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台偌娜顯然沒有想到隨意的一句問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她放下折子,從御書案後面向女官長的方向望過來,聲音裡透露出一點緊張:「什麼?什麼屬實?」
御書房的另一邊,侍書女官也從堆成小山一樣的案卷中抬起頭,一臉的驚訝和恐慌,怔怔看著秋水清,不明白這位聰明過人而又以冷靜著稱的女官長到底為什麼會如此輕率的說出這樣的話。
秋水清使了個眼色,侍書女官如釋重負的起身告退,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目光始終停留在女官長身上。秋水清看到所有侍從都隨著侍書官的手勢退下後才正色道:「皇后確實在和親王殿下府上住過,和親王殿下也確實找人教導過皇后。」
偌娜的臉色頓時鐵青,冷冷道:「卿是在說皇后與王姐不清白?」
秋水清顯露出大驚失色的模樣,迅速起身跪倒在地,俯身請罪,連聲說:「臣絕無誹謗皇后之意。」偌娜更是不耐煩,用力揮揮手道:「恕卿無罪,起來起來。那麼,卿剛才的話到底是何意?」
「臣只是查證過皇后在永州時在和親王殿下府上住過一段時間,親王讓王府中的女官和宮侍教導皇后琴棋書畫、宮廷禮儀,更請了一位當年專司教導妃賓的出宮宮女來教導皇后。不過臣並位查到皇后在永州時曾與和親王殿下有任何逾矩之舉,何況那時皇后尚未服禮。」
「他服禮之後呢?」
「皇后服禮之前便由和親王府派人將其送到京城與其母蘭少司徒團聚,此後再未回過永州。」
偌娜臉色尚和,過了一會道:「倘如卿言,皇后為何否認曾受王姐教導。」
「後宮原本不是太平之地,或許皇后是想平息流言。」
偌娜沉默了一會兒沉著臉緩緩道:「可是,朕以為這是欺君!」
秋水清彷彿被嚇了一跳,低下頭不敢說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聽到偌娜的聲音再度想起,說的是:「卿有何證據?」
「臣找到當初教導過皇后的舊宮女,此人乃敬皇帝在位時專門負責教導新進宮妃的宮女,曾在司儀女官身邊多年,出宮後返回故鄉永州,專門在富裕人家教導公子們禮儀舉止,頗為有名。經她調教得多有嫁入名門貴族,故而在永州聲名鵲起,後來被和親王府聘請,教導年少的蘭公子。」
「此人在你這裡?」
「不……」她吃驚的搖搖頭:「臣問過話後就讓她回家了——她現在住在京城的女兒家中。」
「朕要見她。」
蘇檯曆兩百三十年剛一開始,後宮就籠上了一層陰影,就像去年的蘇郡之亂給京城的新年帶來陰暗一樣,帝后之間忽然出現的隔閡讓後宮的節慶氣氛暗淡許多。皇后蘭雋自從選後進宮之後便以出類拔萃的容貌和多才多藝的學識牽引著年輕天子的心。皇帝對他的感情已經不是單純的帝后之間的尊敬,而是迷戀,自他進宮起便寵冠後宮,沒有一個妃賓能夠與他相比。其他的能夠獲得皇帝一時的關注,卻不是寵愛,偌娜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后身邊度過,也只有在他身邊才有真正的尋常夫妻一樣的談笑與愜意。
往日逢年過節,偌娜一定在皇后宮中度過,前一年兩人還跑到皎原踏雪尋梅,讓正被蘇郡叛亂折磨得焦頭爛額的臣子們暗中詛咒。可這一年從三十日一直到上元將至,皇后都是一人獨居。偌娜在姚錦等幾個妃賓間輪換,一如以往的縱酒作樂,賞花觀舞。新年的一些慶典上根據規定皇后必須在場,偌娜對他也是冷冷淡淡,僅僅維持著帝后間起碼的禮儀。
永寧城第一天放花燈的日子終於到了,宮廷內也張燈結綵,慣例皇后在這一天邀請各宮妃賓觀燈,更有種種遊藝,宮廷的歌舞伎在戲台上載歌載舞,乃是新年慶典中最輕鬆的三天。賞燈剛剛開始沒多久,姚錦等妃子簇擁著皇后正在觀看一盞跑馬燈,偌娜帶著一些朝臣和宗室出現在眾人面前。皇后帶著妃賓向皇帝跪拜請安後,偌娜忽然帶著嫌惡的表情指著皇后的衣服說:「卿為何穿如此難看的顏色?」
