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曳曳,喜字滿窗,洞房之夜,本該是一團春色。
然而,喜帕滑落之時,萬素飛卻如五雷轟頂,失聲驚叫「你做什麼?!!」
對面的男人轉過來,一身重鎧,腰佩雙刀,眼神已如戰場上般凌厲,笑了笑,「你該能猜到的,不是麼?」
這句話,讓萬素飛整個人被打到冰水裡去,嘴唇不自主地有些發白哆嗦,洞房花燭之夜,穿成這樣,似乎只能指向一個答案:謀反;而腦中閃電般串起陸濤一貫的小節,最終落在今天堂上他的話,「……以後,我會讓你要什麼有什麼的……」
「為什麼?!」,她幾乎是撲過去抓住陸濤的衣袖。大叫出聲。
「說起來,還是你教給我的」,陸濤看著她,目光卻頗為平靜,嘴角甚至浮現一絲冷笑,「如果沒能力給一個人她想要的,就是掏出整顆心,她也一樣會離去,既然這樣,何不讓自己站在頂峰,變得有能力給與一切呢?」
素飛猛抬頭,嘴張了幾下沒有出聲,最後,一臉驚怒卻都化為苦笑,原來這世上,真有個詞叫自作自受……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那是我的錯,你衝我來,怎樣都行」,她的口氣軟下來,此生稀有地向人哀墾,「可為什麼把別人捲進來?周榮絲毫不計較你的出身,一來就是上將軍,後來更是全心信任,給你萬人之上的地位,你為何不想想這些?」
「那並不是什麼恩惠,他需要一個水軍都督,而我不想一輩子做海賊,就這樣」。陸濤聳聳肩,眼尾寒意飛揚,「而現在,我不想一輩子做都督了!」
素飛啞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史傳故事,皇帝問一個重臣為何反亂,說我對你不夠好嗎,叛臣回答。不,只是我自己想當皇帝而已。
而這樣的理由,誰能夠駁倒呢?
「但是你瘋了嗎?」她呆立半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你手下嫡系滿打滿算,也只有三萬水師,周榮地部隊、各位將軍的手下現在都在這裡。你怎麼可能兵變成功?」
陸濤笑起來,「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萬素飛整個人頓住了,可以想見普天同慶之日,放鬆的人們是何等酩酊。原來,他選在今天兵變,今天成親,都是有理由的。
事發這樣突然,她腦中都還恍恍惚惚不敢相信,可已經旋轉得撕裂一樣。
她能夠利用一個皇帝來實行復仇,能夠退去羌人與戎族的兵力,能夠想出用麥子來對付神惑的方法,但很多時候,依然有做不到的事情。拼盡所有的能力也沒有辦法!
比如現在,一種無力地感覺充斥她全身。腦子裡嗡嗡地,再拿不出任何清晰有力的辯駁。所剩的只有語無倫次的求告。「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我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要怎麼懲罰都好……如今我只有你了,你要有個閃失,置我於何處?……停手吧!算我求你,一個女人,兩次花燭夜身邊都沒有丈夫,心裡又怎麼會好過……」
聽她這樣說,陸濤一直冷厲的神情稍微流露一絲緩和,暫緩向外地腳步,看著她道,「如今我兵力都已經部署下去,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閃失,今晚之後,你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若有人敢笑話你什麼,摘了他的腦袋便是!」
「現在還沒有發動不是嗎,是收手的最後機會了啊……」,萬素飛已是全不顧平常地矜持傲氣,整個人纏在陸濤身上,做最後的掙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今日我不發動,日後消息走漏,周榮豈會饒過我?讓開!」陸濤沉下臉,去掰她的手,而萬素飛幾乎像籐蔓一樣,死活拖著不讓他走出房間。
