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十一章 此情深如海 三
    雲門慕去世後不久,請渺開國皇帝既下旨旌表,讓這個十八年艱辛苦守的男子之名記載入史冊。然而真正讓雲門慕名滿天下,乃至永垂青史的卻是清渺歷三十四年慕蓮鋒歸葬故里時江漪幼子有感於前人故事,在墓前寫下《雲門詩》。這首在安靖文學史上被稱為「承前啟後,開清渺詩歌先河,一掃文成末期旖旎妖艷、無病呻吟」的詩歌童子解吟、胡兒能唱。此後又有人以《雲門詩》為基礎,創作劇本《寒窯情》,自清渺前期傳唱數百年至今,舉國上下無數劇種演出一個又一個版本的故事。

    對安靖國人來說,雲門慕是所有男子的表率。他的忠貞不渝,乃至濃重的悲劇色彩,為這個一度被稱為「才貌京城第一」的貴族公子染上一層傳說。雲門慕是安靖男子的榜樣,也是他們的夢想。只因為《雲門詩》中有「十八為人夫,紅綾系腕間」,直到如今,安靖男子出嫁時仍要在左手手腕綁上一條紅綾。而且,這紅綾必須新郎的父親或者族中男性長輩親手繫上,以表示家族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像雲門慕那樣事妻不二,忠貞堅毅。

    《雲門詩》裡的蓮鋒還只是一個配角,可在後來的戲劇、小說中,她被塑造成一個智勇雙全而又深情款款的角色。《寒窯情》中加入蓮鋒在戰場上聽說雲門琵琶別抱後,立刻要丟下軍隊不顧一切的返回故鄉尋找雲門。同在軍中的江漪月夜策馬追上蓮鋒,一番慷慨陳詞,細數天下大勢,民眾疾苦,又以同袍之情感動,最終帶回蓮鋒。那段話說得在情在理,感人肺腑,故而有人在明州建了一個「勸蓮亭」來紀念這件「韻事」。

    這麼多年來提到這兩個人,感慨者有之,讚美者有之,可是日照沒有想到會有人說:作為一個妻子,我替雲門慕不值。雲門是一個好男人,該有更好的女人來疼愛。

    說話間在他胸口微微一拍,嫣然道:「我若有一個兒子,斷斷不會將他許給蓮鋒這樣的女人。」一邊說又拿起日照德青花瓷瓶,順手倒了一些泥土在自己的杯子裡,用來融的不是水,而是這幾日挑燈夜讀時用來解乏的米酒。紅紅的,蕩漾在杯中。

    「雲門村的男子在成親那日都要喝下本村的泥土,即便遠嫁,嫁妝中也要帶上一小瓶家鄉泥土。傳說只要吃過那裡的土,這男子從此往後就像雲門慕那樣,忠貞不二。可是,那是要洞房花燭夜由新娘親手調配了讓丈夫喝下的,可不是一個人躲在房裡偷偷摸摸的往杯子裡放。」

    素手輕抬,杯口點在了他的唇上。

    儘管兩天過去了,日照還是反反覆覆要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每每想到年輕的主子調了酒放到他唇邊的情景總是臉紅心跳。那一刻那人眼中滿是溫柔,還有三分寵溺,他壯壯膽子正想上前抱住那人,偏偏那個時候門外傳來明霜的聲音說的是:「司制,屬下明霜有要事求見。」一連說了三遍,聲音也不是特別響,水影放下杯子臉色分明帶著不滿,卻也只能命傳。明霜站在內室門邊恭敬道:「扶風快馬來報,西珉國使臣已經過關,不日將抵清平關。皇上傳旨扶風要沿途各路官員優待使臣,務保其平安抵京。」

