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為止,報名者有七十八人,六部尚書中只有兵部尚書秦大人之子報名,其餘均無參加。其他官員家中共有十人,皇親之中,年齡適者本就不多,總共只有二十餘人報名,其餘均為京中名門望族,總共七十八人。」信鈴翻著今天剛遞上來的名冊,念道,「據推算,其中可能有競爭力者,兵部尚書秦大人之子秦景,西方軍統帥莫大人之子莫嵐,另有……西方軍白虎營雲衡的外甥雲習之……」
「雲大人的外甥?」瑞香眉毛一皺,「雲衡什麼時候有個外甥?」
「我也不知道,不過規定是每家出一位參加,那麼雲大人的外甥參加也不算壞了規矩。」信鈴道,「大約是因賽規所限,拚命攀了親戚關係擠進來的吧。」
「雲習之……」瑞香的手指一下一下扣著桌子,喃喃地重複,「雲習之……」這個名字念了幾遍,忽地一個念頭閃過,額上頓時冒出了冷汗:雲習之,莫不是雲翎?
這個念頭一起,接下來的事就越想越順:寧欣怕信鈴在比試之中會碰到強敵,央求閨中好友雲翎出馬幫忙,雲翎女扮男裝冒充雲衡的外甥參加,一路幫信鈴解決有威脅的對手,最後只須隨手輸給信鈴,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這事多半是如此。雲衡什麼時候跳出來個外甥?
瑞香扶著額頭,閉起眼睛:阿翎啊阿翎,你可曾想過這事一旦暴露,便是欺君大罪麼?
他苦笑了一會,抬頭對信鈴道:「信鈴,把你的名字也添進去。」
信鈴睜大了眼睛:「王爺你說什麼?」
「平靖王府理應出個人參加,我自然不可能,你正是最好的人選。」瑞香托著下巴看他,「況且,我們信鈴要貌有貌要文才有文才要武藝有武藝,一出馬還不將那些個妖魔小丑三兩下搞定了?」
「可是王爺,我,公主,你……」信鈴已經語無倫次,急道,「怎麼可以?」
「什麼怎麼可以?」瑞香淡淡掃了他一眼,「我說可以就可以。這是命令。寫上去。」
信鈴咬著嘴唇,靜靜跪下,不說話。
瑞香站起來,平靜地道:「我聽說,莫嵐那小子不願意報名參加這無聊的甄選駙馬賽事,被莫伯伯打了個半死還是不願意,最後莫伯伯都差點被氣病了他才勉強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那麼,信鈴你呢?」
信鈴抬頭看他,眼睛險些濕潤,顫聲叫道:「王爺!」
瑞香搖頭:「你以為我願意逼著你寫上名字麼?若是可以,我寧願你跟這場鬧劇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寧欣大費周章,只是為了把你弄進參賽名單,我又怎可在這種時候放過你?」
信鈴張了張嘴,又只能叫一聲:「王爺!」
「沒錯,我在逼你。」瑞香撫弄著暖手爐,「而且是,逼你參加,但是不許你獲勝。」
「王爺。」信鈴一拜到地,「信鈴身份卑賤,萬萬配不上公主,信鈴明白。那麼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便拒絕得乾乾淨淨,何必先給公主希望,再讓她狠狠地失望呢?」
「因為我希望她知道,並非我們沒有盡力,而是,天意不可違。」瑞香的語氣沒有起伏,「即便是公主,也有得不到的東西,做不到的事。」
「王爺,這樣也太……」先給予人希望,再徹底奪去,這是多麼殘忍!不若一開始就令人絕望,沒有念想,反而仁慈。
「殘忍麼?」瑞香扯著嘴角笑,替他說了下去,「平靖王殘忍,並非今日始,你卻現在才知道?」
「信鈴。」瑞香低低地道,「就當,我求你。」
信鈴握緊手掌,咬牙站起,執筆,在名單上寫上:平靖王府,信鈴。
落下最後一筆,他扔下筆,第一次沒有盡禮數地向瑞香告退,逕自逃出了房間。
瑞香眼神迷茫地看著信鈴轉身離去的背影,只覺得氣息再也平靜不下來,胸口一陣鈍痛,喉頭一甜,就有血腥氣隱隱地泛上來。他硬是將湧上喉頭的血嚥了回去,閉眼喘息了半晌,才曼聲道:「聽風……」
「聽風不在,被寧欣公主接進宮去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瑞香怔了怔,睜開眼睛,疑惑道:「莫嵐?」
印象裡,莫嵐的聲音總是朝氣而充滿陽光,幾曾這樣低沉而充滿怨憤過?
「難為您還記得我的名字麼?平靖王爺!」莫嵐一臉陰沉的神色,臉上還有一些鞭痕,看來莫斂打他的確打得不輕。
「平靖王爺」四字撞擊著瑞香的耳膜,他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呼吸,說道:「你在說什麼?」
「真是謝謝您舉薦我參加那無聊的甄選駙馬遊戲!」莫嵐的聲音越拔越高,「我莫家世代金戈鐵馬,到了我這一代,竟要靠攀龍附鳳來穩固家族地位,我不需要你瞎操心為我好!明眼人都知道寧欣公主搞這麼一出就是想要信鈴那小子,你把我塞進去,是覺得信鈴配不上你們金枝玉葉嗎!」說到後來,他氣憤已極,一字一句都如同吼了出來。
瑞香疲憊地張張嘴,他實在沒有想到莫嵐能將自己的意圖曲解到那個地方去,道:「我沒有覺得你要靠攀龍附鳳來穩固你家族的地位,我也沒有瞎操心,我舉薦你參加甄選,只是因為我覺得你適合,而信鈴並不適合。他也許的確是公主喜歡的人,可是絕對不是合適的駙馬。皇家的人,要成親絕對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而是為大局做出犧牲……」
「去你媽的犧牲!」莫嵐大吼道,「既然這樣搞這個甄選有什麼意思?直接指婚不就行了嗎?反正寧欣公主只是一介弱女子,最多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還不是只能乖乖認命?你要整這出鬧劇幹什麼?好玩嗎?」
「對,好玩。」瑞香虛弱地道,「因為我喜歡看你們爭來斗去,爭個你死我活,爭到最後才發現其實什麼都掌控在別人手裡,你們對什麼都無能為力,只不過是做戲的小丑,我喜歡看你們被我掌控著做木偶戲的樣子……」
甄選必須進行,因為新駙馬是要帶兵去北疆的,必須有一點威信在先,那麼甄選會魁首便是最好的證明……甄選必須進行……瑞香翻來覆去想著這些,腦子一片混沌。
「瑞香!」莫嵐目眥欲裂,「你在說什麼屁話?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都白做了?我真是瞎了眼,如此錯看你!」
瑞香胸口火辣辣地疼,他痙攣著雙手握住胸口的衣服,口中卻不可抑制地湧出血來。用手指承接了血液,他模糊著眼睛看,嘴角兀自帶了一點笑:原來自己的血還是熱的……
莫嵐氣憤憤地轉身離去,聽見紫金暖爐滾落在地的叮噹聲,不由得回頭一看,卻見瑞香半個身子都已被血染透,他捂著唇拚命地咳嗽,邊咳還邊帶出血液來。
「瑞香!」莫嵐這一驚非同小可,衝上去扶住他,「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瑞香的手無力地推搡著他不讓他碰自己:「咳咳,我這是用自己的病逼你愧疚,讓你覺得對不起我……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