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四十五章 入彀
    「取掉他的一小節脊椎麼?」凌楊摸了摸下巴,彎起唇笑,「他哪裡惹到你了?」

    「沒有惹到我。」瑞香輕聲說了句,「我隨你怎麼做,總之陸常要變成廢人,今天之內。」

    凌楊愣了一下,道:「無故害人……倒不太像你的風格。」

    「陸常沒有錯,錯的是我。」瑞香抬頭朝他笑笑,「他若因成廢人而被貶官,我一定會安排好他的妻兒今後的生活。他本是無辜的,或者說……他唯一錯的就是,跟錯了主人。」

    凌楊默然,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還有……」瑞香猶豫了一下,「你不常出門,可還認得滿月樓怎麼走?」

    凌楊未回頭,道:「認得。」

    「今夜亥時,在滿月樓放把火,不用很大,但是得很轟動。」

    凌楊還是沒有回頭,應了一聲,身形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瑞香有些呆楞地看著外面,忽地回頭向聽風道:「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些失望?原本總以為我是不會無緣無故傷害無辜之人的?」

    聽風不言,垂了頭慢慢地搖。瑞香閉起了眼睛,緩緩道:「要怎樣……才算得深恩負盡……」聽風輕聲道:「生死有命,皆有定數,我既然選了跟著王爺,自己的任何就都交到王爺手上。王爺是善良老好人也罷,奸佞狠毒之人也罷,我總相信王爺本心是好的。相信凌楊大哥也一樣。」

    瑞香輕笑,道:「若是當年,某個女中豪傑也像你這個傻瓜一樣肯信我的話,也許……」

    聽風低頭不語。心中卻知道他說的是雲翎。那樣年少輕狂的情感,在歲月流逝之中,也漸漸讓當初的少年回憶了個清楚,看了個透徹,漸漸地就大家都變了,於是什麼東西都像是流淌過的河流,只剩下了些帶不走的沉澱在河床,回頭隱隱有痕跡。

    她想了想,道:「王爺。即便皇上猜忌於你,不願信你……但是穎王奪位篡權畢竟不是小事,你若是直接進言,哪怕皇上不信,至少也會加強防備,你為何……」

    「你以為他對這事一無所知麼?」瑞香笑起來,「傻孩子……你想,穎王先前就已準備攻打京城,卻又臨時撤兵。那麼大的一支軍隊,父皇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而莫嵐駐紮在京城郊外,也同樣是不小的一支隊伍,若是父皇連這個也不知,那也實在是太過閉目塞聽了。」

    「那為什麼皇上一點痕跡都不露?」

    「他想趁此機會試驗人心……」瑞香慢慢地道,「以試驗朝中大臣的分派與忠誠……以這天下試。或者說,他也許覺得曾經對穎皇叔有所虧欠,所以,期待著與他的一次真正面對面的較量,所以才留了穎皇叔在京城。這無異於放了一隻隨時會暴起傷人的凶獸在身旁,他卻毫不在意,而穎皇叔,也是知道父皇地意圖的。」

    聽風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明顯的有些聽不明白。

    瑞香輕輕撫著她的腦袋,道:「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所以才將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春神祭上。他們所要的只是一次完整的對決,真正分一個勝負而已。而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控於他們掌中的木偶罷了。」

    他微微揚頭,「可是我卻要趁這個機會,得到我想要地東西……」

    「王爺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個的?」

    「什麼時候?」瑞香歪頭想了想,對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呢?從他三言兩語退了穎王兵的時候,從明瑤長公主死去的時候,從他忽然想通父皇為何要隱瞞下北疆戰事、不到迫不得已竟完全不派四方軍統領去北疆的時候,從那個明明是穎王心腹的人幫他逃出放他生路的時候。從知道安訶與穎王結盟的時候?

    安訶與穎王結盟的借口是,幫助穎王奪位,但是安訶要成為穎王江山地繼位者。連他都覺得安訶等不了那麼久,憑什麼穎王要相信並且要答?以父皇的精明,會不知道自己的皇兒與亂臣結盟?

