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空有一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既不能吃也不能用。處置了守庫的人,銀子也並未追回,只能到處湊錢平息北京城外關寧鐵騎的積怨,以防兵變。那邊洪承籌也是等米下炊,北京尚且缺錢,西北這連年兵禍,災荒不斷的地方就更是挖不出多少銀子,於是洪承籌奏請崇禎不經兵部和戶部直接由四川、湖北等地調撥軍餉和糧草。
崇禎思量再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漕銀來回周折其間損失必大,但是如此一旦放權各地官員必紛紛效仿,中央王朝再無威嚴,若是不放,軍心不穩,半壁河山危急。最後崇禎還是一咬牙,宣佈僅西北的洪承籌可以調撥湖北、四川的糧餉和稅銀,統籌剿匪適宜,其餘各地不得效仿,一律將稅銀通過陸路運抵京師。
這時是人人自危,有了洪承籌做榜樣,各地的官員也不甘落後,都以道路不太平為由,不上繳或者是少上交稅銀,有的更乾脆直接撒謊稅銀中途被劫沒,誰讓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根本就分辨不出真假來呢。
崇禎這時根本就是怎麼在宮廷中咒罵也無濟於事,皇命已經很難傳出京城,即使是傳出也很難到達各地官員手中,就算到達了,這些官員們更是陰奉陽諉,自己哪裡還是皇帝,簡直就要成了光桿司令。各地的官員當然也不是都存心如此,實在是對中央政府失望之極,如今天下大亂誰還不人人自保呢。
卻說以數萬之眾屯據谷城的張獻忠,有了洪承籌的榜樣,自然是趁機以明朝不能按士兵數額發餉為由,四處打劫地主豪紳和設卡收稅,開闢餉源。這當然要引起官員們的強烈反對,紛紛起而抨擊,朝中對「招撫」張獻忠提出異議的人也逐漸增多。湖廣巡撫余應桂致書熊文燦,反覆論說不宜優容獻忠,招撫失策,張獻忠得知後煽動軍隊,使得士兵激憤不安。而張獻忠則與謀士潘獨鰲、徐以顯等日夜研究孫吳兵法,研製三眼槍、狼牙棒、埋伏連弩等武器,用團營、方陣、左右營等操法訓練軍隊,準備再度起事。
張獻忠秘密佈置部下在荊襄一帶散佈流言,挑撥湖廣士紳和明朝調來鎮壓起義的滇兵之間的不和,湖廣士紳果然奏請撤除滇兵副將龍在田的騎兵。
這時,河南和江北地區遭受嚴重旱蝗災害的饑民大批逃亡到漢水流域,張獻忠遂趁機收聚饑民,擴大隊伍。這年五月六日,張獻忠在谷城再次起事,與明軍展開戰鬥。
張獻忠的軍隊經過一年多的休養生息,再加上訓練,戰力不俗,不但殺死谷城知縣阮之鈿和巡按御史林銘球,更拆毀城垣,劫庫縱囚。明監軍道張大經和馬廷寶、徐起祚等被迫投降,離開谷城時,張獻忠在牆上留書,說明他再度起事的原委,並把曾經接受他賄賂的官員姓名和受賄數額詳列於後,給明朝的官員們以沉重的打擊!
得到消息的崇禎皇帝大為震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初因為收受張獻忠賄賂的熊文燦在得知張獻忠再起時比誰都心慌,尤其是自己收受賄賂的事情被曝光後,心中惶恐不安,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所以立即調集左良玉和羅岱領兵追逐。張獻忠大軍埋伏在房縣以西的羅猴山中,派出一支隊伍佯敗撤退,引誘明軍入山,伏兵四起圍攻,明官兵一萬多人全部潰散。羅岱被生擒,左良玉丟盔棄甲,伏鞍而逃,是役明兵軍用物資和左良玉的印信、軍符等,全為張獻忠部繳獲。
張獻忠起兵後,崇禎曾逮捕孫傳庭下獄,羅猴山慘敗後,崇禎帝又下令逮熊文燦下獄,隨後處死,左良玉降三級,隨軍帶罪立功,改派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楊嗣昌督師,總督以下並聽節制,再次展開對張獻忠的大規模圍剿。
得到消息的李自成也趁機採取了一些列的軍事行動,和張獻忠遙相呼應,率軍入川,如同進了牛魔王的肚子,好不折騰了一番。至此西南、西北、東北均已不再受崇禎控制,大明朝又一次陷入風雨飄搖之中。
一隊輕騎越過滿目瘡痍,慘敗不堪的北方平原,進入河南再轉向安徽,這些人行色匆匆且小心謹慎,其中最為醒目的就是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明朝的太子朱慈腐。
「太子殿下,咱們休息一下吧,已經進入安徽境內了,不用多日就可抵達南京。」說話的是他的老師項煜,一旁的李明睿也點了點頭,他們這把老骨頭在北京城內養尊處優慣了,如何禁得起這樣的顛簸。
