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剛下的時分花子夜的車架已經回到凰歌巷正親王府門前,王府司殿紫千和正親王府掌書記均在門口等著,待花子夜換過轎子,兩人一起上前。花子夜捲著簾子望過來,從兩人神情已明白大半,淡淡道:「本王請不動人?」
「昨夜殿下手諭一道,我和掌書記就分頭到各家各府拜訪。大宰、大司徒幾人下了朝就到,只是……和親王府書記回話說殿下身體不適,恐怕不能奉召。」
臉色一沉:「再請一次。」
昨天去碰釘子的是那個掌書記,幸好他也知道和親王不是容易請的人,放到了最後。果然最困最疲之時在和親王府門房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盼到那個稀世美人明霜風姿綽約的走過來,衣衫之端正、容貌之修潔,讓睡眼朦朧的掌書記懷疑那一個多時辰是不是都給他用來打扮了。人道是特別客氣,道歉的話說了一堆,唯獨一點,不讓他見和親王,什麼殿下身體不適、殿下早已入睡……糾纏了好半天終於放棄時已經東方欲曉,若非趕著回來覆命,他倒想就這麼等下去看看和親王有沒有睡醒了能隔房和他說一句話的時候。
他算是怕了那個明霜,雖然位階遠不如他,又是「書記」這種曖昧身份,可言談優雅,兼而容姿絕俗,時時刻刻恭敬有禮,讓他沒處發火。這會兒聽花子夜一句「再去請」,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一副要哭的模樣。
紫千看他一眼,搶先道:「屬下這就前往。」
掌書記暗地鬆了口氣,心想這位司殿背景夠硬,比他有資格去踩親王府門檻;要是她都請不來,花子夜也沒處發火。
花子夜剛換過一身衣服大宰、少宰、大司徒這些果然都到了,濟濟一堂在偏殿內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是為了什麼而來。大宰目光掃一圈,心道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清平關淪陷,再怎麼也該叫上大司馬啊。暗中歎一口氣,心想王朝建立以來從不主張讓正、和親王兼任朝官果然是對的,更不要說本朝還弄了兩個正親王,這算是誰管誰呢。
正想著,突然外面一聲響報「正親王迦嵐殿下到——」
王府掌書記三步並作兩步跑向通往偏殿的迴廊,見花子夜剛剛走過來,奔上道:「殿下——正親王來了。」
那人眉微微揚起,嘴一抿,口裡「嗯」了一聲。停了一會轉頭道:「大開中門,本王親自去迎接。」
掌書記見他臉上雖然沒有特別表示,可步子頓時輕快許多,顯然心中得意。本來也是,清渺、蘇台兩朝連這一次總共也只有五代有過兩位正親王並立,自迦嵐受封後兩人都只在宴請等事上出現在對方府邸過。可這一次迦嵐不請而來,顯然是以「大司馬」而非正親王的身份,換句話說,在朝政上她安於做一個臣子,願意按照蘇台禮法,居花子夜之下。
一聲令下,整個正親王府上上下下都驚動了,備具儀仗、陳設禮器,那些早早在偏殿坐下等接見的官員自然匆匆忙忙整衣起身,跟在王府侍從後面飛快的往正門跑,搶在正門大開兩位親王見面前在那裡彎腰肅立好。
這邊花子夜以王侯應有的悠然風流之態穿院過廊,不多遠紫千不知道從哪個門進來的,小跑著直接到花子夜面前攔住他低聲說了幾句話,但見那人臉色頓時又是一寒。不過時間不長,立刻恢復了先前的淡然,緩緩道:「算了,由她去。」又往前面快步走去。
掌書記退後兩步,拉拉紫千的袖子;那女子笑著搖了搖頭意思是「還用問麼,和親王不給面子。」隨後往花子夜背影指了指,丟過一個「王怎麼神定氣閒起來?」
書記官低聲道:「正門都打開了……」故意只說半截,想看紫千會不會心癢,哪知道目光掃過去已經看到她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紫千跟在花子夜身後,雖然覺得自己這一身去迎接正親王過府寒酸了一點,還是想第一時間去看看這兩位親王見面時什麼個表情。剛才她到和親王府的命運還不如臨晨前往的掌書記,不錯,她「紫」這個家名的確好用。完全不用干坐在門房邊的長板凳上忍受穿堂風,自有人接著一口一個司殿的迎入內堂奉上茶。可掌書記到底還見到了七位書記,她呢,只有一個九位女官出來點頭哈腰,說司殿您來晚了一步,我們親王這兩天身子一直不適,想要換個空氣清新的地方,故而一早就帶著書記等去了皎原,此時大概已經出城了。那一瞬間她都有把面前一杯茶到頭撲過去的衝動。
真是滴水不漏啊,她也知道和親王會繼續托病,之前就帶上了花子夜的信物,只要對方一開口就說是代替親王來探病。再怎麼清楊也不能將她往外一推了事。他們倒好,一句已經出城了,一臉「有興趣你自己去追」的表情。
思緒被人聲打斷,抬眼望去生於皇家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兄妹二人正在上演「手足情深、君臣有禮」的場景。一個從外面往裡面趕,一個從裡面往外跑,相距十來步就搶著作揖行禮。
紫千從小在皇宮中看慣了這些禮儀的花樣,也沒什麼感慨,先往迦嵐身後看了看,沒找到昭彤影高挑的身影,心道「這位正親王大司馬倒真的是來商談國事,為君分憂的啊——」一時有點感動,可馬上被冷笑欲代替。
該說這位前皇太子「純良不泯」呢,還是該說她不懂得吸取教訓。
當年忠孝禮儀一念之下母死族滅,身送邊關,時隔這麼多年還是一點不變。想那和親王何等聰明,一聽花子夜有請就知道是在動她永州兵馬的腦筋,遠遠的逃到皎原去了。可這位還巴巴送上門來……
「迦嵐親王啊,難道你真的要接手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難道是昔日先皇那個太子少師選錯了,西城照容的那套規矩用來教天家那些終身不問世事的王子還差不多啊。」
這麼想著,正親王府司殿拜倒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