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火焰在爐中辟啪跳動,最中央,安靜地躺著一隻子,由於並非足金,已經有些輕微的變形跡象。
爐火前,坐著一個素衣的女子,黑髮也沒有梳起,任它凌亂垂下。
「你會不會後悔把它送我了?」
……
沒人回答,而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房間裡只有她一個,若外人看到,說不定還會以為她是瘋子,為什麼對著火爐說話。
「對不起,讓你看錯了。可我本來就是這樣子」
「貪生、自私、狡詐、無情、反覆……誰對我好就偏向誰,比起天下興亡,更在意自己有個容身之所。」
……
回應依然是良久的沉默。
而萬素飛也沒有再多說,拿起細巧的火鉗,輕輕將那只鐲子掂出來,讓它在石棉網罩上散發通體的紅熱。
鏡子裡,是她微微坦露的左胸,白皙的肌膚在某處糾結起來,形成一個圓形的凹痕,正是她為周榮所留下的東西。
而她緩緩舉起那灼燒到半透明的鐲子,突然以凹痕為中心按了下去!
沉悶的一聲呻吟,帶有焦臭氣味的白煙突然升起。
萬素飛皺皺滿是冷汗的額頭,抬開了手。
高高紅腫的肌膚上,印出清晰的鳳羽花紋,邊緣自然地銜接於原來的傷疤之上,看上去倒像一枚特異的圖章。
她滿是澀意地笑了,然而同時,起身去拿身邊的一件輕甲,精緻的鐵鱗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光。
「這樣。每當我面對赤裸的自己。都會想起你。」
「可是對不起,人生在世,大多時候還是要穿著衣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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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韓地對峙圖已經由不規則的太極形狀趨向一半大一半小的燒餅,韓國在一條水平線上被向後推擠,戰局在海陸兩邊同時展開,如果能全面控制海域,不僅能給韓國帶來包圍與壓迫,增加可行的登陸點,更能切斷韓國的海上貿易與物資運輸線。周榮自引大軍在陸地上與莫言爭奪,而海上則由陸濤負責。韓笑所抵達的。正是前線的一座港口城市。
萬素飛披著輕甲出來的時候,帥帳中的會議剛剛開始,韓笑身邊給她留了座位,下首是張廣李延等幾位水軍將領——雖然他們只是平庸之才,但莫言羈絆在陸上戰場的此時,已經是資歷經驗中算是鎮得住場地了。
李延停頓一下。有些奇怪為什麼國主會帶妻子來,而且居然在軍事會議上給她留位置。但自然不好表露,等萬素飛坐下,繼續他的發言,
「最近最頭疼的一件事,我軍的補給船常常被敵方半路攔去。」
「加大護衛不行嗎?」。韓笑扭頭向萬素飛問。他倒不是個妄自尊大的人,對自己不夠熟悉的軍事領域,不恥於聽從別人地意見。
「我軍現在兵力不如對方。能派出的護衛艦有限,而且行軍打仗不是簡單地數目對比,受到出其不意攻擊的一方,即使人數在對方幾倍之上,都有可能潰逃」,萬素飛耐心解釋道。
「正是正是」,李延像被說中心聲,「對方領頭的是個獨眼,也不知事先都藏在哪裡,突然就冒出來搶糧,搶完了就跑,等我們接到消息去追的時候,全都沒影了!」
說到這裡,他似乎一下沉浸在當時那種氣惱心情中,甚至一拳錘在桌子上,眾人也都像被感染了,紛紛述說起受害的經歷。
獨眼……萬素飛暗自搜索了一下記憶,是陸濤做海賊時候身邊一個大頭目,一起歸順周國地。陸濤派他來騷擾敵軍地運輸補給線,劫奪物資,倒也是人盡其才。