一語出驚倒眾人,皇后跪在那裡動都不敢動,偌娜還要火上澆油的加一句「還不去換過再來?」看著皇后咬牙離開的樣子,妃賓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而這一夜的賞燈氣氛自然也被破壞殆盡。實際上這一天皇后穿的衣服完全按照禮法規定配色,端莊高雅,配飾也都用得恰到好處,剛一出現的時候妃賓和從人還都暗自感歎這位皇后果然品味非凡。
秋水清當天晚上就知道這件事了,她因為身體不適請了長假,新年前就回家調養。經過上半年那件事,衛簡幾乎是驚弓之鳥,但凡女兒有點頭痛腦熱就往「中毒」上去想。這一次也是如此,大夫說是「體虛且勞累過度」讓她在家中好好調養數日,輔以補藥就能康復。秋水清覺得沒什麼問題,十二月後她確實是夠累得,而上半年那一場「大病」也的確讓她元氣大傷。衛簡卻最怕聽到這種「體虛、勞累過度」的說法,立刻讓他想到那次中毒,找了個借口把水影請來「賞花」,其實是讓她給秋水清診斷。
秋水清這一次原本就沒什麼大病,陪著客人一起踏雪賞梅,恰好那日西城照容母女也在,衛簡連說了幾次「秋水清這次病的又古怪」之類的,水影還沒有開口,做女兒的翻個白眼,責怪自己的爹爹過分緊張。又道:「也不用勞煩少王傅,嬸嬸——長借您家的寶貝吧,我拿來當茶葉用,天天喝,免得我爹爹風聲鶴唳的。」
衛簡斥責得看了女兒一眼,照容倒是一點不生氣,笑吟吟道:「一家人說什麼借?」一邊靜選忽然道:「長借啊,不如送給你吧。」秋水清笑道:「啊呀,那怎麼好意思,這可是少王傅送給親家姐姐的禮物。」靜選微微一笑,接口道:「不好意思的話……不如你娶了我家小弟,我讓他把寒關玉陪嫁過去,怎樣?」
衛簡和秋水清都吃了一驚,秋水清正想罵她「胡亂開玩笑」,卻聽照容柔聲道:「親家,你說呢,我們兩家再結一門親,怎麼樣?」
因為西城家的那個提議,兩家這一次小小的聚會很快就結束了,秋水清對此不置可否,而就在那天晚上秋水清身邊的高等宮女送出皇后遭斥責的消息。衛簡皺著眉頭說皇上這是怎麼了,原本不是很愛皇后的麼,難道真的因為一些不負責任的謠言就動搖了?秋水清微微一笑:「愛之深,責之切。在皇上找到那個宮女問清楚皇后的清白之前,恐怕都是忐忑不安,自然難以對皇后溫柔。」
衛簡看了女兒半晌,皺著眉頭道:「皇上什麼時候能夠找到那個宮女呢?」
秋水清輕輕聳一下肩:「恐怕是很難。」
衛簡的目光中有幾分不贊同,卻沒有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忽然正色道:「西城侯爵下午的提議,你的想法呢?」
秋水清瞪大眼睛道:「爹爹,西城家的三弟要今年二月才服禮,我比他年長太多了。」
「你的品貌地位皆出類拔萃,比他年長一些又有什麼關係?」頓了頓:「莫非,你嫌他不夠漂亮?」
「並非如此……爹爹,您想想,西城三弟是家裡備受寵愛的幼子,年紀又小,如何當得了衛家這一大家子的當家主夫。」
「他年紀確實小了一些,可你爹爹我還沒有老到不能管家,等他過了門,我還有你娘的側室們都會教他。他是名門嫡出,聰明伶俐,有個幾年好好教導還怕不能當衛家的門?再說了,你今年已然而立,你什麼時候才打算為衛家添嫡系後裔呢?」
秋水清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放眼京城,能與我們衛家配婚的除了四大名門就是新銳的一等進階者,不過我看——這兩屆一等裡的人都沒有你能看的上眼的吧。」
想到這兩次進階考的一等考生,秋水清的嘴唇扭曲了一下。
「或者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門中你另有中意之人?」
「…………」
