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十五章 高歌過漢關 一
    蘇檯曆兩百二十五年六月下旬到七月中,白鶴關前南平與蘇台的軍隊展開了長久拉鋸戰。期間兩軍交戰次數並不多,統共算下來完完整整只有兩次,其中第一次遼朝元傾全軍之力,鐵了心要一舉攻破敵營拿下白鶴關、生擒花子夜立一個天大的功勞。這一日為花子夜平生所見最驚心動魄的一戰,屆時以寡敵眾,雖有丹舒遙計謀百出。然而戰場之上畢竟還是一刀一槍的見真章。

    丹舒遙早料到遼朝元在反應過來之後會採取強攻,還沒入白鶴關他就從探馬們的回報中知道遼朝元數十天來不徹底的攻城。宿營時花子夜問起緣由,丹夕然微微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當即就要開口卻被父親一個眼神瞪回去。但聽他正色道:「殿下所言有理,遼朝元所作所為的確不合理。末將以為此計出於宛明期。」

    聽到宛明期三個字丹夕然和流珩二人都沒來由一陣寒,縮了下肩膀。花子夜沒有特別感受,只本能的對這個叛國者的名字皺了一下眉,又問將軍以為宛明期聲東擊西到底為了什麼,真正的目標又是什麼地方。丹舒遙皺了眉搖頭道:「臣也反覆思量,未有答案。」到了白鶴關,他又對花子夜說儘管我們都覺得宛明期給遼朝元下了佯攻命令,可如今對南平軍來說事態有了變化——那就是殿下您的到來。在遼朝元,沒有比擒獲您更大的功勞了。對南平也是如此,因為殿下是我們安靖正親王,天子之下第一人,又是偌娜陛下同胞的兄長。倘若得到殿下,南平盡可提出要求,我國將處於極端被動。所以宛明期縱軍令如山,這天大功勳在面前只怕遼朝元抵抗不了,免不了「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他說:「殿下,明日將是最凶險一戰,過了這一戰,白鶴關我軍立於不敗。」

    花子夜的目光在每一個將領身上停留一下,緩緩道:「諸位將軍都聽到丹將軍的說話了麼?」

    眾人互相看看,藜褚雁躬身道:「末將等為國效忠,人在關在。」

    「好!」

    「請殿下下令——」

    花子夜望向丹舒遙正色道:「本王二十七年來未曾領過軍。在太學院東閣時紙上談兵尚且難讓王傅滿意,何況如今。丹將軍、藜褚雁將軍,你們只管領軍佈陣,宛若本王不曾到此。本王既然用了你們,便無疑慮。」

    一言既出,帳中頓時鴉鵲無聲。將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想放了個堂堂正親王在那裡,哪有不下令不指揮的道理。真要如此,花子夜千里萬里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冷了半晌,但聽一人道:「末將遵命,那麼,末將僭越了。」

    「將軍請。」

    眾人暗地裡歎了口氣,心道「到底還是老將軍有膽略——」

    丹舒遙將軍隊分為兩支,大半出城列陣,少數鎮守城樓。他說大家都知道,這白鶴關城樓經過幾十天折騰已經再也經不起一次猛攻了。所以,此戰我等需拒敵城外,一旦出城,力戰到最後一人。大軍出城後,我將下令關閉城門,不管外面什麼樣,敵軍不退、城門不開。我和殿下在城樓上督戰,藜褚雁將軍為城外主講,你當懷破釜沉舟之心。

    當說出閉城不開時好幾個將領都變了臉色,丹舒遙本要藜褚雁駐守城池,自己和女兒並肩作戰。這是顧及到藜褚雁重傷未癒。然而藜褚雁說老將軍您是必須要留在城樓上的,一旦我們失利,您就是最後一道屏障,正親王殿下還需要您來保護。丹舒遙想想也有道理,花子夜的安泰其實比白鶴關得失更加重要。

    此外,丹舒遙又精心挑選了五百多人,都是騎兵,選用最好的馬匹,要他們連夜出城,穿越群山峻嶺,務必在一夜之內出現在敵人後方。一定要在兩軍交戰最激烈之時發動,不用和敵軍血戰,高舉火把衝入營中見東西就燒,這樣就可以了。擾亂敵營之後你們穿過戰場爭取和本軍會合,只要大本營一亂,遼朝元非退兵不可。不過這五百人一來山高谷深路途艱險,二來得手後遼朝元必然帶領大軍回救,這些士兵們想要突圍返回本營可以說難上加難。這是九死一生的差事,你們回去向各營說明,要他們自行報名,萬萬不可有半點勉強,至於主將——說到這裡停了一下,隨即斬釘截鐵丟出一個名字——丹夕然。

    帳中眾人包括花子夜在內盡皆倒吸一口冷氣。

    丹夕然出列平靜的接受軍令。藜褚雁很想勸阻,可一想就如丹舒遙所說,這五百人任務艱險、九死一生,若是丹將軍的獨生女兒都不退縮,定能激起將士們的勇氣。

    那一戰,天地動容。

    白鶴關眾將說「遼朝元當世猛將」。

    蘇台三員大將圍攻他一人,十招之內兩死一傷。

    他的烏騅馬如風如電,一桿長槍遠挑近刺,所過之處屍橫遍野,血肉橫飛。

    丹夕然說「蘇台用兵靠的是什麼,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計謀,是推陳出新、先於領國的武器,還有就是令行禁止、嚴謹無違的軍紀。」

    白鶴關下藜褚雁背城列陣,城門緊鎖、吊橋高懸。三萬餘將士盡皆額系白巾,以示不勝不歸,至死不退。

    白鶴關崇山峻嶺中,丹夕然帶領五百將士,人銜枚、馬摘鈴,漏夜行軍。行到無路可走之時,丹夕然以毛巾裹身,率先從山坡上往下滾,一夜之間僅山道上折損六十餘人,可謂一里一濺血。

    丹舒遙說「遼朝元,匹夫而已!」

    濃煙在戰場後方升起,突然有人高呼起來「不好了,營地失火了!」

    滿身浴血,執槍馬上呈睥睨之姿的遼朝元回首來處,當即失色,高呼鳴金。

    片刻之後,白鶴關下蘇台陣營上雷動般的歡呼。當夜,丹夕然突圍歸營,五百死士,僅餘一百三十一人。

    六月初四,後續八萬精兵抵達白鶴關,兩軍形勢逆轉。

    丹夕然一日對流珩說「我就不明白父親到底在想什麼。此時一聲令下,破南平大營易如反掌,為什麼還要一天天在這裡耗下去。」

    流珩也覺得奇怪,卻比她略微冷靜一些,想了想遲疑道:「丹將軍好像在等什麼消息……」

    「嗯,我也看出。」

    「此時只有一個可能……」她又猶豫起來,考慮這句話出口後可能的後果,躊躇再三才道:「不知道少王傅和洛西城做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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