「我有辦法」,她突然開口,鎮壓住下面的一片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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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領,大魚,大魚呀!」,瞭望手將手中的「」遞給只有一隻眼睛地主將,語氣興奮得都變了調。
獨眼接過來一看,水晶鏡片中出現一排艦艇,周圍二三十艘武裝小艇是常備性防禦,中間的運輸船卻比一般的要大一倍左右,彷彿巨龜,行動得沉穩而緩慢。
「媽的不劫它算老子瞎了眼!」,獨眼啐口吐沫,從旗艦的炮筒上跳下,還好到嘴邊的「兄弟們上」被嚥回去,喊出的是「三軍聽令」,整支艦隊就從島嶼的巨大礁石後轉出,衝向新發現的獵物。
他的艦隊約有二十艘戰船,如周軍絕大多數艦隊一樣沒有配備昂貴的火炮,不過在他兇猛的衝擊之下,很少有韓軍的護衛艦能抵擋到底的。
這次又是這樣,離著還有兩三丈遠,就能聽到船上韓軍心膽俱裂的尖叫。獨眼大笑著,手持兩把巨斧,卻有著驚人的敏捷,一躍就跳上了最先頭的一艘韓艦,雙手輪開,血花飛濺,失去駕駛的韓艦就在水上橫了過來,尖銳的船頭反而磕在另一艘友艦的船身上,發出一聲巨響。
失去陣型的韓軍略加抵抗就四散奔逃了,龐大的運輸船徹底陷入周軍的包圍中,船上人員精明些的噗通通跳入海中,反應慢的只好當了俘虜。
眾軍湧入運輸船,發現船艙裡一碼的木蓋陶缸,外頭大紅紙貼了「米」字,獨眼掀開外圍幾個,眼見是白花花的上等米糧,掬一捧,從指縫流下,有別樣的滿足。
他樂得幾乎連黑布罩著那隻眼都放出光芒來,大手一揮,「搬!」,這些米缸就被分頭搬到他的船隻上,否則帶著這個笨重的大傢伙,他們可也會像剛才的韓軍那樣失去機動性的。
然而,正當他們志得意滿準備返航,竟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景象:剛才逃散的護衛艦隊集結起來,重新向他們發起衝鋒。
輕微一驚之後,獨眼發出海賊的粗豪笑聲,「不甘心東西被搶了是吧,老子就用斧子讓你們甘心!」
說著,他再次揮舞武器衝向敵船,部下喔喔呵呵地大聲回應,對於剛剛戰勝過一次的對手,他們存在極大的心理優勢,正像有人大喊的,「來幾次都是一樣的!!」
說也奇怪,這一次,韓軍雖然仍然處於劣勢,卻有前所未有的頑強,努力保持陣型不亂,與跳上船來的敵軍肉搏著。
「到這裡為止了!」,獨眼大叫著,連接用幾艘船為跳板跳上中央的敵軍旗艦,大斧亂劈,打算生擒對付指揮官。
然而,就在這時,後方傳來驚慌而不成句的尖叫,「人!」「敵人!」「我們的船!」「米、米缸!!」
獨眼調轉過去,一瞬間明白了這些斷片似的語言:在他們自己的船上,米缸中突然都爬出穿著敵軍衣甲的人來,白米還在他們頭頂滑落,看上去頗為滑稽,可此時沒人笑得出來。
由於大多數人都已經衝上韓船作戰,自軍船上幾乎是空的,他眼看著那些爬出來的人手起刀落剁掉幾個駕駛人員,喉嚨裡不禁發出痛悔之極的大叫。
而失去本營的士兵一下變得手足無措,沒了統一的行動,有的想去奪回船隻,有的覺得來不及而繼續在敵船上拚殺,有的乾脆無心戀戰跳海逃跑,整個亂成了一窩蜂。韓軍趁機大肆掩殺,周軍的鮮血和哀鳴都染遍了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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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揚眉吐氣的勝利傳到萬素飛耳中時,她卻沒有別人預想中的興奮,只是輕輕閉了閉眼。
這就開始了麼?
不,早就開始了。
但這次,退路已經徹底斷絕。
不管所持的目標是對是錯,只有相信這個目標,一意孤行地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