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多的人馬,這麼大的陣勢,早有人稟報統御使柳德恭,頓時四下裡號角齊鳴,港灣內的船隻聽到號叫聲後紛紛拔錨起航,向遠處的海面駛去,隨後按照船隻的類型和數量開始編隊,從渡口起向著江華島的方向逐漸形成一道以船為護欄的水中通道,只見兩側的船隻上風帆招展,十分壯觀。近處的是些體積較小的海船,越往遠處船隻的體積越大,從高出水面五六尺到十數尺不等,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一種形狀如龜的大船,船身足有三十多米長,近十米寬,高出水面足足兩米多,船上還有蓋頂,把船身完全封閉了起來,看不見內裡的情況,外面的蓋頂均是用鐵皮包裹,蓋頂上還釘著密集的大鐵釘和刀刃。舷側也用鐵皮包裹這可能是最原始的裝甲了,可以說整個船體都被嚴實的封閉了起來,船頭還有用鐵鑄成的龍頭,後面則是龜尾,兩弦各有六個空穴,估計是用來搖櫓的,船舷上側有大小不等的空洞,隱約可以看見裡面的火炮。這一定就是赫赫有名的龜船了,果然從遠處望如同一支烏龜一樣,但是鐵皮在陽光的照射下曜曜生輝,發出寒冷的白光,更像是一隻猙獰的怪獸。
這就是古代的戰艦麼,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雖然從前在博物館見過這些船的模型,但是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沒有想到船身是如此巨大,真不知道是如何建造的,這樣龐大的木質結構實在是讓人瞠目。一旁的樸仁傑開始給我逐艘的介紹。什麼海蒼船,破浪船,沙船,廣船等等不一而足,看得我眼花繚亂,聽得我雲山霧罩,這就是朝鮮的水軍,據說還只是三個營,最精銳的慶尚水軍如今還在安龍煥手裡,停泊在水宗島。這種規模簡直是驚人,想著自己將來會有機會統帥這樣一支龐大的艦隊,我心裡不知道有多美。
此時遠處一隻巨大的戰船緩緩駛來,高大的船首昂然挺起,兩座帆桅撐滿了風帆帶著大船追風破浪,中部上層的建築更是誇張足足有四重,舵樓也有三重,僅船舷就高出水面十數米,船舷兩側站滿了士兵,將近二百多人,簡直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大人這就是柳大人的旗艦,舜臣號,這是專門為紀念李舜臣大人而仿造明朝的大福船建造的。」一旁的樸人傑解釋道,這就是福船麼,當真威武,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人有所不知,這艘船是按照當年在露梁海戰中沉沒的鄧子龍將軍的旗艦仿製的,雖然是起名舜臣號但是也是為了紀念鄧老將軍。據說當年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的時候他的旗艦要比這個還大上十數倍呢!只可惜我們朝鮮沒有人能設計出那樣的戰船,否則那才叫海上堡壘呢!」
大十倍,那不是和現代的驅逐艦差不多大了麼,我才不信呢,中國古代那時的造船技術再高也不能造出這樣的巨型戰艦啊!正當我為此質疑的時候,那艘巨大舜臣號終於靠岸,從船上下來一隊人馬,為首的一人高大魁梧盔甲鮮明,邁著大步向我走來,後面跟著的正是李哲,不用問也知道前面的人是誰了,樸仁趕緊上前引進。
「李大人,這位就是我家將軍,三道水軍統御使柳大人,大人這位就是李開陽李大人了。」
「幸會,幸會,對統御使大人,李某早有耳聞。」我客氣的說道。
「還什麼統御使呢,都要成光桿了手下就剩下這麼幾條破船了,叫大人見笑了。」雖然年過五十鬚髮皆白,但是柳德恭仍然聲若洪鐘,震得人耳膜直顫,這還是破船,那什麼樣的才是好船呢,這個柳德恭也太狂了吧,李哲在旁邊看到也不禁莞爾,看來這人就是這種脾氣。
「大人一路勞累還是先上船休息,我們邊行船邊說。」柳德恭一擺手在前面引路,這卻讓我猶豫不決,我可是個旱鴨子,手底下的這些親兵衛隊更是沒有幾個會水的,若是到了海上就是把我們推倒海裡喂王八我們也沒有辦法反抗啊,稍一猶豫,柳德恭看到了我臉上的為難之色。
「大人是擔心這些下屬吧,沒關係我的船隊雖然不能把大人的人馬都運到江華島,但是一次運個一兩千人也是沒問題。大人儘管放心,大人的手下在這裡餓不著的,我柳德恭別的沒有這魚蝦海蟹還是有不少的,大人就儘管放心吧,不會虧待到他們的。」
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我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何況李哲打了一個盡可放心的眼神給我,於是將佟養性留在了岸上,我自己帶著五百親衛上了船。
上了甲板才知道什麼叫做寬敞,船舷旁設有護板,上列女牆、炮床,所有的水手都各就其職開始緊張的忙碌起來,登上舵樓足足距海面近二十米,不禁有些眼暈(我恐高的)。極目遠眺,一切盡收眼底,四周的戰船此時被舜臣號一比都顯得十分渺小了,難怪柳德恭會說破船,這樣看來那些船也確實遜色了很多,但是要是都建造這樣大的船恐怕也不現實。