    水影嗯了一聲,隨即道:「來的好快。」

    明霜這才微微抬頭淺笑道:「司制預料件件不差,屬下佩服萬分。」

    好話總是人人高興聽,臉色頓時緩和許多,請他入座又吩咐日照溫酒。隨即道:「西珉與我安靖常年交好,最近這四十年來不曾發生過征戰。加之西珉國內亂方平,新君應當全心全意致力於恢復國力,讓百姓盡早安居樂業,而不是東征西討;再說,去年幾國同時進犯我國,永寧城都被圍了幾個月,那個時候西珉都不曾落井下石,沒有理由在此刻反而進犯。所以我猜前些日子扶風平西州三鎮被掠絕非出於西珉國君授意,而是那些四處逃竄的叛臣餘孽。西珉皇帝登基未久,正該與我相交以示正統,此時派出使者,一方面消除那些孽賊擾邊的惡劣影響,另一面也與我蘇台同修舊好。在邊境上,西珉要我蘇台協助的地方多的是。」略一頓,「來者何人?」

    「平東將軍南鄉.子郴。」

    「南鄉……我記得西珉的確有一個武將世家家名南鄉,不過子郴這個名字卻陌生得很。」

    明霜淡淡道:「西珉新君平叛那幾年內啟用了不少青年將領,南鄉子郴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她微微一笑:「興許——不過,明霜你對西珉內務知道的倒也不少。」

    明霜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都是在和親王殿下那裡聽來的。永州和親王府司徒鳴瑛大人熟知扶風軍務,也素來留意烏方與西珉的變化。」

    「永州與扶風接壤,難怪對這些國家如此留意。」

    說到這裡明霜起身告辭,水影微微點頭要日照送客。

    等他關了門進來,水影依舊坐在桌邊,見了他抬頭道:「少朝這些人若是想要做出什麼事來,只怕會在西珉使臣過境時弄一些花樣。」

    他見女子眉心不展,一陣心痛,低聲說天色已晚,女官早些睡覺,煩心的事明天再說吧。女子聽了哈哈一笑說:「好,今天聽你得。」

    到了昨天傍晚,他端飯菜進屋時水影剛寫完一封信模樣的東西,朝他揮揮道:「你去向此地的老闆打聽一下,就說我要送一封信給少朝,要她想法子聯絡。」

    日照應了一聲隨即道:「少朝是山賊,那些人——」

    「這清平關中有的是與少朝同心的人。你想想,這麼個銅牆鐵壁的清平關,去年烏方前哨長驅直入,直達清平關下,連那兩個扼守要道,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口都失守,唯獨對這清平關高聳的城牆和深邃護城河毫無辦法;小小一個少朝居然能輕鬆取下,沒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做得到?不要說通風報信,我看這清平關的大門也是叫人從裡面打開的才對。」喝一口酒,繼續道:「能在這關城中開最好的客棧,店主必要有通三教九流的本事才行,這山賊也算在三教九流之中。」

    事實就是水影預測的樣子。

    如今他走在丹霞山天竺峰的山腳邊,那客棧店主經不起他一陣威逼利誘的手段,終於說他們與少朝的確有聯絡的法子,不過地方經常換,至於下一次換到哪裡連她也不知道,總之會有人來告訴。日照笑笑說我不感興趣下一次什麼地方,有人要送信給少朝,你告訴我怎麼辦。

    抬眼望去,人間四月芳菲盡,春深難覓入此山。

    爬上幾十米,果然看到一株枝幹猶如龍騰的槐樹,他趕了幾步心中一陣歡喜。那店主說這一次聯絡的地方就是這棵「升龍槐」下,將信件放入樹洞即可,還說要他一放好就走千萬不要停留,如果來人看到有可疑的人就不會理睬了。當然,這東西放進去什麼時候能有人來拿,恐怕只有老天爺和少朝才知道。

    低下身,圍著這棵兩人才能合抱的樹模了一整圈,不要說樹洞,連蛀蟲的洞都沒發現。心想難道還有一株長得像龍的槐樹?正怪客棧老闆不把話說清楚,卻聽身後一人道:「日照少爺,在下等候多時了。」

    猛然回身,不遠處山石上站著一個勁衣女子,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無聲無息在上面冒出來。

    日照一看頓時大驚,原來這人他是認得的。

    在初到清平關的第一夜,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般的客棧前院,那年輕而英氣逼人的容貌——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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