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雋獨自一人坐在房中,儀鳳殿的一切都富麗堂皇到了像一場夢,而他的後宮生涯也像是一場夢。夢來的華麗,醒得也快,而現在,東方欲曉,到了該醒得時候了。
三月裡,原本很多事情都像是有了好轉,年初沸沸揚揚的傳言傳了幾個月後也漸漸淡化了。皇帝雖然非常不滿,尤其是那個舊宮女「暴斃」讓她充滿懷疑,可畢竟死無對證也沒有其他的證據。秋水清也確實是一個端正的人,儘管討厭他,只怕也知道那一次中毒與他這個皇后脫不了干係,對他還是留了三分情,不偽造證據,在皇帝面前只說知道的事,其餘不加一字評論。時間慢慢過去,而偌娜對他倒是真情,一段時間不見便想念起來,終於在三月頭上,帝后冷戰幾個後又一次同床共寢。
那個時候偌娜憐愛的對他說:「朕前些日子冷落了你,卿可怪朕?」他搖頭說當然不會,陛下怎麼對臣,臣都沒有怨言。偌娜深深歎了口氣,摟住他的腰,在他耳邊道:「說這樣的話就是還在生氣。」然後她拉過他的身子,直視著他柔聲道:「朕非常地喜歡你。朕有那麼多妃賓,可朕真正喜歡的只有你一個。朕想要和你生兒育女,讓你的孩子當朕的太子,繼承凰座。朕要你眼裡只有朕一個,你明白麼……」
那一刻要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偌娜好新鮮,也不是長情的人,可這一段話說得情真意切,又想到這兩年皇帝一心要與他生兒育女,可見這番話也不是一時興起或者哄他高興隨口說的。有那麼一刻,他想過從此就這樣和偌娜過下去,忘了清揚,做一個真正的好皇后,和偌娜一起養育一群兒女,培養一個能夠繼承凰座的太子……然而,那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到起點了。他背叛了皇帝,和清揚私通,他又不能忠貞於清揚,對這兩個女子而言,他都是背叛者,只不過程度和內涵不同。
那日紫妍驚慌失措的來找他,說皇帝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朝堂上詢問群臣,臣子們說了很多可陛下都覺得不合,要等內神官皎原祈福後再問。他一開始還莫名其妙,說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問就問唄,與本宮有什麼相干。紫妍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說:「有人說這個夢徵兆的是後宮不貞。」他愣了一下,喃喃道:「又開始了麼?」紫妍有點時間回神後反而鎮定下來,罵自己糊塗,說「內神官大人知道怎麼說話才合適的,我真是大驚小怪了。」
那時,他也是這樣認為的。畢竟大神官也說這個夢是要聖上惠澤萬民,千漓大可以順著這個意思解釋,聖上即使不滿意也就這樣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想錯了。
想到紫妍又一次驚慌失措的衝入儀鳳殿,臉色蒼白,聲音都是顫抖而破碎的,一如世界末日般惶恐的撲倒在他面前,告訴他內神官的解釋——主後宮高位者不貞。
紫妍說內神官背叛了殿下,讓他早作打算。那一刻,他也是害怕的,望著紫妍說:「怎麼作打算?讓我去對陛下說,不管這個後宮高位者是誰,一定不是本宮麼?」
紫妍說,我們逃吧,趁現在還有機會,找個借口出宮,然後改裝逃走,去投奔和親王殿下吧!
