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聲聲,燭影錯落。
近在咫尺的珠玉奇珍、代表財富巔峰的繁華絢爛,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能再吸引她的目光。
看到這張數日來朝夕可見的熟悉面孔,她著實是吃了一驚的,一聲夏公子險些脫口而出。
她很快想起這個人!她只知道他是金衣公子的外甥,卻不知道他們竟似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難怪可以冒充金衣公子在厄山城中胡鬧。突然想起孟蝶對他的評價:「此人心胸狹窄,報復心極強,對得罪自己的人睚眥必報。若不幸遇見他,萬萬不可在言語上得罪他。」
「你是衛……」一直不甚在意這個人,竟連他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
他的笑容很是平和,看不出是心胸狹窄之輩,只是他方纔的舉動,已經令陌月對他的印象一落千丈。
同樣一張臉,為何長在兩個個性反差如此強烈的兩個人身上。
「表妹真是無情啊!這才幾個時辰,就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他的眼睛閃著與眾不同的光彩,一步步向陌月走來。
「表妹?」
「難道你不知道?」他冷笑了一下。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陌月恍然醒悟,從今天起,她對外的身份,已經是夏小姐了,雖然只是暫時。
夏小姐,不知為何,她發覺自己並不像想像中那樣排斥這個稱謂,甚至心中是有一絲絲滿足感。網…難道她的心中,其實是期盼自己也有這麼一天的,富足的生活、有親人環繞在身側、不用擔驚受怕、可以很天真很單純的活著。即使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也沒關係。
那麼……表妹見到自己從未謀面地表哥,該是什麼態度?她想笑一笑。但笑得有點苦澀:「自然是聽說過的,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什麼。她沒說,他也沒有追問,這一點上他們倒很默契,因為這被省略的半句話可以有很多很多地意思。
只是陌月發現,說了這句話後。他眼中譏誚的意味更加明顯了。
她感覺得出,他對她有敵意,敵意來自她這個虛假地身份,來自她那個假老爹。他恨他這個舅舅,原因……或許是因為他的母親吧。難道她猜錯了,金衣公子的這個孿生妹妹,江湖人稱女諸葛的魅蘿夫人,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她哥哥的一心保全她性命地心意,反而一直恨著他?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悲了。
「衛……」他突然開口道,「我叫衛。」
陌月聞言,怔了怔。隨後才反應過來,急忙回話:「陌月。我叫陌月。」不知不覺。她居然脫口將自己的真名說了出來,說完她就有些後悔。
於是她急忙又岔開話題道:「是什麼?」
衛一愣。道:「……就是雨聲那個。」說罷他發覺自己說的好像是廢話,立刻閉口不做聲了,目光望向一邊。
氣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尷尬了起來,然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寂靜,令人心發慌。
兩人一起躲在那個擠得人發瘋的鬼地方時,還好好的,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卻還有閒心掐來掐去,鬥得不亦樂乎。
可是現在……想起方纔,陌月便想到他那不似活人的體溫,忍不住抬頭看他。
真的很像!不愧是孿生妹妹的兒子。可是稍作對比,他們地差距還是挺大的。兩個人都有著虛幻空靈的氣質,只是金衣公子是因為數十年如一日地孤高平淡的生活造就了他目空一切地性格,他不是傲慢,只是無論什麼都不能落入他那雙容不下半點雜質地眼睛,乾淨地幾乎稱得上潔癖。看遍世間的一切骯髒醜惡,反而愈加純淨了,與其說是看破紅塵,倒不如說是他本身地個性使然。
而衛,單薄的好像風都能把他吹走,偏偏他的鋒芒卻都表現在外面。唯獨那雙眼睛,幽若深潭,沉思的時候,深邃地好像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充滿慧黠的光芒。女諸葛的傳人,又豈會是平凡人。
據說聰明的人若鋒芒過露,會遭天嫉,易早夭。他如此明顯不健康的樣子,是否就是因為如此。臉色蒼白得不太正常,身體更是過分瘦弱,寬大的灰衣勉強掩蓋了一切,可透過袖口隱隱露出的手腕,便會發覺他實在纖細地令人心驚。
不過還好,只是瘦弱而已,並不是像她想像中那副骷髏的模樣。陌月暗自鬆了一口氣。
只是他們難道就這樣發呆嗎?雖然這些財物是很好看沒錯,但在這裡連一個饅頭也換不到,難道他們不應該想辦法出去。
「衛……」剛說了一個字,她發現自己又語塞了。他的名字當真不太好記……
正苦思冥想間,衛突然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又笑道,「就算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你也不用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吧!」
「你們長得真像!」陌月忍不住感慨。
聞言,衛臉色陡然大變,笑容全無,冷冷地盯著陌月喝道:「你剛才說什麼!」
陌月猝不及防,一驚之下,竟露出畏色。
她沒發覺,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青年,一怒之下,竟有雷霆之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的兩道目光有如實質一般的力量,死死地定著惶然的陌月,過了一會,又漸漸轉柔,俯身靠近她和顏悅色道:「嚇到你了?我也不是有心要嚇你,以後你別在我面前提那個人比較好,更不能提我和他長得很像的事!」
瘋子!這傢伙一定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