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穿過海面上薄薄的晨霧,一陣陣鼓聲由遠而近,由緩而促,像狂風的怒號也像戰馬的嘶鳴,隨著鼓聲一隊隊戰船從各自停泊的港口駛出,向金鋪灣集結。
我所乘坐的舜臣號此刻正掛滿了風帆,徐徐的駛在海面上,這是一個靠風帆作為動力的時代,如此龐大的船身有這樣的速度就已經不錯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慢,我的心早已飛到前方,對這一戰的強烈渴望讓這種速度無法滿足我,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發明個蒸汽機出來,倒時肯定比這要這快上很多倍。金起宗和李哲他們都被派出去了,舵樓上只有我和柳德恭兩人指揮艦隊,我更是什麼都不懂,聽著他發出各種號令,整個艦隊都在他的控制中有條不紊的行進著。
「停!」柳德恭高高的舉起手示意船隊停下來,剛才還急促的鼓聲此刻一下子慢了下來,隨後嘎然而止。此時海面上能見度很低除了聲音沒有辦法靠其他途徑傳遞信息。
「大人,我們到了!這裡就是金浦灣了,前面就是水宗島。」柳德恭對我說道。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既然他說是了就一定是了。
「邀戰!」柳德恭再次發出命令,鼓聲響起以另一種不同的節奏不斷的敲擊,這時海上的薄霧開始漸漸消散,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看到遠方的景物,果然更遠的地方橫亙著一座島嶼,只能看得見輪廓。為了確切的掌握戰場的主動權,我們是趕在早上漲潮之前出發的,此刻風浪劇急開始漲潮了,希望慶尚海軍聽到鼓聲早點出來開戰,否則過了落潮,最佳的作戰時機就錯失了。
「停!」柳德恭再次舉手,鼓聲隨後而止,看來他這支水軍還真的是訓練有素,柳德恭拿起望遠鏡向水宗島方向望去。
「敵軍開始出動了,命令所有人準備好戰鬥,按預定方案執行,一切看我的旗號。有這寶貝是好,什麼也逃不出我的眼睛。」柳德恭下完命令後喃喃自語道,把我涼在一旁瞅著灰濛濛的前方乾瞪眼,真後悔把望遠鏡給他,更後悔沒多帶一支出來,如今只能眼巴巴地瞅著,這個柳德恭也不識相,你就給我看一眼又能怎樣,拿在手裡當寶似的,好像誰要搶你的一樣,沒辦法真的只有望洋興歎了。
又過了一會兒,海面上果然出現了戰船的影子,隱隱約約的有鼓聲傳來,這時我的心情突然緊張了起來。莫名的狂跳,真沒出息,見到敵人的船隊就嚇成這樣,我警告自己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強自安定自己,可是腿還是有些不穩,幸好這時海面上有風吹得衣服獵獵作響,看不出我是在打顫,否則可要糗死了,堂堂主帥臨戰膽怯,嚇得要尿褲子,即使這仗打贏了也讓人恥笑啊不是!可是偏偏想什麼來什麼,下腹中突然一絲尿意湧現,將我逼到了尷尬的境遇。
忍,怎麼也要忍,我拚命的催起憋尿大法,強忍著一瀉千里的誘惑,控制著自己的膀胱括約肌。
隨著時間的推移,遠處的船隊漸漸逼近,直到相隔四千多米的時候,停止了前進,一艘小船由遠而近,不一會來到了近前。
「我是慶尚水軍節制使座下水軍虞候崔秀哲,請問柳大人清晨率大軍前來相邀所為何事?」聲音隨著海風清晰的傳了過來,看來幹這工作還得嗓門大。
「所為何事?告訴你家將軍我以歸順大王,讓他立刻放棄抵抗,釋放純孝君,既往不咎,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是戰是和只他一個字。」柳德恭的嗓門也不小,把旁邊的我振的耳膜生疼,尿意全消,看來他當日和我說話還是比較溫柔的,今天才顯出本來面目。那小船也不答話緩緩掉頭向回駛去,不多會遠處的海面上傳來一聲炮響。柳德恭看了看我說道:
「看來這老小子是準備頑抗到底了,那我們就給他顏色看看,讓他後悔他媽把他生出來。」到了這個時候他倒變得風趣了起來。
「準備戰鬥!」柳德恭一聲令下,全船都開始大「亂」起來,在兩側船舷上一直蒙著的油布終於被掀了起來,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閃現出他原本猙獰的面目。好你個柳德恭,昨天還說沒有什麼好炮了,眼前的又是什麼,看那體積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惹的傢伙。依我從前的「閱歷」來看那應該是從西方傳入的新式火炮,在明朝時仿製的號稱「大將軍」的佛郎機。足足有八九尺長,裝備的鉛彈也有一斤多重。這還不算什麼還有更誇張的呢,不知道這幫傢伙從哪推來了一個更大火炮,足足有五六百斤重,發射的彈丸看樣子也要重上個四五斤。
我不懷好意的看著柳德恭說道:「柳大人,你的船上藏貨不少啊,怎麼昨天我向你要用來封堵葫蘆巷出口的大炮時你給了我那麼小的玩意,今天就變出這樣的大傢伙來了。」
「這個……」柳德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望遠鏡,生怕我奪去不再給他,這時是他理虧,我將這麼好的望遠鏡都給他了,他卻跟我藏拙。
「這個,李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是當年鄧老大人遺留下來的銅發熕由於震動太大,從前的戰船不能直接裝載,要用專用的木筏裝載發射。這是舜臣號建完後我才搬上來的,可是我的鎮船之寶,取敵克勝全靠他了,再說我也是想有了它大人您的安全也就有了保證,所以才藏起來沒讓大人您看的。」柳德恭費了半天勁才跟我解釋道,雖然這個理由牽強了一些,但是我沒準備再追究,只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畢竟見著遠處的戰船向己方逐漸靠近心中有種很強的壓迫敢無處釋放,所以只能藉著這個方式來鬆緩一下了。
這時遠方的船隊已經靠近的有2000多米了,進入了銅發熕的射程,雙方的船隊都展開各自的隊形,安龍煥的艦隊是以半圓形的方式向前進攻的,這樣很容易突破我方的防線,柳德恭也不傻,做戲做全套,展開了新月形的隊形,這樣便於對敵人進行包圍,尤其是柳德恭這樣船多的艦隊,只能依靠這種辦法以量取勝。安龍煥全然沒有在意柳德恭的隊形,一頭衝了上來,在新月形中央的我做乘坐的旗艦舜臣號首先開火發言。
「轟」的一聲,一發炮彈從銅發熕噴發而出,整個大船也跟著晃動了一下,我真怕再有幾發這樣的炮彈射出,敵船沒有被炸沉我們這艘大傢伙先散了架。炮彈的射速很快,根本就看不到彈道的軌跡,隨後遠處安龍煥的艦隊中揚起一道高高的水柱,顯然安龍煥沒有料到我們的船上還有這樣威猛的傢伙,船隊頓了一頓,但隨後還是加快了速度向前駛來。隨著各艦進入射程,除了銅發熕外佛郎機也開始發言,整艘舜臣號都在劇烈的顫動,火藥味一下子就瀰漫了起來。