他冷靜地對那個人說:「怎麼逃?我是皇后,你是紫家的小姐皇后典瑞,這樣的身份地位怎麼逃才能越過千山萬水,擺脫一路追兵到永州?還有,我們的家眷怎麼辦,你的雙親,本宮的母親都在京城。你們紫家更是家大業大,僕從如雲,就算我們能逃,這些人逃得掉?」
紫妍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得出,這個女子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換家族的安泰。
窗外傳來相思鳥的叫聲,把他從回憶中喚醒。蘭雋忽然笑了起來——相思鳥,比翼雙飛生死相許——這是偌娜十來天前送給他的禮物,也是對他的賠禮。不知道為什麼,真正熬了這個時候他的內心反而異常平靜,雖然他整夜整夜得睡不著,卻不是害怕或者後悔,而是總有那麼多回憶充斥在他腦海裡,彷彿爭著要在他還活著的時候跳出來展示一番。
紫妍已經失蹤了,皇后典瑞的失蹤彷彿是在為「皇后不貞」這件事做旁證。又也許,皇帝已經不需要這個旁證了。
他對紫妍感到可惜,這個女子夠心狠,可惜太不瞭解清揚。她以為是千漓背叛了清揚才抖出他和和親王的私情,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敏感,但悲哀的理解到,清揚已經徹底的拋棄他了。不但是拋棄,更是將他當成了累贅,要借偌娜的刀取他的性命。是啊,他早就該明白這一點的,清揚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她在永州籌謀了那麼久,明明在偌娜還是一個孩子花子夜攝政的時候起兵更為容易,或者在北辰鐵騎於安靖國內橫衝直撞的時候乘勢而起事半功倍。這些清揚都知道,可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不但要蘇台的凰座,更要後代史書上清白無瑕的名聲。
這樣的蘇台清揚,如何能讓一個與她私通的皇后存活下去,成為她登基後的污點呢?後代的史官能原諒一個為「解民於倒懸」而高舉叛旗的親王,卻絕不會讚美一個與自己的妹夫私通的姐姐。
他輕輕搖了搖頭「可憐的紫妍,留在京城她活命的機會還大一些」,他這樣想著幾乎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情。
他還有兩個忠誠於他的宮女,帶來對他越來越不利的消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內,清揚不想要他了,當然要什麼證據都有。然後呢……
他對自己苦笑起來,直到這個地步,偌娜依然沒有見他,或許是被他傷害得太嚴重了吧。他知道偌娜的要強好勝,更知道她和清揚一樣要面子,或者說更為甚之。也許這是他的運氣吧,聖上不會願意讓天下人知道她的皇后背叛了她,也許因此他的母親還能多留幾天性命。他希望蘭頌卿足夠聰明,聽到他「暴斃」的消息後能夠有所預感早點逃離京城。對這段私情一無所知的蘭頌卿或許能在清揚那裡得到一條活路。
至於清揚……他笑了起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這就是他對清揚最後的價值吧——給他提供一個舉兵的借口,一個史書中曖昧的皇帝要殺害和親王的理由。
門外傳來異樣的動靜,他聽到了女官長衛秋水清的說話聲。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
這是他最後的時光。
四月十三日,蘇台王朝皇后蘭雋去世,對外公佈的理由是「暴病不治」,然而朝廷中都傳言是因為皇帝所作的那個被內神官判斷為「主後宮至高者不貞」的夢,而被皇帝賜死。皇后去世的時候其母蘭頌卿正好不在京城,此人倒也聰明,一聽到兒子「暴病而亡」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好,連夜化妝逃亡,直奔永州,只不過還沒有到永州便因各地蜂擁而起的盜匪切斷了道路,最終停留在丹州,隱姓埋名藏在一個小山村,直到天下重新獲得太平。然而,她在京城的家眷就沒有那麼好運氣了,蘭頌卿潛逃後沒多久,皇帝果然尋了她公務上的一個錯處下令緝拿,而她的潛逃又成為證明。半個月後,皇帝下令將蘭家上下悉數收監,最後經過秋官審判斷了個流放三千里,可皇帝還是不滿意,又改判斬刑,成年者盡殺,未服禮者流放,但是不剝奪蘭家家名,另選族中品行出色者繼承。