「相必我的處境樸節制使都和大人說了吧!」等我新鮮的將四周景致都瀏覽夠了,柳德恭才開口說道。
「是啊,大人目前的狀況我有所瞭解,只是還沒有當面和大人討教。」在這位目前朝鮮水軍的最高將領面前我還不敢放肆(它可算是現在朝鮮海軍的總司令了),畢竟將來還有求助於他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強大海軍,到時像這樣的福船我一定造他百十來艘,假如真有像樸仁傑說的那樣的三寶坐駕,我也要讓人設計出一艘來,到時駕駛著這樣的大船出航多威風啊!我完全沉浸在幻想當中把柳德恭的話早忘到腦後了,直到柳德恭見我沒說話再次開口道:
「大人可有什麼好辦法解決當前危局麼,我不忍心看朝鮮水軍就這樣自相殘殺,被倭寇得了便宜。」
「哦,將軍說的是,將軍說的是。」我不得不回到現實。柳德恭心直口快,沒什麼過多的客套話,直入主題,這讓我一時轉不過彎來。
「將軍所憂慮的也是我所憂慮的,如何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實在是件難事,這要和大家一起商量。」我開口道。
「那好外面風大,大人我們還是下到船艙裡說話吧!」說著柳德恭帶路我們來到了他的「司令部」。進了艙內才知道裡面別有洞天,這福船艙內還分四層,最下層裝壓艙石,第三層放置淡水櫃,第二層為士兵居住的地方,最上一層才是露台,順著樓梯我們幾人下到了第二層,來到一個十分寬闊的船艙內,裡面擺設的很簡單,唯有一張巨大的航海圖十分醒目,整個朝鮮半島周邊的海域都被清楚地標記著。圍坐在桌旁柳德恭、樸仁傑、金起宗和李哲都看著我等我發言,看來不說點是不行了,這不是班門弄斧麼,在海軍司令面前談海戰。可是沒有辦法到了這個形勢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柳大人的難處我已經聽樸大人說了,對於安龍煥我不瞭解,但只是想知道若是沒有純孝君他還有這麼大的膽子麼,他以往的歷史又如何呢?」別的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是我明白任何戰爭的勝負最先考慮的就是人的因素,只有找到了對手性格上的弱點才能有望贏得戰爭,一場勢均力敵的硬仗並不好打。
「說起這個安龍煥也不是一無是處,當年他和我一樣曾經跟隨過李舜臣大人參加了衛國戰爭,打水仗是把好手。只是此人過於鑽營,落於下乘,再加上心胸狹窄、十分貪婪一直未得到重用,到後來純孝君奪位,他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將女兒送入了宮中,甚得純孝君的寵愛,封為了王妃,但是純孝君終究也怕他權力過大導致外戚干政,所以只給了個慶尚水軍節制使的官,反而任命我為三道水軍督御使,其實就是讓我倆互相制約,誰也不能獨大。沒想到安龍煥居然認為是我在純孝君面前挑撥是非他才沒有當上督御使的,是以對我懷恨在心,從不聽我調遣。
這次開城之變,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盡起所部人馬前來興師問罪,逼我交出純孝君。我當然知道他的野心,是死也不肯將純孝君交給他的,好不容易大王同意了善待純孝君,不咎既往,朝鮮有望恢復安寧,交給他不是要重起戰端麼,無論如何這是不行的,沒有純孝君他就不敢造反,也沒人他造反。誰知道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將純孝君劫走了。」
這時李哲在一旁補充道:「從現場看劫持者的手法類似於倭國的忍者,下手極其殘忍一個活口都沒留下,所以我們懷疑安龍煥和倭人勾結。」聽他這話我將信將疑,你一個白面書生憑什麼這麼肯定是忍者干的呢?要是別人來說我還多信幾分,見餘人均是點頭贊同他的看法,我又多信了幾分,和日本鬼子沾上邊這事恐怕不好辦,那安龍煥也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那眾位有何意見呢?」我向眾人看去,這水戰我一點也不明白,對形勢和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也不清楚,所以不敢擅自發言。眾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願意先說,最終還是金起宗先說了話:
「打,自然要打,既然安龍煥和倭人勾結那就留不得他,否則早晚是個禍害。」
〞那也不一定,這還只是猜測,證據沒有作實,何況就是真的,慶尚水軍裝備精良,雖然我軍在數量上取勝,但是真的打了起來不一定佔便宜,倒時兩敗俱傷好叫倭人漁翁得利了,要知道我朝鮮水軍能有今日規模著實不易。」樸仁傑並不同意金起宗的看法出言質疑道。
