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磊說出的這個消息對皇后來說,無疑是當頭一記猛棍,她的身體搖搖晃晃,手一軟,長劍落地,整個人頓時乏力無比,頭暈眼花,多少時日來的精神支撐在這一刻轟然倒塌,整個人向後便要栽倒,而凌磊眼疾手快,上前扶住,驚聲道:「娘娘,你……保重鳳體啊!」
韓淑扶著凌磊手臂,全身乏力走到椅邊,頹然坐下,臉色慘白,雙目空洞無神,「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禪兒……禪兒不是我的兒子?」她似乎是在詢問凌磊,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凌磊在她腳邊跪下,肅然道:「奴才所言,沒有一字虛言。」
「貴喜兒如今身在何處?」韓淑無力問道。
凌磊苦笑道:「回娘娘話,當初為娘娘接生的,一共有五人,三名穩婆,還有一位孔院判……孔院判早在娘娘誕下麟兒之後不到幾日便即死去。正是因為知道孔院判死去,貴喜兒就知道事情不妙,他想逃走,可是韓尚書在宮內早就派人暗中監視他,根本出不得宮中一步。他自知必將被殺死滅口,大限將至,卻不願意死的不明不白,恰好他被殺之前,奴才這邊需要一些藥材,派人去取,他藉機故意生事,並不派出藥材,那是有心要將奴才引過去。奴才當時心裡有些氣惱,親自去了一趟,他在那時候才趁機將一封早就準備好的書信塞給了奴才,將偷梁換柱的始末原原本本寫在了密信之上。奴才看過之後,心裡吃驚,只以為貴喜兒是發瘋,沒有理會,但是過了沒幾日,貴喜兒卻正的死了,都說他是誤服了藥材……那時候奴才才相信,貴喜兒信中所言,恐怕是真,畢竟誰也不敢將那麼大的事兒拿來開玩笑。」
韓淑道:「密信在何處?」
凌磊忙道:「事關重大,那封密信奴才不敢留在身上,當日便將它燒燬……但是奴才對天發誓,今日所言,沒有一字虛假,但有半絲欺瞞,願遭受五雷轟頂。」頓了頓,更是壓低聲音道:「奴才時候亦曾暗中打聽過,除了孔院判早死,那三名接生的穩婆也是不知去向……!」
韓淑嘴唇發紫,全身瑟瑟顫抖,正在此時,卻聽得屋外腳步聲響起,凌磊緊張起來,卻聽得門外傳來尖細的聲音:「皇后娘娘,韓尚書派人過來稟報,群臣一個時辰之內便要來到乾心殿,還請皇后娘娘速速更衣!」
韓淑一時間不知哪裡來的氣力,霍然站起,厲聲道:「本宮倒要去找他,看他如何解釋此事!」她咬牙緊咬,便要出去,凌磊卻急忙起身,小步跑到韓淑山前跪下攔住,急聲道:「皇后娘娘,您……您切不可一時衝動,如此前去,必受其害!」
韓淑冷視凌磊,凌磊低聲道:「娘娘,韓尚書黨羽遍佈,此時不可與之正面相抗……!」
韓淑冷聲道:「你說本宮該當如何?」
正當此時,猛聽得外面傳來「喀嚓」一聲巨響,那是天邊傳來的驚雷之聲。
……
……
雨終究還是下了下來。
陰霾的天氣本就昭示著陰雨降至,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雷過後,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數百臣子頓時都處在了暴雨之中。
正當群臣遭受著暴雨的沖洗之時之時,在稀稀拉拉的雨滴聲中,「刺啦啦」的聲音緩緩響起,太極殿的大門終於是開了,群臣的目光頓時都投向那太極殿正門,很快就從裡面緩緩走出數名身著白縞的太監來,當先一名太監走到玉石欄杆邊上,望著廣場上黑壓壓的大臣們,終是用一種尖利的聲音高聲唱道:「皇上駕崩了!」
在不少大臣震驚的目光之中,這位太監連唱了三次,他身後十多名白縞太監立時齊聲悲唱道:「皇上駕崩了!」
聲音之中,太監們率先跪下,而處在臣列第一位的韓玄道已經緊跟著跪下,數百名大臣幾乎也在同一時間跪在了廣場上。
廣場兩側無數的白甲將士一隻手拄著長槍,也都齊齊跪倒在地,上千人在寬闊的廣場上跪倒,場面甚是壯觀。
很快,便從臣列之中傳來悲泣嚎哭之聲,無論是否真的感傷於皇帝陛下的離去,身為臣子在這個時候還是表現出了他們應該表現出的反應。
太極殿外,暴雨之中,盡悲聲。
方為清老淚縱橫,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已經分不清哪裡是雨水哪裡是淚水。
群臣在大雨之中悲泣良久,韓玄道終於第一個起身來,臉上滿是悲傷之色,回過頭,高聲道:「諸位大人,聖上駕崩,舉國同悲,我等不能在此一直哭下去,還要入殿商議後事才成!」
他的言語在如今其實與聖旨無二,此言一出,便有一大批臣子起身來,韓玄道第一個往太極殿內行去,不少臣子在大雨之中已經頗有些受不了,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立刻緊隨而入。