「秋水清……我們家去年遭遇那樣變故的時候,西城家幫了我們許多忙。若非靜選和你弟弟成親,你繼任家主未必能如此順利。如今,也到了我回報西城家的時候了。」
她掙扎著露出一個笑容:「說得那麼可怕呢,我不娶,西城家的老三難道就嫁不出去了麼?怎麼叫做回報?」
衛簡濃眉高挑,看著女兒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知道什麼?」
「你真是……虧你還是女官長,難道你真沒聽說過和親王殿下想要迎娶西城家的老三當王妃?」
「和親王……殿下他不是要迎娶紫家公子麼?」
「卻有此說,可去年中秋和親王府賞花宴上這位紫公子舉止失儀,親王頗為不喜。」
「不知——爹爹您怎麼知道?」
衛簡笑道:「我與清揚殿下也算有點舊交情……你該聽說過,當年我是立主和親王繼位的那一派。」
「那又如何與西城家的老三牽扯上關係?還有,爹爹您又是怎麼知道?總不見的和親王殿下和您話家常到這個地步吧!」
「和親王有意與西城家聯姻,這是少王傅通告給西城家的。」
秋水清皺著眉頭嘀咕了兩句類似於「到底誰才是蘇台的女官長」之類的憤怒抱怨,卻不再就這件事的可信程度質疑,至少水影那個人從來不會把毫無把握的事情拿出來嚷嚷。
「西城家的三兒尚未服禮,和親王殿下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提親,也就是等他服禮一過,就要通過聖上來開口。」
「賜婚?」
「若非如此,西城家何至於急到這個地步。」
「兩門子的皇親國戚不好麼,偏要急成這樣的把人推給我?」
「秋水清!」
聽到父親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秋水清注意到自己說的話確實太過分了,停了一會兒道:「是,也難怪西城家不願意。畢竟那姊妹倆人並非手足情深,兩個兒子分嫁了兩家王府,將來西城家更無所適從。」
「你心意如何呢?」
秋水清皺著眉頭道:「西城家也不是只有我一個選擇,爹爹您為何偏要我即刻下決定。其實,這會兒我該回皇宮才對,宮裡……」
「宮裡的事一輩子都忙不完的,爹只要你停下來歇一歇,給我們衛家迎入一個主夫,生一個女兒。這之後……」他頓了一下,看著女兒的眼睛,柔聲道:「這往後,你身為衛家家主、朝廷三階,多納幾個親侍從乃是天經地義。」看到秋水清目光閃動,顯然對這麼番話有點心動,暗地裡一咬牙補充道:「納進門的親從哪怕身份低賤一些也不是不能容忍,將來若是有了一女半兒,父依子貴,提作側室旁人也說不了什麼閒話。只有一點,我們衛家的繼承人一定要出生富貴,絕不能弄得大司禮家那種樣子。」
秋水清盯著衛簡,過了許久低下斗喃喃道:「我會考慮的……等我下次回家的時候給兩家一個答覆。」
這段對話後的第三天,衛秋水清在中元夜陪著父親、三個兄弟和母親的那幾個側室吃了一頓團圓飯後,便提前回到宮中。這一天是新年慶典最後的高峰,後宮彷彿也在抓緊機會享受狂歡,從后妃到最低層的宮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而女官與宮侍長們也都格外寬容,即便是沒籍的罪民這一天也能吃上一頓好飯菜。
女官長回宮,車馬剛剛抵達宮門外,就有人飛奔著去通報倚鳳殿職司的下位女官和後宮宮侍長。待秋水清踏入內宮的宮門,當天職司官和宮侍長等已經在門邊伺候著,隨著她一邊走一邊匯報後宮的大小事件。走出沒多遠秋水清忽然止步,退到道邊彎下腰,跟隨她的人則拜伏在地。
皇后蘭雋在典瑞的陪同下從瓊池方向往正宮走去,經過他們面前的時候,蘭雋微微點點頭道:「女官長身體康健?」
她跪倒:「托皇后的福,已然無恙。」
蘭雋又點了點頭,隨即走開,雖然還是一貫的昂首挺胸,步態優雅,可秋水清還是從他的聲音以及典瑞紫妍緊鎖的雙眉中看到一絲異樣。
「陛下在瓊池?」
職司女官點點頭:「皇上陪太后和太妃們賞燈。」
