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雖然神色看起來很是淡定,但是心中卻很為疑惑,那韓玄道卻似乎猜知韓漠的心事,瞥了韓漠一眼,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即轉身便往大殿之內進去,范雲傲回頭看了洪宗明一眼,一努嘴,洪宗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馬跟上,三人在數千御林軍的注視下,都是沒有帶武器,先後進入了大殿之內。
乾心殿正殿空曠,兀自留有先前打鬥的痕跡,白異本是站著死,但是屍首先前已經被放倒,此時還躺在大殿之中,雖然殿外人數眾多,但是大殿之內卻是空曠冷清,透著極濃郁的陰森氣息。
洪宗明瞧見白異屍首,神情激動,快步上前去,蹲下身子看了看,隨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頭,爾後握緊雙拳,起身來,看著前方正在緩慢而行的韓玄道,眼眸子中殺機凌厲,幾欲衝上前去將韓玄道擊斃於拳下。
順著東廊前行片刻,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太監宮女,韓玄道步伐穩重,范雲傲腳步輕盈,而洪宗明卻是腳步沉重,三人來到一扇朱紅色大門前,韓玄道率先跪倒:「臣韓玄道啟奏聖上,內監亂黨被剿,聖上受驚,臣等罪該萬死,前來請聖上降罪!」
范雲傲瞇著眼睛,也很快與洪宗明都跪倒在大門之前。
沒過多久,便聽得大門「嘎吱吱」輕響,緩緩打開來,出現在門內的,豁然是皇后韓淑,那張俏美的臉龐看起來異常的憔悴,蒼白無血色,神情冷漠,淡淡道:「聖上龍體不適,你們難道不知?為何還要前來驚擾?」
范雲傲與洪宗明對視一眼,已經開口道:「回稟皇后娘娘,內監陳鴻道亂宮謀反,從他身上搜出一份信函,乃是與洪宗明私下勾結的證據,但是洪宗明聲稱是被誣陷,白異如今也被內監害死在宮中,事關重大,不敢不報,所以面見聖上,懇請聖上裁決!」
洪宗明眉頭皺起,拳頭握緊,他深知韓玄道固然是老奸巨猾,這范雲傲可也不是什麼善茬,自己對這兩人都要小心提防。
不過一想到皇帝有親手頒下的剿滅世家密旨,那麼對世家必定是深惡痛絕,如今殿外御林軍雲集,只要皇帝真的下定決心剿滅世家,那麼一聲令下,這韓玄道和范雲傲今夜都不可能活著離開皇宮。
只要見到皇帝,皇帝定會偏向自己,而不是這兩位世家頭子。
……
「有證據在手,何必還要驚擾聖上。」皇后淡淡道:「如今朝事俱由你們內閣處理,亂黨入宮謀反,驚擾聖駕,便是你們內閣不知道怎麼處理,儘管將人交到大理寺去,大理寺總還懂得王法吧?
洪宗明立刻道:「皇后娘娘,臣是受冤枉的,臣忠心耿耿,絕無謀逆之心,臣只想面見聖上,一切由聖上裁決!」
范雲傲也恭敬道:「皇后娘娘,如今不只是洪宗明一人,殿外數千御林軍也是對今夜之事很為疑惑,聖上乃上天之子,明察秋毫,定能一解將士疑惑。」
皇后鳳目冷然,瞥了范雲傲一眼,問道:「數千御林軍聚集乾心殿外?這是要逼宮嗎?」
「臣等不敢!」三人齊齊叩首。
正在此時,卻聽得殿內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道:「是……是何人在外面?」
這聲音不大,但是此刻屋內屋外既然一片,話聲卻是極為清晰地傳了出來,聽到這聲音,韓玄道三人的表情俱不相同。
韓玄道面無表情,顯得鎮定自若,洪宗明眉宇間卻是顯露出喜悅之色。
唯有范雲傲,那聲音鑽入他耳中之後,他就如同被電擊一般,面上神情震驚無比,張著嘴,眼眸子中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幸虧他是伏在地上,其他幾人看不到他表情。
那聲音雖然有些綿軟無力,但是范雲傲可是一下子就聽出來,正是那位皇帝陛下的聲音。
他心情一時間當真是複雜無比,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皇后卻已經恭敬回道:「回聖上,是戶部尚書韓大人、兵部尚書范大人前來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裡面傳來皇帝的聲音:「朕也想知道如今國事如何了!」
皇后這才淡淡道:「你們都進來吧!」轉身進了去。
韓玄道起身來,回頭看了洪宗明一眼,面無表情,但是眼神如刀鋒,緩步進去,范雲傲皺著眉頭,眼眸子身處掩藏著深深的疑惑,終是與洪宗明一同進了去。
龍榻之上,錦帳如雲,距離龍榻尚有一段距離,韓玄道率先跪倒,身後范雲傲和洪宗明也只能跪倒。
「朕已經知道外面的事情。」皇帝的聲音從龍榻之中傳出,淡定無比:「龍驤營白異已經死了嗎?」
洪宗明立刻道:「回稟聖上,白大人……被內監所害!」
「那麼龍驤營如今的指揮是由你負責?」
「是!」
「朕來問你,龍驤營的職責是什麼?」
「回稟聖上,龍驤營乃是為了護衛皇城,保護聖駕!」
皇帝冷笑聲傳出來:「護衛皇城,保護朕?」