片刻之後,廣場上的大臣們都已經紛紛進了宏闊的太極殿內,只是此時那張龍座之上,空空蕩蕩,而接下來除了要商議如何處理皇帝的後事,最為緊要的,卻是商議那張椅子是由誰來坐。
不少大臣臉上兀自帶著悲痛,不一刻,大批的太監抬著箱子到了殿內,眾官員打開箱子一看,卻都是已經製作好的喪服。
「皇后娘娘吩咐尚衣監趕製而出,請諸位大人換上,稍後便要前往乾心殿!」管事太監解釋道。
便有臣子心中冷笑,且不說外面的甲士已經披上了白縞,便是眼前這幾百套做工精細的喪服,那可不是一夜之間便能趕製出來的。
但是此時此刻,誰又敢多說一句話,紛紛換上了喪服,而太監宮女們早已經將太極殿的金銀之物都蓋上了白紗,整個太極殿內一片素白,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雖然龍座上沒有了皇帝的身影,但是按照禮制,身為內閣首輔的韓玄道還是帶領著群臣向著龍座行九拜大禮,其中自然又有不少人悲聲號哭。
等到群臣起身之後,韓玄道神色凝重轉過身拱了拱手,沉痛道:「諸位大人,聖上駕崩,天地皆悲。然則國不可一日無君,聖上的江山社稷,也必須要有新君接掌……!」他掃視了群臣一眼,緩緩道:「如今渤州郡起兵叛亂,韓漠更是擁兵自重,國家危難之時,又值聖上駕崩,正是雪上加霜,我等身為大燕臣子,卻要以大燕的江山社稷為重,必須今日便要確立新君,穩定民心,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當下便有許多大臣紛紛贊同道:「韓大人所言甚是!」
「皇后娘娘懿旨,我等隨後便要前往乾心殿祭拜聖上,然則前去之前,本官不才,卻是有幾句話想要與諸位商議!」太極殿甚是宏闊,雖然容納了好幾百名臣子,但是韓玄道的聲音極是響亮有力,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本官說一句犯上之言,如今皇后娘娘正值傷心之事,諸多國事難以操持,咱們身為臣子,卻要為皇后娘娘分憂。後繼之君,不可遲緩,遲則生變,本官願與諸位就在此商議個章程,確定新君之選,再入乾心殿同稟娘娘,爾後向天下昭告聖上駕崩的消息,卻也同時昭告天下新君之選,不知諸位所見如何?」
吏部尚書韓信策第一個出列道:「韓尚書此乃老成謀國之見,國不可一日無君,正當早做決定。」
當下便有不少官員紛紛附和。
有一些官員心中甚至在想:「這韓玄道總不會借這個機會謀朝篡位吧?」太極殿外便是大批的白甲御林軍,如今俱都掌控在韓玄道的手中,雖然韓玄道在這個時候謀朝篡位,必遭天下人唾罵,但是若韓玄道一意孤行,違背禮制,卻也未必有人能阻擋得住他。
但是更多人心裡卻是明鏡兒似地,覺得當前形勢,在沒有完全搞定韓漠和趙夕樵之前,韓玄道如此精明的人物,絕不至於做出謀朝篡位將自己至於眾矢之的的處境。
韓玄道苦笑道:「聖上駕崩,太子即位,這本是祖上之制,可是……諸位也都知道,太子一年前去邊關巡視,一去不回,杳無音訊。朝中也是明裡暗裡派了無數人前去打聽太子的下落,卻一直沒有音訊……!」說到此處,滿臉黯然之色,搖了搖頭。
有官員心中便想:「你還當真願意看到太子回來?你韓玄道派了人去找尋太子,這話倒也不假,只不過你是想找到太子將他帶回來,還是派人前去刺殺,那就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了。」
很多事情雖然沒有說破,但是就在官場上的官員們心裡自然都有一面鏡子,朝局是一個什麼樣的形勢,那也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在官員們的眼裡,韓氏一族權傾朝野,而代王是韓淑所生,那麼韓族也就等於是代王的母族,對於韓家來說,代王登基才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選擇。
朝中自然少不了逢迎拍馬之輩,韓玄道話聲剛落,便有一名官員上前道:「韓尚書,雖然按照祖制,聖上駕崩,該由太子即位,但是……但是如今太子杳無音訊,難道尋不到太子,咱大燕國就不可另立新君?正如韓大人所言,如今我大燕國正處於危難之時,渤州趙夕樵、西北韓漠,俱都野心勃勃,謀逆之心已顯,如果此時不能有新君登基穩定天下民心,只怕……只怕我大燕百年基業危在旦夕啊!」此人慷慨成詞,一副悲愴之色,倒也是一位演技派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