秋水清沒有問下去,因為她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八成把握。皇帝陪伴皇太后和太妃賞燈,照規矩后妃賓侍均要陪伴在側,以示孝道。如今剛剛一更半,正是燈會熱鬧時,皇后卻開始回宮,只有一種可能——皇帝又讓他當眾難堪了。
皇后沉著一張臉疾步而行,典瑞和宮女宮侍們跟隨在後,一個個噤若寒蟬。等蘭雋進了儀鳳殿換過常服,在偏殿坐下端起熱茶暖手後,典瑞紫妍向從人使了個眼色,待到殿內只剩他們兩人,才趨前道:「皇后……」
才說了兩個字皇后一抬手:「什麼都別說了,本宮不想聽。」
「可是,皇后殿下,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皇上她……皇上是故意和皇后您過不去。」
「我知道。」
「皇后找個時間去向陛下解釋一下吧,不就是外面那些上下不沾邊的流言蜚語麼。皇后您在……在永州的時候尚未服禮,與和親王殿下自然是清清白白的,您向聖上解釋一下吧!」
「那日皇太后垂詢,本宮說從未在和親王府住過,如今再反口,那就是欺君。」
「聖上如此疼愛您,只要您解釋清楚,聖上會原諒的。」
蘭雋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抬起頭,點漆一樣的眼睛望著她,緩緩道:「卿可聽說,秋水清找到了當年在永州教導我的那個老宮女。聖上,派了禁軍將領去找她。」
「那不是很好,皇后原本光風霽月,等聖上見過此人,就知道那些謠言不足取信,一定會重新疼愛皇后。」
「可是,禁軍沒找到那個人。」
「搬走了麼?率天之濱,莫非王土,聖上要找人沒有找不到的,不過是早兩天晚兩天。」
「是啊——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她要是活著當然是找得出來的。」
紫妍大吃一驚,再開口時聲音都顫抖了:「難道,難道那人居然死了?」
「死了,就在三天前。」又望了她一眼:「家人說是——暴病而亡。」
「那不是,那不是死無對證。」
「不錯,皇上一定會以為是我蘭雋做賊心虛,殺人滅口!」
紫妍又是一個激靈,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皇后,要不要請人幫幫忙。」
「請什麼人?」他淡淡笑了起來:「我們蘭家並非顯貴,在京城無依無靠,皇宮裡更是沒有親人可言,我請什麼人到皇帝面前去為我的清白打包票?」略微頓了一下,冷笑道:「難道去向和親王殿下哭訴,讓陛下更為確信?」
「這自然不成,不過……」她眼睛一亮:「對了,不是還有一個在京城沒走的人麼。讓內神官出面吧,在陛下面前替您說幾句好話。陛下對內神官信任有加……對,就讓神官來證明您的清白吧。皇后到陛下面前解釋清楚,如果陛下還是不肯相信,就請求在神前由神官來查證。」
皇后吃驚的看著紫妍,從後者的目光中看出對方絕對是認真的。
「神前驗證」是蘇台律令中都認可的一種判斷清白的方法,這也是神巫之術對安靖根深蒂固影響的反映。所謂神前驗證,乃是指某人如果被告犯了過失,經過層層審判都認為確實有罪,而被告堅持自己清白的時候,可以使用的最後一種方法,請求神前驗證。也就是由官府認可的神師主持,在素凰族信仰的*水纓女神神廟範圍內舉行的儀式。這種儀式通常讓被告去完成根本不是正常情況下能夠完成的事情,例如從高山上跳下,綁上大石頭丟到河裡等等,如果這種情況下被告仍然能不死則被認為神明認可他是清白無辜的。也有相對溫和點的做法,不由當事人自己去完成,而是期待某些異像出現,比如斷木開花,或者燃燒蠟燭要求蠟油由某種特殊的方法留下,殺個動物血要濺起丈高等等。神前驗證如果失敗,無論罪行輕重皆要處死,且以衝撞神靈的名義,家人全部流放。故而這條法律雖然存在,真正請求神前驗證的卻寥寥無幾。