可憐蘭頌卿的一個側室,一個小妾外加賣死在這家的奴僕,上下二十餘人盡斬於市。蘭頌卿另有一個庶出的兒子,也就是蘭雋的異父兄弟,只有十三歲,倖免於死,發配邊關,從此生死不知。
紫家反而沒有受到大的牽連,原因也就是蘭雋預計到的——皇帝要面子。順手弄死蘭家這種小家系的人很容易,但是蘇台五大名門之一就不是想殺就能殺的。儘管皇帝對協助皇后出軌的典瑞紫妍恨得牙根癢癢,還是沒有找其母紫名彥的麻煩,唯一的報復就是親自下旨,將紫家當家之位給了尚且躲在皇太后宮中的紫千,至於紫千牽連安平王謀反的罪名自然是赦免了。對於紫千而言,一陣飛來橫禍,一陣又飛來橫福,悲喜交加真不知什麼滋味。
太皇太后倒是知道皇后之死的真相的,說來也奇怪,偌娜對這個平素見面也不是很多的祖父格外尊重,按照宮禮,後宮中太皇太后至尊,故而偌娜在決定賜死皇后的前一天,親自到了慈心宮,將事情始末告訴紫千帆。紫千帆非常平靜得聽完所有敘述,只問偌娜一句「可有確實證據?」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歎了口氣:「本宮原本看那孩子還算端正,真可惜。」頓了頓又道:「皇后咎由自取,罪不可赦,不過其餘的人就請皇上手下留情,能原諒的便原諒了吧。事關皇家的面子,還是不要聲張的好。至於那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還是好好的把他葬了。」偌娜點頭稱是,紫千帆看了看年輕的皇帝,深深歎了口氣,目光中滿是同情和愛護。隨後皇帝說了關於紫千的安排,太皇太后微笑著點點頭說:「如此甚好,紫家交到千兒身上,本宮很放心。詠恩也是個好孩子,雖然門第不怎麼樣不過好好調教兩年,必定是個好當家。」
賜死皇后的命令是由衛秋水清親自執行,一杯毒酒、三尺白綾,都是符合皇后身份的死法。秋水清獨自一人與皇后在一起,一直到確認蘭雋已經嚥氣,才打開門走出來,命後宮鳴鐘,宣佈皇后薨。隨即,喚來司禮女官,會同春官各部安排舉哀和安葬儀式。
直到這個時候偌娜才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她為了面子不願對外公佈皇后的罪狀,所以蘭雋依然要以皇后之禮安葬。這時她才明白那天秋水清勸她「先尋一可對外說的理由廢皇后,降為妃、賓,然後再賜死」的道理。然而,就算當時有那個耐心聽秋水清解釋,她恐怕也不會那麼做,蘭雋真正傷透了她的心,以至於她不想多留他一日,或者說她內心深處深怕多留那人幾日,她便會再度心軟,再度原諒。
四月裡倒也不是什麼好消息都沒有,至少從鳴鳳那裡傳來了捷報。安平王玉夢調一萬多兵馬,以鳴鳳大都督為主帥,世子秋嗣為副帥,收復鳴鳳兩州。茨蘭雖然兵馬眾多氣勢如虹,可鳴鳳兩仗皆敗,鳳凰將軍被包圍在城中,鳴鳳軍兵分四批晝夜不息的攻城。十日後,在城中某士紳的帶領下,城內百姓暴動,打開城門迎入官軍。兩名叛將一人逃脫,一人則被部將斬殺。官軍入城後,秋嗣旋即以安平王鳴鳳郡守府的名義發佈安民公告,叛軍眾人除首惡者斬殺,其餘均不問罪,放下兵器後還是蘇台的良民。大戰後不過兩天,街市恢復平靜,商家紛紛營業,一切如舊。原來安平王在鳴鳳將近三十年,雖然名義上是郡守,實際上這鳴鳳和玉夢的封地差不多,除了稅收不能自主,所有官員錄用,大小政務,軍隊指派令皆出於安平王府。玉夢對百姓甚好,律法嚴明,對官員頗多節制,加上鳴鳳原本就是風調雨順之地,三十年來百姓安居樂業、歌舞昇平,對這位安平王皆讚譽有加。
鳴鳳那個州的叛亂並沒有得到任何民心,相比較不知好壞的叛匪,鳴鳳的百姓更願意跟著安平王過日子。官軍收復州治的那一日,家家歡喜,不少人燃放起鞭炮慶祝重歸朝廷。茨蘭大概也意識到這一點,決定放棄鳴鳳,繼續她進攻中原的戰略。
捷報送到京城的時候給因為皇后之事正處在低潮期的偌娜打了一劑強心針,她在朝堂上哈哈大笑,對臣子們說你們看到沒有,天下依然是朕的天下,大司徒說得對,那些叛匪不過是一群別有用心的野心家,不成氣候,也得不到民心,只要官軍一出立刻可以平定。以前那些打敗仗的都沒用,都別有用意,朕要處罰他們。而你們,你們這些人也不要大驚小怪了,凰座乃天命所授,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奪走的。
