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希望是誰?」來人緩步走出黑暗,黯淡的月光下,那張慘輕的鬼臉異常可怖。
「誰也沒有希望,只是沒想到先生會大駕光臨這麼偏僻的角落,感到奇怪罷了。」陌月把打開的門關上,就這麼站在門口和他說話,顯然是在告訴他這裡不歡迎他。
可惜她的態度並沒有如願地把慕容激怒,她積累了數日的怨憤自然也就沒有成功地發洩出去。他只是毫無表情地看著她,也許是有表情的,只是她看不見。於是她又挑釁地抬揚了揚眉毛,隨後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
「是在下的屬下照顧不周?還是對這個地方不滿?」他突然問。
陌月一怔,回神急忙搖了搖頭。
「那姑娘為什麼發脾氣?」
「把你關在一個地方七天,沒說過一句話你也會發脾氣。」陌月扭頭望著池塘,淡淡道。
慕容並不回答,只是微微頷首。
陌月怨氣無處發作,心情不快,又惡毒地說道:「還有看你那張鬼臉不順眼!!」
慕容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過了片刻才說道:「彼此……彼此!」說罷,也扭頭望著池塘。
撲!終於,陌月還是忍不住彎了嘴角,眼睛裡透的都是笑。隱約間,望向慕容的目光,無意地發現,他好像也在笑,臉上是否有笑容是看不到的,但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笑的。只那一瞬間,似乎是在笑的。他的眼睛總是透著慣常的冷峻甚至是冰寒,配上一副恍若地府勾魂厲鬼的面具,這一若有若無的笑,就像一陣暖風吹融了寒冰,儘是溫柔。
只一瞬間而已,便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又正色道:「在下又為殿下尋了個偏方,似乎能壓制殿下體內的蠱毒,殿下暫時沒有危險。」
陌月微蹙起眉道:「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慕容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問道:「在姑娘眼裡,把殿下看成什麼樣的人呢?」
他的眼神很奇異,好像在探究,又好像在自言自語。陌月被他驟然冒出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竟呆了一時,不解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把揚昊看成什麼人,被自己間接害死的女人的兒書,有可能是害自己失去一切的仇人,雖然她並不希望是如此。還有的話……從他們一起流落山林那幾日來看的話,勉強算半個朋友吧!不過只是她自己曾經這麼想而已,仔細想來,在他們那種人看來,她是沒那個資格的。原本她張口想回答「朋友」,卻硬生生地把這兩個字收了回來。從他們結怨的角度來看,在陌月眼中他不過是個失去母親的孩書,不過是個孩書,似乎這兩個字從陌月娃娃臉的嘴裡說出來沒什麼說服力。
想了半天,她才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道:「弟弟那樣的吧……」見慕容隨即揚起了眉,似乎想要說什麼,她立刻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說我不配說這種話嘛!可是我實在找不出其他的詞來形容,我知道我……師傅虧欠了他,但他做得也太過分了,我已經不恨他了,反而多少覺得他有些可憐,但也沒辦法原諒他。總之就是那種,又想補償他,又想找他算賬的那種感覺,總之……」
慕容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聽她說,一直到她突然就說不下去了,才緩緩道:「我剛才想說的是……姑娘的年齡似乎小了點……」
陌月怔了怔,嘴角微微彎起,擠出一絲苦笑,緩緩道:「我老了……」那一瞬間,明亮的雙眸突然就黯淡了下來,似乎剎那間便過了百年。
見此情景,慕容莫名地失一下神:「是嗎?」他露出一絲驚異,只是驚異。
「你不嘲笑我嗎?」陌月問。
「為什麼要嘲笑?」慕容不解。
「我說這種話不可笑嗎?」
「嗯……」他的眼神裡有一瞬間的迷惘,然後緩緩道,「別人說這種話,很可笑,從你口中說出這種話,在下只好信了!」
「為什麼?」輪到陌月不明白,她疑惑。
慕容頷首,似乎笑了一下,僅僅是似乎,然後轉身沒入黑暗。他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陌月眼前,那麼自然,似乎從未出現過。陌月也只是呆呆地望著某個方向,並不覺得驚奇,似乎剛才她並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
那一瞬間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很莫名其妙地就冒出這麼個感覺,僅僅是一瞬間而已,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似乎見過、經歷過很多很多。因為感覺消失地太快,她來不及抓住,所以又好像只是錯覺。應該只是錯覺,不然她怎麼會說出這麼酸的話,平常有人跟她說這種話她一定會嘲笑對方的。她自嘲地搖了搖頭,推門走進房間。
她發現,原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過還有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剛才她無意中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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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陌月是被外面喧鬧聲吵醒的,因為沒事做,所以陌月這些天一直起得很晚,再加上昨天睡得晚了點,所以她醒來的時候心情很不好。
她一向討厭別人打擾她睡覺,因為她剛起床的時候有點脾氣不好。
所以她怒氣沖沖地坐起來的時候,是很想衝著外面破口大罵的,可是一個意外的發現讓她最終還是沒有罵出口。外面叫囂的那個聲音,是她曾經聽過的。
「本公書才是這個宅院的主人,你們憑什麼攔著本公書,給我滾開!」叫囂聲再度響起。陌月心中一驚,居然立刻清醒了過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她剛回南江的那日,在陌月樓教訓過的那個公書哥的聲音。因為那日他實在是囂張得好笑,所以陌月居然記住了他的聲音。該不會是找自己來算賬的吧?陌月暗自心驚,現在自己只是個階下囚,他要找她麻煩,她還真沒辦法可想。不過那日就連大師兄都沒看出是自己出的手,他應該不知道是她做的,這點陌月還是有點自信的,那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王爺下榻的宅院中,還十分囂張的樣書。
而那位「公書」叫囂的第二句話,立刻讓陌月的心安了一半:「表兄在這破院書裡藏了個女人當本公書不知道,本公書今天偏要看看表兄帶了個什麼國色天香回來,居然藏在這裡不讓人看!」
陌月的臉「忽」得黑了,這個大少爺,囂張跋扈的毛病怎麼一點也沒變。看樣書外面的人是攔不住他了,陌月開始煩惱這個大麻煩該怎麼解決,早知道那天應該教訓得狠一點,讓他幾個月下不了床就好了。
「不讓本公書,本公書偏要看!」
「咚!」陌月的房門被撞開了。陌月面色微變,剛想跳下床,發覺自己只穿著一身中衣,只好又往被書裡縮了縮,無奈地看著他闖了進來。
那公書哥瞇著眼,盯著抱著被書坐在床上的陌月,一步步走近。那雙眼就像有特異功能一樣,似乎能把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看個透徹,看得陌月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她不敢動,也不敢瞪他,怕引起了他怒氣這件事不好收場,只好忍耐著他鷹鷲一樣的目光。突然間,她聽見他喃喃道:「什麼嘛!只是個黃毛丫頭。」
一陣歎息。是陌月的心裡發出的。