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五章 邊關四鎮 上
    西將軍職位,並最終成為六官官長之一,掌握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司馬。

    丹舒遙與青梅竹馬的世交人家女子成親,兩人情投意合、相互扶持,直到死亡逼迫他們中道分離,就這樣丹舒遙依然無法忘卻夫妻情深,選擇了獨身終老。他的女兒夕然、內侄流珩都在他當年發跡的扶風軍前效力;丹舒遙下獄之後夕然幾次請求返回京城為父親奔走,都被自己的上司,也就是現任扶風大都督邯鄲.蓼拒絕。

    事實上,很多人丹舒遙下獄之事都表示同情的人其實不少,就連上書求情的都能找出十來份卻石沉大海。私底下提起來,都知道實際應該為此負責人的是正親王花子夜。畢竟當時還是實質上攝政王的花子夜沒有重視北辰的突襲,發兵不利、應對緩慢,之後又盲目抽調各地軍隊,結果中了北辰聲東擊西之計,導致京城方面守軍空虛,這才有後來圍城之禍。然而,正親王是不能被問責的,歷來只有斷頭、抄家、滅門和終身幽禁的正親王,沒有被抓到天牢中接受秋官、天官審問的正親王。

    但是,國家遭受了這樣的痛苦,皇室的榮譽被破壞,是必須要找一個人來承擔責任的;這一次,不幸的成為花子夜替罪羊的就是丹舒遙。然而,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遠比放在檯面上的理由要複雜得多。

    丹舒遙之前,擔任大司馬的是當今琴林皇太后的生母琴林燕敏,然而先皇駕崩前兩天,突然頒布詔書,雲燕敏為國操勞已久,且久病纏身,不忍其繼續辛苦,故而封安國公退養天年;以少司馬丹舒遙為大司馬,代燕敏之職。

    詔書一下,燕敏和琴林家的反映可想而知。當夜德妃與琴林映雪就親自前往丹舒遙的少司馬府,想要迫使他主動拒絕接任,這樣燕敏就可以在新君登基後「勉為其難」的繼續「為國效忠」。然而,丹舒遙的回答是:「天子不棄,臣安敢自棄。」硬是趕在皇帝嚥氣之前接受了大司馬印。這官印一接,新君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先皇剛剛嚥氣,繼承人就忙著推翻遺詔。這個虧吃的燕敏憤怒至極,愛紋鏡雅駕崩的當天她也被氣的吐了血,三個月後這位新任安國公就「追隨先皇而去」了。有了這段插曲,丹舒遙與琴林家的梁子就算是結徹底了,天下無事則罷,既然有了機會,琴林皇太后還不報這間接殺母之仇。

    愛紋鏡雅皇帝氣死琴林燕敏的詔書出於當時的女官長水影之手,加上愛紋鏡雅駕崩前一個月起就很少召見大臣和宗室,雖然立偌娜為太子,也只見了她三次。而朝夕陪伴在他身邊的高官只有三位女官長水影一人。皇太后和琴林映雪等人面對喪母之痛,自然而然遷怒於起草詔書的人,更猜測以上總總均出自於年輕女官長的意見。有那麼一種傳說,說是先皇駕崩的當天映雪向皇太后獻上一個計策說既然「先皇生前寵愛女官長至極,不如讓女官長隨先皇地下吧」。皇太后確有此念頭,然而花子夜說了一句「父皇遺詔不可違,再說女官長這些日子來衣不解帶的侍奉父皇,也是代我們這些子女盡孝,暫時就這樣吧」。皇太后那個時候正忙於為花子夜樹立威信,故而不方便駁斥他的意思,於是新任少王傅的命就這麼多留了幾天,然而當半年之後琴林家重拾舊話時悲哀的發現那個人已經有了新的依仗。

    這一年春天,差不多就是春闈開科的時候,蘇台朝廷終於勉強收拾完了戰爭帶來的爛攤子,開始「秋後算賬」,也就是對那些失職的官員進行清算。前任凜霜大提督自然不用說,就連根本沒有錯,完全因為花子夜胡亂調動兵馬才害得扶風被襲擊、三州淪陷的邯鄲蓼也被降職兩階,只不過暫時沒有合適的替補,才繼續留用軍前。然後,從凜霜到京城,其間先後淪陷的大小四十餘座城池、五個要塞,所有的官員和將軍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或者羈押待審。

