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君今天的心情不錯,春日的陽光下,雖然還有些冷但是已經可以進行室外活動了,自從那場寒流過後春天好像一下子就來了,加上朝鮮獨有的海洋氣候,讓我有些適應不了,不過光海君到是很暇意,此刻他正在院子裡獨自品茶,這茶自然是我從遼東帶給他的,在朝鮮很少見(朝鮮人都喝大麥茶),李順姬站在他的身後,見我到來,連忙上前迎接。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疆在那裡。
「哦,是李先生來了,快來,快來,先生的茶真是不錯啊!」光海君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已經改口稱呼我為先生了,我認為這樣更親切一些,也能減少彼此之間的距離,所以要求所有人都稱呼我先生而不是大人。同時我自己也存了一些私心,這個先生的稱呼文鄒鄒的,聽起來很順耳,頗有些諸葛孔明羽扇綸巾的味道,而不會想起自己的出身—獸醫,雖然這只是一種虛榮心在作祟,但是還是忍不住過過這文化人的癮。
我走到光海君身邊坐下來,李順姬給我倒了杯茶恭敬的端了過來,對於朝鮮女子的這種溫柔和嫻熟我始終有些受恐若驚的不習慣,慌忙的接過來連聲稱謝,反倒叫她不好意思了。
喝了口茶,只覺得十分爽口,到了這個時代,茶成了我的偏好,我這個人喝水必須要有味道的才行,在現代的時候我最喜歡喝百事可樂的可是沒辦法,古代到哪裡去弄百事啊,水裡有些味道就不錯了,於是茶就成了我的專用飲品,不過我不會品茶,喝不出好壞,所以再好的茶到了我這裡也是牛嚼牡丹。
「好茶,好茶!茶好,沏茶的人更好。」我不懂裝懂的說道,把一旁的李順姬說的低下了頭,估計心中正在竊喜。
「李先生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又有什麼事啊!」光海君也喝了一口茶,瞇起眼睛說道,這些日子來,他變得慵懶了,對國家的事情沒有原來那麼上心,估計是三分鐘熱血五分鐘凝固,又犯了老毛病,不理政事了。很多事也懶得理他,自己做主,可今天這事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他了,將金起宗的信遞給他,我坐在一旁觀察他的神色。
只見光海君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的,終於他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把我和李順姬嚇了一跳。
「渾蛋,渾蛋,我絕對不放過他!」說著將手中的信撕的粉碎,就是這樣還不解氣,將茶几上的杯子抓了起來,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啪」的一聲,一個上好的白瓷茶杯被摔在了地上,立時變得粉碎,留下了一攤濕痕。光海君背對著我和李順姬,但是我明顯的能看到他的雙肩在劇烈的顫動,雙手也握成了拳頭。這時我連大氣也不敢出,到不是我怕了他,而是同情他的遭遇,老來喪子,如今還要寬恕這個與自己有殺子之痛的仇人,無論如何心裡是轉不過這個彎的,李順姬也沒有出聲,更沒有上前安慰,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白皙的臉頰上也流出了一行清淚。事情距今並不遠,只有四年,一切仍能歷歷在目。
時間就這樣靜靜的一分一秒的溜走了,小院裡沒有一個人出聲,過了很長時間,我實在缺乏耐性等下去,於是打破了寂靜。
「大王息怒,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怎樣也是無法挽回,我們還是珍惜眼前吧,這事情總要解決,大王是怎麼決定的?」
「殺,一個不留,殺!」光海君背衝著我幾乎是咬著牙說道,語氣極為堅定,雖然看不倒他的神情,但是可以感覺到那話裡透著一絲寒氣,讓我不寒而慄,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吧,還是被仇恨弄得惱羞成怒呢。
「殺不得啊,大王!」我連忙出言勸止,可光海君一擺手阻止我繼續說下去,轉過身來,他已經老淚縱橫。
「我為什麼殺不得他們,而他們又為什麼殺了李祗,要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這不是讓我斷子絕孫麼!」
「大王,可是李倧沒有殘害你啊!看在這份上您就饒過他一命吧。」我懇求道,這件事必須妥善解決,即使我做的了主,也不能擅自主張,這將造成我和光海君的裂痕,對將來朝鮮政局的穩定不利,所以只能開導勸說。
「李先生,你建學校安排王室宗親也好,收糧開礦也好,別的事情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行,李倧與我有殺子之仇,我斷不會放過他。」光海君此話一說,等於是把我封口,看來他對我所作的事情都很清楚,只是不願意插手管罷了。
