之所,每年朝廷貼補的錢糧難以計數。扶風的軍餉糧草都通過清平關從水陸兩路走,水路依然是順白水江逆流而上,陸路走齊郡。但不管哪一路,實際上都要通過齊郡的領土,且從燕子關進入扶風。齊郡一失,扶風的補給通道就被叛軍截斷,即將陷於援盡糧絕之地。

    當然,並不是說扶風一點獲得補給的希望都沒有,扶風與鶴舞、凜霜都有接壤之地,只不過通過這兩個地方補給所需要的時間驚人。更不要說,鶴舞也不是隨便能夠通行之地。

    京城兵馬在永州全軍覆沒,消息傳到京城,這一下連偌娜都被嚇壞了。這些年來偌娜對自己的信心越來越足,當年雖然發生過京城被敵國軍隊圍攻,迫不得已只能向蘇台迦嵐低頭求援,可偌娜這兩年已經不覺得這份恥辱關自己什麼事——那是花子夜無能,年輕的皇帝這樣告訴自己,並且越發心安理得起來。

    這一次的恥辱卻不是她能夠輕易推給別人的,堂堂王師一戰潰敗,和親王傳檄天下,將她這個皇帝說得一文不值。更讓她憤怒的是,和親王甚至在檄文中質疑她凰座的正當性。暗示當年皇帝病危的時候,她和母親德妃篡改詔書,假傳聖旨等等。

    偌娜看到檄文的時候砸了半個御書房的東西,驚動了皇太后抱著她的心肝寶貝連聲勸慰。其後秋水清對皇帝說,殿下的凰座來得正道,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和親王的檄文明顯是顛倒黑白,朝廷中幾人不知先皇擬詔書時在旁邊侍奉的是女官長和端孝親王,與皇太后何干?此乃有目共睹之事,亂臣賊子的胡言亂語,假以時日不攻自破。

    然而,秋水清還有沒說出口的話,那就是:儘管篡位這個罪狀是胡言亂語,檄文中其他的罪狀卻基本都屬實,比如寵幸外戚、排擠忠臣、不聽勸諫、濫用武力、不恤民力、奢侈糜爛、殘殺重臣等等。

    更給皇帝沉重打擊的是千漓的背叛,這個時候關於千漓四處散播皇帝失道,又投奔蘇台清揚的消息當然已經送到了京城。大司禮看了一身冷汗,想要偷偷壓下,然而殿上書記白皖也得同樣的信息,毫不客氣一道折子送到皇帝面前。紫名彥被連夜傳召進宮,誠恐誠惶得跪在皇帝面前請罪,然而不知道是和親王「殘殺重臣」的指責讓偌娜有所收斂,還是紫名彥甜言蜜語的本事實在高,總而言之,這位推薦了千漓的大司禮並沒有因此受到應該的懲罰。

    朝廷兵馬全軍覆沒後,內宮的氣氛冷卻了好幾分。原本皇后死後,偌娜的情緒就陰晴不定,現下妃賓女官看到這位天子都縮頭縮腦,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皇帝當作出氣筒,這樣的例子這些天已經有了好幾件。

    後宮一片淒風苦雨的時候,前些天有氣無力的花子夜反而像是想通了,精神比以往好了很多,然而這並不能給皇太后帶來什麼安慰,因為心情好起來的花子夜三天裡倒有兩天和她最看不順眼的「那個賤人」混在一起。

    這一日,「那個賤人」——也就是朝廷的少王傅水影,從太學院東閣回來,騎著馬徑直到了正親王府,一進門就讓人給她拿點心,讓聞訊過來招呼的紫千苦笑著說:「卿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怎麼?要不,我和你換換,你來當這正親王府司殿。」後者甩過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說得好像在吃醋。」

    紫千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心說這種玩笑嚇得死人,訕訕笑著引她去見花子夜。

    這些天花子夜徹底恢復到了閒情王爵的生活,一切不管不問,每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要麼賞花,要麼觀魚,清閒的好像不知道京城以外已經天翻地覆。這一日花子夜的項目是觀魚,在水榭內拿一本書,身邊放些魚食,丟丟魚食看看魚,時不時瞟一眼書本。水影看到這位正親王的休閒樣子笑了起來,在他對面坐下,側頭瞄到書皮——還是時下流行的小說,忍不住笑道:「誰從外頭買了這樣的書進來?」

    花子夜抬一下眼:「卿倒是知道得多。」

    「臣也在讀同樣的書。」

    她的書是日照買來的,她那新婚夫婿從錦繡書院拿到月束,留下基本生活費,其他都跑到街上買了一堆閒書外加一支上好的狼毫筆送給了她。

    她指了指旁邊一堆文件:「這是什麼?」

    「好像是各地的告急文書。」

    水影歎了口氣,揮手讓宮人退下,身子微微前傾,幾乎湊到了花子夜耳邊,低聲道:「臣請殿下韜光養晦,並沒有讓殿下意氣消沉。」

    花子夜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一揚手丟一把魚食,目光盯著水榭下爭相奪食的錦鯉,低聲道:「刺客那件事本王查過了。皇太后信了那個千漓的話,那家人……她們不過是愚蠢。」