    事實上,對於如此大規模的追究,蘇台迦嵐始終是反對的。她曾對昭彤影說「自古用兵決勝於廟堂,兩軍對壘已是其次。一兩個城池淪陷,是將軍無能;可若是崩潰,就是朝廷無力,要追究也該叢六官官長追究起。」昭彤影聽了哈哈笑道:「殿下要讓朝中無人可用麼?」迦嵐丟了一個白眼過來,怪她胡亂開玩笑,那人當即正色道:「殿下這句話私下說說就行了,若是讓人聽到,怕是會以為殿下故意洙殺效忠陛下的臣子,讓朝廷再無舊臣。」

    自古以來,同富貴易、同患難難,丹舒遙在大司馬任上門庭若市,多少人捧著追著想方設法討好他。而一旦下獄,就連來看望的人都不見幾個,只有多年跟隨的管家不願意離去,依舊天天想方設法來給他送飯。

    然而這一天晚上他的牢房中倒是來了一位貴客。穿了遮住頭的絲緞披風,將容貌遮住大半,獄卒雖然好奇至極,可陪伴此人前來的是秋官中的三位官,嚇得一干人忙著追前追後的討好。那三位官趕走閒雜人等,只留下那衣著華貴之人入丹舒遙的單人囚室,自己帶著獄卒退得遠遠的。

    丹舒遙雖然被關押了半年,臉色倒還算過得去,看樣子沒吃多少皮肉苦,也沒受什麼虐待。見了來人先是一怔,隨即淡淡道:「原來是殿下,請恕臣這裡簡陋,無法招呼殿下。」

    來人突然上前一步想要跪下,丹舒遙從牆角一躍而起雙手扶住,卻沒有跪下,歎息道:「殿下何故如此,臣受不起。」

    「司馬——」

    「殿下無需多言,臣心裡清楚得很。臣固然無辜無奈,殿下也未必輕鬆。頂罪擔責也是臣子的義務所在,殿下無需感到歉疚。」

    來人默然無語,彷彿是找不到話來駁斥眼前這位身經百戰的將領。

    丹舒遙下獄之所以在朝廷中反響激烈,不僅因為人人都知道他是在為花子夜頂罪,更因為朝廷在這件事上出爾反爾。京城被包圍之時,丹舒遙跪在朝堂上請罪,當時偌娜拉著他的手說:北辰背信棄義,不是大司馬的過錯,大司馬快快起身,京城百姓和朕還要靠大司馬來保衛。

    然而,北辰軍剛剛退出國境線,偌娜就立刻翻臉,下令天官逮捕丹舒遙,當時這位大司馬還和大司空一起在城樓上巡視,確定接下來對城樓受損部位的修補工作。當琴林葉芝帶領秋官下屬九城兵馬司精銳將丹舒遙團團圍住時,那個衛家當家夫婿的大司空吃驚的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反而丹舒遙泰然自若的向手下囑咐幾句要務,淡然地束手就擒。

    舒遙與他面對而立,相隔兩步,一直望著對方的眼睛,而來人不斷的避開視線;足以表明丹舒遙內心平靜而來人愧疚不安。

    「殿下——」他淡淡道:「臣聽聞凜霜副都督已被滅門,邯鄲蓼降職兩階留用扶風;敢問自凜霜至京城期間五關守將如何處置?」

    「或發配沒籍,或賜死……」

    「發配、沒籍、賜死……呵呵」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來人莫名其妙,過了好半晌才聽他道:「好好,無辜如此尚且發配賜死,舒遙身為大司馬統領天下軍務,更是罪不容赦。殿下——臣僅有一事請求,如殿下答應,臣雖死含笑。」

    「大司馬但說無妨。」

    「舒遙未能恪盡職守,致使京城被圍、千里之間百姓流離失所,皇陵受擾,萬死難贖其過;但盼殿下看在……看在……唉,臣但求殿下開恩,放過我的家人吧。留我那夕然孩兒一條性命,至於丹這個家名,殿下收回去也無妨。」

    來人怔怔望著他,望了許久才道:「舒遙心中,我是殘忍至此之人?」

    「自古將軍幾人安死床頭,只可惜……舒遙未能戰死殺場,不能蔭封後代,反為家族取禍……」

    來人知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緩緩說了句:「司馬保重。」轉身出門,遠處等候著的人立刻擁上來接著了往外走。身後丹舒遙獨立在狹隘的牢房中,喃喃道:「我為殿下頂罪,殿下為天子頂罪……哈哈,這就是做臣子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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