「大王喪子之痛我可以理解,這個李倧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留著他早晚是一個禍害,可是我們不得不考慮金起宗和李哲的處境,也不得不考慮水軍的取向,若是不作出這樣的讓步,則水軍必不肯投誠,戰禍將一直延續,無數朝鮮的百姓將為此失去生命,更多的父親會失去兒子,妻子會失去丈夫,這值得麼,只因為大王要報家仇,就犧牲這麼多人的幸福麼,這些人原本是可以不死的,您的兒子是您的心頭肉,別人的就不是了麼。您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苦口婆心的說道,可是光海君就是不吱聲,連看也不看我,任我把口說干。不行!得變化一下策略,我想了想接著道:
「大王的這種行為只會讓天百姓離德離心,那些想要歸順的官員也會惴惴不安,甚至是繼續頑抗到底,沒準會投靠倭人,引狼入室,倒那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大王將成為朝鮮的罪人,被後世唾罵,世子既然已經亡故,斷沒有活轉的機會了,為了一個死去的人犧牲那麼多活著的人值得麼。大王看看順姬,她不是你的親人麼,您沒有依靠麼?過去是事就過去吧,大王三思啊!」聽我這麼說光海君臉色陰沉不定,李順姬乖巧的走上去攙扶著自己的父親,光海君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她,畢竟這對父女倆相依為命了四年。
「父親,李先生說的有道理,哥哥已經去世了,活不過來了,但是我們不能讓更多的人再為這事犧牲了,我不想看更多的妹妹因為您,失去自己的哥哥。」說著李順姬低聲抽噎起來,顯然她和過世的兄長關係很好。
李順姬一哭,光海君心如刀絞,意志開始動搖起來。
「哎!你們說的這些不是沒有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可是一想到祗兒,我這心裡就不好受,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就算是我恢復了王位又如何,由誰來傳承啊!」
有希望,見光海君話有轉機,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順姬,連忙接道:
「大王是明理的人,並且胸懷大度,我一直衝撞大王,大王從沒有介意過(你介意也沒用啊!),足見大王心胸寬廣,一切還要以大局為重,這個光海君我們先暫時放過他,等朝鮮穩定了在慢慢計較也不遲啊,他也跑不了,大王將來要如何整治他還不是大王說了算,不必急於一時。大王怎麼能說沒有繼承人呢,順姬公主這樣美麗賢淑,將來嫁了人有了孩子不也流著您的骨血麼!」
李順姬聽我說道她身上,不好意思的將頭紮在他父親懷裡,這讓光海君老懷大慰,剛才的悲痛沖淡了不少,轉而這老傢伙開始跟我談起條件來。
「先生說的有道理,李倧我就放過他這條命吧,將來也不為難他了,那些投降的王室成員就按我們前些天說的辦法來對待吧,分給土地和一部分銀兩。但是李倧十年內應有兵將看護,以防不軌。」聽到這裡我心頭的這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終於朝鮮水軍就要落在我的手裡了,突然有了一種志得意滿的感覺,直覺得有了這支海軍再加上先進的火炮,天下雖大還不任我四海縱橫。正高興呢,光海君話鋒一轉。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先生答應了,我剛才說的這些才算數,若是不答應一切免談。」這老狐狸什麼時候學會和我談條件了,但是為了得到這支朝鮮水軍,我做出什麼犧牲都是值得的,於是一咬牙說道:
「大王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辦到。」
「哈哈,這又不是讓先生少塊肉,看先生為難的樣子,是好事,先生剛才的話提醒了我,小女順姬也不小了,不能老留在我身邊,是該找婆家的時候了,將來她的孩子還要繼承我的王位呢!」一說道這裡,李順姬不好意思起來,甩開了光海君獨自跑回屋裡了。看著女兒扭捏的背影,光海君老懷大暢,笑了起來。
「大王說的對,公主的年齡是不小了,該是婚嫁的時候了,不知大王看上了誰,要我去說項。」原來是這事,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一般的人我看不上眼,和小女也不配,我是看上先生您了,不知道先生是否同意啊?就像先生從前說的那樣,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來,先生也姓李,將來的孩子自然姓李,可以繼承我的王位,這不是太好了麼?」光海君笑著問道。我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這事我也不是初哥了,沒什麼惶恐的,只是沒預料到這老傢伙原來是算計到我頭上來了,如此一來他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將他當作傀儡了,更不用擔心我將來會篡權,我總不能篡自己兒子的權吧,有了我這樣強大的支柱,他光海君一脈還不是又能在朝鮮威風起來,顯赫一世。