撕扯間,陸濤終於耗盡了最後一點耐心……
「看你的份上?你以為自己是誰!」,他猝不及防地將她當胸一推,大聲喝道,「說到底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竟然把自己跟天下
兩頭稱了!」
萬素飛整個人跌出去,摔在地上,額角在桌子上撞了一下,一行鮮紅就緩緩地蜿蜒下行。
她伸手擦了擦,沒說話,突然笑了。
一翻臉就動手這點,跟小時真是一模一樣,可以前因為這樣便原諒,現在才發現,就算跟小時一樣,也還真是沒品的行為啊……
她站起身來,直視著他,鳳眼中眼波流轉,靜靜道,「陸濤,你過去不是這樣的人。」
「你也知道那是過去……」
素飛的眼睛略略睜大,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這樣清清淡淡一句,將她逼得沒有立錐之地……
一直以來,有所意識,卻從沒深刻意識的一點,浮上水面。
面對小時就熟識的人,她變得非常容易犯錯。
那是因為……內心深處,理智上雖然明白,可心理會不自覺地以為,時間停止在她十歲那一年,城下那一箭,那時存在地所有人,所有事,都釘在那裡,不再改變……
以為自己走出來了,卻原來,那件事的陰影,羽翼暗暗覆蓋一生。
想起韓笑地性情,其實誰又不是,在自己還沒有能力決定什麼的時候,已經被命運所決定?
……
陸濤看她無話,便轉了身,大踏步想要出門。
一腳正邁上門檻,身後響起輕輕地一聲「陸濤……」
「又怎麼了?」他皺眉回頭,「若你還想勸我,不用多費唇舌!」
「不,只是……」,素飛看著他,整個人平靜得有些奇怪,每個字像是輕輕地用氣吐出來,「今晚好歹是花燭夜,你能不能……脫了盔甲,抱抱我?」
陸濤愣一下,然後笑了。
「女人真是麻煩……」,雖然這樣說著,他還是照做了。
她在他懷中並不安分,擁他擁得極緊,不停用光潔細緻地面頰磨蹭他的脖頸下巴,體香與髮香弄得他鼻子癢癢地,而隔著薄薄一層單衫,能清楚感到她挺拔的胸部輕輕壓迫……讓他下腹不禁也有些燥熱。
一時間,陸濤不由生出兩分迷惘,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呢,新婚之夜,一直喜歡的女子擁著自己,為什麼反要推開她離去?
但很快,他的心神重又回來,再喜歡的女人,也終究是個女人而已,他的整副身家性命,可全壓在今晚,馬虎不得。
於是他鬆開她,冷下臉道,「夠了吧?時辰不早,我一定得走……」
他的話猛地截斷了,最後一個「了」字生生咽在喉嚨裡,整個人向後仰去,眼睛不可置信地拚命張大,瞪向對面的人,嘴唇顫動了兩下,沒發出任何聲音,卻有一口鮮紅漸漸滿溢上來,終於順嘴角流下……
慢慢地,慢慢地,他倒了下去,心口處,鮮血流向四面八方,一隻精巧的刀柄上,貓眼石閃爍光芒。
萬素飛立在他的對面,這一晚,喜字是紅的,吉服是紅的,羅帳是紅的,而現在,她的手也是紅的了……
「老天爺,為了我你真要把地獄蓋到三十六層了」,她說這話時,似乎在笑,然而眼下有血珠般兩顆淚水,似乎在哭,嘴角卻又不可思議地拉出一個上彎的弧度。
「只是……如果有下輩子,不要再讓我來選……」
說完這句,她提起大紅的衣衫,衝出門去。
就在出門的一剎,正前方墨藍的天幕上,突然一顆火流星劃過視野。
一瞬間過去的一幕浮上心頭,那還是在船上,陸濤剛剛歸順的時候,海風帶著甘蔗酒的甜香,她曾許過一個願望,「皇上……念瑤……江……刀疤……笑……還有你……也回來了……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們都在我身邊……好好活著……」
於是此時,她盯著那道光芒的痕跡,爆出一句,「我X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