舜臣號開火後其他艦隻也紛紛開火,但是火力密度明顯不夠,這當然了,這次衝到前面做擋箭牌的都是一些破舊的老船,船上但凡好一些的火炮也都被拆卸下來,只剩下虎蹲炮、大碗口銃這樣的小口徑火炮無論是射速還是威力都顯不足,若不是為了做的逼真一些,估計連虎蹲炮也要拆下來。這時我軍也進入了安龍煥水軍的射程範圍,單方面的炮擊一下子被乘上了二倍,在這樣的距離雖然火炮夠得到,但精度很差,幾乎很難有命中的,於是海面上被激起的水柱密集了起來,各種炮聲也在分不出彼此來,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在我方所有艦隻中可能只有舜臣號沒有作假,所以也以他火力最足,這時柳德恭已經命令將一側船舷面向敵軍,用側排的排炮轟擊敵人,銅發熕仍在發威,但是射擊速度降了下來,他每次發炮舜臣號都要劇振,這影響了其他火炮的精度,隨後銅發熕乾脆閉嘴,不再發言了。
彼此的艦隊此時距離不到兩千米,已經能清晰的看見對方的戰艦了,幾乎是清一色的龜船,根本看不出哪只才是對方的旗艦。此時龜船的優越性逐漸發揮出來,速度不斷加快,火力也很猛。我軍已經有若干戰船光榮負傷,在那裡冒煙起火了,有的更是很快的就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光榮的葬身大海。至於船上的水手早就轉移到其他船上了,開戰前每隻船都僅配備了不到一半的水手,所以這也是各船火力不猛地原因之一。
隨著距離接近,近距離的武器也開始投入使用,這時才凸現我方的優勢,鳥嘴銃和魯密鳥銃相繼開始發射,「砰砰」短促的聲音不斷密集隨後連成一片,但是這些對龜船造成不了多大的損傷,甚至是微乎其微。由於龜船上裝備了鐵皮裝甲,所以很多射到龜船上的鉛彈只是給鐵皮上留下了一個凹痕,如同瘙癢。
開戰至今終於由於近距離作戰我方開始略顯不支,很多船隻相繼「殉難」而敵方被擊沉的船隻數目不多,這些船大多是被舜臣號的側舷炮擊沉的,但是隨後柳德恭就不幹了。只見他大聲地罵起來:
「平時讓你們打得準時你們總給老子打歪,這次怎麼叫你們打歪的時候你們偏偏這麼準,跟老子作對是不是啊,那可是龜船,將來是要被我們俘虜的,你打沉了我還俘虜個屁呀。你們這幫混蛋!」漢語說的不過癮,隨後就是各種朝鮮地方方言了,我再也聽不懂什麼,只看到舜臣號的命中率開始下降,敵人不斷逼近。眼見著有快一千米了。
「柳大人快差不多了吧,再過一會敵艦就衝上來了,倒是脫身不及啊!」看到不斷的有炮彈落在船周圍,我開始害怕起來,這才意識到雖然我們是假打,但對方可是動真格的,若是哪一發炮彈不長眼睛落在我身上,那豈不是出征未婕身先死麼,我家裡還有一個已經過門和一個即將過門的媳婦呢,可不想這麼冤枉糊塗的葬身海底,便宜了那些魚蟲蝦蟹。
經我這麼一提醒,柳德恭才意識到自己過分投入了,拿起望遠鏡看了看戰場上的形勢說道:
「正好,差不多了,撤退!」他大聲喊道,隨著命令的發出,舜臣號緩慢的扭動他巨大的身姿掉頭要跑,這時一發炮彈呼嘯而過,從我頭頂掠過落入海中,激起的水柱濺了我一身,嚇了我一身冷汗,還說差不多了,已經過頭了,再差一點老子的腦袋就要搬家了,我這時哪還能沉得住氣,跑上去大聲地喊道:
「撤退,撤退,快點撤退。別磨磨蹭蹭的,動作快點!」我不斷的催促水手,終於舜臣號扭過頭來向葫蘆巷駛去,其他的戰船見我們掉頭,也紛紛開始轉舵,企圖脫離戰場,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性能好的速度快,沒命的向前開,性能不好的也紛紛作鳥獸散,向四下裡撤退,於是戰場上開始了一場奇怪的追逐戰,雙方艦只有很多還沒有頭碰頭的真正一戰就開始了海上的追逐,那些性能差的船隻無一列外的被留了下來拖住敵人,以幫助主力艦隊潰退,更有甚者脫離了艦隊,向其他方向逃命去了。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出於我們的安排,準備放棄的船隻上只留下舵手和操舟的幾人,這些人具是水性極佳的水兵,一旦船隻被擊沉,們將棄船而逃,到固定的地點等待那些自己各奔東西的「叛徒」艦隻的接應,而性能好的船隻將率先通過葫蘆巷,兜一個大彎子回來封堵敵人的退路。