另外兩個喜訊對於偌娜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其一是正親王蘇台花子夜終於得到了自己的繼承人,王妃在故鄉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孩,母女皆安好,準備夏天就帶著孩子回京城。這個消息偌娜多少關注了一下,說了句恭喜,賞賜下一些物品。另外一個只在小範圍內傳出,洛遠帶著女婿回京的時候告訴照容,他們出發前蘇台迦嵐已經證實有喜——想來是洞房花燭夜就懷上了,他這樣告訴自己的妻。
實際上西城照容非常不希望洛遠返回京城,蘇台全國烽煙四起,京城壓抑且不安,到處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照容在新年裡給側室寫信,讓他不要著急,在鶴舞多住些日子,一來陪陪遠嫁的玉台築,二來他甚少離京,正好在明州四周轉轉,看看山水品鑒古跡。又說靜選一切都好,讓姑爺也不用急著回來,好好伺候洛遠便是。哪裡想到這封信沒來之前,洛遠還真被勸說著準備四下裡走走住到四月之後才動身。這封信一到,洛遠眉一皺就吩咐整理行裝馬上回家。等返回京城,照容說怎麼回來得那麼快,不是讓你多玩幾天麼,信沒送到?洛遠咬著嘴唇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往自己房間走,照容看看女婿,後者搖搖頭一臉迷糊,只說他一路兼程倍道趕著回家,也不知為什麼。
到了晚上,照容到側室房裡陪著笑問他有什麼不順心的,是不是累了,是不是女婿沒有伺候好?問了好半天,洛遠把手上的針線活一放,坐正了看著她道:「夫人把洛遠看成什麼人了?洛遠只能與您共富貴不能共患難麼?夫人真的當洛遠什麼都不懂,還是覺得我不配懂。什麼叫做四下裡看看陪陪玉台築,您明明是知道京城會不太平想讓我在那裡躲事。夫人,我早和您說過,遠兒永遠陪著你,生也好死也好,都陪著您,您不信我這句話麼?」
四月下旬,皇后的靈柩暫時安放在城外的皇家廟宇中,等待皇陵完成在舉行奉安大典。此時皇后去世的消息已經傳遍各州府,當然也傳到了永州,和這個消息一同來到永州的是皇帝偌娜派出的使臣。
清揚當然不用等到驛報來到才得知京城信息,皇后之死幾乎是她一手策劃的,而千漓在順利播下種子後沒等開花就密報清揚「一切順利」。
永州的舉兵大業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千漓也已經找理由離開京城,這一次這位聞名蘇台的神司不會再返回永寧城。清揚需要千漓在她起兵的時候站在她身邊,這位內神官在永寧、蘇郡祈雨成功;預言了青州的謀反和北方的雪災;她的名字早就駕臨朝廷大神官之上,成了神司的傳奇。而鳴瑛早就命人在各地散播內神官是千月素重生,水纓女神的化身,當這些內容深入人心後,「千漓的選擇,千月素的選擇」便成為清揚拉攏民心的一件利器。
蘇檯曆兩百三十年的這個春季,各處彷彿都在忙碌。鳴鳳在收復失地,茨蘭的勢如破竹到沈留也遇到了瓶頸,平叛的官軍與叛軍在沈留得曠野上數度鏖戰。宋茨蘭開始調整方略,不再急著攻城掠池,轉而採取守勢,悉心經營已經得到的郡縣,繼續徵兵買馬,然後派出使臣照會各國。扶風一方面防備清揚叛亂,一方面戒備著烏方。西珉叛軍在烏方指使下已經兩次進犯扶風,邯鄲蓼忙著調兵遣將,同時一道折子連著一道折子向朝廷要求更多的糧餉物資。
此時,鶴舞刀還算太平,這一年風調雨順,各處春耕都有條不紊的展開。然而,正親王府的官員們卻一個個忙得亂轉,每日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原來迦嵐懷孕到了三四個月後反應極大,每天早上起來吐得不成人樣,吃也吃不下,整日裡懨懨得,公務八成丟給了兄長蘊初和秋林葉聲,昭彤影三個。
老實說,如果不是「心懷鬼胎」,這些鶴舞高官們也不至於忙得不成人樣,真正處理鶴舞事務的時間還不滿五成,其他的心思都用在別的地方上了。昭彤影到了明州後,當即授了司寇職,位在三階,其後又加授中軍都督,負責兵馬徵召訓練,位與鶴舞司馬黎安永相等。轉眼間就成了與秋林葉聲平分秋色的鶴舞官場第二號人物。
昭彤影初入鶴舞便大權在握,自然震動了鶴舞這個小朝廷。鶴舞雖然只有一個郡,大小官員也上百,其中位在五階之上的也有十來二十人,至於八階以下那些小官員就不在計算範圍內了。以往秋林葉聲、白皖、黎安永三足鼎立,秋林萬人之上一人之下,而今這份平衡因昭彤影得到來破壞了,自然一群人苦於重新找能依傍的主子,掂量哪一方才能坐大等等。