洪宗明從皇帝的語氣中已經嗅到了不祥之感,臉色微變,俯首在地:「臣……!」
「朕來問你,龍驤營既然是護衛皇城,怎會被忠義營輕鬆而入,你們是如何護衛皇城?」不等洪宗明說話,皇帝已經用極其冷淡的聲音道:「你們要保護朕,可是就在朕的旁邊,就在那大殿之中,內監作亂,甚至將白異謀害在大殿,若不是韓愛卿率領忠義營趕到,朕的腦袋是不是由那群取去?」
洪宗明臉色泛白,額頭上冒出汗珠,不敢言語。
「內監作亂,你龍驤營姍姍來遲,朕不明白,朕那所向披靡的龍驤營,怎地會變的如此後知後覺?」皇帝頗有些憤怒的聲音從帷帳之內清晰傳出:「你打的什麼主意,朕沒有心思去理,如今朕的殿外刀兵如雲,朕不管你是否受冤,卻要向你借一物以平今夜之亂,你可願意相借?」
洪宗明萬念俱灰,拜伏在地,渾身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深深的失望,他本以為皇帝會借這個機會雷厲風行,以韓玄道和范雲傲為祭旗開端,大力清剿世家,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是這樣一個態度。
他先前還充滿了一種興奮之心,此時卻已經心如死灰,靈魂和力量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出身體,變的虛弱而無奈。
「臣乃大燕之臣,一心效忠聖上,臣的所有,俱都是聖上所賜。」洪宗明抬起頭,看著帷帳之中模糊的影子,做最後努力:「聖上但有所命,臣與御林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帝的聲音依舊冷淡:「朕只借你的……人頭!」
洪宗明身體一震。
「朕身體倦了,朝中諸事由內閣處理,韓愛卿和范愛卿就多辛勞了。」皇帝平靜道:「你們退下吧……是了,韓愛卿,洪宗明平息兵亂之後,你要厚待他的家人,此事到此為止,不要牽連過廣!」
韓玄道恭敬道:「臣遵旨!」起身來,也不管范雲傲和洪宗明,躬身緩緩退去。
范雲傲跪在地上,一時還沒回過神來,洪宗明亦是閉上雙目,渾身顫抖。
皇后已經淡淡道:「聖上倦了,你們還不退下!」
……
乾心殿外的將士們寂然無聲,便是韓漠也是肅然而立,毫無聲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乾心殿那微微敞開的大門。
三營數千官兵擠滿乾心大殿前的廣場和各處,密密麻麻,黎明的曙光也已經開始顯現,那曙光灑射在堅硬的甲冑和冰冷的刀槍之上,晨曦的空氣中兀自帶著血腥味。
這是大燕國立國以來,第一次出現御林軍湧入皇宮的情景。
並沒有讓將士們等太久,韓玄道率先從大門內出來,正襟而立,沒過多久,范雲傲也是顯得很是平靜從殿內出來。
當洪宗明從殿內出來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韓漠打量著這位御林參領,只見他神情憔悴,步伐沉重,行走之間,似乎六神無主,當走到台階之前,這位護軍參領終於抬起頭,掃過密密麻麻的軍隊,爾後一步步走下台階,到得龍驤營官兵前,從一名部將手中拿過佩刀。
四下裡一片既然,包括韓漠在內,誰也不知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是韓漠瞧見韓玄道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心中就明白,殿中一行,只怕這位洪參領成了大輸家。
韓玄道冷漠地看著洪宗明,高聲道:「聖上英明,洪宗明已經承認,是他與內監勾結,意圖謀反,聖上口諭,著洪宗明當眾自裁,聖上仁愛,不累及其家人!」
洪宗明看著韓玄道,目眥俱裂,很快,收回目光,緩緩拔刀。
眾人聽韓玄道說完,都是一驚,卻見洪宗明並不爭辯,頓時不少人便相信,只怕洪宗明謀反是真的了。
洪宗明拔出佩刀,刀刃鋒利,寒光逼人,他臉上滿是無奈之色,目光中神色複雜,似乎在想著什麼,半晌,卻見他猛地跪倒在地,對著乾心殿門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喃喃自語:「聖上,臣知道,您是……大局為重!」爾後緩緩起身來,怒視韓玄道,厲聲道:「韓玄道,我和白指揮使在地下等著你,你很快就會來!」再不多言,抬頭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過去。
他身後幾名部將欲搶上去制止,但是都是搶出半步,便都停了腳。
洪宗明自刎,也就代表著韓玄道所言是真,若是上前阻止,保不準被打成同黨,而且這是皇帝旨意,誰敢攔阻。
刀鋒劃過,血花噴濺而出,洪宗明雙目圓突,艱難抬手,指著韓玄道,眼中滿是怨毒之色,身體終是向後仰倒,抽搐幾下,便即死去。
洪宗明倒下去的一瞬間,韓玄道的身體就似乎卸去了一塊巨石一般,抬起頭,望著天邊顯出的黎明曙光,氣定神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