    唯一的解釋是,穎王不在乎,而父皇也不在乎。無論春神祭上誰是贏家,江山繼任者都不會因這結果而改變,所以無論安訶安謹或是其他皇子在背後做什麼小動作。都無所謂。

    兩個位於風暴中心的人都不在乎,其餘的人無論做什麼。其形都如小丑。

    但是總有些事是可以做地,總有些事是必須做的。

    既然他有幸能比其他人看得透,至少得好好利用這些。

    「你幫我送個口信去伊府。」瑞香歎了口氣,決定不再去想這些,道,「這口信只能口述給伊呂或者柳眉姐姐知道,不能經過其他任何人,連信鈴也不可以,明白嗎?」

    聽風見他說得慎重,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要好好記住,不要說錯。」瑞香吐了一口氣,「告訴伊呂,第一,今次春神祭有關大鈞存亡,負責大任不可落入奸邪小人之手,所以既然他也在候選之列,一定要不遺餘力爭取。第二,今夜亥時滿月樓會出點事,他若是會『恰巧』路過那裡,不如管上一管,以及看看裡邊有沒有熟悉面孔。第三,海良海大人過三天定下負責人,按我推論,在這之前,最早明晚最遲後天,一定會請幾位他覺得足夠資格的候選人前去海家府邸略略一聚。他若要赴宴,麻煩來接一下我,我伴作他的隨從也會陪他去,這一節非常重要。」

    聽風默默記,等他說完,又重複了一遍,見瑞香滿意點頭,訥訥地道:「那我去了。」

    瑞香笑道:「若還有空,不如順便問一下伊呂,日前凌楊送去給他的那件春衫,不知能不能送給我?」

    這一日,對禮部尚書海良來說實在是足夠的焦頭爛額。

    先是女兒來哭訴,說聽說了那沒良心的夫婿在外拈花惹草,風流債處處,更有一處就在滿月樓那著名青樓,還有幾個也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小姐。自家犯不著去跟那些小姐較勁,但是捉賊拿贓捉那啥在床,要拿到他的證據自然得去滿月樓。

    海良無奈訓斥女兒,一個清白女子怎能去那種地方?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況且席牧既是他女婿又是這次春神祭負責人的最好人選,在這當口暴出什麼醜聞,那也實在太家門不幸,說什麼也不肯依了女兒。

    結果他這個女兒脾性剛烈,當下要帶了家僕去滿月樓找人,海良怕她當真鬧大於面子上不好看,當下答應等入了夜,再由他親自帶人去滿月樓找找,海小姐這才勉強抽抽噎噎地答應。

    原本按海良地想法,到得深更半夜再去,尋歡客們也都該睡下了,自己帶人去轉一圈,推說沒找著人也就可以向女兒交代了,沒想到到了那裡一看,滿月樓一片火光,女子哭叫聲響徹一片,其中更是有許多衣冠不整之人倉皇逃出,一片狼藉。

    最不幸的是,海良就在他衣冠不整逃出的人中一眼瞧見了自己的女婿。

    老爺子正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有一個青年迅速帶人過來,指揮若定,立時將火勢控制了下來,再忙著安撫慌亂的人群,一片混亂的現場登時井井有條,一派秩序井然。

    海良登時對這青年大起好感,上前看仔細了,才認得正是南方軍統領伊呂,道是接到人報告,便立即帶了人過來救火。

    一旁是鎮定自若氣度不凡的伊呂,一邊是衣冠不整倉皇失措的女婿,海良搖頭大歎,迅速將自己女婿從春神祭候選人中劃了出去,當下也就打定了要將剩餘幾個自己看好的候選人聚起來觀察一番地主意。

    當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尚書向自己提出邀請,明晚去海府一聚時,伊呂很是愣了一下。

    忽然便想起了那個蒼白病弱地少年,竟是不親臨現場,也叫所有事情發展都盡入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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