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彤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靠在窗邊一手端酒杯望著外面,突然「咦」的一聲笑道:「快來看,快來看——」
玉藻前湊過去往下一看也跟著發出一聲驚歎,當下兩個高官一起趴在窗沿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一邊看還一邊你拍拍我、我戳戳你的評頭論足。但見長街上一行人推來推去,一個個都錦衣華服,旁邊奴僕跟隨一看就知道是鐘鳴鼎食之家的子弟。看上去佔上風的是兩個青年,高處看下去眉目不是很清晰,不過身材高挑應該是英俊男兒。昭彤影一時沒認出來,玉藻前在邊上指點道:「是衛家的兩個公子,雙胞胎,秋水清的弟弟。」
「你認得的人還真不少!」
「那兩個都是美少年。這京城美貌男子我不知道得還真的很少。」
「我是該說佩服呢,還是該歎時無英雄,才叫你撿了個便宜?」
兩人一陣大笑,免不了都想起少年時一同秦樓楚館的輕狂。
「前頭那個你認識吧。」
「啊——琴林卓琴林家的四小姐,她剛回京城我就在聽雨樓上看她唱了出好戲。」
「她挑釁少王傅卻被和親王撞見險些扭送官府,我聽說了。四小姐今兒又闖了什麼禍惹上那兩兄弟了?該不會……以前沒見過,大街上見他們英俊就上去調戲吧?」
昭彤影噗哧一笑隨即搖搖頭:「我看,這個禍闖的沒那麼簡單。看後面……」
「大宰!」
這群人推推打打得把人們的目光都吸引住了,一時沒發現後面不遠處衛暗如騎馬跟著,雖看不清表情。可她眼見自己兒子和琴林卓起衝突卻不加以阻止,可見此事也與她有關。
一群人走走停停到了樓下,這聲音也就時不時傳上來。就聽琴林卓罵罵咧咧,那對雙胞胎就一口一個「到春官衙門去」「去見大司禮」。那兩個顯然是要琴林卓去見官,而另一個自然是說什麼都不肯去,走兩步停一停,吵吵嚷嚷的吸引了一大群人跟在後面看熱鬧。走了好半天還沒走出兩人視線範圍,正這時只聽馬蹄聲響,人群就有一點鬆動。昭彤影探出半個身子,旋即縮回來「救兵來了,沒熱鬧看了。」
「什麼人——」角度不對,看不清楚的那個好奇心濃郁。
「剛剛才提起過的人,大司禮未來的兒媳——琴林拂霄。」
果然此人一到下了馬對琴林卓說了幾句話,頓時這位四姑娘也不吵鬧了,一群人快速走開,看方向還是往春官衙門走。這邊廂玉藻前感慨萬千的說琴林家這一代也就這位琴林拂霄是個人物,我看她一門心思要延續琴林家的榮耀,可只怕獨木難成林,一族子弟皆是卓那樣的浪蕩千金,她本事再大也無力回天。
昭彤影點點頭微笑道:「拂霄的確是才子,人品也不錯。」
「難得啊,能從你口中聽到讚許家名琴林的人。」
「我對人向來公平。」
琴林拂霄是琴林家當家庶出的二女兒,生父在爭寵中失利連帶她也不怎麼受重視,然而就是這個女孩兒二十出頭就奪得進階考第一,為琴林家著實爭了面子。只可惜那一天進階考後宮十五歲的女官水影以第五名上榜,震動京城,風頭反而壓過了頭名的拂霄。那個深處後宮一直與世無爭的女子也就為此莫名其妙的和琴林家結下了一個梁子。
見這群人離去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彼此對看一眼都哈哈大笑。玉藻前指指桌上杯盤道:「一夜為期,明日早朝後哪個先查出剛剛那事的原委,另一個就在此處擺一桌三是兩銀子的酒。」
昭彤影一抬手和她對擊一下,就此分手。
到了第二天早朝過後,誰也沒吃到那桌酒,只因為兩個人都打聽出了原委。當天晚上又湊到那酒樓上討論起來。都是連連搖頭說古怪,又忍不住發笑。末了昭彤影總結一句話:「可見啊,這一日夫妻百日恩,結髮之情果然與眾不同。」
玉藻前跟了句:「所以說,寧叫人打兒,莫叫人分夫。琴林卓這個跟頭栽得可不淺,只不知她做什麼非要湊上去找這份罪受。」
昭彤影淡淡道:「要說淺顯得原委也能猜到一些,深了就捉摸不透。」
那人說既然如此就先把淺的說來聽聽。
「簡單來說,就是昨日你提到的大司禮折子上的話——男子持位而驕,擾亂乾坤、顛倒陰陽。長此以往禮法不存、禮儀顛覆。」
「有道理。那麼深的呢?」
「深的就是我怎麼想都不覺得琴林卓是能做出如此意味深長之事的人,何況她與紫家也沒什麼交情,拂霄和紫家公子定親統共沒幾天,她準備這件事可準備了不止一兩個月。別的不說,那個獻給大司空的美人傾國傾城,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出來的。」
「哈哈——昭彤影啊,你這個人想事情就是太複雜。這深的原委你一想就明白,淺得反而迷糊了。琴林卓的舉動那是再明白不過了,要麼為過去,要麼為將來。這將來麼,卓回京後任在冬官中,而皇上已經下旨在芍陽重建二十年前毀於大火的萬年宮。這是個肥缺,值得四姑娘費點心思。至於過去,你忘了她前一任在什麼地方?而咱們司空大人新年後又做什麼去了?」
昭彤影一想對啊琴林卓放得是北面某一州的知州,轄區內有馬鳴關為扼守要道的重要關口,前些年一場山洪毀了大半城牆,朝廷撥款整修,負責的就是知州琴林卓。而大司空一過年就往北面察看去年兵災過後各處要塞關城的情況。想到這裡搖搖頭:「虧她找到那麼個絕色女子來討好大司空,只可惜司空大人不但不領情還布了陷阱讓她往裡面跳。裝著接受她的美意收了宅子,約了時間請她在藏嬌『金屋』喝酒慶賀。結果卻讓自己的妻子帶著兩個兒子去『接收』,妙啊——平日我看大司馬喜怒不幸於色,沒想到也能做出如此惡毒的事。」
玉藻前用力點頭大笑著說:「如今衛家告她誘人犯法,明知司空是冠妻姓的,卻送外室與他,敗壞朝廷律法。死活要抓她到春官面前說理,這位四姑娘看樣子又要到外頭吃幾年苦了。」
昭彤影放聲大笑,笑了一陣突然臉色陰沉,緩緩道:「可惜啊,吃苦的不是琴林四姑娘,而是她任職那地方的百姓。如此東西就該削職為民,終身不錄用。」
「不錯,換了你我定然如此,可是誰叫人家的娘是皇帝的娘家姨母,堂堂大司寇。」
「權貴當道,國法無存。數年前如此,而今變本加厲。」
玉藻前臉色一沉冷冷道:「難道你又想上一個萬言書?」
昭彤影怔了一下,隨即微笑道:「若還是只是上上什麼萬言書,我還不如回南斷山閒雲野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