海面上雖然炮聲依舊但是大多都是落進了海裡,激起魚蝦無數,主力艦已經把舜臣號遠遠的落在了後面,自己獨自逃命去了,而舜臣號依舊以不緊不慢的速度向葫蘆巷奔逃。那些完成了殿後拖住敵人的船隻一個個紛紛消失在海平面上,脫離了糾纏的慶尚水軍開始全速前進追趕舜臣號,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看得我心裡是七上八下的,怕別沒等進了葫蘆巷就先餵了王八。終於遠遠的葫蘆巷已經在望了,江華島一側靠近敵船的岸防陣地開始開火,有效的拖住了敵人,而那些棄旗艦不顧的逃兵也有的調轉了船頭開始幡然悔悟。
當然了這也是引誘計劃的一部分,作為三道水軍統御使的駐地不可能一點防備也沒有。所以適當的反擊也是必要的,舜臣號作勢也停了下來依靠銅發熕這樣的遠程武器對敵人展開還擊,可是時運不佳的柳德恭再次失去了優勢,岸防火炮很快的就被龜船敲掉了,那些逃兵也再次背離旗艦向葫蘆巷內逃竄。沒有辦法舜臣號只好再度起航,繼續逃亡的道路。
駛進葫蘆巷,我仔細觀察兩岸的伏兵,奇怪了?怎沒一個人影也不見,我心裡開始打了鼓,原計劃是前天和昨天趁著黑夜將佟養性的部隊運抵葫蘆巷兩岸的,難道他們沒有按時抵達麼。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直到一側岸邊的草叢中反射出一道光線的時候,我才有所發覺,顧不得柳德恭高不高興,一手搶來他手裡的望遠鏡仔細觀察,果然在蘆葦叢中發現了大量的伏兵,剛才的那道光線應該是佟養性的望遠鏡反射過來的吧,不管怎麼樣我心裡總算是有底了,剩下的就看敵人上不上鉤了。
慶尚水軍此刻正在葫蘆巷口徘徊,顯然安龍煥拿不好主意是否追擊,葫蘆巷的地勢他不是不知道,問題是看他有沒有膽子率軍進來了,時間控制的剛剛好這時大潮開始下落,舜臣號已經通過了葫蘆巷的一半,再往前去突然「轟」的一下船身劇振。雖然早有準備但是我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擱淺弄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拜託,能不能事先打一個招呼啊,我看了看柳德恭,他也無奈的看著我,本來是準備假擱淺的,這回變成真的了,我方的情況顯然被安龍煥發現了,一艘龜船緩緩地駛入葫蘆巷,但是立刻遭來了舜臣號的猛烈還擊,距離很遠炮彈射得不准,甚至有的還射到了岸上。我大罵炮手,作假也不能做的太假啊,是怕打沉了對方將航道堵塞,但是你也不能往岸上打啊,若是把伏兵崩了出來不就露餡了麼。
在遭到還擊之後,安龍煥的水軍開始動了起來,聚集在巷口外的船隻蜂擁而上,向巷內衝來,舜臣號繼續無力的還擊,但是終究沒能阻止敵人前進的腳步,終於幾乎全部的慶尚水軍一排一排的密密麻麻的衝進了葫蘆巷。
這時我和柳德恭彼此相視一笑,計劃終於成功了。
「開炮,還擊,這次是真的了。」柳德恭將嗓門提到了極限大聲喊道,憋了很久的炮手終於有機會發洩心中的鬱悶,將滿腔的怒火化作炮彈傾瀉在敵人身上,離舜臣號最近的敵船率先著火。隨後兩岸的火炮也開始發言,不過他們轟擊的對象不是巷中船隻而是巷尾的另一端,幾乎是不約而同足足有數十發炮彈一股腦的砸在巷尾那兩艘倒霉的戰船上。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安龍煥終於發現自己上了當開始掉轉船頭向來路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