秋林葉聲當然注意到這一點,她倒是不在意,覺得大家都是侍奉蘇台迦嵐,自家主子又是個公平的人,官職高低各自看本事,昭彤影能成為後起之秀那也是她自己的才能,其間無私無弊,沒什麼可怨言的,然而,黎安永卻不這麼看。
黎安永這一年四十八歲,和秋林葉聲等人一樣,當年跟隨迦嵐來到鶴舞的時候原本是前途無量的青年俊才。最初這群人以西城雅第一,他沒什麼意見,畢竟西城雅年齡最長,官位最高,在京城就是少司徒兼拜太子傅,西城照容的姑母,怎麼看都比他高不止一截。西城雅去世後,迦嵐以秋林葉聲為鶴舞官員之首,他就有些不滿了,但想想秋林確實能力出眾,他自己又是男人,難免提升上吃虧點,倒也忍下。然而,緊接著白皖開始聲名鵲起,成為後起之秀,沒多久便與他分庭抗爭,看迦嵐、永親王和秋林的意思,對此人的信任更在自己之上。如今昭彤影一來,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居然比自己這個跟了迦嵐十多年的功臣爬得更快,獲得的信任更多,多年來鬱積起來的不滿便爆發了。
昭彤影對付完桌案上小山一樣的文件,伸了個懶腰,下人瞅準空送上養身的甜湯,她一邊吃一邊問今天還有沒有公文送來,回答是沒有,她呼了口氣說等下準備轎子去給殿下請安。正說著,下人稟告說建州有人送來密件。昭彤影眼睛一亮,連聲說快送進來,我正等著呢。建州位於鶴舞西南,大半屬於天朗群山,與南平、四海接壤,緊連扶風,是鶴舞四個州中山地面積最廣,治理難度最大的地方。鶴舞著名的關口,比如玉瓏關便在建州管轄內。建州州治盧漳,下屬三個縣,分別是霖南,連楊和天朗。其中天朗縣最為特別,沒有縣城,也不設縣官,設置天朗縣廳,最高官員只有八階,作為朝廷和天朗那些部落、部族間的聯絡官。另外兩個縣除了縣官外,還設了一個總轄兩縣政務的巡查官員,也就是建州載師,位在六階。現任建州載師便是在鶴舞三年官考均表現上乘的肅陰縣知縣秋之——白皖的前妻。昭彤影從玉藻前那裡瞭解了些秋之的事情,玉藻前對此人的評語便是「有些能力,也有往上爬的願望,是個可用之人,正苦於沒有可供攀依的大樹。」昭彤影在經過肅陰的時候也見了此人一次,然後決定在這位已經不算太年輕的女子苦熬多年終於等到第一次陞遷的時候,給她一個攀附的機會——也就是她自己。她讓任職於邊關,能夠第一線注意到南平、四海以及經常留在邊關的鶴舞司徒黎安永一舉一動的秋之,將她所看到的、打聽到得事盡皆密報於她。
昭彤影就著密報吃甜湯,吃吃歎歎興味盎然,正在興頭上有人報秋林葉聲來訪。昭彤影說了聲請,話音未落來賓自己登堂入室,笑盈盈的說司寇真懂養生道,我們鶴舞的吃食還算滿意麼?昭彤影手一揚:「且看看這個。」秋林一邊坐下,下人也端了吃食上來,她看了幾眼皺眉道:「黎安做事越發不像樣了。」過一會兒又道:「好啊,和親王殿下往來我們鶴舞還有南平倒是很勤快,看這模樣對我們鶴舞的司馬也很上心。」
「司馬只怕也同樣對和親王上心。」
葉聲將密報一放:「當年他拿花子夜殿下私贈的金銀,我便請殿下向他問罪。可殿下說『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花子夜殿下以正親王監國攝政,賞賜臣下東西那是臣下的福氣,收了就收了,有什麼可問罪的。』這一次又收和親王的東西,難道和親王也監國攝政?過會兒我去向殿下稟告。」
昭彤影一陣擺手:「別,千萬別。留著他將來有的事用處,可別打草驚蛇壞了我的謀劃。」葉聲眼睛微微瞇起:「卿在動什麼鬼腦子?」
「你我皆知道和親王與烏方有密謀,與南平、四海也有來往……」
「啊,與四海有來往那是肯定的。」
「永州並不直接與異國接壤,烏方倒也罷了,扶風大小官員換來換去,能鑽進去的縫隙多的是。可我們鶴舞不同,上下官員由親王府直接任命,雖然算不上鐵桶一般,可想要隨便鑽空子也不容易。然而,和親王卻能夠越過我鶴舞重重關卡,將這關係一直拉到四海皇宮,皇帝陛下面前,沒有鶴舞位極人臣之人的協助,做得到麼?」
葉聲聽到這裡一拍掌哈哈大笑:「好,卿之法甚好。和親王想要民心所向,到時候我們就讓她喪盡民心!」
說到這裡兩人心情歡敘,相對大笑,正當此時外面人一路喊著「急報」跑進來,到得昭彤影面前跪下:「稟告司徒大人,司寇大人——和親王殿下在永州起兵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