    水影笑了下:「罷了,懶得和她們計較。」頓了頓又道:「整個齊郡已經歸了和親王,我看清楊殿下下一步就該進軍清平關。清平關集中了春天運往扶風的所有軍糧輜重,此地弱、失……」

    話說了一半花子夜忽然截道:「千漓對皇太后說,卿前生被蘇台皇家所殺,今生乃是向我們蘇台皇族來報仇的。」

    「殿下信麼?」

    花子夜依然死死盯著水面,喃喃道:「卿不是恨著本王麼。」

    她臉色一沉:「我若恨著殿下,現下還會在京城麼?明州山溫水軟,昭彤影與我金蘭之交,我到鶴舞豈不是比在這裡舒服百倍。」略一頓,也趴在欄杆上:「再說了,殿下這些年來對水影照顧有加,水影有什麼理由恨殿下。」

    欄下的錦鯉爭搶完一把吃食又四散開,美麗的顏色在碧水中晃動。花子夜望著水面,像是下定了最大的決心,一字字道:「當年……當年本王逼迫於你……你……」雖然掙扎了半天,這句話還是說不到底,這位正親王已經面紅耳赤,窘迫不堪。

    「當年麼……」

    當年,也就是愛紋鏡雅皇帝去世半年之後。那個時候,從皇太后到琴林家,一直到給琴林家幫襯的那群人,天天圍繞在他身邊,吵鬧著要他「殺了那個魅惑先皇的賤人,除掉朝廷的一個禍害。」

    他自己也不喜歡那個女人,那人獨佔先皇的寵愛,魅惑先皇,而且當年明明是那個賤人膽大包天私會冷宮中人,卻在先皇面前惡人先告狀,反而害得他被父皇責罵。然而,那個人半年來並無過錯,他又對於是不是要公然違背父皇的遺願猶豫不決。

    然而,那個女人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他,向他效忠並請求他的保護。她說我能幫助殿下處理政務,我不要官位也不要名聲,只要安身立命。

    連他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是中了什麼邪,或許是一心一意想要讓這個女人難堪。他學著話本裡看來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個人說:「這些,本王不想要。」

    那人神態自若的看著他:「殿下想要什麼?」

    他努力回想著戲台上某些樣子,故意用輕佻的口吻道:「本王想要嘗嘗你那魅惑我父皇的本事,到底是什麼個滋味。」話一出口,聽的人什麼表情不知道,自己的兩頰火燒一樣,窘迫的不敢看眼前人,只聽到短暫的沉默後,那個人清清冷冷的聲音:「遵命便是。」

    時隔多年,一想到這段往事,花子夜都是臉上飛紅雲,窘迫的無以復加,恨不得一切從來再不做這樣荒唐的事。正想著,聽到身邊人低低笑聲,鼓足勇氣瞟了她一眼,兩人目光接上,花子夜臉上更熱,再度死死盯著欄下湖水,卻聽身邊人帶著笑意清清楚楚地說道:「當年的事,各取所需,沒有誰不起誰的。何況——殿下風姿迷人、美貌出眾,京城女子仰慕者不計其數,水影並不吃虧。」

    花子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扭頭看著身邊人,那人從旁邊抓了一把魚食,神色平靜的一把把往外撒,彷彿也被游魚爭食的情景吸引了,東撒一把西拋一點。花子夜盯著這人,上上下下看了許久,深深歎一口氣道:「你啊……你這個人……」

    水影這才扭頭看他,嫣然一笑,轉過身命水榭外伺候的宮人拿安靖地圖來。花子夜放下捲成一團根本沒翻過兩頁的書,拍拍手在桌邊坐下,算是開始談正事。

    水影從盒子裡拿起一把紙做的小旗子,往地圖上放,偌大的一張安靖郡州圖,鋪滿整個水榭。一位親王,一位王傅也只能毫無形象可言的蹲在地上看。水影素手抬落間圖上一片紅旗散落,然後抬眼望定花子夜:「這是如今的局勢。」

    「天下十亭倒有七亭反,難道朝廷所做真的到了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

    「倒也不至於。只不過有了機會激發了天下野心,更有人推波助瀾罷了。這與文成末期、清渺末期的動盪不同,那是真正的多年積惡,百姓無以為生。今上這些年來的做法,確實讓人寒心,可要說天下七成的人都活不下去,倒也誇張了。所以,這天下形勢,看似紛亂,要撥亂反正,重整河山,也不是很難。尤其這個重整河山之人是蘇台皇族的話。」

