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三十六章 安頓
    嗯=

    「說得也對。」瑞香貌似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嘴角卻偷偷含笑,「我當年還悠閒著的時候就沒什麼人脈,到得需要時一個人都想不起來。如今可真是……該當到哪裡去呢。」

    柳眉沒注意到他神色異樣,兀自急得跺腳:「都怪伊呂那傢伙為人太過方正,總看一是一看二是二,當日他受命前往北疆押王爺回來時便是如此,明明心中也相信王爺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卻……哎……」

    「所以我只好露宿街頭了。」瑞香一本正經地道,「而且我身上也沒有錢。」

    「錢倒不是問題……」柳眉皺著眉毛搖頭,「我在用錢方面還是自由的,伊呂不會管……」

    「哦?」瑞香笑著看她,「那能否請柳眉姐姐借我些銀兩,讓我今晚能夠找家客棧住下?」

    柳眉愣住。

    信鈴、聽風和凌楊都忍不住小聲笑了起來,柳眉臉微微難堪地繃了幾下,也終於自嘲地笑了出來。在她的概念裡瑞香一直是「王爺」,所以王爺是不會跟平民有什麼交集的,那麼王爺晚上要找休憩之地,自然是要找皇親大臣之類的家中,萬萬不能委屈了,卻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客棧之類小地方反而是最好也最容易找到的棲身之所。

    「那便先去找休息的地方吧。」柳眉微赧地說了一句,「路途應當不遠,王爺還能支撐麼?我們這一大撥人,再要找輛馬車或者雇到轎子。只怕不容易。」

    「沒關係。便走走吧。我也好向柳眉姐姐問些事。」瑞香笑了笑,示意她領路,又安慰一般地握了聽風的手,跟上柳眉的腳步。

    「我從護國寺逃脫,今晚不出子時應該便會有人開始奉命搜索,因此到了客棧之後,還要麻煩凌楊給我換一張臉。」瑞香緩緩道,「信鈴和聽風在伊府的情況如何?」

    「他們便混在平常雜役之中,也沒有引起旁人注意。伊呂平日都愛自己動手,要人服侍地地方很少。因此信鈴和聽風也算賦閒了。只那一次聽說你忽然……忽然失了心志,跟隨伊呂進宮看了你一趟,回來之後就都有些失魂落魄,等聽說平靖王病重而被送入護國寺,這兩個孩子就都差點瘋了。這兩天要說服他們安靜下來可真是不容易,若不是你那件春衫來得及時。我多半已經拉不住他們讓他們雙雙擅闖護國寺去了。」柳眉輕描淡寫地說著,說到最後微笑了一下。瑞香卻知道信鈴和聽風地反應大約遠沒有她說的這樣平靜,當下不由得瞥向了沉默著跟在後邊的信鈴,只見他滿臉複雜的神色,沉沉地低著頭,偶爾觸到他的目光。又趕緊撇開了腦袋去。

    瑞香淺笑。也不再看他,只用力地握了握聽風的手,小姑娘兩隻手都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彷彿怕一鬆手他就會不見一般。

    「你若在客棧歇腳,我也不好在外面陪著你。等你安頓好,我便得趕緊回去了。不過信鈴和聽風原本就都在伊府的編制之外,不回去的話,我會向伊呂解釋,讓他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罷了。」

    瑞香沉吟一下,道:「聽風留下,信鈴回去。信鈴是一早就被伊呂留在府中的,你無論找什麼借口伊呂都會多少生疑,聽風卻是後來自己跟著回來地,而且聽風有個神秘無人知的師父,她不見了你比較好交代。」說到此處,他心中也微微一動,這麼說來,除了自己之外,尚無人知道聽風的師父就是連惟弦,也就是說,從某種方面來

    風和伊呂倒也算得同門。

    柳眉點頭道:「這樣也好。」

    信鈴默默在後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再說什麼。

    柳眉畢竟在青樓混過不短的日子,於鬧市也頗為熟悉,揀了一家不算大卻也乾淨整潔的客棧給瑞香安頓下來,便與信鈴告辭走了。

    凌楊見瑞香和聽風兀自你看我我看你,嗤笑了一聲,把瑞香拉到身前,隨手在他臉上加了兩撇鬍子,又把他過於蒼白的臉色塗上了微黑地油膏,簡單幾下,便把瑞香弄得連聽風也認不出來了。他滿意地上下打量,道:「那我出去了。」

    瑞香點頭微笑:「反正你也睡慣了屋頂。」凌楊從前做他暗中護衛時便長期宿在屋頂上,幾乎什麼動靜都瞞不過他。瑞香雖然很是懷疑一個人在屋頂怎會睡得好,就算真能睡得好了,一天到晚都不敢放鬆,時時警惕著,又怎會如凌楊一般日日都精神飽滿,但是凌楊既然總是沒出差錯,也總是神采奕奕,罵人也罵得動打人也打得狠,他也只得就這麼信了。

    等看著凌楊含笑呸了一聲,矯捷的身形晃了出去,他才轉過身,聽風只訥訥地站著,囁嚅一會,才道:「王爺冷麼?我去找店家要個暖手爐來。」

    瑞香笑道:「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個安定地時候,我都好久沒捧過暖手爐啦。如此麻煩聽風了。」

    聽風「嗯」了一聲,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只留個纖細的背影。

    瑞香平靜地看著她跑去,塗滿了油膏的臉也看不出什麼臉色變化,只輕輕吐了口氣,走到床邊去,慢慢躺了下去。

    他並非笨拙不堪的人,也不是完全不懂什麼叫男女之情,更不是不明白聽風如此對他是為了什麼。只是他與聽風的情況與任何男女都不同,尚不說兩人地身份特殊,單說所謂地「未來」和「以後」,就都是無法有所定論的事。所以他無能作出什麼承諾,更別提海誓山盟,因為明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做不到,又為何要給予人縹緲的東西。

    尤其是……他絕非那種可為了情愛而顛覆自己決定地人。多年來的習慣和理智,早已將他也許能夠——湧起來的熱血和銳氣,磨得不剩什麼了。所以在面對感情的時候,若非手足無措,就只能裝作淡然無感,也無反應。

    若是當真會負人,也是現在負比將來再負好得多。

    尤其如今,本就是她未曾言,他未曾說。

    聽風拿著好不容易找來的暖手爐推門進屋時,瑞香已經和衣睡著了。她微微愣了一下,將暖手爐放在了桌上,走上前去給他脫去了鞋,輕手輕腳地把他往床裡塞了塞,蓋上了被子,才將暖手爐小心翼翼地塞了進去。手在床單上猶猶豫豫地繞來繞去,欲蓋彌彰地畫著圓圈,畫著畫著,彷彿是不小心一樣地伸過去握住了瑞香稍嫌冰涼的手指。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只要能守在身邊就好了。本來不是那種無怨無悔的女子,也不是那種只一心付出不求回報的傻瓜,但是等到自己真正遇到一個值得的人的時候,便會覺得守在他身邊,哪怕只是看到他好好地在自己面前,就已經是回報。若本就是心甘情願的,也早知自己與他之間本來就不會存在那種生死相許轟轟烈烈為一人而可棄天下的情愛,那麼平靜著一直下去,這隻手,能握多久就握多久,便是只得一刻,也已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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