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縣衙已經整整三天,洛西城只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下,不管到哪裡都能看到一些人鬼鬼祟祟在後面探頭探腦。不但他,帶來的那些士兵護衛也都怒火沖天,唯獨官職最高的那個一臉既來之則安之的表情,壓制的手下也只能跟著忍。
這一日用過午飯她突然對西城說:「悶了好幾天想出去走走。」兩人繞著潮陽縣熱鬧的街道轉了一圈,事態的發展果然就是幾天前預料的那樣。和人談起圍城之事,說話的人一臉義憤「咱們潮陽縣就是被那個狗官害苦了。那些個狗官不但做出誘殺的事情,還躲在我們潮陽縣不敢出去,要是讓我知道是哪一個啊——哼哼」。最後那個冷笑威脅意味十足,水影笑了笑:「難道要把司制抓住了獻給山賊?」
「有什麼不可以?」
「這是違反律法的。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日後怪罪起來可沒有大家的好果子吃。」
「哼,不過就是殺頭。等山賊衝進來,見一個殺一個,照樣活不了。」
「是啊——」她淺笑。
西城心中一動,微笑道:「怎麼就那麼確定司制一定在潮陽城中?」
那人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湊到他面前:「你們還沒聽說?那狗官就在潮陽縣衙中躲著。」
被人罵「狗官」的人朝西城看看,兩人隨即走開,過了一會兒水影歎一口氣:「原來我在丹霞的官聲如此之差。」西城一笑:「您在丹霞才幾天啊,就算天天刮地皮也來不及刮出『狗官』的名聲。」
「不錯,所以呢,到底是什麼人在潮陽縣散佈我是狗官的名聲。此外,此地的書吏又是什麼角色,不但要自己父母官的命,還要我這個四位司制的命。」
洛西城淡淡道:「要知縣的命沒錯,若是要王傅您的命,我看未必。」
「哦?」
「王傅那日對我說,城外的未必是山賊。我覺得不至於,不管什麼人膽子還沒大到這個地步,襄南匪事做不了假,這群人要報仇眼睛都紅了,倘若聽到有人假冒他們的名義作亂,這些人還不翻了,哪能讓假冒的人圍潮陽圍了半個月。」
「嗯,那西城怎麼看?」
「王傅說得對,從潮陽縣的形勢來看,縣令是早已被架空了,至於為何如此。我打聽過,當地官府的聲譽極好,直到如今人人還都說衙門是為老百姓辦事的,處事公正、愛民如子。所以說那些人不是為了錢,西城斗膽猜測,縣令之所以被架空甚至生死不明,就是為了王傅您。」
「哦——西城,這件事未免太巧了罷。你想,若是襄南那位知縣不作出誘殺之事,此地山賊何以大膽到燒州府殺州官,圍困潮陽要用我這個司制的性命祭奠亡靈?倘若沒有潮陽被圍,或者我早那麼五六天過了潮陽,就算是困住了知縣奪得此地實權,又能奈我何?倘若要暗殺,西城,這些天他們早可以下手了不是?」
「王傅,若是從頭到底都在某些人的運作之內呢?比如,教唆那位知縣大人誘殺山賊頭領?」看看身邊人沒有當場變色,心中有了幾分底,繼續道:「倘若沒有人通風報信,那些山賊怎能知道王傅在潮陽,恐怕衛方大人、正親王殿下都不能知道的如此清楚。王傅說的對,這件事的確巧,可從頭到底未免巧合的太多了一點吧。」
「西城——」她腳步一停,轉過頭來望定他:「不容易啊,西城。」
「王傅心中早已有底了吧?西城賣弄了。」
「我是有所想法,可要說有底卻做不到,既然西城你也這般覺得,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破城之時,殺知縣,囚王傅,一切均可推到山賊頭上。王傅當初說他們看不上西城這條命,我倒覺得,他們看不上西城這麼個人,這條命自然也不用留著了。」
「是啊,照著他們的本子唱下去,必然使這個結局,不過——」她忽然一笑:「咱們不見得非要唱下去,是不是?」
「王傅果然成竹在胸,卻叫西城日夜難安。」
「西城,你看看我們身後是什麼東西?」
他一回頭,正見一隻腦袋縮到牆角後頭,冷冷一笑:「一條惡狗。」
「潮陽城門一日緊縮,我們就是網中之魚,逃不出;然而山賊一天不進潮陽城,逍尹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我不利。」
「王傅是說要守住城池?王傅,潮陽雖彈丸之地,到底城高十丈糧草充沛,若是守城的權在我們手中,未必就擊不退幾個山賊。只要多拖延上幾天,正親王殿下一定會派兵。」
「不行,這城不能守。」扭過頭,裝著沒看到對方眼中震驚和疑問的神色,心道「你哪裡知道,我怕的就是時間拖長了花子夜會不顧一切發兵潮陽。」
「王傅的意思是?」
「潮陽城內是一個僵局,咱們雙方都在等這個局打破的那天,也就是——破城之日。只不過,我不想跟著他們的劇本往下唱了,這個局咱們自己來打破,西城,你明白麼?」
「您是要……」冷汗頓時冒了出來,怔怔看著眼前人。
「不錯,我要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