    「如此下去,卿這個希望也就能實現了。」

    「和親王已全滅朝廷精銳震動天下,齊郡官員聞風喪膽,如今她有兩郡之地,兩郡之軍。扼扶風、阻清平,基業已然穩定,接下來就是一爭天下了。」

    「清平關……前兩日聖上召本王進宮議政,大司馬說清揚下一步當取扶風。扶風兵強馬壯,邯鄲蓼乃是丹舒遙的弟子,對朝廷本就諸多不滿。她族妹邯鄲琪又因被奪了凜霜都督加上後來與南安郡王之間的糾紛,平日裡常有不忿之詞。只怕早就與清揚有所勾結,扶風恐怕危險。」

    「大司馬的建議呢?」

    「先發制人,以凜霜兵馬奪扶風軍權。」

    「接著呢?」

    「接著……自然是前後夾攻。」

    「胡說八道!」

    「……」

    「邯鄲蓼乃是忠心耿耿之人,她從軍以來邊關冷月寒風二十餘年,多少次朝廷能調任內地太平之所,她都拒絕,一心一意為國盡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一點私人恩怨而與叛臣勾結?凜霜發兵?凜霜如今哪裡有縱橫天下的名將,北辰一年數度叩關,凜霜軍尚不足自保,豈有餘力征服他郡?倘若陛下真的這樣做了,才是逼反一代名將!退一萬步說,即便讓你奪了軍又如何?」

    「本王,不知……」

    「扶風軍絕非積弱之師,到時候兩強相爭皆有損傷,縱然奪軍,扶風也是滿目瘡痍。和親王殿下佔有齊郡,封鎖清平關,朝廷物資無法運送。即便的了扶風,也是一個毫無用處的扶風,還談什麼兩相夾攻。簡直是胡言亂語到了極點!」

    花子夜愣了半晌喃喃道:「葉芝原本不擅軍務。對了,清揚如今已不是『殿下』了。陛下已經下旨剝奪她親王封號,並剝奪蘇台家名,並傳令天下共討。往後,卿直呼她名便是。」

    「殿下,來日議政,您勸陛下早日更換丹霞地方官,尤其是清平關的那些官員為好。」

    「清揚……」

    「我都看得出的事,清揚會看不出麼?她十多年準備,我看清平關恐怕早已是她囊中之物。殿下莫忘了,當下丹霞司庫出於何處?」

    「司庫……」

    「殿下明明見過的,便是那個明霜啊。當年的和親王府書記,美貌驚動京城的明霜。」

    「啊——本王想起來了,那個人啊。本王明日就進宮,定然勸說陛下控制丹州。」

    水影點點頭,但目光裡分明是八分的不相信,過了一會兒又說你不要小看了那個明霜,一定要派出不亞於衛方的人物,否則的話一點希望都沒有。可花子夜問她為何這樣的說的原委的時候,她只是笑笑:「直覺而已。清揚乃是當世俊傑,她能看中並將大業所繫的關鍵之地——清平關交付之人,絕非庸才。」

    「本王盡力而為。」

    花子夜這句話說得並不熱心,水影也沒有再強調什麼。兩人心裡都明白,偌娜的天下已經到了大廈將傾之時,這個時候再要挽回或許也已經晚了,對於蘇台王朝而言,此時的挽回未必是好事——而後一點,正是水影在不斷考慮的。

    愛紋鏡雅皇帝曾對她說:「朕將蘇台天下托付給卿。」面對她誠恐誠惶的樣子,補充道:「當年鳳家將清渺天下托付給千月素,你的祖先盡心竭力,不曾有半分愧對青史。同樣的,朕也以同樣的心將蘇台和朕的孩子們托付給卿,卿不會讓朕失望。」那個時候,愛紋鏡雅還微笑著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說,朕知道,卿想要將身子給朕……說到這裡,看著她一下子變得煞白的臉色,久病而面色蒼白的皇帝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讓這個女子知道,她縱能將天下人玩弄在掌心,在他這個皇帝面前依然如一池碧水,輕易能看到底。

    天子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遊走於眉眼之間,過了許久才道:「卿是個美人,但是朕不會碰你。卿的世界如果只是朕後宮中的一座宮苑,未免暴斂天珍,而且,早晚有一天卿會後悔。

    「況且,朕的身子拖不了太久了。朕就算給你貴妃的地位,又能有幾天?所以,朕不要你留在後宮為朕守一輩子,卿若是願意守,就守著朕的蘇台一輩子吧。」

    當時她哭拜在地,內心裡卻下定了決心——此生忠誠於愛紋鏡皇帝,致死不悔,一如千月素之與鳳朝,至死方休。

    她身邊,花子夜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手上,從地圖上移開目光,低聲道:「今天,陪陪本王吧。」

    水影輕輕點了下頭,隨著他站起身來,宮人收走地圖也就收走了宮牆外的烽煙變換。還來一池碧水,水下錦鯉,荷上蜻蜓點飛,身邊花香繚繞。

    一夜芙蓉帳內纏綿人,且將纏綿旖旎忘卻關山重重冷月照邊,到明朝再登遠山望長河。

    明朝,急報又亂永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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