「父皇派我到江南催要漕銀,總督江南事宜,所以一日不到江南,這休息二字就不要再提,要知道京師此刻危難重重都等著這銀子安撫軍隊,招募新軍。」朱慈腐用他還十分稚嫩的童聲說道,但是神色堅毅,一路上這個剛剛才13歲的少年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是想起臨行前父親的囑托,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崇禎派朱慈腐去江南催要漕銀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內心中幾乎已經放棄了北京,但是就這樣遷都南京實在是丟了祖宗的臉面,也等於放棄了整個北方,所以他決定堅守崗位,盡自己一個皇帝最後的職責,直到剩下最後一名士兵。
朱慈腐至今對父親行前的囑托還記憶猶新,應該說是刻骨銘心,和所有的父親一樣崇禎對自己的這個兒子有千般的放不下心,如此幼年就讓他遠行,崇禎自己也是不忍,但是國家已經到了這個時刻身為皇室成員,也只能冒這樣的風險了。所以崇禎特意將項煜和李明睿叫來,遣他倆秘密的跟隨朱慈腐一同前往南京,說是催要漕銀,那實際上就是已經默許這之前提出的南遷之議,將朱慈腐派往南京以備不時。
朱慈腐剛剛跨出大殿,再也忍不住淚水,轉身向崇禎跑去,一頭撲在他的懷裡。
「父皇!」這一刻崇禎不是皇帝,朱慈腐也不是太子,而是一對即將生離死別的父子。崇禎終於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緊緊地將兒子抱在懷中,自從自己繼位以來好像就沒有再和兒子這樣親密的接觸過了,而此時將兒子抱在懷中,他心中酸苦異常,曾幾何時他想做一個好皇帝,好父親,可是現在一切的願望都落空了,望著朱慈腐明亮的雙眼,崇禎差點就想將他留下來,可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他最後還是恨了恨心將朱慈腐推出自己的懷抱,鄭重地說道:
「皇兒,為父希望你比我強,江南膏腴之地一定會大有作為的,希望你不復為父的重托,將來不論如何都要撐下去,不墜我皇家的威儀。」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開,空曠的大殿上只留下朱慈腐幼小的身體在那裡不斷的抽噎,聲音孤苦無助,端是叫人心酸,站在一旁的項煜和李明睿都不禁跟著落淚。轉身已經走到屏風後的崇禎此時狠狠地抓著帷幔咬著嘴唇不敢再踏出一步,生怕自己一時心軟將朱慈腐叫回來,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終於哭聲漸漸的小了,項煜和李明睿將朱慈腐帶出了大殿,崇禎也無力的跌坐在青石上,任由淚水滑落。
在時局動盪不安,整個北方都陷入困境的時候,許多官員把一線希望轉到了皇帝駕遷陪都南京上來。他們認為,在南京可以繼續維持明王朝的統治。作為影子政府,南京行政當局已進行了準備:一旦北京陷落,便可給明朝北方殘存勢力以全力。
陳子龍在當初奉命巡視紹興之後,被調到南京吏部任職,他雖然有一段極不光彩的歷史,但是好在知道的人並不多,並且陳子龍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阻止我的大軍南下這個問題上,不遺餘力做各方面的工作。他設法說服了江南巡撫鄭瑄,要他秘密上書北京,提出將皇太子接到南京的計劃,為建立南明政權作準備。
崇禎也正是接到了這份秘密的奏章之後,才下決心將朱慈腐派往南京的,在他眼裡,南京似乎有著一批對國家忠誠的大臣,不像北京的這些官員們一個個怯弱無能,一無是處。在他的首肯下江南已經開始了籌備南明政權的舉措,一些江南的士大夫在祁彪佳的統率下開始沿長江下游建立水軍,準備保衛江南。
史可法就是其中頗具代表的人物,他來自河南,既是一位傑出的文官,又在軍事指揮及戰略方面頗具才幹。其父雖鮮為人知,但其家族有不少成員是錦衣衛軍官。作為青年士子,史可法曾受到東林黨殉難者左光斗的栽培。
1620年,他通過縣試;1626年中舉人;1626年中進士。據《明史》載,史可法身材矮小,「面黑,目爍爍有光」。初仕便授西安府推官。他真正在官場上初露頭角正是任職西安階段,1628年,他因公正廉潔地將賑災專款分發給受災的延安百姓,而在朝廷中贏得極好的聲譽。1629年至1631年,他作為理財行家被調入朝中,任戶部主事。
張獻忠再反,聲勢波及華中,崇禎皇帝命盧象昂協調河南、山東、湖廣和四川事務,而盧象昂的主要任務就是牽制張獻忠部,他命史可法為副使巡察澤州和安慶,並阻止張獻忠渡江。
面對聲勢浩大張牙舞爪的張獻忠部史可法並不膽怯,他僅率800人駐守安徽六安,就抵禦了三支農民軍主力的進攻。瓦解了張獻忠的第一波攻勢,張獻忠在六安找不到突破口轉而沿江而上也向四川進軍,這給明軍以喘息之機,得以重新整頓湖北、安徽境內的殘兵,史可法得到了新到南京的朱慈腐,在潛山建立大營,招募士兵積極備戰。