「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難道放虎歸山就任他們造反了麼?」李哲在一旁憤憤地道,這小子到了軍營越發的硬氣了,說話底氣也足了,也難怪這支水軍是他爺爺的嫡系部隊,他的話還是很有力度的。果然柳德恭坐不住了開口道:
「這仗看來是免不了,問題是怎麼打,打多大,規模必須控制,否則我們經受不起這種損失。」在他們辯論的時候我則對桌上的那張海圖起了興趣,不同於現代的地圖,這張海圖不但標注了航線和朝鮮半島的輪廓,而且對沿海周邊的地勢地貌都勾畫出來,看來製作者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的,離我最近的恰好是江華島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見江華島和他對面的水宗島,連同大陸延伸出來的一片陸地形成了品字形的結構,品字中間海域寬闊,越往裡去海灣越是狹小。
「李大人,您有什麼看法呢?」見我對地圖發生了濃厚興趣,柳德恭出言問道。
我緩過神來答道:「打有打得的道理,不打也有不打的道理,我覺得都有道理。」這是什麼話,把持兩種不同觀點的人都弄懵了,我笑了笑接著道:
「先說打的道理,是怕安龍煥成了氣候將來為禍朝鮮,要是光他自己還好辦一些,假如真是和倭人勾結,我認為其為禍更深,沒有留他的道理,必須消滅掉,但是雙方可以說勢均力敵,這一戰的結果實在難料,這恐怕也是樸大人的顧慮吧,樸大人不是不想打,而是怕輸不起這仗,我說的對吧,樸大人?」
「是是是,大人說的對極了。」見我站出來為他說話,樸仁傑十分感動。
「那麼柳大人也不會不擔心戰果吧,畢竟這支水軍是你一手帶大的,可是王命難違,這仗是不得不打,我說的對吧,柳大人。」我又向柳德恭問道,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好辦了,不管處於什麼原因,這仗我們是都想打的,前題條件是此仗必勝,而且我軍損失不能過大,慶尚水軍的損失也不能過大,這是問題的關鍵。」眾人見我說的頭頭是道,也都紛紛點頭。
「既然找到了問題關鍵,那麼我們來看看江華島周圍的地形吧,雖然我不懂水戰,但是道理和陸戰還是應該大同小異吧,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就不用多說了,這些我方佔有優勢,光海君即將恢復王位,整個朝鮮也有大半掌握在我們手中了,剩下的江原,慶尚諸道也都在觀望中,尤其是慶尚道,他們是在看這一仗我們能不能打勝,打勝了,整個朝鮮沿海都落入我們掌握,我們就可以從內陸和海上兩面夾擊,這些人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的。打敗了他們或許還會觀望一陣子,或許就和安龍煥勾結在一起負隅頑抗,所以說此戰極為重要,打勝了則可一戰而平朝鮮,打敗則進退兩難。在這裡我著重講的是地利和人和,柳大人在江華島駐紮有些年頭了吧?」
「是的,我從全羅道水軍節制使到現在有二十餘年了。」柳德恭回答道,不知我要問什麼。
「那大人對這周圍的海域一定很熟悉了?」我接著問道。一聽這話不光柳德恭笑了,就連樸仁傑和金起宗等人也都笑了,樸仁傑接口道:
「柳大人就是一張活地圖,大人看到桌上的地圖了吧,這就是柳大人繪製的,整個朝鮮沿海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尤其是這江華島周圍,柳大人閉著眼睛操船都不會觸礁。」柳德恭聽了這話也十分得意,默然接受了。真沒有想到柳德恭還會繪製地圖,這話雖說有些懸了,但是估計柳德恭對這周圍的地形是相當熟悉了,有這話我心裡就穩當多了。
「那好,請問柳大人若您是安龍煥,會選擇在那裡和我軍交戰呢?」我問道。
「這個……」柳德恭思考了一會才開口道:「若我是安龍煥會選擇江華島外的江華灣動手,那裡海域寬闊,十分便於船隊展開,他的水軍中龜船很多,速度快火力猛;其次江華島內側的金浦灣也可以考慮,那裡水域雖然比外海窄了一些,但是背靠水宗島便於補給和支援。」說著把手指向了品字結構的中央,那裡看來就是他說的金浦灣了。
「那這條海路他會走麼?」說著我將手指向了江華島和大陸間一片十分狹小的海域,那裡的寬度差不多和內陸河流差不多,長足有數里。柳德恭搖了搖頭道:
「一般不會,這裡叫葫蘆巷,海水很淺像舜臣號這樣的大船容易擱淺,尤其是潮落後,起潮的時候才能通過。龜船倒是可以但是並排也只能過兩三艘。」
「這就好辦了,有了這葫蘆巷,此仗我軍必勝!」我高興的說道,餘人儘是不解,都愣愣的看著我,一個葫蘆巷就能打敗安龍煥的慶尚水軍麼,簡直是笑談,尤其是樸仁傑和柳德恭臉色都不好看,對於他們這些懂水戰的人來說我這話簡直如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