「這個,大王您知道的我是有家室的,這豈不是委屈了公主麼?」我算盤著自然不能讓你都打得如意了,正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價,就算是我心裡一百個願意,也不能讓你看出來。其實我心裡雖沒有一百個願意,也有六十個妥協了,只是一想起海蘭珠,覺得這事對不住她,受過現代教育的我一方面頭腦中有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制的傳統,但是另一方面由於好色的劣根性,也羨慕韋小寶式的左擁右攬。
「這個好辦,你原來的妻子是蒙古大汗的女兒,我的女兒怎麼也算是一國公主,讓她們平起平坐好了,先生的志向我是知道的,絕對不會偏安一隅,只要先生答應,我朝鮮今後就全力以赴先生的大業,要糧給糧,要兵給兵,如何?」光海君眼睛中突然精光四射,和往日的他完全不同,看來我還是小視了他,這個老傢伙絕對不簡單,何況如此大的誘惑擺在面前真是讓我垂涎欲滴。
「這個,大王還是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吧,明日再給你答覆如何?」我猶豫道。
「也好,夜長夢多啊,先生,說不準明天我就改變主意了。先生要盡快答覆我啊。」
……
「答應,當然要答應!這樣的好事哪還有不答應的道理。」和光海君告辭後我回到書房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找阿巴亥商量,這時我周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自然是找她了,沒想到她聽我說完後,一開口就是這話。
「那海蘭珠怎麼辦,她會答應麼?」我問道。阿巴亥聽我這麼問,笑了起來。
「先生怎麼會這麼想,大汗當年娶我的時候可是沒問過別的女人同不同意,她再娶別人的時候也沒問過我同沒同意啊。先生您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這很平常,尤其是這樁婚事,先生必須同意。」阿巴亥開始給我耐心的講解起這樁婚事的好處。
「光海君肯把李順姬嫁給你,總算是他沒老糊塗,這樁婚事對他來說當真是再好不過了,有你這個靠山他就不用怕重蹈當年覆轍了,因為先生你手裡牢牢地掌握著軍權,若是他還有兒子那麼斷不會如此便宜你,好就好在那個李祗早死,真是死的好,你要好好感謝李倧,若是他不死這朝鮮何時輪到你做主啊,李順姬年紀還小,就是她現在嫁人了,孩子出世到成人至少還要十六年,試問光海君能活這麼長時間麼,就算是活到了那時,一個老頭、一個小孩,外加一個柔弱的女人,能穩定朝鮮的政權麼。還有你的存在,他們沒有辦法控制軍隊,最後的下場恐怕還不如當年光海君自己。
抓住了你,就等於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不會和自己兒子搶位置吧,就算搶了將來不也要還給他麼,這樣一來不但他自己有生之年可以高高在上,而且女兒和外孫也可以無憂,他這招當真是一勞永逸啊,先生哪裡不好啊,年輕有為,英俊威武,要是我,我也嫁給先生這樣的。」說著她笑了起來,年輕有為我還可以勉強接受,不過這英俊威武可就怎麼也和我粘不到邊了。聽了阿巴亥這話我不好意思起來,她話中有話,大有委身下嫁的意思,這在女真來說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我可承受不起。
「大妃說的是,我再考慮考慮!」這樣做總覺得心裡對不住海蘭珠,對於我來說,我可以在外面找一個情人,但是很難接受再娶一個女人回家,這會讓海蘭珠很難過的,自尊心也會受到傷害。
「還考慮什麼,我說就這樣定了,上次我就和你說過,你不是不聽麼,這是目前穩定朝鮮最好的辦法,當初你不同意,我還想給多爾袞留著呢,可是人家看上的是你。先生你可以想想就像我從前說的,這樣你就可以以儀賓(駙馬)的身份監國,名正言順,則朝鮮徹底落入先生手中,我們就有了穩定的後方,不怕和皇太極翻臉,有了朝鮮的水軍再加上阿敏,他現在是回不去了,還有我的三個兒子,先生手中的蒙漢聯軍,這是多少人馬,遼東還不是唾手可得麼,先生是漢人,心思自然不在這關外,若再加上蒙古勁旅中原也指日可待,我們母子也不多求,只求先生將來有一天面南背北的時候,將關外賜予我們女真人,讓我們女真人可以世代在這裡繁衍生息,不再被欺凌和壓迫。」阿巴亥這番話說得讓我十分動容。
隨著自己勢力的逐漸強大,我已經不滿足於現狀了,而是將目光放在了遙遠的中原,我的故鄉。
「大妃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大的野心啊,能安安穩穩的作我的郎中,我就很知足了。」我說道,看阿巴亥如何反應,借此探探她話的虛實。
「先生真的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麼,那算是我阿巴亥看走了眼,原本以為先生有濟世救人的仁心,必不肯看天下百姓受苦,他朱家做得了皇帝,先生您就做不了麼。天下又不是他朱家一家的天下,有德者取之,無德者失之,先生這個道理總應該是懂得吧。若不是漢人不服我女真人的管教,我女真也有這一爭天下的雄心,皇太極不就是一個麼,可是畢竟這中原是漢人的中原,女真人不過是過客,下場能比蒙古人好就不錯了,所以我才這樣先生。希望有一天先生能一統江山,以先生的仁心,則我女真人也無後顧之憂了。」阿巴亥言詞懇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