六安一戰讓史可法名聲大振,朝野皆之,彷彿事情又有了轉機,畢竟以800士卒抵禦數萬叛軍是十分了不得的功績(這個數字在層層遞報中被不斷誇大也被官方認可,在這個時候明朝太需要像史可法這樣一個能夠力挽狂瀾的人物了,他被認為是繼袁崇煥、洪承籌之後明末第三個傑出的將領)。崇禎的心也稍稍放寬,尤其為人稱道的是,史可法在作戰中甘願與步卒同甘共苦,從而贏得了士卒的信賴和將領的愛戴。所以崇禎對史可法大加封賞,任命他為戶部右侍郎,並取代朱大典總督南京至北京的漕運,還兼任淮安地區巡撫。
這是繼袁崇煥之後,崇禎第二次如此迅速的提升一個官員,這種恩典讓史可法感激涕零,恨不得將自己有限的生命都投入到抵禦賊寇,重振國威的事業上。
身在徐州的我此時深感局勢變化之快,憂心重重,北上還是南下再次成為眾人關心的焦點,朱慈腐抵達南京出乎我的意料,崇禎作出這一抉擇實在是大大讓我吃驚,總是剛愎自用的他能作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作出了很大的決心,大有破釜沉舟跟我和皇太極拚個魚死網破的態勢。洪承籌則趁機向四川和湖北收縮兵力,力保湖北不再受義軍和皇太極的騷擾,背靠長江天險擺出了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實則是已經放棄北方,想依靠黃淮地區的戰略優勢以圖後進。這種態勢雖然是於名聲上不好聽,但是在戰略上處於優勢地位,和北京的孫承宗擺出兩面夾擊的攻勢,山東以及徐州、海州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一進一退之間,局勢隨之發生巨大變化。
「我認為此時應該北上,京城空虛,關寧鐵騎乃袁督師舊部,聯合山海關的駐軍正可以一舉攻下京師,將直隸和山東連在一起,如此危局自破。」李巖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軍隊中很多將領對這種建議均持的態度,攻陷北京在政治上的意義是很大的,尤其是俘獲崇禎的可能性很大,這無疑是宣佈明王朝的滅亡,將在信念上對明朝予以毀滅性的打擊。只不過在座的眾人不提這個避諱的話題罷了,畢竟崇禎是袁崇煥的舊東家,讓他召集舊部造反顯然是徹底的與明朝割裂,這種輿論上的壓力,袁崇煥是否能夠承受,願意承擔都是未知數。
勸降關寧鐵騎是此戰的關鍵,一旦不成功所面臨也是明軍瘋狂的報復,史可法以800士卒抵禦三股叛軍再次提醒我們,明軍的作戰能力不容小窺。
「不妥,一旦我們進攻北京將成為眾矢之的,各路諸侯都將組成勤王之師,到時很有可能不但得不到北京,而且陷於重圍,山東一地陷於敵手,一切也就枉然,當年蒙古也先圍攻北京又如何,不照樣被于謙擊敗,更何況還有皇太極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出兵想要奪回朝鮮。」黃宗羲站起來反對道,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很多人亦紛紛點頭表示。
「那怎麼辦,被動的防守還不如主動進攻,打亂敵人的作戰部署。」蘇克薩哈是主戰派,對於我曾經主張的進攻戰略徹頭徹尾的。
登陸作戰,眾人當中很多人提出這種戰略,朝鮮海軍強橫到可以在沿海任何地方進行登陸作戰,可是仍舊會面臨後勤補給的重要難題,一旦戰事不順利就會被趕到大海裡,這也不是一個好辦法。
「眾位,你們有沒有考慮到進行一場突襲,以一支甲種騎兵部隊攻敵必救,打亂敵人的作戰計劃呢!」我將自己還沒有十分成熟的想法拋出來供大家商討。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選擇哪裡呢,我們攻克徐州,明軍不也是不了了之沒有太大的動靜麼?」李巖疑問道,這個攻擊的地點不易選擇距離徐州一線太遠,否則被敵人切斷後路,亦將陷入重圍。但是太近還達不到牽著明軍的鼻子走的效果,眾人正在犯難之際,冷不丁一直沒有發言的袁崇煥吐出了兩個字。
「鳳陽!」
「鳳陽!」滿座具驚,鳳陽可是朱元璋的老家,那裡有朱家的祖墳,眾人幾乎都沒有想到這個地方,但是袁崇煥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鳳陽距離徐州不到800里,騎兵一晝夜可以奔馳的到,一旦鳳陽被攻破那麼整個大明朝都會震驚,無論是崇禎還是他的兒子朱慈腐都會被牽動,古人可是最怕被人刨祖墳的。這招要是我說出來,眾人還能釋懷,可是袁崇煥說來無疑讓眾人大跌眼鏡。
「是的,鳳陽!」袁崇煥冷靜的說道,完全不理會眾人的表情,將自己的戰略設想一一說出,滿堂皆驚,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冒險而又十分具有挑戰性的建議,就是我也不得不佩服袁崇煥的軍事才能。
沒有人知道袁崇煥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放棄規勸自己舊部投降而選擇這樣一個很有可能招來罵名的計劃,本身就是一項驚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