和親王推薦的內神官千漓原本說有些事要處理,準備跟著清揚一起去永州,可到最後那天忽然又說暫時不走了。據說是皇帝請她留下來參加新年前的一系列祭奠,對於神官來說能夠主持新年前的祭祖大典乃是莫大榮幸,原本只有大神司才有此殊榮,可皇帝自從有了這位內神官後就對大神司不聞不問。於是,千漓準備留到第二年祭天大典過後才前往永州。
皇后對紫妍的這個建議彷彿有那麼點動心,雙臂交抱於胸前,皺著眉沉思。紫妍盯著他恨不得衝上去搖搖說:「遲疑什麼啊,還有比這個更快見效的麼?」只要通過神前驗證,莫說這一次的流言蜚語能夠平息,從此往後沒有人敢對他的貞節提出異議。連水纓女神都承認為之顯靈的人,再有異議便是對神明不敬,那是和衝撞皇帝一樣的大逆。
然而這一天晚上紫妍沒有得到答覆,皇后站起身說:「本宮要歇息了。」搖鈴喚進下人丟下她往寢宮走去。
這一夜皇后讓所有宮人都推到寢宮門外,不經召喚不得入內。他一人坐在楠木雕花的大床上,擁著錦被,鳴鳳進貢的蠶絲被面精工細作,柔軟細膩,美輪美奐。儀鳳殿更是天下第一等的富貴之所,這裡的任何一樣東西,哪怕是一張手巾都是鳴鳳最上等的蠶絲,長州第一流的繡工所制,一張的耗費能夠一戶中等人家吃喝月餘。他身邊僕從如雲,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人物,縱然是京城第一名門的家主在他面前也要拜伏在地。
他所擁有的是人間第一流的富貴,是安靖所有男子的夢想,可是,他一點都不快活。
那時他在永州,只有十三歲,被母親帶著去見和親王。和親王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一遍遍的掃,打量的他心生畏懼,低著頭紅著臉,顫顫巍巍的縮在母親身邊。聽說那一天之後沒幾日,和親王傳喚他母親蘭頌卿,對她說:「本王很喜歡卿的公子,本王看他容貌資質皆數上等,若是有人好好調教,將來必成大器。」又說:「卿可放心把這孩子送到本王身邊?」
蘭頌卿感恩戴德的答應了,當天晚上和他說。他聽說要離開家怕的差點哭起來,連連搖頭,雙親卻一起罵他糊塗。他們說:「傻孩子,和親王殿下一定是看上你了。殿下去年沒了王妃一直沒有續絃,說不定等你服禮後就來家中求親呢,到那時你就是王妃了!」
他就是懷著這樣的希望進入和親王府的,蘇台清揚果然不遺餘力的培養他,聘請名師,一擲千金。到他服禮前,他學會了清揚希望他學習的每一樣東西,更將一縷柔情牢牢拴在她身上。
服禮之前他一直在等待,清揚依然沒有續絃,他們全家都認為王妃這個位置是為他保留的。然而直到他被母親接到京城完成服禮大典,和親王的使臣依然沒有到過。那時他傷心極了,不知道自己什麼做得不好讓清揚不喜歡。他傷心,蘭頌卿也惴惴不安,後面兩年來提親的有好些,一概被她拒絕了。然後便是清揚入京,而他上了選妃名冊。
那是他二十多年來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偷偷的跑到和親王府,跪在清揚面前哭著說:「殿下,雋不願選妃,求殿下幫忙。」
那時清揚溫柔的看著他,對他說:「侍奉皇帝是一個男子能得到的最大榮耀,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為什麼不願意。」
他說:「雋……想要留在殿下身邊。」
清揚溫柔的拉起他,抱住他,溫柔的讓他大哭,她輕輕吻著他,從頰到唇,卻對他說:「本王要你進宮,要你成為皇后。」
那一天他知道了清揚的野心,那個人說:「你到皇帝身邊去,聽本王的話,助本王成就大業,你可願意?」
他點了頭,不是因為「待到本王成就大業,你就是皇后」的許諾,而是因為,那是她的心願,而他願為之赴湯蹈火。
陽光又一次灑在倚鳳殿的茜紗上時,他對紫妍說:「本宮不打算神前驗證,清者自清,聖上早晚會相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